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節(jié)
“鴻漸……是你嗎?” 賀天闌愕然怔住,半晌才試探著虛聲開口。 蘇鴻漸卻仿佛并不曾聽見他的話,手中長劍泛著凜冽寒芒,平平舉起指向眾人,周身魔氣澎湃涌動。 “我說過了,他原本就是我的人,只不過是演一場戲騙騙你們罷了,卻不想你們居然還當真信得死心塌地?!?/br> 圣君不屑冷笑,示意蘇鴻漸走到自己身旁,眼里泄出冰冷殺意。 “聽說回去報信的人已經(jīng)到了玄天宗了?那這場戲便演得足夠了,至于你們這些不遠走的,便都一齊留在這里罷——外面的人自然會知道蘇鴻漸是個舍己為人、一心正道的真君子,如此再出去行事,就方便得多了……” 言罷,他一振袍袖,蘇鴻漸已持劍直攻過去,漆黑魔氣竟徑直攻向了賀天闌胸口。 “怎么會——鴻漸,是我,你莫非忘了你我之約,忘了你同我說得那些話了嗎?” 賀天闌神色錯愕,竟連躲都不曾躲開,只是急急同他說著話。玄空仙尊神色一凜,縱身將他一把扯開,仙力蕩開擋住眼前一擊,與那漆黑魔氣兩相一撞,神色卻忽然隱隱現(xiàn)出錯愕:“不對,這不是魔氣……” “仙尊,你說什么?” 賀天闌心下巨震,幾乎已猜到了他的意思。玄空仙尊卻并未答話,緩緩望向圣君,眼中終于凝聚起滔天怒火。 “圣君,鴻漸魔尊一生行止端方,你奪走他的尸身,將他練成尸傀已是滅絕人性之舉。如今竟還要這樣處心積慮污他死后清名,便不覺心中有愧嗎!” 作者有話要說: 圣·一定沒問題·君·撐不過三秒·攻:???? .._:(q口q」 ∠):_ ... #鍋呢# #拿來# #我跪下# 第134章 撿不回的鍋 圣君心中當然有愧。 都已經(jīng)答應了自家愛人這次絕不弄砸, 冥思苦想了一路, 好不容易才想出來了個說得過去的借口, 還得意來回推演了幾次保證沒有邏輯錯誤。 居然一個照面就被毫不留情地戳穿了。 他的法力畢竟并非魔氣,即使cao縱這具身體,也難免要露出破綻。抱著僥幸又用了一次系統(tǒng)出品的染色劑, 卻怎么也沒能料到居然只是萬分之一的概率, 居然還真遇到了能看破劣質(zhì)染色劑的仙修。 回去怕是要跪鍋。 想起自己曾經(jīng)信誓旦旦的保證, 陸濯就越發(fā)頭痛,總算體會到了自家愛人當初每個世界搶鍋搶得心力憔悴的辛苦。 見圣君始終沉吟不語, 玄空仙尊更篤定了他心虛,始終平和淡泊的面容上終于多了千年來都不曾有過的怒色,竟是絲毫不顧未愈傷勢, 忽然朝他出手攻去。 玄空仙尊早已踏上仙途, 跳出紅塵五行之外,按理早已戒斷嗔叱哀怒。偏偏這幾日來諸般所見皆震撼心神, 此時見到圣君竟冒天下之大不韙,如此倒行逆施折辱于那具尸身,終于再難壓制激怒, 出手時已再無保留。 圣君臉色微沉,顧不上回去要跪鍋的心事, 忽然出手將蘇鴻漸身體攬向一側(cè), 同樣震袖放出磅礴法力, 萬千金芒迸射而出,將玄空仙尊逼退數(shù)丈。 到了仙尊級別, 其實已很難再受什么傷,但受了傷卻也同樣比低級仙修難以恢復得多。玄空仙尊一再耗空仙力,又頻頻受傷,到現(xiàn)在也不過只恢復了五、六成實力,自然也絕非圣君對手。 可即便如此,畢竟也是仙尊強者含怒出手,天然便攜了天地之威風雷之勢。圣君雖然將他擊退,自身卻同樣并不好過,連退了數(shù)步才堪堪站穩(wěn),面上也泛起些許潮紅。 