第263節(jié)
管事見過蘇子衿幾次,每一次這世子妃都是笑瞇瞇的模樣,瞧著溫軟而心善??山袢仗K子衿這不容置疑的話一出,儼然便是深具威嚴之前,驚的他心頭一跳,整個人便怔在了原地。 只這個時候,鐘離卻是走了出來,面色極為冷酷:“世子妃,若水不需要你來看她,你離開吧!” 自那日若水從蘇子衿的府邸回來,鐘離便察覺到了若水的不適,雖然他知道這一切和蘇子衿沒有干系,可心中卻還是忍不住要去責備蘇子衿。 “右相大人可是有趣?!碧K子衿聞言,不怒反笑,只見她眸色幽幽,說出來的話猶如利刃:“若水是本世子妃的好友,如今乍聞她身子不適,本世子妃自是要瞧上一瞧,若是右相大人謀害于她呢?” 蘇子衿的話,其實極為尖銳,便是身邊的管事聽了也不由有些生氣。要知道,他們家丞相是多么在乎若水姑娘,哪里還會害她? 只是,鐘離卻是知道,蘇子衿這女子很是聰明,她這般說話,不過是激將法罷了,她想讓他中計,繼而允許她入內(nèi)探望若水。 想到這里,鐘離便不由冷笑道:“世子妃以為本相會害若水,可本相卻覺得世子妃會害若水!” 一句反問,直接便想要將蘇子衿的話堵死,看得出來,鐘離對于蘇子衿,很是不歡迎,甚至于可以稱得上是厭惡。 “右相說話可是要憑天地良心!”青煙忍不住,怒道:“我們家主子與若水姑娘是好友,右相便這般攻擊她,如是若水姑娘聽見了,定是要惱火的!” “哼!”青茗聞言,也跟著道:“右相只憑著自己的喜好去做事,全然不顧若水姑娘的心意,要說若水姑娘的性子,未必只愿意瞧著右相大人,而不是主子!” 言下之意,便是若水其實更愿意見蘇子衿……或者說,是更喜歡蘇子衿了。 這話一出,就立即惹得鐘離不悅起來,只是,他還未開口說話,便見一個小婢女忽然從屋子里跑了出來,顫顫巍巍道:“相……相爺,姑娘說……說要見世子妃!” 她口中的姑娘,自然便是若水無疑了。 一聽那婢女的話,青煙和青茗便齊齊昂著頭,一副理所應(yīng)當?shù)哪?,唯獨蘇子衿聽了,卻是心中顫抖。 若水原來,連自己出來的力氣……也全然沒有了嗎? 心中生出一抹苦澀,蘇子衿臉上的漠然笑意,頓時便少了幾分。 鐘離聞言,不由整個人一頓,隨即他沉默下來,也不知在想著什么,好半晌才抬眼看向蘇子衿,攥緊拳頭道:“進來!” 依舊是不友好的語氣,可蘇子衿沒有去在意,她也沒有精力去計較這些,現(xiàn)下她只是想看看若水,想見一見她! 如此想著,蘇子衿便二話不說,隨著進到了屋內(nèi)。 不過片刻,她們一行人便踏進了屋子。 一股濃郁的藥草味道傳來,是蘇子衿熟悉得再不能熟悉的苦澀,她微微凝眸,便見若水此時靠在榻上,素來紅潤的小臉慘白如鬼魅一般。 她雙眼凸起,不過短短兩日,便憔悴的嚇人,有那么一瞬間,蘇子衿覺得自己的心被撕碎了,憑空的便被撕成了一片一片,疼的她幾乎想要彎腰。 “若水?!睆埩藦堊欤龔娙讨l(fā)酸的眼眶,揚起一抹如沐春風的笑容來。 “你們……咳咳……你們先……”若水似乎想要說什么,可不待她說完,便立即劇烈的咳嗽起來。 鐘離見此,立即便急匆匆的上前,拿了一旁的帕子與若水。 若水捂住唇,便立即又咳了起來,她咳得很是厲害,每一聲震動都像是從骨髓里頭發(fā)出的一般,隨之而來的便是血腥味彌漫開來。 