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jié)
紫菀拉過身邊的棉被搭在身上,又過了一刻鐘了,巡查的守衛(wèi)再一次從牢門口晃過,他見紫菀蓋上了被子,滿意地點了點頭。 緩慢的腳步聲逐漸消失,紫菀窩在棉被中,一手拿著梳子一手將藥丸塞進了嘴里。 明日的陽光她是見不著了,人生的最后一刻她回想了很多東西,最后的目光落在了手中的玉梳上,她微微揚了揚嘴角,如果有下輩子,她希望做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哪怕是個乞丐也是極好的。 “謝謝……” 謝謝什么呢?謝謝有一個人在她無光幽冷的歲月里給了她一份平寂卻不失溫暖的關(guān)懷,只是從一開始便注定了有緣無分,剛剛開始便已結(jié)束。 寂寂的寒冬夜,冰冷的回環(huán)風(fēng),雪花簌簌聲響,帶著冬季特有的清冷孤寞。 所有人都沒有發(fā)覺紫菀的死亡,直到陸染衣來到督衛(wèi)署地牢準備開始今日的審訊的事宜,才驚然發(fā)現(xiàn)早已沒了生氣的紫菀,她就縮在墻角,身上裹著厚厚的棉被,棉被遮擋住了她的臉,她那瘦削的身子,來來去去十幾趟巡邏的守衛(wèi)這才沒發(fā)現(xiàn)她的異常。 陸染衣使了人去向季黎稟告,季黎剛剛從理政殿出來便聽見了傳話,她直接去了督衛(wèi)署地牢,冷冷地掃視了一邊跪在地上的守衛(wèi),沒有說什么大步踏進了地牢內(nèi)里。 陸染衣穿著一身柔和的粉色衣裙,她就立在大開的門口沒有進去,只是靜靜地等著季黎過來。 “jiejie,她死了?!标懭疽潞芷届o,除了初初見到尸體有一絲驚訝,她后來一直都表現(xiàn)的非常平靜,這種事情很容易便料到的,自殺而亡……這是必然。 紫菀這類間諜到底和落槡他們是不一樣,她選擇死守秘密,而落槡他們選擇生而茍且。 季黎立在木門外面,里面查探的仵作已經(jīng)收拾好出來。 “服毒自盡?!?/br> 季黎點了點頭,仵作拎著東西退了出去,季黎看向陸染衣:“今日沒你什么事兒了,先回去吧。” 陸染衣樂得無事輕松,點了點頭,攏了攏衣裙走了出去。季黎默然地盯著內(nèi)里的紫菀良久,招了人來:“你去清河郡主府找姜希白,就說……紫菀死了,要不要來收尸隨他?!?/br> “那……大人,他要是不來呢?” “那就照規(guī)矩,亂葬崗。”季黎邊走邊丟下這句話。 “是。” 季黎沒再理會紫菀的事情,她本來也就沒想著真從紫菀嘴里套出什么來,紫菀的死她很平靜的接受了。 她出了地牢,也沒有回王府去,如今臨近年關(guān),匯總的各部年內(nèi)資料已經(jīng)整理好了,無論如何她都得去看上幾眼。 陸染衣沒什么事兒做,一個人在皇城官署里轉(zhuǎn)了一圈兒,實在無聊沒什么事兒,這才乘著馬車準備回子桑府。 還未出城門馬車便停了下來,她掀了掀車簾,風(fēng)雪猛地灌進了馬車,她絲毫不介意,甚至又將車簾往上掀了掀,入目的便是一前一后的兩輛馬車。 上面清河郡主府的標志明顯,她放下簾子,懶懶地打了個呵欠:“走吧,回去了?!?/br> 馬車又重新動了起來,緩緩出了皇城大門。 姜希白終究還是來了,無視督衛(wèi)署內(nèi)各人詫異的眼神被領(lǐng)著走進了地牢,他見到紫菀尸體的時候面上沒有什么表情,他比諸如陸染衣季黎等人更加平靜。 他抱著已經(jīng)冰冷的人大步離開了督衛(wèi)署,季黎早早便打了招呼,姜希白帶人離開沒有受到任何阻攔,他把紫菀放置在馬車上,他就坐在她旁邊,輕輕搖動的馬車在雪地上留下一道道車轍。 “公子,咱們往哪兒去?”駕車的下人想了想還是多問了一句,這帶這個死人總不能往郡主府去吧?依著郡主的性子還不得鬧翻了天? “回府?!苯0讓ⅠR車中的貂皮毯子輕輕地蓋在紫菀身上,對著外面淡淡地吩咐道。 駕車的下人愣了一下,猶豫了一會兒才搖了搖手中的繩子,馬車朝著郡主府的方向繼續(xù)前行。 馬車在清河郡主府的大門口停下,姜希白抱著人進了門帶回了自己的院子,招來了婢女,指了指床上之人:“好好與她梳洗一番?!?/br> 婢女們原以為是個昏迷的姑娘,哪想到是個死人,她們驚懼地望向姜希白,姜希白淡淡地看著她們又重復(fù)了一遍,婢女們壓抑著心中的驚怕,顫抖著手將床上的人扶了起來。 姜希白出了房門,立在屋檐下看著地面上掃至兩邊的積雪,對著貼身小廝招了招手。 “公子?!?/br> 姜希白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道:“你出城去找塊好點兒的地方,我要用來做墓地的?!?/br> “公子要離的遠些還是近些的?”小廝詢問道。 “遠些吧……遠些的好?!苯0滋謸哿藫埏h到他身上的雪花,想了一會兒,略有些黯然地道。 小廝飛快地應(yīng)下帶了個斗笠便出了府,遇上了停在門口的另一輛馬車,謝妗西掀著簾子,冷眼看著行禮的小廝:“不伺候著公子,你往哪兒去?” 小廝答道:“公子叫小的出城去尋塊好地?!?/br> 謝妗西愣了一下,點了點頭,小廝行了一禮,見謝妗西沒再追問,飛快地跑離開了去,謝妗西放下車簾靠著車壁,她目光怔然地看著絨毯上精細的紋路,輕聲開口道:“他這是想著尋塊好地兒給她呢?!?/br> “是啊,他比當初的你可是做的好多了?!奔景哺瓒似鹦咨系臒岵?,輕輕抿了一口。 謝妗西沒說話沒反駁,季安歌說的沒錯,當初的她得知那人死了的時候,第一想到的是到督衛(wèi)署大鬧一場,然后再到皇宮去大鬧一場,鬧得所有人都不得安寧,這樣才好啊,所有人都與她一般不好過了才好呢。 謝妗西勉強地扯了扯嘴角,雙手捧著茶盞,飄飄的熱氣氤氳了她的雙眼。 “他是個好孩子,我都聽齊老將軍還有黎黎說了,他很努力,他繼承了他父親的優(yōu)異?!奔景哺璺畔率种械牟璞?/br> “他父親啊……”謝妗西喃喃道。多遙遠的人啊,在她的記憶里那個影子都隱隱模糊了。 真可笑,她和她的兒子都走了同一條路,愛上潛藏在京都的高昌間諜,然后等來他們的死亡,這就像是一個輪回,只不過……她的兒子比她看的清楚看的明白。 “這些年,我一直在想,你們?yōu)槭裁床荒芙o他一條生路?!敝x妗西軟軟地半靠著,神色有些恍惚:“我和你是多年的好友,他和齊則姜恒之盛珉亦有情誼,我一直都在想,我們之間這般深厚的情誼,你們?yōu)楹尾荒芰羲粭l命呢?” 季安歌沒有說話,現(xiàn)在她只需要靜靜地聽著她說就好了。 “我天真的以為,只要你們留他一條命,我們所有人都可以回到最初的樣子,最初……最初那肆意瀟灑的日子。你們說他自殺在督衛(wèi)署的地牢里,初始的時候我是不信的,他那樣的人,怎么會輕易地自殺呢,后來我信了,但我依舊固執(zhí)地把所有的過錯推到你們身上?!?/br> “我忘了,他是敵國的間諜啊,死了其實才是最好的歸宿?!?/br> 無論是昔日那個她愛的人,還是今日的紫菀,對于他們來說一死方能百了,活下來要面對的問題何其多,國與家本是同生,但當那個家不屬于自己的國時,哪來的什么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