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我仔細(xì)看了，明明只有雪女jiejie一只妖怪似乎對你有好感的樣子。”

    聽著小女孩話語中的鄙視，奴良滑瓢不禁失笑。這只不過是一個把小姑娘哄出來玩的借口而已，結(jié)果她還較真了。

    即使如此，被如此較真的時雨鄙視了的滑頭鬼也開始較真起來，他認(rèn)真嚴(yán)肅地說：“下次帶你去花街，你就知道我多受歡迎了?！?/br>
    “……我才不要去?！睍r雨一臉黑線。一聽這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地方了，真想一腳踹死這個又哄人喝酒又準(zhǔn)備帶未成年去花街的大流氓！

    滑頭鬼笑了兩聲，也不再說話了。

    快要到家的時候，時雨意識到離別的時刻到來了。她突然對這個滑頭滑腦的大流氓妖怪感到強(qiáng)烈的不舍。

    她也不知道為什么，會在滑頭鬼放下她的時候轉(zhuǎn)而扯住他的衣角，問了一個奇怪又愚蠢的問題：“……我也可以，做你的家人嗎？”

    奴良滑瓢一怔，然后笑了笑：“喂喂，你可是人類哦？”

    時雨堅持地看著他，說：“不可以嗎？”

    看著小姑娘認(rèn)真的表情，滑頭鬼沉默了一會，然后蹲了下來，伸出蒼白修長的大手，輕輕蓋在了她的腦袋上，回應(yīng)道：“……可以啊?！?/br>
    他的眸色此刻在月光的照耀下顯出一種特殊的溫柔，他看著時雨，如此許諾道：“等到你成年之后，我會來找你。如果你到那時也沒有改變主意，就跟你喝妖銘酒，定下契約，讓你成為我的家人?！?/br>
    “嗯，說好了哦！”除了在姑獲鳥面前，時雨幾乎不會在外露出幼稚的一面。但她在此刻，卻沖著滑頭鬼露出了真正的快樂的孩子般的笑容。

    第23章

    那天回家的之后，時雨面對的是一只暴走狀態(tài)的姑獲鳥。

    “那只滑頭鬼，到底有什么企圖！”瘋狂尋覓罪魁禍?zhǔn)谉o果，氣得拔出傘劍對著墻壁一陣狂砍的姑獲鳥，就連時雨的解釋也聽不進(jìn)去了。

    她的怒火高熾，甚至蔓延到了大天狗的身上：“大天狗大人??！您居然也由著那種家伙帶走她！！那個可是滑頭鬼！傳說中狡猾、無恥、還風(fēng)流成性的大妖怪！”

    大天狗沉默地跪坐在房間的案桌旁，絲毫不作辯解，神色一如既往的高冷。

    時雨卻仿佛能透過他默然的臉，看到他內(nèi)心的蕭索。被實際意義上的下屬理直氣壯地埋怨，還因為心虛不能反抗，這首領(lǐng)做得也是沒誰了。

    她聳拉著腦袋一點點挪到他身邊做好，心有戚戚地看了看他，心中突然升起了一點同病相憐的友誼。

    可惡，滑頭鬼那家伙真的太狡猾了！隨隨便便就把她帶出去玩，回來的時候一見形勢不對，馬上動用滑頭鬼的天賦悄無聲息地逃跑——

    他逃得倒是瀟灑了，結(jié)果被留下的她和無辜的大天狗就要承受姑獲鳥mama的沖天怒火了！

    可惡！她覺得自己好冤！

    “mama——”噤若寒蟬地等著姑獲鳥發(fā)泄完畢，情緒稍微平靜下來之后，時雨才敢小心翼翼地搭話。

    她指了指被扔在房間角落的一個大包裹，笑著說：“你給我?guī)Я硕Y物回來嗎？”

    看著自己從小養(yǎng)到大的小姑娘一臉討好又可憐兮兮的笑容，姑獲鳥呼出一口氣，勉強(qiáng)壓制著自己憤怒到爆棚的怒意，點了點頭。

    “哇~是什么？”時雨半是好奇，半是想要轉(zhuǎn)移姑獲鳥注意力，表現(xiàn)的十分期待。

    一溜煙小跑到角落之后，她跪坐下來，開始費(fèi)力地解開包裹上打的結(jié)。

    姑獲鳥站在原地，視線一直停留在時雨身上?？粗涟l(fā)無損，甚至比之前還要更有活力的模樣，神色也漸漸柔和下來。

    而這一頭，時雨好不容易將兩根交織在一起的布料抽開，就見到一堆四四方方、五顏六色的東西灑落下來。

    她一怔，抓住一個拿起來，就見到那個用綢布縫制起來的小布袋上寫著‘平安御守’，頂上系著一個小小的白色平安結(jié)。一股溫潤清凈的力量從那上面散發(fā)出來，讓時雨覺得身體像是泡在溫水里一樣，暖洋洋的。

