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jié)
*** 宜生與譚氏等眾女眷一起去了客房。 作為伯府女主人,譚氏忙前忙后地,趕緊讓丫頭們收拾好一間房,讓人把陸澹扶進去,大夫也被火急火燎地趕鴨子似的趕到房里診治。鎮(zhèn)國公老夫人眼淚流個不停,被勇毅侯老夫人攙扶著,一起進了房。 云霓走在身側(cè),也要進去。 鎮(zhèn)國公老夫人停住腳步:“云霓郡主,你且在外間歇著,我陪著澹兒就好?!?/br> 云霓長眉緊縮,紅唇抿成了一條線:“我也要進去,我——”她頓了頓,“我擔(dān)心他?!?/br> 鎮(zhèn)國公老夫人面露不悅,用著幾乎可以說是厭惡的語氣,低聲道:“郡主,男女授受不親!” 陸澹的傷要包扎,必然要脫掉上衣,她和勇毅侯老夫人這樣的長輩進去還行,可云霓—— 一個年輕女子,算什么樣子! 有姑娘愛慕自家孫子自然是好事,但那得是教養(yǎng)良好的姑娘,囂張蠻橫、不矜持不檢點、仗著出身盛氣凌人……這樣的孫媳婦,身份再高她也不喜歡。 聽到鎮(zhèn)國公老夫人的話,云霓的臉白了一白,還有幾乎抑制不住的暴躁和憤怒。 她抿著唇,又說了一遍:“我想進去?!?/br> “你!”鎮(zhèn)國公老夫人瞪大了眼,像是沒想到云霓竟會這么不要臉。 她的胸口劇烈起伏著。 勇毅侯老夫人趕忙拉著她進屋:“哎呦老jiejie,咱們還是趕緊看去看澹兒吧,澹兒的傷勢要緊?!闭f著,又趕緊給云霓身后的寧音公主使眼色。、 寧音公主便上前拉住了云霓,聲音溫柔和藹,舒緩著云霓的焦躁:“你別擔(dān)心,世子的傷是在肩上,只是皮rou傷,不要緊的。咱們先在外邊等著,反正只隔著一堵墻,哪怕有事了,你還擔(dān)心來不及么?” 譚氏有些心驚膽戰(zhàn),但見寧音說話,況且云霓也的確不適合進去,便趕緊在旁邊幫著勸說。 云霓沉默,又看了屋里一眼,便轉(zhuǎn)頭去外間等候。 寧音輕輕嘆了口氣,也跟了上去。 到了外間,伯府的女眷和幾位身份高的女客都在,眾人坐著等待,說著些關(guān)心和祈禱的話。唯有云霓一言不發(fā),面上沒什么表情,好像既不緊張也不擔(dān)心,但她的雙拳始終緊握著,目光微微傾斜,朝向內(nèi)間的方向。 見狀,譚氏猶豫了片刻,便做出一副擔(dān)憂的模樣,招呼翠縷道:“我這心里還是有些放不下,翠縷,你去看看陸世子什么情況了,看了趕緊來報,也好安安我的心。” 聞言,云霓的目光立刻投了過來。 譚氏便朝她露出討好的笑。 云霓目光又移開,卻看向了翠縷。 翠縷趕緊應(yīng)了聲,邁著小碎步急急奔向內(nèi)室。 翠縷進去的時候,陸澹的上衣被全部脫掉,露出健壯的胸膛。許是在西北大營待地久了,他的皮膚不像一般公子哥兒那樣蒼白,身條也不是白斬雞似的瘦弱,而是恰到好處的健美。 大夫正為陸澹清理肩上的傷口,陸澹閉著眼,沒有叫痛,臉頰和身上卻有滾滾汗珠順著皮膚的肌理滑下來,最后滑到他深色的褲子里,化作一點點濕痕。 猝不及防看到這場景,翠縷的臉“騰”地紅了起來。 陸澹卻已經(jīng)睜開了眼,一睜眼,就看到那掀開簾子,滿臉羞紅地看著自己的俏丫鬟。 他懶懶一笑。 