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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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清冽的嗓音在巷子間回蕩,丁羨看著他半蹲著身子,將貓糧放進貓盒里,修長手指在地上輕輕磕了磕,抬頭,吹了聲口哨。 那小花貓光速從墻頭上蹦下來,又是一陣叮呤哐啷作響,那團毛茸茸的白色小家伙已經(jīng)趴到了周斯越的面前。 暮色微沉,偶有路過相熟的鄰居,跟周斯越招呼。 “放學啦?” 周斯越蹲在地上,抬頭,一只手摸著貓,禮貌回,“您又鍛煉兒?” “可不?!?/br> 人拎著把太極劍,邁著輕快的步子,消失在巷口。 小貓兒吃完,小腦袋又往周斯越懷里蹭了蹭,撒嬌似的抻了抻腳,甜美又風情萬種地喵了聲。 丁羨在身后頗有敵意地瞪它。 嘿!春天還沒到呢,你在這兒叫什么春兒?! 小花貓兒得逞似的又沖她伸了伸爪子,氣得丁羨直翻白眼兒。 …… 這天,劉江端著杯子剛進辦公室,被楊為濤叫住,遞了支煙過去,“劉老師啊……” 劉江最近打算要二胎,正戒煙呢,忙用杯子擋住,“可別誘惑我了,好不容易戒了幾天,這要抽上了,回家鬧騰?!?/br> 楊為濤笑笑,把煙收回煙盒,呵呵一笑,“行,還是嫂子厲害的?!?/br> 劉江:“那是,老母一只?!?/br> 楊為濤不經(jīng)意說:“對了,你們班那誰……” 劉江打激靈,忙問:“闖禍了” “沒,就是有同學成績退步挺大的,不知道是不是遇上什么事兒了?!闭f著,楊為濤將一張卷子放到劉江桌上,“您看看吧,這么下去可不成?!?/br> 劉江將信將疑地低頭,看到丁羨的大名,也是滿眼遺憾,“這孩子剛來時挺好的,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影響。” 楊為濤啊了聲,“什么影響?我記得她以前跟周斯越坐一起的吧,那時數(shù)學還挺好的,她還得跟周斯越坐,讓斯越這個準大學生幫幫她?!?/br> 劉江狐疑:“成么” 楊為濤挑眉,“試試唄,反正周斯越都拿到保送名額了,閑著也是閑著,都是好孩子,您也別跟防狼似的防著?!?/br> 于是,當天下午,丁羨就被劉江指定坐到周斯越身邊,為了掩蓋這次的小變動,劉江還特意小幅度調(diào)整了座位。 變化來得太快,丁羨無法消化,有點震驚地看著身旁的少年,感覺不太真實,反倒是手里捧著一本書的周斯越率先悠閑開了口:“別來無恙啊。” 換完座位剛巧也放學了,之前的數(shù)學模擬卷傳下來了,就這么赤恍恍地攤在桌上。 周斯越隨意一瞥,被丁羨眼疾手快猛地蓋住,悄悄抽出來。 “藏什么藏,現(xiàn)在知道丟臉了?早干嘛去了?我考試這段時間你跟孔莎迪環(huán)游世界去了吧?非得人拿根繩子在后面抽著你才轉(zhuǎn)?你是陀螺嗎” 成績上不去,周斯越比她還急,口氣是真兇,一下就把小姑娘心里的委屈給逼出來了,誰不想成績好呀,可她就是笨呀,就是找不對方法,做了幾遍的題就是會錯,她有什么辦法呀。 回家的路上,周斯越也不知道中了哪門子歪風,一句話也不和她說,丁羨更不想跟他搭話。 就這么別別扭扭的走了一路。 直到走到胡同拐角,丁羨忽然朝著反方向走,“我今天回自己家!” 周斯越給人抓著后衣領(lǐng),一把提回來。 “錯了還耍脾氣?” 在周斯越眼里,總是覺得她不夠努力不夠認真,下課跟孔莎迪說笑,或者跟同學扯兩句,卻忽略她認真寫題記筆記刷卷子的時刻,越著急,越看不進眼里。 就跟長輩似的,明明寫了三小時題,偏偏只看見那三分鐘的休息時間。 “努力有用的話,還要你們這些天才干什么!” 丁羨喊完就忍不住哭了,用手腕抹了一把眼淚,轉(zhuǎn)身執(zhí)意往自家走。 被周斯越拖住,拎到墻上按住,微微低頭,無奈地舉手投降:“好,我道歉。” “道歉有用的話,要警察干嘛?!” “那你要怎樣?” 話音剛落,脖子就被人勾住,身前忽然一個團團的小東西貼上來,姑娘埋在他肩頭,報復性地將眼淚鼻涕抹上去,濕漉漉粘了一身。 “誰讓你兇我的。”丁羨嘟嚷道。 周斯越忽然沒了脾氣。 一切都剛好。 墻根底下,霜雪褪去,墻角的那一株嫣紅的海棠開得靜悄悄。 少女輕倚著墻,雙手勾著對面少年的脖子,輕仰著頭,破涕為笑。 少年低頭,輕笑,不再辯駁。 也罷,嬉笑怒罵,全憑她心意。 這暗灰的城墻舊瓦中,埋藏了多少數(shù)不清道不明的兒女情長,英雄氣短。 之后講卷子,周斯越倒是耐心了許多,但也有脾氣暴躁的時候,因為實在覺得這丫太笨了,教了幾百遍的題目最后還是該怎么錯怎么錯,這榆木腦袋。 