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jié)
可這一抬頭,也是壞事了,朝堂之上,百官跟前,誰都沒有料到,諸人只見鐵骨錚錚的葉御史,竟是毫無預(yù)兆地對著宋二公子噴了兩道鼻血,這還當(dāng)真不是什么夸張說法,這血并非流下來的,而是噴出來的! 宋觀:“……” 葉御史:“……………………” 諸臣:“………………………………” 最先經(jīng)這變故回過神的,居然還是龍椅上的小皇帝,白兔一樣軟綿綿的小皇帝有些慌張地站起了身,身子半傾著,頗有些緊張地看著御前二人,說的卻是:“宋愛卿,你……你沒事吧?你沒叫葉御史的鼻血給噴著了吧?” 諸臣:“…………” 葉御史簡直羞憤欲死。 第122章 第九彈 人人都愛宋丞相 這鼻血噴了兩道,葉御史用袖子捂著了口鼻也是讓人看不大清神色了,只是露在外頭的耳朵尖紅得幾乎滴血,同自個兒袖子邊沿的紅得顏色殷殷的血跡相襯著,也不知算不算是稱得上是相得益彰。 朝堂上驀然出了這一趟事,也是前無古人,一時眾人都是無語倒是死寂了,于是便弄得小皇帝后頭那一句話語,竟是脆生生得無比清晰響亮。 不少人心中所想都是,皇上啊,尼瑪你這樣說了,葉御史還能好么,你要逼死他啊。 也是葉御史平日里嘴炮開得多了,得罪了不少人,心寬一點的那些平日里的確是不計較,但是看著如今葉御史吃癟,丟了如此大的一個臉,雖然嘴上不說出來,可是心里同情的同時,還是稍微有些暗爽的好嗎。 至于宋觀,他是被葉御史猝不及防地噴了一袖子的鼻血,也是傻了眼,一時沒說上話,最后這亂七八糟局面,還是太后出聲給圓場圓了過去。宋觀同葉御史的這一場對掐就這么結(jié)束得有頭沒尾,很是沒滋沒味,讓旁邊看著人多多少少都有點貨不對板的感覺,雖然宋觀的原來打算是要狠狠噴一回葉御史,但既然太后是預(yù)備著將此事給不輕不重地揭了過去,宋觀自然也不會再追著計較地不放人,只是他被噴了一袖子血之后感覺太囧了,所以表情很有些木然。 所以這朝堂之上,諸人只見了宋二公子漠然到?jīng)]有表情的樣子,本就是清風(fēng)白月的樣貌,襯了那情景背景,這宋二公子,不論內(nèi)心活動是如何,但就外表模樣來說,是的確很容易讓人想到凜然不可侵犯之類的遣詞句子的。 下了朝之后,宋觀就被太后叫去談話,連帶著小皇帝一起。以前的時候,宋觀雖然總是被太后留下來用個午膳什么的,但都是極少遇到小皇帝,因為太后好像從不與小皇帝共膳,是以這一回是兩人難得午時的時候同在一屋。 可是同在一屋也沒說上什么話,宋觀被太后留在了外間,而小皇帝被人帶著領(lǐng)去了偏殿。被領(lǐng)去偏殿之前,小皇帝抬頭將宋觀看著,他軟弱得像一只小白兔,摸著也像一塊現(xiàn)磨的嫩豆腐,此刻表情有些哀哀凄凄。 這皇宮里頭,大概眼前就屬小皇帝是食物鏈最底層的人了,不管以后是不是,但眼下肯定是如此的。執(zhí)掌皇宮的人是太后,倘若太后是要對他做些什么,打了或是罵了,只要別外顯得太厲害,都是沒人知道。 小皇帝紅著眼眶,將宋觀瞅著,沒有言語,不過黑亮的眼睛哀哀地看著宋觀,仿佛是求著宋觀能在太后面前說上一句話,好讓太后別單獨(dú)把他帶走。 不過宋觀還沒做出什么表示,一旁的太后就先開了口,他的聲音很溫和,目光也是平靜溫柔的,就這么將手搭在了小皇帝身上,笑了一下:“你這樣看著你的宋愛卿做什么,倒好似哀家會將你吃了似的。