仿佛打盹兒的雄獸悠悠醒轉(zhuǎn),朝雌獸釋放出sao動的氣息。 翠縷的臉更紅了。 不僅臉紅,心也猛地跳了起來。 鎮(zhèn)國公老夫人卻也已經(jīng)看見了翠縷,見她一臉通紅的模樣,頓時不悅地皺了皺眉。但記著這似乎是譚氏身邊的丫頭,到底壓下了不悅,沖著還呆呆的翠縷道:“你來做什么?” 翠縷這才猛地醒過來,忙進來施禮,又說了譚氏吩咐的話。 鎮(zhèn)國公老夫人不耐地?fù)]手:“大夫正包扎呢,添什么亂,趕緊出去!” 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答復(fù),翠縷有些無措。 鎮(zhèn)國公老夫人可以這樣說,她卻不能這么回,總得說些什么才好交差。 于是她看向陸澹的肩膀,準(zhǔn)備看清楚傷勢。 目光一掃,又瞥見那赤/裸精壯的上身,和那俊俏的、懶洋洋帶著笑的臉。 *** 回到外間稟告譚氏的時候,翠縷臉上的紅暈都還未退,唇間吐出“世子爺”三個字時,眉梢眼角都洋溢著春情。 她正對著譚氏稟報,但一邊的寧音公主和云霓,也能將她的面色看得清清楚楚。 寧音一見,不由蹙了蹙眉頭。 下意識地往身旁的云霓臉上看,而此時,云霓的俏臉已經(jīng)結(jié)冰。 “你臉紅什么?”她低聲問道,目光直勾勾地看著翠縷。 翠縷愣了愣,但到底是譚氏身邊的大丫頭,嚇了一跳后忙打起笑臉道:“想是內(nèi)間太熱了,婢子心里又急,這才臉紅了?!?/br> 云霓冷笑一聲。 翠縷臉上還帶著笑,但卻已經(jīng)有些勉強。 云霓的手松了又緊,緊了又松。她瞪著翠縷,直瞪地她臉上的紅暈一絲絲消退,變成一片慘白。 譚氏唬了一跳,頓時惡聲訓(xùn)斥:“還不跪下給郡主賠罪!” 翠縷“撲通”一聲跪下,顫著聲:“婢子知錯,婢子知錯了,求郡主大人有大量,繞過婢子這一回!” 云霓皺眉:“誰讓——” 話聲剛起,內(nèi)間便走出人來。先出來的是大夫,然后就是鎮(zhèn)國公老夫人、陸澹,以及勇毅侯老夫人。 陸澹的傷勢顯然已經(jīng)處理好了,肩膀微微隆起,脖頸出露出一截包扎的白布。他卸去了甲胄,換上了一套寶藍(lán)色繭綢直綴,渾身便少了些邊關(guān)的風(fēng)沙和肅殺,多了幾分貴公子的風(fēng)流和肆意,嘴唇微挑似笑不笑,便是閱人無數(shù)的花魁見了怕是也心動。 “跪下做什么?”他也不向前走,只倚在門邊,看著跪在地下的翠縷問道。聲音低沉,如兩塊兒上好的桐木相擊。 翠縷看著他的模樣,眼淚唰地一下掉下來,話音里帶著難掩的委屈和驚懼:“奴、奴婢惹得郡主不高興了,是奴婢的錯,奴婢該打……” 陸??聪蛄嗽颇?。 云霓也看向陸澹。 “三年了……”陸澹面色沉沉,“云霓,三年了,你還是那么……讓人失望?!?/br> 云霓猛地站起來。 “你是為了這賤婢指責(zé)我么?”她聲音尖利,俏容生怒,烈烈的紅衣襯著兩頰因憤怒升起的紅暈,像是一朵火焰上的紅蓮?!耙粋€勾引你的賤婢而已,今日我就是打死了她,你又能怎樣?還像上一次?再跑到西北三年?” 陸澹冷冷地看著她:“郡主,你想多了。我去西北是想見識見識西域美人和美酒,跟你可沒關(guān)系。” 云霓面色頓時煞白。 頓了半晌,她猛然一扯腰間,紅影閃過,“啪”地一聲,整個廳中頓時鴉雀無聲。 