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jié)
“胡說,我墨哥哥一直都在山上!” 狄文清小臉漲得通紅,用力把心魔攔在身后,朝眼前的諸多白胡子老頭狠狠瞪著眼睛,又狠狠指向那個一身墨袍的老者:“他們素天宗的人要?dú)⑽?,就是墨哥哥救了我的命!郭叔也知道!?/br> “清兒,梁長老是長輩,不可冒犯。” 狄浩思淡然開口,語氣沒有半分責(zé)備的意思,顯然是默認(rèn)了狄文清的說法。 郭來回宗之后就稟報了整件事,加上狄文清懷里又抱著舒墨的隨身佩劍,這件事是絕不會有差的。 他才被那個逆子修行魔道的事氣得不輕,若不是舒墨及時趕到,逆行心血只怕會要了他的命。雖經(jīng)舒墨那一撞陰差陽錯脫了險,卻仍極虛弱,還是怕這個小徒兒會擔(dān)心,才急匆匆將他哄下了山。 舒墨下山之后,他又特意叫了方逐溪來助他修復(fù)經(jīng)脈,才終于平復(fù)下隱疾,身體卻仍需時日,方可有所恢復(fù)。 他們父子的命都是舒墨救的,就算這些人說破了天,他也不可能同意叫舒墨下那九死一生的證道池。 “諸位恐怕確實(shí)弄錯了,小兒回來的當(dāng)晚,舍徒便已歸來,此后一直在丹房清修,說是忽然于煉丹一道心有所動——那丹房一晝夜僅開啟一次,所有丹童都可作證他從未離開,日夜守著那口炒藥草的大鍋。若是諸位不來打攪,以我這徒兒的天資,說不定已經(jīng)練出一兩鍋丹藥來了?!?/br> 狄浩思從容開口,神色平靜,語氣卻已隱隱顯出不悅。 “就算是舍徒在小兒回來之后傷了那幾位刀宗道友,他又拿什么來傷?純鈞劍都給了清兒防身,他是用拳頭揍穿了閣下的胸口么?” “我——” 被他問得語塞,墨刀門那人面紅耳赤,居然也隱隱生出些自我懷疑來。 那張臉分明看得清楚,可天下都知道舒墨乃是劍修,純鈞劍是他本命劍器。仔細(xì)想想,當(dāng)時雙方打起來的招數(shù),也確實(shí)不似舒墨慣常手段。 莫非——真是認(rèn)錯了人? …… 眼看著堂內(nèi)氣氛忽然變得有些莫測,蘇時居然已經(jīng)不覺奇怪,輕嘆一聲,朝陸濯無聲示意。 陸濯立時領(lǐng)會,沉穩(wěn)頷首,身形悄然飄出,朝關(guān)押狄文虹的舍身崖趕去。 未央宗內(nèi)的人無疑是咬準(zhǔn)了不肯信舒墨入魔的,那些來告狀的居然也被問得張口結(jié)舌,開始懷疑起了自己的眼睛。這種時候,無疑是需要一個信念堅(jiān)定的助攻的。 只有狄文虹可以確定舒墨入了魔,只要叫他從舍身崖逃出來,再強(qiáng)行指證舒墨,總能將舒墨逼得進(jìn)了那證道池。 到時候心魔身上帶著陸濯用魔氣凝練成的大黑鍋,定然會逸散出nongnong黑氣,自然百口莫辯。 劇情合理,人設(shè)準(zhǔn)確。 有鍋。 陸濯沒有叫他失望,蘇時屏息等了半晌,果然見狄文虹自遠(yuǎn)處踉踉蹌蹌飛奔而來,一身狼狽不堪,撞進(jìn)堂內(nèi)撲跪在地:“父親,孩兒可作證,那舒墨的確已入了魔道,是孩兒親眼所見!” “孽障!” 再見到這個兒子冒出來,狄浩思被氣得幾乎站立不穩(wěn),胸口又泛起鉆心疼痛,被方逐溪一把扶?。骸皫煾浮?/br> “老夫沒事!” 掌門怒聲開口,眼中滿是恨鐵不成鋼的痛惜,望著跪在眼前的狄文虹,胸口不住起伏:“你自己不爭氣,難道還要拖舒墨下水不成!” 狄文虹雙目通紅,重重磕了個響頭:“父親,兒子不爭氣是事實(shí),可舒墨他入了魔也是事實(shí)!兒子在這里敢跟舒墨對賭,兒子先下證道池,若是舒墨也敢下,便認(rèn)他無罪!” 掌門已被氣得面色發(fā)白,就要怒斥,心魔卻忽然冷笑,一振袍袖舉步上前:“照你這么說,我便是跳進(jìn)黃河也洗不清,又何懼一個證道池!大不了對賭便是了!” “小師弟!