哀家啊,向來將你視如己出,何時苛待你,此一回也是你做錯了事情,哀家自然要好好同你說上一番,有些話是你必須要懂得的,卻是會落了你的面子,所以哀家將你單獨(dú)領(lǐng)到偏殿去說,怎么皇上這副樣子,倒似哀家作踐了你一般?皇上這樣,也未免太叫人寒心了?;噬夏銙行淖詥?,哀家這么些時日,都是怎么對你的?可有半分不好?” 這言辭說得懇懇切切,太后望著跟前小白兔似的半大孩子的表情,也是當(dāng)真如慈父一般,小皇帝是不敢再看著宋觀了,他感受著那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太后手掌的溫度,小小的身板微不可察地僵了一僵。 而太后同他貼得這樣近,自然是敏銳地察覺到了小皇帝這一點變化,太后笑了一聲,指間刮過了小皇帝白嫩的脖子,這一點細(xì)小動作因為角度的緣故,宋觀自然是一點都沒注意到。 事實上宋觀只注意到了太后拉住了小皇帝的手,微微側(cè)過了臉,那一張綴著一顆淚痣的臉表情甚是溫柔,連聲音都是恰到好處的溫柔。這屋子半開得猶如琵琶半遮面的窗欞,過濾著漏進(jìn)了秋日淡薄的日光,那明亮溫存的日光鍍在人的臉上,也就給人蒙上了一層紙畫一般的溫柔感,于是太后本就顯得溫柔的神情仿佛是越發(fā)得溫柔了,他就這樣對小皇帝說:“都這么大的人,還鬧孩子脾氣?!比缓笮χ鵂烤o了小皇帝的手,太后輕聲道,“走罷。” 小皇帝被太后帶去偏殿領(lǐng)罰,木門和屏風(fēng)隔絕了視線,這太后怎么罰的小皇帝,又是訓(xùn)斥了些什么,這些宋觀都是不知道的。 隔了幾重木門還有屏風(fēng),宋觀只隱約聽到了點小皇帝壓低了聲音的抽泣聲,但沒有聽到什么責(zé)打的聲音??蛇@一切都不好評說,畢竟這世界上有時候眼見都不一定為實,更何況是憑借著一點聲音呢?;蕦m里頭啊,總歸有的是辦法,可以不著痕跡得叫人吃足了苦頭好記住自己過錯。 事實上那偏殿里頭,小皇帝也的確是被太后折騰得夠嗆。 窗外頭天色淡得仿佛泛灰,日光自云端跌落而下,明德宮的偏殿里頭,太后不緊不慢地將人用繩子綁好了又喂了藥。 一國之后,自然是儀態(tài)極佳,做著這些事情的時候,也是不慌不忙的模樣,那動作比烹酒煮茶也要優(yōu)雅上幾分??蛇@喂入小皇帝口中的藥卻不是什么好藥,藥名三個字,是為“相思方”,這名字取得纏綿悱惻,而藥效也是纏綿悱惻得緊,只是這纏綿悱惻纏綿得不太對味,死去的老皇帝原來常拿這藥來床上助興。 杯盞湊到小皇帝嘴邊,太后捏著小皇帝的下巴,硬是將這藥給灌了進(jìn)去。 這“相思方”藥效烈得很,甫一入口,小皇帝原本透白的臉色就潮紅了一片。 太后一手支了下頷,就這么靠在一旁笑著看著,小皇帝的鞋子也是早就脫了的,常年不見光的這一部分肌膚竟是比手還要白上一分,腳趾甲是粉紅色的,此刻腳趾因為用力緊繃而蜷了起來。太后靜靜地在一旁將小皇帝看著,從頭到尾仔仔細(xì)細(xì)地審視了個遍,是真真正正的“從頭到尾”,他看著小皇帝緊閉的雙眼,黑色的睫毛闔著,因為沾了眼淚的緣故而濕漉漉的,緊緊抿著了的嘴唇由原本極淡的顏色抿出了血色出來。 其實死去的老皇帝年輕的時候生得是好看的,只是后來了老了,就失了顏色,一身松弛的肌膚,讓人抱著都感覺能嗅著一股腐朽的味道。蒲太后是老皇帝的第三任皇后,前頭兩個都死了,這后來才輪到的他。太后看著跟前的小皇帝,小皇帝的眉眼其實同老皇帝生得并不算太像,大體還是隨了其已死的母妃,生得并不算太好看,若非要說有什么出彩的,那大概就是一身白嫩的皮rou,小皇帝雖看著瘦弱,但骨頭亭勻的,又嫩得像塊豆腐,稍微磕碰著點就能青紫了一塊。