呼吸一滯,蘇子衿緊緊盯著若水,見她拿下帕子,純白的帕子染上鮮紅的血液,有些觸目驚心的可怕。 好半晌,她才緩過神來,消瘦的面容含了一絲笑意:“你先離開一會兒,我想同……同世子妃說兩句話,可好?” 說這話的時候,她眸光落在鐘離的臉上,雖是笑容,卻有些刺目的蒼白,看的蘇子衿心中顫栗不已。 鐘離聞言,心中想要拒絕,卻還是點了點頭,離開了屋子。 一眾人等都退去了以后,蘇子衿才緩緩上前,她不緊不慢的坐到若水的床邊,輕笑起來:“若水,記起來了么?” 一邊說,她一邊抬眼,眸底有水漬浮動,那向來高深莫測的眸底,有若水看不懂的深沉。 點了點頭,若水伸手握住蘇子衿的手,道:“青絲,我是不是很沒用?” 一聲青絲,聽得蘇子衿不由一顫,多年前的回憶便又頓時被勾了起來,她深深凝望著若水,好半晌才搖了搖頭,淡聲道:“我的小姑娘,如何會沒用呢?” 說著,她張開雙臂一把將她抱入懷中。 一如既往的嬌小,一如既往的軟乎。蘇子衿強忍著眼中的熱淚,緩緩笑起來。 就在方才若水讓鐘離先行離開的一瞬間,蘇子衿看懂了她眼底的深沉,那抹情緒是失憶的若水所沒有的,是唯獨她明白的。 “青絲,你不知道,我有多怕你死去?!比羲犴樀男χ?,說道:“還好,還好你活下來了?!?/br> 昨夜的時候,她忽然做了個夢,醒來之后,便回憶起了一切,包括她最親愛的青絲,最崇拜的容青。一切的一切,恍如大夢,醒來之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原來什么也握不住。 春秋大夢啊,如此的荒唐,可她知道,自己時日無多。 “若水,你不會有事的。”蘇子衿心中抽疼,卻還是含著淚笑道:“我會救你,一定會救你!” 只是,她的話才落地,便見若水搖了搖頭,聲音很是虛弱:“青絲,我活不了多久了,早在三年前,我就該死了的,只是孟瑤用邪術(shù)救活了我而已,如今孟瑤死了,我身體里的陰陽蠱也開始死去,要不了多久……要不了多久了……” 三年前,若水也以為自己應(yīng)是死去了,卻是沒有想到,孟瑤讓人用邪術(shù)救活了她,只是,說是救活,其實不然,她知道自己不算是活人,雖有脈搏,有溫度,卻唯獨沒有心跳。這三年來,她過得渾渾噩噩,大部分時候都不知道自己是誰,叫做什么。一次又一次的失憶,一次又一次的恢復(fù)記憶,然后她才知道,自己不過是活死人罷了,獨特一點的活死人,意念被孟瑤掌控著,每當她開始分不清現(xiàn)實的時候,自己便是陷入了被cao控的漩渦之中。 若水記得,自己前來煙京,是孟瑤cao控的,因為不是自己的意志在行事,她才沒有理由的一心朝著煙京而來,同時在面對危險的時候,才會那般反常,與自己的性子全然不同。 她也記得,先前董良和樓寧玉談話的時候,自己也是被孟瑤控制了,所以那些所謂的夢游癥,不過是她自以為的罷了,實際上她是在被孟瑤控制著打探消息。只是唯獨幫上孟瑤的便是那次搜查,而其他的……她絲毫探究不到。 “不會的!”蘇子衿松開抱著若水的手,兩人拉開一段距離后,她盯著她的眸子,信誓旦旦道:“若水,你不會有事的,相信我!你相信我!” 她的小姑娘,怎么可以再死一次呢?