    “這個是……御守？”時雨喃喃地道。

    所謂御守，就是日本的平安符，時雨以前從去日本旅游的朋友那里也曾受到過類似的禮物，但眼前這個，明顯做工精細(xì)許多。

    時雨又抓出幾個御守看了看，種類很多，幸運(yùn)、長壽、厄除……讓時雨有點哭笑不得的是連結(jié)緣御守都有。

    幾乎每個御守上時雨都可以感受到不同的奇異力量，和上輩子不同，這個世界百鬼橫行，自然連神明也都是真實存在的。

    “mama……”時雨抽了抽鼻子，不知何時眼角就泛起了淚意。

    姑獲鳥作為mama來說對她真是沒話說的好。她都不能想象身為妖怪的姑獲鳥，是如何獲得那么多出自神社而且飽含著靈光的御守，光是想一想，都要被自己的腦補(bǔ)虐的哭出來了……

    姑獲鳥眼含笑意，看著自家養(yǎng)的小崽子黏糊糊地抱著自己蹭來蹭去的，沉郁多日的眉眼也變得鮮活起來。她問：“身體有好受一些么？”

    “嗯~感覺全身暖暖的?！睍r雨抱緊了她，因為笑容太過燦爛以至于看起來有點傻傻的，“謝謝mama~mama最好了~??！”

    大天狗慢慢走到她們身邊，在那一堆御守面前蹲了下來，伸出兩根指尖拎起一個，向來漠然的神情難得帶上了一絲嫌惡：“你去大國主的神社了？”

    “感覺到了么，不愧是大天狗大人。”姑獲鳥沖他點了點頭，面色平和，全然不見之前的歇斯底里之態(tài)。

    大天狗微微皺起眉，神色有些疑惑：“他什么時候有這么好說話了？”

    現(xiàn)在這個時代，妖怪與人類相互仇視和廝殺，而相當(dāng)一部分的神明卻是脫胎于人類的信仰而生，有關(guān)于他們和妖怪間的仇怨，真是幾天幾夜也說不完。

    大國主身為出云之國的統(tǒng)治者，自然偏向人類那一方，按理說，自然不可能對姑獲鳥有所寬待。

    “關(guān)于這點……”姑獲鳥皺了皺眉，說道，“我也不太能理解。”

    回憶起在神社中搶奪被巫女祝福過的御守時，那超乎尋常的順利過程，姑獲鳥自己都深覺古怪。但無論檢查多少遍，這些御守都是毫無問題，姑獲鳥自忖也完全沒什么值得大國主這種級別的神明算計的地方，又心憂身體虛弱的時雨，最后還是咬牙將東西都帶了回來。

    看著蹙眉沉思的大天狗，她猶豫了一會，還是向眼前這位森之鄉(xiāng)實質(zhì)上的領(lǐng)袖如實道出了自己的感受：“我有一種感覺，那位似乎是很明確我的目的?！?/br>
    大天狗聞言抬起眼簾，看著姑獲鳥，問：“你發(fā)現(xiàn)了什么？”

    “……”姑獲鳥皺著眉，欲言又止地看向了時雨。

    “？？”正津津有味地聽著他們對話的時雨懵了一下，有些疑惑地回視著她。

    “呵?！贝筇旃防湫χ戳怂谎郏焓忠恢阜块T，“別裝傻，練字去?！?/br>
    “我不要！”時雨頓時憤怒了，“有什么話是我不能聽的？！”

    “喂！放我下來??！”被人扯著衣領(lǐng)像拎貓一樣拎了起來的某弱雞高聲抗議，在發(fā)現(xiàn)罪魁禍?zhǔn)撞粸樗鶆又笥制瓶诖罅R，“混蛋大天狗！笨蛋！大天狗大笨——狗??！”

    大天狗手一抖，將人丟在了走廊的地板之上，他低頭，神色微妙地注視著時雨。

    通常而言，大天狗自恃高貴，性格又過于驕傲，向來不屑于在意一些弱者的挑釁，也從來不會去斤斤計較。

    時雨跟他熟了之后，時常仗著這一點去撩撥挑釁他，就喜歡看他明明生氣又放不下臉皮跟小孩子計較的憋屈模樣。

    但是，一旦大天狗露出這樣的表情，通常就說明要出事了——

    “我去練字了。”時雨秒慫，從地上爬起來，看也不看大天狗的臉色，啪嗒啪嗒就轉(zhuǎn)身跑走了。

    “呵?！贝筇旃房粗鴷r雨逐漸消失在拐角的背影，抿了抿唇，最后還是忍不住嘲諷般地笑了笑——這個人類幼崽是不是忘記了，她的書法老師究竟是誰？

    “大天狗大人?！鄙砗髠鱽砉毛@鳥的聲音。

    “啊。”他的神色嚴(yán)肅起來，關(guān)上門之后，重新坐回了姑獲鳥對面的座位。

    姑獲鳥對他詳細(xì)闡述了自己這次行動的始末。姑獲鳥并不是個莽撞無謀的妖怪，大國主的神社也不比尋常貴族宅邸，貿(mào)然闖入的后果是無法預(yù)料的。

    花了一段時間潛伏、試探，現(xiàn)實卻完全出乎姑獲鳥的預(yù)料。

    大國主神社的巫女突然接到神諭，命令他們?nèi)ビ懛ノ鞣絻蓚€冒犯了神明的極惡妖怪，于是擁有強(qiáng)大戰(zhàn)力的巫女直接少了一半，緊接著是大國主頻繁發(fā)下神諭，要求自己麾下的神官巫女開展祭祀，各種奇奇怪怪的要求，將所有人指使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就是這種混亂，使得姑獲鳥有機(jī)可乘。她趁機(jī)附在一個人類女子的身上，以熱鬧的慶典作為掩護(hù)，偷走了神社中準(zhǔn)備分發(fā)的一部分御守。