太后伸出手指托著了對方的下巴,覺得有趣,細(xì)細(xì)打量著對方的神色,仿佛是第一次見著一般。 小皇帝被捏著下巴,額頭上滲出了汗水,這藥性上來太過猛烈,他張開了眼,被眼淚潤濕了的眼睛,像是浸了水的黑寶珠一樣。 太后無視了對方哀求的眼神,低下頭去,用手指輕輕蹭著對方的下嘴唇邊緣處,小皇帝一直死死地咬著嘴唇,眼里有光,也許那只是淚光的反射,又或是別的什么,太后不知道。 其實平日里受了這樣的懲罰,這孩子倒也不會這么忍著的了,可是今日忍得死死的,唇上隱約被咬得出了點血跡,也不愿漏出一點不合時宜的聲音來。 太后覺得有意思極了,食指勾著對方的下唇畫了一個圈,壓低了聲音附到小皇帝耳邊道:“皇上若是忍得這么辛苦,倒也不用這么忍著了,何必這樣辛苦,不如就叫了出來了事?!?/br> 說到此處笑了一聲,太后刻意地對著小皇帝的耳朵吹了一口氣,那一口氣下去,小皇帝是整個人都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相思方的藥性洶涌得很,小皇帝又被這樣欺負(fù),神智其實已經(jīng)是有些不清了,終于是控制不住地漏出一聲哭音。 太后聞聲捂住了對方的嘴巴,嘴角勾著一抹笑,瞧著有些涼薄,不像在宋觀跟前矯飾的那樣,他褪了溫和的表象,就像極了長滿刺的什么有毒植物,只留了一身浮華艷麗的惑人外表,卻是碰不得的毒。 太后就這樣捂著小皇帝的嘴,并不怎么溫柔地伸手,他就這么扯著對方的頭發(fā),迫使對方抬起頭來,他仔仔細(xì)細(xì)地看著小皇帝的眼睛,輕聲道:“皇上忍得這么辛苦又是為了什么呢?不如讓哀家來猜一猜。” 太后笑容并未到達(dá)眼底,還有一個當(dāng)事人就在這偏殿的外頭,隔著并不算遠(yuǎn)的距離,就在那里什么都不知道地坐著,那個人是他平日里看得見摸得著,卻做不得別的什么過分事情的人,只能叫他存在心里頭惦念著,還不許叫旁的人知道。 他都感覺自己都快分裂成了兩半,一半還是那個冷血冷情的太后娘娘,做事毫不留情,告訴自己那人不過就是個“磨刀石”,另一半?yún)s貪戀這個人的皮相,連對方平日里在他此處喝過了的杯盞都叫他事后收了起來,再照著對方啜飲的位置抿上一口,病態(tài)得連自己都受不了。 簡直是……瘋魔了。 是的,瘋魔。 他這半生從沒嘗過這種滋味,本以為“一見鐘情”這種事情在多接觸了當(dāng)事人之后,這感覺就會消褪,哪里料得多見幾次面的行為倒似飲鴆止渴,這迷戀的那一半人格倒似越發(fā)癡迷不堪。 有時候蒲太后也是懊惱得很,也會有過分沖動的想法,大概就像是直接辦了宋二公子得了的念頭。人啊是一旦得了手也就多半不會珍惜,更何況是他這樣不著調(diào)的迷戀??筛屓藧篮薜氖?,平日里他隨便臟了哪個人或是拖了哪個人下了那欲海渾水都沒有關(guān)系,唯獨(dú)此人他每次細(xì)想起來竟都是舍不得動的。 見了是心煩意亂,不見卻偏偏又要生念,那些念頭交雜著,那感覺仿佛被人拿刀子磨磨蹭蹭地割著心頭,不給人痛快,也不給人結(jié)果,偏偏他又求不得什么結(jié)果。而當(dāng)事的那個人卻是置身事外,竟是對此一無所知,簡直袖手干凈得讓人覺得可恨了。 蒲太后都不知道自己的心思,何時扭曲到了這樣一種地步,也許是因為求不得,所以想看著旁人對那個人迷戀,好證明自己并不是一個人,卻同時又恨不得將那些個覬覦此人的旁人全都一刀斬了個干凈,好叫自己一個人獨(dú)占著,不叫別人看了去。 