他護住蘇鴻漸的動作幾乎已出自本能,反應過來才覺不對,雖然及時撤手,漫天煙塵中卻依然已露出了個影影綽綽的輪廓,也不知究竟有沒有被人看到。 玄空仙尊并不給他喘息余地,轉(zhuǎn)眼已祭起本命法寶,龐大金鼎攜千鈞之勢當頭砸下,竟連眾人腳下都仿佛跟著晃了一晃。 圣君自然不會坐以待斃,灼烈法力噴薄迸發(fā),將那尊金鼎抵住,半分不得存進。 仙鼎落下條條光束將他困在其中,法力兩相激蕩,連不復峰都隱隱動搖,飛沙走石煙塵彌天,誰也不能輕易撤開,兩人竟硬生生僵持了下來。 有了玄空仙尊搶先出手,眾人自然不甘落后,雖明知不過以卵擊石,卻依然御劍踏云而起,將圣君與蘇鴻漸牢牢圍在當中。 賀天闌眼中依然難掩痛色,握緊手中寶劍,上前一步道:“鴻漸兄!你若尚有一絲神識,便快離開——此間拼斗無眼,若再傷了你,我等便只有在此自裁謝罪了!” 他聲音已顯嘶啞,蘇鴻漸卻仍只是木然地垂著頭,手里倒提著寒氣四溢的長劍,一動不動守在圣君身后,竟仿佛絲毫不曾聽見一般。 “天闌仙君,不必再試了?!?/br> 玄空仙尊心中愴然,雖仍法力相持不得移動,卻仍開口喚住他,低聲道:“他神魂早已消散,如今rou身也已被煉化,連法力都已與那圣君的一般無二,只不過假作偽飾裝成魔氣罷了。你再怎么喊,他也是聽不到的?!?/br> “他靈識才散不久,又是在這不復峰中,萬一尚有一絲神識未泯,如何便不能聽得到?” 賀天闌眼眶發(fā)紅,竟已再顧不上許多,只是急聲反駁道:“鴻漸所修乃是魔功,本就與仙修不同,在神魂凝練一道遠超我等。我第一次見他,他便是在替清化凝魂復生,為何換了他自己便不行了!” …… 是那半個鍋。 忽然意識到這里還有個一知半解的賀天闌,陸濯心下微沉,趁玄空仙尊與自身都動彈不得,暗中催動蘇鴻漸體內(nèi)神魂,極隱蔽地朝賀天闌釋出一道法力,想要及時阻他開口。 玄空仙尊已無余力,賀天闌又心神激蕩,無論如何都不該再出問題。 他原本已有十足把握,卻不料金芒才走到一半,忽然被另一道白光迎頭撞上。 惦記著自家愛人的囑咐,他這一道法力已刻意留手,不過取個偷襲之巧罷了。恰好撞上那道白光,竟是生生被撞得逸散開來,再無半分威力。 陸濯眼前一黑,忽然覺得胃疼。 白光散去,清虛道人現(xiàn)出身形踉蹌幾步,臉色蒼白,嗆出一口血來。 四下仙修連忙將他扶住,賀天闌身形微震,這才驚覺自己方才竟已在生死之間走了個來回,心下也不由咯噔一聲,疾步過去要替他療傷:“清虛兄,你的傷——” 他話還未完,卻忽然被清虛道人一把攥住手腕,狠狠喘了兩口氣,竟是不顧一切急聲道:“清化究竟是怎么救下來的?那時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為何他體內(nèi)竟會有鴻漸的本命真元?!” 賀天闌被他問得一瞬閃神,目光不由躲閃,竟抿緊了唇挪開目光,神色掙扎一瞬,才又低聲開口:“他并不愿意叫人知道,我也曾允諾過……” “他都已經(jīng)被我們逼得落到這個地步,還管什么愿不愿意叫人知道!” 清虛道人厲聲打斷了他的話,胸口起伏幾次,望向圣君身后那道木然身影,心神激震之下,只覺胸口絞痛得幾乎喘不上氣。眼前甫又騰起一陣黑霧,身形猛得一晃,險些便直撲倒下去。 “清虛兄!” 