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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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秋和正惱著岑季白呢,又聽到宋曉熹喊著岑季白,更是氣極,往日里他還忌著宋之遙幾分,這一氣之下全都不忌了。 又見宋曉熹長得精致漂亮,越發(fā)起了心思。 便攔住人說要帶宋曉熹去找岑季白,帶到僻靜些的地方,便將宋曉熹推搡在草地上。 宋曉熹嚇得大哭,原本出來尋他的林潯便慌忙跑了過來。 林潯六月里才到十一歲,人事上懵懂些,卻也知道一個人是不可以隨便讓人親的。他再怎么欺負宋曉熹,也從來沒親過他啊。 因岑季白之故,林潯素來是與岑秋和不和睦的,加上岑秋和拉扯宋曉熹的模樣又兇殘又惡心,便即刻沖了上去,將人狠揍了一頓。 宋曉熹在一旁哭得傷心,林潯從未見他哭得那么厲害,知道他是嚇壞了,便背了他去前頭,扔下被揍成傷殘的岑秋和不管。 因是林潯打了人,且打得很重,宋曉熹怕他被罰,躲在路邊偷偷擦了眼淚,回到宮宴上便什么都沒說。 眾人見他眼睛發(fā)紅,都還當他是又叫林潯欺負哭了,也都是見怪不怪的。 宋之遙也不好發(fā)作,小侄子心太實,他也幫不上什么。 倒是林潯又被林夫人訓(xùn)斥,說是回去后要狠罰他,宋曉熹卻幫他分辨了。 只是,卻又分辨不清楚。他不敢說他是被岑秋和嚇到了,又怕岑秋和忽然出來找林潯算賬,一直擔心著。結(jié)果那夜里,岑秋和一直沒有再出現(xiàn)過。 岑秋和做了虧心事,哪里還敢到前頭來,反倒怕宋曉熹告訴夏王等人。 岑季白兩人回到宮宴時,宴席已經(jīng)要散了。 林津看到小弟氣悶,問他怎了也不肯說。 林夫人氣得臉色發(fā)青,宮宴上不好發(fā)作,只低聲喝道:“你還管他做什么,這個,這個……這個混賬小子!” 林夫人抹了抹眼淚,越發(fā)傷懷。 林二哥也在席上,雖然看出些門道,今日的宋曉熹無論如何也不像是被林潯欺負的模樣,林潯又是副理直氣壯的樣子,不像往日里惹了宋曉熹那般心虛。只是他問什么二人也都不肯說。 轉(zhuǎn)眼看到林津回來,林渡心道:這又是個不省心的,也不知出去良久是去了哪里。再仔細一看林津腰間的香囊都換了個兒。 林渡眨了眨眼睛,確定是自己沒有看錯,再一想岑季白也是剛剛歸位,也不知該說什么好了。 那日晚間林府諸人回宮,宋曉熹也上了林夫人馬車,要跟著一道去林府,要看著她不讓她罰林潯。 林夫人卻只當是林潯威脅了宋曉熹,越發(fā)生氣起來,但宋曉熹哭著鬧著不要她罰,夜里還要守在林潯屋子里,誰都勸不走。 最后林二哥問林潯,是不是欺負了宋曉熹,林潯搖頭,宋曉熹也搖頭。林夫人這才平靜下來。 她還是相信自己兒子的,林潯做過的事總會承認,也不怕承認。 宋曉熹不想將那件事情告訴任何人,他的小叔在宮里頭同夏王是個什么模樣,他大概知道一些。幼小的孩子不明白卻也害怕著,誰也不敢說,不想說。只有林潯幫了他,便依戀上林潯幾分。 而岑秋和說是自己摔傷,在自己殿中將養(yǎng)了好些日子,直到一個月后,才又回到太學(xué)。林潯沒告訴夏王等人那件事,岑秋和便估量著是林潯不敢。林潯不敢,岑秋和的膽子便愈大了起來。 林潯、宋曉熹、岑季白、林津,這些個人,岑秋和一遍遍在心里咒罵著…… 第22章 問得不對 端午之后,林津便入了射聲部。 礙著周夫人緣故,岑季白也不好去找他。 射聲部每月有兩天假期,但即便逢上太學(xué)沐休的時候,岑季白也留在宮里。借著林潯,同林津傳些書信。 林津說他到了營地里,有人笑他身上還戴個金貴香囊,笑他娘們兒兮兮的,林津便將那人狠打了一回。 岑季白便想,他身上戴個香囊人家要笑,那他戴著面具人家會不會笑呢? 因為這面具,林津洗漱時總要避著眾人,會不會有人覺他古怪,不肯與他交好? 