所以無論怎樣都是煎熬,這邪火鬧騰起來沒個消停,偏偏小皇帝往著刀眼上撞,太后伸手扯著小皇帝的頭發(fā):“哀家若是沒有猜錯,皇上這樣忍著,一定是為了皇上那候在外頭的宋愛卿了。” 一聲輕笑,手指摩挲在小皇帝的嘴唇上,那嘴唇幾乎被咬得洞穿,太后盯著小皇帝眼睛:“既然是要忍著,那皇上可是要一直一直地忍住了才好,莫要到時候錯口喊出了聲音,屆時叫宋愛卿聽見了,也不知道宋愛卿到時候會怎樣想著皇上,那時,哀家可是什么都幫不了的皇上了的?!?/br> 一句話落,小皇帝張開了眼,那眼睛里有血絲纏繞,寶珠一般的眸子都快成了纏絲瑪瑙。 這憤恨不甘的眼神終于叫太后有點了真實感,倘若老皇帝泉下有知,一定會氣得七竅生煙地從棺材里跳出來。他這第三任皇后是的確娶得“好”,這出個軌給他頭頂綠帽一蓋就蓋了兩頂,沾著了他那心肝寶貝似的貴妃娘娘一事先且不說,就是老皇帝他最后駕崩,也是同蒲太后脫不了干系的,最后死了連兒子也是被這般隨意作踐,真不知道這世上還有沒有像他這樣當(dāng)?shù)眠@么坑爹的皇帝了。 宋觀在外頭等了半晌,太后留著了小皇帝在偏殿自己走了出來,他并沒有說小皇帝如何了,只是交代了宋觀一些次日上朝的相關(guān)事項,一番羅列之后,讓宋觀次日上奏一本,折子底稿也是早就寫好了的。 宋觀拿著那寫好了的稿子,心想我在太后心目中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不學(xué)無術(shù)的草包啊,都不要帶腦子來運(yùn)作的,只要照著給的底稿念念就行了。 太后不知宋觀心中所想,照例留了宋觀用了午膳,又說了一會兒話,后來說到葉御史,太后看著宋觀,似乎是想到別的什么事情,笑了一下,然后側(cè)過身,揉了揉宋觀的頭發(fā),是個有些過分親昵了的動作,宋觀一愣,不過太后做這個動作做得太順暢了,竟沒一點不對的地方似的,沒有一點停頓。 宋觀都有點被唬住呢,太后就這么將宋觀看著,目光都是帶著溫柔笑意的,只說了宋觀一句:“真是淘氣?!?/br> 這一聲“淘氣”聽得宋觀起了不少雞皮疙瘩,說起來宋觀其實一直覺得原主他大哥和太后應(yīng)該的確是有些什么的,所以太后對待他這仿佛對待家中小弟一般的態(tài)度,唉,好像也是在情理之中。雖然是這兩個人是地下情,但說起來太后其實也是能算是他“長嫂”了,長嫂對著小弟念一句淘氣,這樣的人設(shè)一旦理清楚了的話,好像還是很合理的…… 宋觀抱著太后給的折子底稿回了宋府,將稿子背了一背,他如今入了朝為官,倒是不需去學(xué)堂了,宋觀中途休息,將今日上朝的事情跟小餅說了。 小餅聽了之后,表情有些囧:“葉御史這也是……” 宋觀回想起當(dāng)時的場面,也是有點心有余悸,說:“嚇?biāo)牢伊?,我還以為他是被我說了幾句就氣得噴血死了,我還在想我該怎么辦,幸好他只是噴個鼻血,看樣子在家養(yǎng)傷的時候是吃得非常好的了,這補(bǔ)身子補(bǔ)得也是有點那什么,小餅以后我們也稍微吃得素淡點吧,不然我上朝的時候一時太激動也噴那么多鼻血就不好了。” 宋觀只是隨口一說,并非有意諷刺什么的,然后他拿著回府之后換下的袍子說,指著那血跡同小餅說道:“我這衣服都是血,宮里的時候太后都看不下去了,讓我在宮中換一件新的,不過我回絕了,真是怕了到時候又被人做文章?!睂⑴圩訄F(tuán)成一團(tuán),宋觀把衣服塞到小餅懷里,“你把這件衣服拿下去洗一洗罷,我之前都忘記同你說這件事了,還好聊了這么一會兒?!?