那證道池不止對入魔之人有損,若是心念稍有不堅(jiān)定,便會受烈火焚身之痛,你——” 方逐溪面色忽變,扯住他低聲開口,狄文虹卻已慘笑一聲,毫不猶豫地縱身躍入證道池中。 他身上的魔氣已被方逐溪親手徹底驅(qū)散,連丹田都已廢了,此時入證道池,只覺周身如針扎鐵烙,轉(zhuǎn)眼便慘烈嚎叫起來。 事已至此,小師弟脾氣又犟得要命,只怕已無挽回余地。 方逐溪長嘆口氣,將他從證道池里拎出,隨手拋在一旁,釋出靈力叫水面重新歸于平靜清澈。 心魔神色平淡,朝掌門行了跪拜大禮,又朝方逐溪深深一揖,才舉步邁入證道池中。 下一刻,竟當(dāng)真有隱約墨色自他袖口逸散出來。 狄文虹目色倏亮,興奮地?fù)淞诉^去,眾人也心中驟喜,只覺峰回路轉(zhuǎn),紛紛圍上前去。 掌門面色愴然,心中認(rèn)定自家徒兒絕不會入魔,身形巋然不動。方逐溪雖然也信舒墨,卻擔(dān)心小師弟畢竟心境不穩(wěn),貿(mào)然踏入證道池,只怕要傷及根骨,目光也不禁擔(dān)憂望去。 眾目睽睽之下,那一絲墨色越來越淡,竟徹底歸于清澈,舒墨也神色尋常,仿佛絲毫不覺有什么痛苦。 蘇時愕然,回身望向陸濯,后者卻也是滿眼錯愕難解。 心魔盤膝坐了片刻,忽然低了頭,從袖子里摸出一口鍋。 原本烏黑的大鐵鍋,竟不知何時,忽然變得金燦燦極為耀眼。 陸濯面色微變,心口驀地一沉。 “糟了,掉色了……” 作者有話要說: 心魔:Σ(っДq?。?! #我的鍋# #那么黑的一口# #剛才還好好藏在袖子里的# #要鬧了# 第82章 大家都愛小師叔 眾目睽睽之下, 純鈞峰峰主, 二代弟子最疼愛的小師弟, 未央宗掌門最心愛的關(guān)門弟子抱著鍋?zhàn)谧C道池里。低頭看看金燦燦的鍋身,眼眶無聲無息地紅了一圈。 狄浩思當(dāng)即就坐不住了,氣勢洶洶一袖子揮開了看呆的眾人, 暴跳如雷:“那是我寶貝徒弟最寶貝的鍋, 你們賠!” 方逐溪慌忙去扶他, 好聲好氣陪在邊上勸。眾人面色訕訕連聲道歉,不迭保證著一定賠償。狄文清人小擠不進(jìn)去, 急得在外面直蹦高。 一時兵荒馬亂,吵得幾乎停不下來。 證道池中的水原本就是帶有漂白性質(zhì)的,所以心有雜念者一旦進(jìn)去, 才會覺得那般折磨痛苦。陸濯考慮到了心魔心志純粹, 沒叫蘇時親身進(jìn)證道池。卻怎么也沒想到,自己的染色劑居然也會被漂掉了顏色。 眼看局面一瞬間變得難以控制, 陸濯心下微沉,握了握蘇時的手:“來不及了,我先去附他的身, 若是——” 聽著他的話,蘇時眼前幾乎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小金人端坐在池中, 渾身金光燦燦靈氣四溢的造型。 “不行!那是系統(tǒng)商店里的東西, 萬一再掉色, 你就直接把他弄成坐地金身了!” 清楚地記得自己面具的下場,蘇時慌忙一把拖住他手臂, 把人扯了回來:“還是先把心魔安撫住,我怕他要鬧……” 話音才落,心魔已經(jīng)拎著那只金燦燦的大鍋,縱身從水中一躍而出。 證道池原本是仙家至寶,用來滌蕩凡塵洗除雜念用的。心魔心中堅(jiān)定無塵一心只想要鍋,自然不會有什么異樣的感受,反而因?yàn)樯眢w恰是舒墨元嬰,竟陰差陽錯將他的元嬰又淬煉一遍,實(shí)力眨眼間就又竄上了幾個臺階。 已近渡劫期七層的強(qiáng)悍靈力激烈涌動,心魔玄衣散發(fā),雪色內(nèi)襯頃刻干透,墨色鶴氅被靈氣沖撞得獵獵飛揚(yáng),上面用銀線壓成的游龍紋路都仿佛頃刻成活一般。 今日來找事的各門各派也不盡然進(jìn)了渡劫期,眾人一時慌亂不已,有不少人光是被氣勁波及,便已覺胸悶?zāi)垦?,難以支撐,紛紛朝掌門不迭告饒。 掌門卻打定了主意要叫徒弟好好出氣,反倒不再多管。一拂袖由方逐溪扶著回了座上,叫人把兩個兒子各自送回該去的地方,老神在在地看著堂中這一出好戲。 都是這些人逼著自己進(jìn)那個池子,鍋才會掉色的。 