復(fù)又想,林津雖毀了容貌,但畢竟是面具遮掩著,又是林家嫡系的人,想同他交好的人是不缺的。 但這些人里頭有多少是真心?有沒有人因為他的身份,拿情意哄他,騙他? 岑季白甩了甩頭,不能再想了。再想就越了界……可是,林津總是要娶親的,嫁或者娶……當然該是娶的。但如果那個人待林津不好,如果那個人變心…… 岑季白再次搖頭,不能再想了…… “三殿下。” 太學(xué)中的劉先生走到岑季白跟前,看他一直搖頭一直搖頭,還當他出什么事了呢。再一看他也沒什么事,就是發(fā)著呆,劉先生便生氣了。 “三殿下!” 劉先生劉英,而立之年,才學(xué)倒還淵博,只是脾氣直了些,朝堂上呆不下去,宋相便薦了他往太學(xué)中,補了當年宋之遙留下的缺位。 “先生……”岑季白心虛回神,再一想,他沒什么好心虛的。先生要問的,他都能答上來。 果然,劉先生拾起岑季白桌上書卷,翻到上午新講的文章上,問道:“物有自然,事有合離。有近而不可見,遠而可知者,何也?” “近而不可見者,不察其辭;遠而可知者,反往以驗來?!贬景讓Υ鹑缌鳌_@話其實觸著他心事了,前世的他若能早些看透周夫人面目,何至于那般被動。反倒是林潯等人,雖然遠在邊關(guān),卻與他剖心以對,一片赤誠。他與林津就更是可悲了,直到林津身死,天人永隔的時候,細數(shù)從前種種,岑季白才知道自己心慕于林津。 劉先生見問不住他,又問了一句去年講過的一課:“人主之身危國亡,何也?” 岑季白心里知道這先生坦蕩正直,對夏朝國事向來有些不滿??戳丝囱壑樽觼y轉(zhuǎn)的岑秋和,岑季白平淡答道:“大臣太貴,左右太威?!贬景撞⒉黄埻趯渷y全歸于大臣左右,如當今夏王這般的人主,是不好意思指責自己的臣屬的。但劉先生今日一問,岑季白心道,先生你要倒霉了。 “何謂貴,何謂威?” “所謂貴者,無法而擅行,cao國柄而便私。所謂威者,擅權(quán)勢而輕重?!?/br> “三殿下聰敏伶俐,然業(yè)精于勤,荒于嬉。殿下可省得?” 岑季白點頭道:“學(xué)生省得,多謝先生?!?/br> 相比于岑秋和,劉英自然更看好岑季白做儲君,也是希望他用功些,夏國如今局勢危急,容不得他再有荒誕。 岑季白心里想的卻是這天下如何總不是他一個人敗的,敗就敗吧,他護著林津隱退了,鄉(xiāng)野間自在去。但林津…… 林津有林家,有北境,自然不會應(yīng)他的。而夏國這步田地,岑季白也不過只能盡盡人事罷了。 當日散了太學(xué),岑季白照例去了微瀾殿中,過不多久,就有夏王身邊的宮人過來傳他。 盛夏天氣,夏王自然不在暖閣中,而是移到了雙棲湖邊的涼亭中,這可是在水中搭起來好大一座涼亭,堪稱廣廈了。 劉英沒那福分消受涼亭,自己跪在夕陽下面,雖不是正午時分,這三伏天的夕陽底下,也不是好受的。他面上汗水一股股地淌,衣裳也是濕透。 “今日課上,你同劉英私議寡人亡國之君?”夏王怒氣沖沖,質(zhì)問岑季白。 他那涼薄的絲綢衣衫阻隔不了暑氣,人又太臃腫些,身邊的宮人不住打扇,卻止不住他汗水。因此,夏王衣衫濕得半透,貼在身上讓他十分不適。 夏王身邊新近封為美人的上官緲伸出纖纖素手,正取了冰鎮(zhèn)的水果要喂到夏王口中。 岑秋和這一回可是學(xué)乖了,夏王身邊,再好的顏色也不能多看,便同刑俊琪一同站在一側(cè),眼睛盯在自己腳尖上。 他便是帶了刑俊琪一同來揭發(fā)劉英同岑季白的行徑。 岑季白從容跪下,道:“兒臣何時說過此話?先生今日課間也不曾說過此話?!?/br> 夏王的怒火熄了些,道:“今日秋和散學(xué)后特來告訴,說你今日同先生在課堂上問答,借古諷今?”又問刑俊琪道:“你不是說記得三王子說過此話?” 刑家向來是以文傳家,刑俊琪習(xí)些武藝,其實很不屑此道,因此身子也單薄些。又生得細眉鳳目的,有些風流體態(tài),夏王看到他就不自覺地要親近些,語氣又更柔和了。 岑季白說過什么刑俊琪還記得,再找了劉英、林潯過來對質(zhì),岑秋和也占不了什么便宜。 