    雖然行動很順利，但之后姑獲鳥回想起來，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

    以妖怪之身，冒犯一個神明，而且還是大國主這種出云神明之首的存在，對于可能存在的嚴(yán)重后果，姑獲鳥一開始就做好了足夠的心里準(zhǔn)備。

    但奇怪的是，直到她回到森之鄉(xiāng)，這一路上都是風(fēng)平浪靜，絲毫沒有想象中的追殺和通緝。

    “我聽說您身上流著天照的血，能否請您看顧時雨一二呢？”姑獲鳥誠懇地請求道。

    大天狗沉吟片刻，問：“你懷疑她和神明有關(guān)系？”

    “只是猜測?！?/br>
    “我沒有那么空?！?/br>
    “……我相信您?！?/br>
    第24章

    時雨坐在緣側(cè)，手中攥著一枚淡金色的御守，撐著頭懶洋洋地看著庭院里的櫻花樹。

    神社的御守是有時限的，神明在那上面賜予的祝福在一年后就會失效。她房間里的御守每一年都會更新?lián)Q代，如今手上的這個，已經(jīng)是第七代了。

    妖怪基本沒什么時間的概念，既不會慶賀生辰，過年也沒有什么節(jié)日，因此久而久之，時雨也漸漸懶得每天記錄日期，就連自己的生日是哪天，都不再去關(guān)注了。

    那天兩只妖怪的交談過后不久，乖乖窩在書房練字的時雨就一臉懵逼地被大天狗拎到了他家里去住。

    姑獲鳥似乎有著重要的事要忙。她變得經(jīng)常外出，偶爾來看望時雨時，也顯得行色匆匆。

    時雨直覺這和他們那天的談話有關(guān)系。但無論她怎么向大天狗打探消息，撒嬌耍賴無所不用其極，結(jié)果卻總是不能如意。

    時間一久，也就只能漸漸放下這事，將疑惑放在心底。

    汲取了上次時雨隨意外出的教訓(xùn)，大天狗在他的住所周圍設(shè)立了結(jié)界。不許她出去一步，也不許旁的妖怪進(jìn)來。

    除了偶爾能在他有空的時候陪同著外出，見見自己的小伙伴們以外，時雨大部分時間，都只能一個人呆在空曠孤寂的山頂。

    每天的生活也就是平淡地吃吃睡睡，無聊的時候坐在緣側(cè)看看花看看天空，大天狗有空的時候會陪著她一起看，偶爾興致來了也會吹一首曲子應(yīng)景。

    他在月光下閉眼吹笛的模樣，看起來絲毫不食人間煙火，就如同端坐云間的神明一般，透著股莊嚴(yán)肅穆的美。

    每當(dāng)這種時候，時雨才會拋卻對他的不滿和怨念，全心全意沉浸在他高超的音樂造詣中，以此洗滌自己心頭的雜念與煩憂。

    但他空閑的時候也并不多。

    自從與滑頭鬼率領(lǐng)的奴良組一戰(zhàn)之后，大天狗似乎也改變了許多。從前對許多事物都不太上心，也拒絕了很多妖怪的效忠的他，也開始正式組建自己的勢力了。

    想必要不了多久，森之鄉(xiāng)也會由原先的妖怪樂園，轉(zhuǎn)變?yōu)榇笱执筇旃返闹睂兕I(lǐng)地了。

    隨著時間流逝，時雨在大天狗這樣簡直有些過火的封閉式保護(hù)中漸漸長大、慢慢養(yǎng)好身體，心中卻愈加煩悶和空虛了。

    姑獲鳥每隔好幾個月才能來看她一次。即使對待她的神色依舊溫柔關(guān)切，時雨卻仍舊開始無法抑制地感到不安。

    ——她是不是不要她了？！因為她逐漸長大，已經(jīng)不再是小孩子了？

    她是不是又開始在外面撿幼崽回家養(yǎng)了？是不是將大多數(shù)的精力投注到另外的小孩身上了？

    啊，但是，如果真是這樣，不也很正常嗎？因為這正是姑獲鳥這種妖怪的天性啊。

    正是這樣溫暖的天性讓時雨在襁褓之中獲得了拯救和新生，但也正是由于姑獲鳥的這種近乎執(zhí)念的對于撫育幼崽的天性，讓時雨在得到幸福和溫暖的同時，也時常感到惴惴不安、患得患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