賀天闌忙將他扶住,心中卻也因他所說而愴然悲懷,望了一眼尚且被金鼎所困無法脫身的圣君,索性橫下心,將往事徹底和盤托出。 “其實不止清化……你們只道鴻漸造下殺孽,為奪寶將穿云宗外門弟子盡數(shù)屠戮,卻不知那些弟子其實早已被圣君種下五絕蠱,鴻漸只是應穿云宗長老所托前往,助他宗門死里逃生的。” “那如何到最后竟傳成了那般說法,他如何又連辯解都從不曾有過?!” 一旁仙修聽得愕然,忍不住問了一句。賀天闌卻只是輕嘆一聲,將目光移開:“五絕蠱染一及百,一旦染上便再無回天之力,只能將染蠱者盡數(shù)擊得灰飛煙滅,除此以外便再無它法?!?/br> 他沒有說完,眾人卻已聽懂了他的未盡之意。 五絕蠱險惡,人人避之不及,穿云宗只是一個小宗門,這樣的風聲若傳出去,只怕在九天十地都再無處容身。倒不如將宗門至寶賠出去,來這一場真真假假的“闖宗奪寶”,相比于全宗覆滅來說,無疑已經(jīng)要好得多了。 “我那時不敢盡信,還曾去特意求證過。當時穿云宗長老哀求鴻漸,而鴻漸竟毫無推諉慨然應允,還曾笑言過‘如今我已惡名累累,便不差這一個。諸位盡可不必擔心在下食言,更何況縱然我解釋了,也不會有人信的’,我那時竟還心有不解……” 賀天闌低聲開口,心中既有違背對故友承諾的愧疚,卻也更有如今回頭看時的恍惚驚痛,神色愈發(fā)黯然下來。 他那時尚且覺得奇怪,以蘇鴻漸的氣度胸襟,為何竟說出這樣賭氣般自暴自棄的話,可到如今再看時,才終于恍然了悟。 那人原來竟一直都不是在賭氣。 陸濯被巨鼎困在原地,同樣已將他所說言語一字一句都聽得清清楚楚,心下卻也不覺微動。 他果然沒有料錯,下級世界那些劇情的選擇,確實是以蘇時親身的遭遇為參照選出來的??磥碇醒腚娔X也的確和自己的立場相同,甚至還一度不著痕跡地開了不少的后門。 都已經(jīng)幫忙到了這個份上,看來對自家愛人那位“黑暗友人”的態(tài)度,似乎也該象征性地好一些了。 這一走神間,法力稍緩,巨鼎壓迫陡然又重了幾分。 陸濯倏地回神,才忽然意識到愛人交給自己的鍋已經(jīng)滿天亂飛,心中驀地沉了下來,背后再度滲出后怕冷汗。 賀天闌未必什么都知道,可再叫他說下去,只怕這些人彼此拼湊,也能蒙出剩下的真相來。自己是信誓旦旦保證了出來的,若是沒搶回來鍋,反而眼睜睜看著剩下的也被一一掀開,只怕連回去的交代都沒有了。 心里不住打鼓,陸濯橫下心想要爆發(fā)法力沖破禁錮,玄空仙尊卻忽然長聲一笑,已將仙力再度毫無保留灌入鼎中。 “怎么,圣君也被自己的卑劣行徑臊得聽不下去了不成?天闌仙君,有我困住圣君,你只管說下去。也叫天下人都知道,我們這位圣君是何等的‘剛正不阿’、‘嫉惡如仇’!” 他說得句句譏諷,卻因心神激蕩引動天地氣息,竟仿佛口含天憲一般,也令眾人如當頭棒喝,身形一震,渾身滲出層層疊疊冷汗。 賀天闌神色同樣現(xiàn)出羞愧,顯然也已想起自己當初被蒙在鼓里、為虎作倀時的情形,低聲應了句是,才又繼續(xù)說了下去。 “圣君原本就想奪那穿云宗的穿云梭,所以才會使出五絕蠱這般狠毒伎倆,無論如何,穿云宗都是絕無可能保得住宗門至寶的——我看鴻漸后來雖然將穿云梭拿了去,卻從來都只是收著不用,只怕也并非是真喜歡那寶物,而是有意引開圣君,替穿云宗消災解難……” 他自覺已說得太多,打了個激靈才緩過神來,飛快地望了一眼圣君身后那道身影,雙拳不由攥緊,又緩緩道:“我并不清楚清化那時為何會在穿云宗,我只知道五絕蠱只傳活人,不染尸身,而清化那時已轉(zhuǎn)眼便要被五絕蠱所附,所以鴻漸才不得不出了手?!?