/br> 小餅抱著了衣服,宋觀拿起稿子又回去準(zhǔn)備去背了,臨到桌前,他又停住了,今日宋觀他話有點多,他跟小餅說:“我之前還從來沒有上奏過,明日就要上奏了,感覺有點緊張,萬一忘記說什么了,或者其他大臣持反對意見到時候,說得我不知道怎么還口了,就太糟糕了。” 小餅說:“公子你只要悉心準(zhǔn)備了,總是好的?!毙睦锵胫氖乔懊嬗腥~御史這么一個血淋淋的例子擺著,怕是此后有人想來同公子你辯駁些什么,大部分都會有點陰影吧。 第123章 第九彈 人人都愛宋丞相 這第二日,宋觀那上奏的本子,說得還挺成功,他之前同小餅設(shè)想的那些糟糕情況都沒有發(fā)生,既沒有忘詞,也沒有什么人來駁回他的提議,若要說有什么意外的話,大概是沒有想到還能在這次日的朝堂上再見著了葉御史。 ——看之前葉御史的樣子,還以為他一回家就要怒到閉過氣去了。 然而葉御史依舊上了朝,他手里執(zhí)著象笏,一身玄色官袍加身襯出了一個挺直的身影,眼神波瀾不驚臉分毫都不曾晃動,表情是非常得冷靜鎮(zhèn)定,還是那個傲骨錚錚的鐵筆御史的模樣,仿佛昨日所噴鼻血都是諸君的錯覺。 不過那么一大波人都親眼見證了的,當(dāng)然不可能是什么錯覺了,葉御史經(jīng)歷了前頭那鼻血事件竟然半點退縮也不顯,還能這么坦蕩蕩地來上朝,也實屬是不容易的了,宋觀這樣感慨著,然后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這樣的發(fā)展也的確是必然的。 這事情可以做一個場景代換,就好比他去上學(xué),假設(shè)是正在上一場物理課,此時教室里必然是安靜如雞,有不少同學(xué)正默默地同周公相約著正自將見未見,可是這個時候老師卻點了名讓他來回答問題,結(jié)果他站起來還沒把問題回答上來,就當(dāng)著全班同學(xué)的面放了一個屁,并且是奇響無比的屁,那聲音響亮到把原本快睡著了的同學(xué)都給震醒了。 光是想想這樣的場面就讓人覺得可怕極了,簡直不能做人,無論當(dāng)時多想直接坐上宇宙飛船飛出外太空去再也不要見到這班里的同學(xué)老師,可是這課卻是還是要繼續(xù)上下去的,不僅如此,這節(jié)要上,他下節(jié)課還要上,下下節(jié)課也是要上,而且明天的課他是要來學(xué)校上。 宋觀估摸著葉御史便是差不多也就這個心情了,而且再一細(xì)想的話,倘若葉御史真的告了病假,那才是真的不要做人,簡直是原本沒什么的也要被說成是有點什么鬼了。 這御史也是不好當(dāng),若是出了點差池那也是感覺分分鐘不能做人了。 宋觀忽然覺得葉御史其實也是真勇士,就是平常的時候嘴炮開得太討厭了,不禍及到自己身上的時候倒是沒什么,可一旦那嘴炮矛頭指向自己的時候,這葉御史嘴里說出來的話,簡直能讓人恨不得直接當(dāng)場拿針把他嘴巴縫上,實在太他媽討厭。 今日下朝之后宋觀倒是沒留在宮中,是直接離了太極殿,下了這早朝之后,他同那些站得離自己比較近的幾位朝臣道別,幾人之前并沒有說過什么話,那站在宋觀右邊的那位官員被宋觀驀然招呼了一聲,頗有些誠惶誠恐,甚至誠惶誠恐到了有些呆滯的地步,具體表現(xiàn)在外的舉措就是反應(yīng)相比平時明顯慢上兩拍,而這慢兩拍的反應(yīng)著實顯出幾分愛答不理的高冷感,讓宋觀不由產(chǎn)生“我同事都好高冷,感覺似乎很難相處”的想法,但其實這位朝臣的內(nèi)心世界已經(jīng)崩壞到滿地打滾驚聲尖叫的地步,?。。?!