哪怕是活死人,她也要她活著! “青絲,你還記得前日咱們一起埋下的幾壇酒么?”若水沒有回答,只微微一轉(zhuǎn)話鋒,說道:“記得存著他們,今后……每一年都要來找我喝酒。” 說著,她便笑了起來,依舊很是惹人憐愛,記憶中熟悉的樣子。 “好?!碧K子衿點了點頭:“等你身子骨好了,我們再一起喝,每年每年都要一起?!?/br> “咳咳……”若水聞言,忽然便又咳了起來,她劇烈的咳嗽著,就好像是肺癆之癥那般,眼底灰暗一片,任誰看了都要覺得沒有希望了。 蘇子衿心中一震,立即便拿了帕子與她,好半晌她才停下了顫動,隨著彌漫的血腥味,大聲喘氣起來。 “青絲,我啊……咳,老覺得對不起之蘅?!比羲疅o奈的閉上眼睛,說道:“你知道的,我從前寫過信與你,信上的那個少年便是他了,沒有想到即便過了三年,他也這般癡癡的等著我。只是……” 說到這里,若水忽然便停了下來,沒有繼續(xù)說下去,因為她知道,自己是這樣的愧疚著鐘離,也一樣那般喜愛鐘離。只是,她又要辜負他一次了,而且這一次,他再也等不到她回來了。 她其實,真的很怕死。 “他很好?!碧K子衿深吸一口氣,不然自己落下淚來,只笑道:“鐘離是個不錯的人,我當年不知你說的是他,若是知道,一定讓你早些與她在一起。” 不論鐘離對蘇子衿有多么不友好,蘇子衿知道,他很愛若水,那種愛不是輕易會改變的,所以她不去計較他對自己如何,只在意他對若水是否真心。 說著,蘇子衿便又故作輕松的調(diào)侃道:“若水,你從前是不是老在他面前提我?怎的鐘離如今對我敵意這般的深?好歹我也是個女子。” “我當初……不對,青絲,我到現(xiàn)在都一樣崇拜你?!比羲犻_眼睛,笑道:“所以那時候常把你掛在嘴邊,你知道的,我沒法同他說你是女子,只能大將軍大將軍的稱呼著,久而久之,他便以為我對你心中歡喜……有些后悔當初的幼稚?!?/br> 女子在陷入情愛之中,總喜歡看著自己歡喜的男子為自己吃醋,若水也是不例外,她當年瞧著鐘離一副‘臭屁’的模樣,便也算是刻意將容青掛在嘴邊。只是,如今想起來,當真有些幼稚,若是有那個時間,還不如兩人好好坦誠一次。 “若水,他不會怪你?!泵嗣羲哪X袋,蘇子衿眉眼彎彎道:“他是歡喜你的?!?/br> “我知道……哈……青絲,我有點累了?!比羲滩蛔¢]上眼睛,低聲道:“你與我說說你這些年的事情罷?” “不要睡!”蘇子衿瞳孔微微一縮,驚道:“若水,不要睡,我不允許你睡!” 一邊說,她一邊摟住若水的肩膀,將她喚醒。 迷蒙著眼睛,若水扯出一個笑容來:“青絲,我還不會死……你放心,我只是閉著眼睛,聽聽你說話?!?/br> “我啊,有好多的事情想與你說?!边殖鲆粋€清澈的笑容來,她依舊面色蒼白:“可是……” 可是,來不及了??! “那你一定……一定要回應(yīng)我?!边煅手ぷ?,蘇子衿來不及擦去眼角落下的淚,只笑道:“不然我一個人講,很沒意思?!?/br> “唔,好?!比羲畱?yīng)聲道。 …… …… 與此同時,那一頭,樓霄府邸依舊悄然無聲。 樓寧玉的呼聲愈漸高了起來,朝堂之上,樓蘭拖著憔悴的病容,坐在龍椅之上。 “有事起奏,無事退朝!”貴公公尖銳的聲音落下,四下皆是寂靜一片。 