好好的大黑鍋,才睡了幾天就沒了。心魔又氣又委屈,臉上依然盡職盡責(zé)地冷冰冰擺著造型,眼里卻已盈滿了氣急水色,舉起鍋?zhàn)分司妥?,堂?nèi)便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慘叫聲。 偌大的正堂里,一干宗門強(qiáng)者被追得抱頭亂竄,豐神如玉的未央宗代言人拎著金燦燦的鍋在后面追,冷著臉啪嗒啪嗒地掉眼淚。 局面一時越發(fā)顯得混亂莫測起來。 再怎么也是渡劫期七層的強(qiáng)悍力量,就算只是用鍋砸人,也是實(shí)打?qū)嵉膲虮娙艘皇?。若是有底氣尚可拼死還擊,偏偏又是在人家的地頭上,只能勉強(qiáng)祭出法寶抵擋。卻不想那鍋兜頭下來,熾烈法力之下,手里的法寶就倏地沒了蹤影。 “快走,那鍋也是件法寶,少說也是太乙金仙級別的!” “走,我們定然是中圈套了!” “狄浩思老匹夫!老夫毀了你徒弟一個鍋,被套走一只九陽真鼎,就算還清了!不可再來找茬!” “老夫的紫金砂爐也被套走了!三個徒兒的仇我們不報了,不可再來找墨刀門的麻煩!” …… 眾人再顧不上風(fēng)度,一窩蜂地奪門而逃,原本哄鬧的正堂,轉(zhuǎn)眼就清凈下來。 蘇時心情復(fù)雜,抬頭望向陸濯。 后者同樣愁得牙疼,輕吸口氣:“我原本的打算,是把它做得更像是魔道法寶一些……” 現(xiàn)在看來,修真界顯然是靠顏值取勝的。 只要外表足夠金燦燦得晃眼睛,就算是搶人法器這般不講道理的強(qiáng)橫手段,也只會被歸類為金仙層次的至寶,不會有任何人往魔道上稍微動一動念頭。 兩人心情一般復(fù)雜,對視一眼,心魔已徑直朝他們所站的屋角走了過來。 心魔是能感應(yīng)到他們就在屋中的,再藏下去也早已沒了意義。陸濯輕嘆一聲,撤了幻化,將兩人身形徹底亮了出來。 “小師弟?” 看到陸濯身旁居然還有一個師弟,方逐溪眼中顯出nongnong驚疑,來回看了看面目幾乎完全相同的兩個人:“這是,這是怎么——” “分神之法!徒兒,你當(dāng)真已掌握分神之法了?” 掌門眼中驟然顯出驚喜亮芒,快步過去,一手握住了一個徒兒的手臂來回打量著,臉上不僅顯出nongnong笑意。 “好,好!這分神之法原本該是元嬰后便水到渠成的,可上代祖師飛升之后便已失傳,再無人能夠掌握,非升仙后不可得……怪不得你進(jìn)境如此之快,原來是叫你將這分神之法復(fù)現(xiàn)于人世了!” 方逐溪聞言目光一亮,卻也不由驚喜道:“師父,既然小師弟掌握了分神之法,可否叫師弟傳道——” “絕對不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更何況你師弟如今乃是眾人眼中之釘,恨不得時時挖坑暗害于他。今日之事有過一次,難道便不會有第二次么?” 掌門目色忽凜,沉聲叱了一句,又握住蘇時手臂:“此事切不可叫他人知曉,你一人會就夠了,連師父和你師兄都不必教,知道嗎?” 蘇時啞然,只得俯身應(yīng)是。掌門這才放心,目光又若有所思地落在他身旁的高挑青年身上。 怪不得徒兒穿得那么好看,又急匆匆下山,原來不是為了姑娘,是為了個小伙子。 無論是男是女,都必得替自家徒兒把好關(guān)才行。 掌門神色轉(zhuǎn)淡,才要佯作威嚴(yán)盤問對方來路,身后心魔卻忽然扯住了陸濯的衣袖,直直把那只金色的大鍋遞在他面前。 狂傲不羈的青年劍修眉目俊秀冰冷,身上龍紋墨氅平白生出十足仙氣,散開的墨發(fā)自肩后披散下來,手里紋絲不動地舉著那只金燦燦的鍋,眼淚噼里啪啦地往下掉,紅著眼眶瞪著他不說話。 對著酷似愛人的面孔,陸濯實(shí)在沒辦法不心軟,朝掌門告罪一句,狠狠心把所有的染色劑都加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