宋二公子跟我說話啦?。。∷?!主!動!跟!我!說!話!了!??!主!?。?!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怎么辦!我今天帥嗎!衣服還美嗎!我好緊張??!也好害怕!我這個時候應(yīng)該怎么回答宋二公子的話?!捉急!我好想自己此刻能說出一段千古搭訕名句??!最好是那種文藝共逗逼齊飛!放浪共矜持一體的句子!然后宋二公子就被我的文采傾倒了深深愛上了我!然后我們就生了兩個娃!名字都想好了!大娃叫宋愛爹!小娃叫宋愛死爹!想想都要激動死啦! 宋觀可不知道他這看起來一副高冷狗模樣的同事,內(nèi)心世界已經(jīng)喪心病狂到腦洞出和他生了娃,還取好了名字的地步。 在告別插曲之后,宋觀就回到了宋府,本想趴回床上睡個回籠覺,但經(jīng)小餅提醒,發(fā)現(xiàn)今日又該是去見大哥的時間,宋觀鞋都脫了已經(jīng)爬上了床,但最后想了想,還是又爬下了床去穿鞋子準(zhǔn)備出門了。 無他,只是因為他是重度出門拖延癥晚期患者,再拖個一拖搞不好他就真的不想出門了。 古木無人徑,大哥所在的臨淵道觀一如往常那般模樣,是向來沒有人來的,這一次更是連平日里站在門口的小道士都沒了身影,日色冷青松,宋觀拍了半晌的門,還是無人理會,于是只好從懷里抽出昨日夜里順便寫好了的信箋,塞到了大門的門縫里。 這一年剩余的時間過得很快,秋日過了便是冬日,冬日過了又是新的一年,新春佳節(jié),這外頭張燈結(jié)彩一片,就是宋府還挺冷清,府上人口本來就不多,又還有一些被小餅放回了家里去同家里人團(tuán)聚了,所以這數(shù)來數(shù)去,也就人頭五六,而且大哥和三弟這一年都沒回宋府過節(jié)。 小餅怕宋觀難過,燒了好些吃的,又言語上寬慰,其實宋觀心里頭是一點都不難過的,并未覺得有什么,不過大家都覺得他難過,他也就當(dāng)是默認(rèn)了,不過眼看著小餅自己說著說著,說到后來居然也是一副難過得不得了的樣子,宋觀默默嘆一口氣,覺得可能是小餅最近壓力山大,加上觸景生情,所以這情緒波動也是明顯。 他本來吃著小餅做的食物吃得不亦樂乎,這會兒見著小餅一副魂不在身上的樣子,便上前拍了拍小餅的肩膀,安慰道:“我們這是鬧中取靜,也是挺好的么。太過輝煌燦爛的東西都不能長久,日子過得平平淡淡細(xì)水長流才能長長久久。” 小餅將這句話在心頭念了一會兒,又琢磨了一會兒,就低頭繼續(xù)去給宋觀剝花生了,剝完了一碗花生,這心里頭觸景生情的情緒也是叫他自個兒收拾得差不多,便有了精力去分神旁的東西。 他將跟前剝好的花生推到二公子跟前,先前小餅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己的傷心事上,倒是沒怎么注意到宋觀在做什么的,結(jié)果在意了,就自然注意到自家公子是如何啃著鳳爪啃到一副不亦樂乎的樣子。 小餅:“……” 小餅瞧著啃著雞爪的宋觀,不知為何心中有種一言難盡的感覺。偏偏二公子生得太好,而且雖是啃著鳳爪啃得不亦樂乎,卻是儀態(tài)舉止都沒什么錯處。小餅一直都知道二公子生得好,但他一直以來都覺得,一個人長得好了,并不是就能將一切旁的缺點都遮掩了的,就撇去性格不說,事實上一個人平日里的舉止細(xì)節(jié),一個差池間就很容易叫人看輕視了去。 