好半晌,貴公公正打算宣布退朝之際,就聽底下翼王忽然出列,拱手道:“陛下,臣有事請奏!” “說罷。”樓蘭臉色蒼白,語氣很是虛弱。 “先皇遺詔一事鬧得人仰馬翻,四國大會都不得已暫時停了下來,臣以為,此事必須盡早處理,以免人心大亂!”翼王沉下聲音道。 “盡早處理?”這時,樓寧玉忽然一笑,如清風明月一般,從容道:“翼王以為此事該如何處理?” “哼!”翼王聞言不由冷聲道:“此事來的太過突然,太過玄乎,難不成當真要讓三王爺?shù)腔怀蓡???/br> 翼王的話,直接便是將局面打開,矛頭直指樓寧玉。 他言下之意,自然便是說這件事和樓寧玉分不開瓜葛,甚至于在說樓寧玉才是這件事的主謀。 只是,翼王才一出口,便見一側(cè)新上任的御使大夫于騫上前一步,反駁道:“翼王莫不是在為某些人脫罪?可即便如此,翼王也需得知道,先皇留下的遺詔,絕無可能是假的!” “誰知道呢?”翼王聞言,冷笑道:“這遺詔可是常有仿冒之說!” “你!”于騫氣惱,怒道:“翼王這話是什么意思,難不成三王爺還會偽造遺詔不成?” “本王的話如此明顯么?”翼王倒是也不遮掩,只順勢挑眉道:“看來御使大夫倒是不蠢!” 翼王作為先皇的兄弟,一直以來都算是脾性暴躁的一個,尤其在官場上行事,更是囂張的很,如今他這般說話,于騫心中雖是不悅,可一時間又不敢當真與他鬧起來。 就在這時,樓寧玉卻是悠悠然一笑,散漫道:“既然翼王如此懷疑,本王不介意當場驗一驗這遺詔是否是假的,若是假的,本王甘愿立即離開煙京,從此布衣一個?!?/br> 樓寧玉這話一出,在場眾人便皆是詫異起來,有些人瞧著,便不由嘀咕道,莫不是這樓寧玉手中的遺詔,當真是先帝留下的? 一時間,議論便頓時響了起來。 翼王見此,倒是不可置否,就見他點了點頭,語氣有些傲慢道:“好,既然如此,便讓內(nèi)閣大臣來鑒別一二!” 東籬的內(nèi)閣大臣,是專門負責皇帝的文書一類,故而這遺詔讓內(nèi)閣大臣鑒別,最是具有權(quán)威。 “甚好?!睒菍幱裥Φ溃骸爸皇?,未免有人弄虛作假,本王以為,不妨便請來三位內(nèi)閣大臣,共辨真?zhèn)稳绾???/br> 一個人可以說假話,但三個人卻無法。且瞧著翼王今日故意提起的模樣,儼然便是有備而來。 瞇了瞇眼睛,翼王心中一頓,卻無法拒絕,只見他大手一揮,便道:“來人!帶三位內(nèi)閣大臣過來!” “慢著!”蔣雄忽然出聲,淡淡道:“為保證結(jié)果準確無誤,臣以為,讓陛下派人去請來,更是公正一些,不知翼王和三王爺……意下如何?” 言下之意,便還是擔心翼王會作假威脅了。 翼王聞言,不由怒目圓睜,心下有惱意升起,正打算說什么,卻見上頭樓蘭忽然出聲,語氣依舊怯怯道:“朕……朕咳以為,蔣將軍說的不錯?!?/br> 樓蘭的話一落地,翼王自然沒法再說什么,雖然樓蘭手中沒有權(quán)勢,但到底明面上還是一個皇帝,而他明面上也只是臣子,如此關(guān)系之下,翼王自然無法如何。 見翼王沒有說話,樓蘭便大著膽子,吩咐道:“來人,立即去內(nèi)閣請三位閣老出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