不過他們并沒有想過要拿岑季白如何,岑秋和主要的目光,還是整治劉英。 刑俊琪假意皺眉思索了一會兒,道:“三殿下是同劉先生說過人主身危國亡?!?/br> 岑季白便將白日之事說了一遍,不著痕跡地點出劉先生問的是大臣左右。又道:“原是兒臣去年的功課,于二王兄而言,便是三四年前的功課了。想是二王兄一時不記得,今日便聽得岔了?!?/br> “哼,三弟倒是記得清楚,那劉英也問得清楚,可你們說什么不好,非要說什么身危國亡……”岑秋和憤然接口,說到“身危囯亡”二字時,被夏王瞪了一眼。 岑秋和聲音小了些,又道:“你們非得要說這個,是個什么居心?” 岑秋白要被這話給氣岔了,平靜答道:“先生要考校,學(xué)生不能不答。季白學(xué)過的東西,自然也會記得清楚。王兄盡可拿一篇去年季白學(xué)過的文章,看看季白能不能一字不漏由頭至尾的背出來?!鳖D了頓,又道:“不過是背一背古人文章,王兄卻非要牽扯到父王身上,敢問王兄,又是何居心?” “你……”岑秋和被他問得說不出話來。 上官緲又開了口,道:“看來還是那劉英不對,他問得不對?!?/br> 夏王也點了頭,道,“是他不對。寡人……” “父王,”岑季白接口道:“兒臣有個懲罰劉先生的好主意,父王要不要聽?”出了這么一件事,夏王是一定要拿劉英問罪出氣的。 “說?!毕耐醪恢浪@個小兒子有什么好主意。 岑季白便道:“父王,西南煙瘴之地,天氣最熱、蚊蟻最盛,便打發(fā)劉英去武定縣做個縣丞如何?” 太學(xué)的學(xué)官雖然位置不高,但身為王族先生,身份尊貴,況且又是在王都。這一下弄到最西南的武定去,也是貶得夠遠的了。 武定與虞國接壤,這一世,虞國人想要再從武定進軍,怕沒有那么容易。岑秋和要同虞從邕里應(yīng)外合,那要先問劉英應(yīng)不應(yīng)。 只不過,劉英就要去那里多受幾年罪了。 “陛下,周夫人求見。”有宮人入了涼亭,報道。 夏王擺了擺手,對岑季白道:“同你母親回了吧。”這便是不想見的意思了。 岑季白同岑秋和、刑俊琪一起行禮告退,出了涼亭,岑秋和忿忿地瞪了他一眼,便自回了寢殿。 岑季白也跟著周夫人一道回去靜淑殿中。路上說了原委,周夫人忿忿片刻,便也作罷。岑秋和這些手段,周夫人還不放在眼里。 素馨同周夫人說了調(diào)養(yǎng)的進程,大約再有半年,周夫人便可盡好。至于那些藥吃起來是個什么滋味,也就只有周夫人自己知道了。 素馨并沒想過要將周夫人的身體調(diào)理好,因此什么猛藥狠藥都下在里頭,周夫人不懂藥理,也看不上那些往日里為她調(diào)養(yǎng)無效的太醫(yī),身上諸多癥狀與素馨說的又分毫無差,便愈信她幾分。 為了那個沒影的孩子,再疼也是忍得。 但這些天周夫人越發(fā)著急了,八月里,太醫(yī)令診出上官美人有了身孕。 周夫人催促著素馨,硬要她年前為自己調(diào)理好身子,素馨這藥,便用得愈是猛些。只吊著一條命在,周夫人每日躺在床上,可說是飽受疼痛煎熬。 岑季白其實鬧不明白,這個瘋女人為的是什么,在他不知真相的那許多年里,養(yǎng)著他這個兒子又有什么不好…… 思來想去,大概是周夫人恨透了秦氏,骨子里也看不起岑季白這個所謂的賤種后代。 秦氏原是周夫人女婢,那時候夏王到靜淑殿來得不那么頻繁些,周夫人心里著急,便讓母家送些美貌女子入宮。 秦氏,也就是那時候入宮來的。 她面容生得極好,模樣性子都讓夏王中意,一年之內(nèi)竟被封為夫人,后來有了身孕,卻又難產(chǎn)了,只留下岑季白這么個孩子在。 周夫人那時候入宮有些年頭了,一直沒有子嗣傍身,仗著夏王對她還算寵愛,便要了個孩子過來,以防萬一。 她此生大約最妒的是宋之遙,最恨的是秦氏,因秦氏原本只是她的婢女,卻得了恩寵,還有了一個周夫人一直想要卻一直不得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