/br> 聽他說到這一處,清虛道人面色終于徹底蒼白下來,怔怔退開兩步,低聲恍惚道:“清化去穿云宗,本就是要去和鴻漸決一死戰(zhàn)的……” 那時圣君發(fā)出傳諭,說蘇鴻漸在穿云宗殺人奪寶,恰巧玄天宗正是最近的宗門,便調(diào)玄天宗弟子即刻前往馳援。 清化年輕氣盛,早已被蘇鴻漸冥頑難勸的累累惡行氣得難忍。任誰勸也不聽,搶先往穿云宗趕去,一定要與蘇鴻漸生死決戰(zhàn)了卻恩仇,竟不準任何人幫手。 而當他們趕到時,卻已只剩下滿山狼藉,穿云梭亦被掠走,緊接著便聽說了清化已身死的消息。 “竟是這樣?” 賀天闌錯愕抬頭,怔怔低聲道:“可清化自己卻也不記得這一回事,只知道他被鴻漸殺了又救,卻也同樣不知緣故——那時鴻漸倉促之下出手,還不慎傷了他的元神,所以才將自己本命真元化出彌補,只說是自己欠他的……” 話已說到這份上,除了賀天闌性情耿直尚不曾轉(zhuǎn)過彎來,眾人又如何還弄不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迎上賀天闌依舊茫然的目光,清虛道人苦笑一聲,極輕地嘆了口氣:“無怪如此,鴻漸消去清化的記憶,左右又不是第一次了。定然是他知道了什么,卻不愿清化記住……” 眾人心中其實都清楚,蘇鴻漸既然能準確地抹去某一段記憶,就定然是曾經(jīng)查看過清化的神魂的。 看到自己剛救下的好友原來是為了殺自己而來,那人又該是什么心情——亦或是其實他出手相救的那一刻,就早已有了這樣的預感? 無論是哪一種,他們都已沒機會再弄清楚了。 賀天闌怔忡半晌,才終于像是明白了他的意思,神色終于徹底黯然下去,緩聲道:“我與鴻漸相交日淺,對他了解其實不多,所知也不過只此一件事罷了——我其實時常后悔,為何沒能早些認識他,可再轉(zhuǎn)念一想,若是我同他早認識了,只怕也會誤會他的?!?/br> 在此之前,雖與對方全無深交,他卻也是聽信風言風語便認定那是個罪大惡極之輩。歸根到底,也不過只是機緣巧合下撞破蘇鴻漸替清化凝魂復生,他才認定了對方并非惡人罷了。 所以他也從來沒有立場去責備其他人。 清虛道人沉默許久,才終于緩緩回身,直望向圣君身后那道潑墨身影,苦笑低聲道:“鴻漸,你這樣做倒是干凈了,可你想過沒有……若是真能忘得干凈也就罷了,要是清化哪天想了起來,又要怎么辦呢?” 那等自己回去,就一定要把鍋底跪穿了。 陸濯雖然仍被困在金鼎之中,卻畢竟還能聽得清楚外頭交談,聞言心神便難以自制地狠狠一抖。他自己雖能穩(wěn)住不露破綻,一旁蘇鴻漸的身體卻并無一絲額外神識支撐,聽得這句話,竟是分明打了個激靈。 這動作叫人看在眼中,分明就是蘇鴻漸的星點殘識被那一句話隱隱驚醒,甚至一瞬掙脫了圣君的控制。 “鴻漸!” 賀天闌目力敏銳,又曾親眼見過魔功里凝魂移魄的奇詭功法,本就堅信蘇鴻漸神魂絕不會徹底消泯,一眼便已察覺,疾步上前道:“你聽得到是不是?快走,能走多遠走多遠!我們解決此處便去找你,一定能救得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