旁的人不論,小餅他自己就對一個人吃相好壞執(zhí)著得很,有些人平日里看著挺不錯,上了桌吃飯就顯出一副佝僂著身子低頭扒菜的貪相貧相來,又不是條狗,吃得這么難看作甚。 可不是么,先前宋觀當(dāng)著那魔教教主的時候,裘長老可是花了很多心思去管教的,教主就是圣教的門面,自然是得處處講究,宋觀本來就沒什么大的差池,他雖然宅,不過以前家中管教該教的都教給了他——不是這些個周目里的家,而是他現(xiàn)實里的家。 宋觀那一對父母是很講究的,就是宋觀他自己不太講究,隨便就隨便,尤其是自他宅了之后,是他自己想怎么來就怎么隨便來,不過許多習(xí)慣也是自小養(yǎng)成了就跟呼吸一樣融入日常里,所以宋觀也算是可以了的,比絕大多數(shù)人要好一些,雖不講究,但是無功無過。其實宋觀家中是有兩個孩子的,一個是宋觀,還有一個是宋觀的哥哥,他的那個哥哥一向是什么都做得很好,而且講究得很,很多時候都不像個人似的,簡直是個精密的儀器,不過這些事情說來話長,宋觀不大想提,所以也就暫且不提了。 也就是這樣的宋觀,當(dāng)了圣教的教主,落到了裘長老手里,也還是差不多脫了層皮地被好好管教了一番,不過裘長老這管教也是管教很有成效,就好比現(xiàn)在,宋二公子啃個泡椒鳳爪也能啃出一段謫仙般風(fēng)姿,也是讓小餅在一旁看得醉到不行,實在是太一言難盡。 小餅不忍直視,只好再找點別的事情做來轉(zhuǎn)移自己的注意力,于是就扒了桌上那一盤象征著“年年有余”的那道菜給宋觀挑起了魚刺,等他默然將手邊挑好了魚刺的魚rou推到了宋觀手邊,想起有件事一直沒和宋觀說過的來著,便告訴了宋觀其實這些時日一直有許多人想要進(jìn)宋府工作,但是他都拒絕了,因為宋觀如今俸祿那么丁點,又沒別的補(bǔ)貼,實在是供養(yǎng)不起太多閑人了,得精打細(xì)算地去花費(fèi),至于其他那些自稱是不要錢只要留在宋府工作的,他自然是全都不要的,因為實在是可疑,看著就像是別有圖謀。 宋觀聽了之后都沒怎么停頓地,就回了一句:“隨便你處理,你看著辦就好?!?/br> 爆竹聲中一歲除,過了這新年,便又是新的時日。不知道是不是在這樣的周目歲月里沉浮得太久了,宋觀總覺得時間流逝給他的感覺逐漸地,是有些太不真實了,若要形容成是“指間砂”也不過是如此,砂子透過指縫“哧溜”一下子就過去,都還沒太讓人感覺出什么不同,十分不真實。 這接下來新的一年里,太后交付給宋觀的那些讓宋觀來說的折子,也是越來越多,不過臨淵觀里大哥依然不理宋觀,但是好現(xiàn)象是宋觀發(fā)現(xiàn)自己同其他部分臣子逐漸地就混熟了,偶爾晚上約起來去酒樓吃個飯聽個小曲什么的,真是不要太愜意。 當(dāng)然,相熟的臣子里不包括葉御史,葉御史么對宋觀來說還是那個老樣子,總是橫挑豎選地說著他的不好,宋觀開始的時候還能被葉御史那嘴炮給氣到一下兩下的,但到后來也是淡定了,“他強(qiáng)由他強(qiáng),清風(fēng)拂山崗;他橫由他橫,明月照大江”,后頭無論葉御史說的是什么,宋觀全都是眼觀鼻,鼻觀心,就當(dāng)是屁聲過耳,一概不理。 時值夏末,秋蘭已含露,這一日,宋觀同之前的那些時日一樣,拿著前日夜里寫好的書信,來到了臨淵觀。 反正臨淵觀在他來的時候,是從來不開門的,宋觀早已吃慣了閉門羹,也不在意,他就這么蹲下身子,找準(zhǔn)了門縫,非常熟門熟路的,十分淡定地把手里的信箋往門縫里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