一條鮮艷如蛇信的鞭子陡然從云霓腰間旋出,鞭影閃過,在空氣中爆開一個空響,如同急促爆炸的爆竹。 鎮(zhèn)國公老夫人捂著胸口后退一步,隨即臉色沉沉,怒聲喝道:“夠了!郡主是看我老婆子礙眼,想多嚇我?guī)状危米屛以琰c兒死么!” 云霓臉色頓時煞白。 陸澹一看祖母的模樣,看向云霓的目光更加冷淡。 “別鬧了?!彼p輕地吐出三個字,冰冷如刀。 云霓胸口劇烈起伏,忽地提起裙角,風(fēng)一般地沖到外面! 留下的或冷漠或不悅或驚呆或疑惑的一眾人,相顧無言,面面相覷。 ☆、57|3.25 沈青葉站在客房外院子里的花樹后,撫摸著一朵開得正好的芙蓉花。 看著那抹紅艷如火的身影飛一般奔出去,她臉上露出一絲笑意,輕輕摘下那朵芙蓉花,嗅了嗅,又看向客房。 很快,客房里又走出幾人。 站在最前頭的是陸澹,陸澹跟前是鎮(zhèn)國公老夫人,老夫人似乎在吩咐陸澹什么,臉上帶著些無奈,還有些厭惡。不過,這厭惡自然不是對陸澹的。 除了鎮(zhèn)國公老夫人,一起出來的還有寧音公主、林煥、譚氏、宜生,還有幾個穿紅著綠的丫頭在后邊兒恭謹(jǐn)?shù)卣局?。其中有個穿月白襖兒水綠裙子的,正張著一雙桃花眼,含情脈脈地看著陸澹。 這自然就是翠縷。她站在譚氏身后,目光卻在陸澹身上逡巡不去,頭顱微微低著,含情的雙眼中水汪汪的還含著淚,模樣楚楚可憐如雨后梨花。 聽完祖母的吩咐,陸澹無意中瞟了翠縷一眼,便朝她微微一笑。 這一笑,如風(fēng)過梨花林,撩落花瓣無數(shù)。 翠縷的臉再度抑制不住地紅了起來。 然后,陸澹便對譚氏說了句話,似乎是有關(guān)翠縷,譚氏看了眼翠縷,有些猶豫,但終究還是唯唯諾諾地應(yīng)了。 翠縷一臉感動的樣子,紅著臉,咬著唇,悄悄看著陸澹,益發(fā)顯得楚楚可憐惹人憐愛。 陸澹又是輕佻地一笑。 看著這一幕,沈青葉不覺碾碎了手中的芙蓉花。 重來一世,或許是因為她身份的變化,有些事也隨之變化,但有些事卻依舊未變。 沈青葉記得清楚,前世母親并沒有去看校場上那場角斗,自然也沒有出面阻止,所以那虎奴便被陸澹廢了雙腿,即便后來再怎么把大梁攪地天翻地覆,也難免每日受傷痛和斷腿之苦。 可是,這一世母親意外出現(xiàn)在了校場,救下了虎奴的雙腿。 沈青葉不知道這是不是因為她身份變化的原因,也不知道母親為何會出現(xiàn)在校場,但是,這個變化,對她來說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當(dāng)時她有些憂慮,甚至想出面阻攔。 可是,她沒立場也沒理由阻攔,更重要的是,她要以最美好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在陸澹面前,這一點絕不容有失。 所以她只能眼睜睜看著母親救下了那虎奴,而陸澹還恍然不覺,不知道他放過了日后對手的一雙腿。 好在,還有一些事沒有變化。 云霓依舊奪門而出,陸澹依舊跟了上去。 然后就是假山后的攤牌告白和拒絕。 這點未變的事實讓沈青葉感到踏實了一些,但是,看到楚楚可憐樣的翠縷,一股怒火陡然冒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