這天,丁羨把整理的錯題放在周斯越桌上等他回來檢查,人就匆匆趕回去收拾東西洗澡準備睡覺了。 衣服剛脫了,心情愉悅哼著小曲兒往床上一丟,拎起睡裙往身上套的時候。 “咔嚓。” 門開了,伴隨著周斯越不耐的聲音:“剛給你講過,你怎么又錯,到底有沒有認真在聽啊——” 聲音戛然而止,顯然是被眼前的畫面驚呆了—— 屋里的人也嚇傻了,尖叫一聲,下意識伸手捂住臉,等再反應(yīng)過來,捂什么臉啊,又不是在澡堂,人又猛地往地上蹲,用床擋住自己,揚手飛了個枕頭過去。 “出去啊!” 周斯越這才反應(yīng)過來,忙別開眼,竟有點局促:“我——” 又一個枕頭。 周斯越眼疾手快“砰”關(guān)上門。 枕頭應(yīng)聲落地。 周斯越回到自己房間,拉開椅子一屁股坐下去,人往后仰,手撐了撐額頭,表情極其懊惱地發(fā)出一聲低沉地“厄”。 剛真是急了,教了兩三遍的錯題拿過來還是錯的,看到就窩火,連進門前最基本的禮貌都忘了。 靠在椅子上靜思三秒,腦子依舊混亂,畫面依舊——香艷,再也靜不下來。 他睜眼,低頭揉揉后脖子,人浮躁的很,又猛地從后腦勺往上搓了把頭發(fā),耳后泛紅,低罵:“cao?!?/br> …… 十冬臘月,冰天雪地,漫天鵝毛廢墟,窗戶上都結(jié)了霜,寒風跟冰刀似的,一下一下刨著人們的骨。 就這么個天氣,蔣沉決定去當兵。 人在年少時,誰還沒點志向,但誰也沒想到,蔣沉能在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決定去當兵,當天晚上,蔣家天翻地覆,周斯越趕過去時,蔣志雄一個杯子啐在地上,聲音洪亮,一聲爆喝:“當兵有什么出息?!好好考個大學不行?非得這么折騰?!” 蔣沉從小對讀書就沒什么興趣,也自知考不上什么好大學,不屑地哼聲,但到底沒敢頂嘴。 蔣母見周斯越進來,忙出聲打圓場:“老蔣,斯越來了?!?/br> 蔣志雄往門口看一眼,緩和神色,沖周斯越道:“你來得正好,你倆關(guān)系好,你好好給他捋捋這其中的厲害關(guān)系,現(xiàn)在哪還有男孩子去當兵,誰家孩子不是拼著讀書這條出路。” 蔣沉憋不住勁兒了,頂嘴:“你干脆認周斯越當兒子吧,人清華保送了。” 蔣志雄立即瞪圓了眼睛要沖過來揍他,被蔣母攔住,忙沖周斯越使眼色,從小,周斯越就在這幫孩子中有話語權(quán),幫著從中調(diào)和氣氛,“叔,我跟他單聊?!?/br> 蔣志雄哼一聲,負手離去。 倆人出門,門框還沒出呢,蔣沉一臉破罐破摔地口氣:“你也甭勸我了,我已經(jīng)決定好了。” 倆人從小穿一開襠褲長大,怎么會不知道對方心里在想寫什么,也何曾動搖過下定的決心?周斯越也清楚明白的很,蔣沉當兵這事兒并非一時沖動,從小倆人就坐在草叢堆里,聊過關(guān)于長大的夢想。 蔣沉說想當兵。 周斯越曲著腳,手臂搭在膝蓋上,搭住蔣沉的肩,笑說:“行,你當兵,我給你研究武器。” 研究什么武器。 □□么? 蔣沉以為那時周斯越的夢想是當核彈武器專家,那陣阿富汗戰(zhàn)爭頻發(fā),到處都有難民倉皇逃生,在槍火炮聲中四處逃竄,無辜絕望又極力想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下去的眼神,悲憫叢生。 因為什么,因為這是一個弱rou強食的時代,少年強,則國強。 誰說當兵的沒出息,誰說和平年代沒有戰(zhàn)爭。 老子將來要守護的就是腳下這寸寸土地,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十二月底,征兵結(jié)束,蔣沉保留學籍,入伍南京市武警總隊服役。 在高考還沒來臨之際,他們經(jīng)歷了第一場離別。 火車汽笛聲長鳴,響徹長空,少年提著行李,揮揮手也沒回頭,淹沒在人頭攢動的人海里。 “哥們在這兒等你?!彼巫隅鲗χ敲CH蝗撕:?,“放心吧,我們會幫你照顧老蔣!” 十幾的毛頭孩子,彼時興沖沖,說著雄心壯志,豪情壯語,也不知未來即將面對的是什么。 火車開動,哐當哐當滾著車輪,不知哪個窗戶里就坐著蔣沉孤獨的身影。 周斯越第一個轉(zhuǎn)身離開。 丁羨知道他比誰都難過,在眾人還沒跟過來之際,第一個跟上去,伸手,輕輕握住他抄在褲兜里的手腕,男孩兒微怔,竟慢慢把手抽了出來,反握住。 人群散去,身后的人追過來,孔莎迪在后方喊:“羨羨,等等我?!?/br> 唰的。 像觸了禁忌,手又松開。 看著空了的手掌,周斯越自嘲一笑,慢慢抄回兜里。 在蔣沉走后沒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