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jié)
“舒峰主,您是舒峰主!” 走進了才認出他眉眼,雖然對方的變化實在有些叫人驚異,卻依然不及驟然死里逃生的喜悅。郭來幾乎喜極而泣,慌忙撲跪過去。 落下目光望著他,心魔踱步過去,語氣和緩:“你叫郭來?” “是,是——小人名叫郭來……” 居然被一峰之主垂問姓名,郭來緊張得幾乎說不出話,慌忙朝他磕著頭。心魔神色卻反而愈緩,淡淡挑了唇角:“是個好名字?!?/br> “大哥哥,我叫狄文清!” 男童忍不住跳起來,努力想要吸引他的注意力,一把抱住了他的腿:“我也是好名字!” 那雙眼睛也好看,只是冷冰冰的,瞪一眼就能把人嚇得要命。狄文清既覺得害怕,卻又實在舍不得放手,只是仰頭望著他,希望他也能看自己一眼。 心魔無心理他,隨手揉了一把腦袋,目光落在郭來身上:“您可見到過鍋嗎?這么大,黑色的,可以背的……” 他一邊詢問,還一邊用雙手比劃,一絲不茍描述著大小。 郭來聽的愕然,心道舒峰主果然自幼上山,竟然連鐵鍋都不認得,張口結舌半晌,還是嘗試著解釋。 “鍋要去酒樓找,他們那兒吃飯的人多。舒峰主,您要鍋做什么?不如小人先將少掌門送回去,再替您找?guī)讉€來就是了?!?/br> “不必了,我自己找?!?/br> 總算確定了鍋在酒樓里,心魔微微頷首,轉身便要離開,卻發(fā)現(xiàn)腿上依然帶著個小包袱。 狄文清愣愣看他,心口砰砰直跳,仰頭大聲道:“大哥哥,我將來給你大鐵鍋,我能娶你嗎?” 舒墨在宗門里向來為人清冷高傲,未必經(jīng)得起這般玩笑。郭來嚇得不成,才要把小祖宗抱回來,心魔卻已微挑了眉,雙指并攏一錯,在他頭上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把隨身純鈞劍隨手扔進了狄文清的懷里。 “路上危險,抱著回去。” 狄文清身量不夠,使足力氣才能抱得住那柄劍,連忙用力點了點頭,又把冰冷的長劍往懷里抱緊。 心魔目色清冷,淡淡落在他身上,忽然浸過一點柔和笑意,屈指在他鼻尖輕輕一刮,便瀟灑斂袖御劍而去。 …… 眼看著撩天撩地的范圍再一次擴大,蘇時趴在亞空間里愁得撞墻,絲毫沒有留意到毫無常識的心魔一路進了城,就站在了一家名為“天香樓”的閣樓之外。 天者,極也,香,飯味。這個名字,一定是酒樓了。 心魔蘇時信心滿滿,邁步進去,就被溫香軟玉忽然圍了個結實。 * 華燈初上,人流涌動。 城中最大的天香樓,仿佛比往日還要越發(fā)熱鬧了幾分。 美酒如清水般被源源不斷地送上來,雍容華貴的錦衣公子倚在美人榻上,興致缺缺地擋開送上來的瓜果小食,冰冷俊俏的眉眼落在樂女懷里的琵琶上,眼中仿佛始終帶了一抹黯然。 天香樓當家的頭牌使勁了渾身解數(shù),也沒能叫這位公子展顏一笑,甚至連他身畔都沒能近得。 問清了這里面只有這些冷食點心,根本就沒有鍋,心魔只覺受了嚴重的欺騙,若不是蘇時卯足了勁將他安撫住,險些就要一袖子把天香樓直接掀成廢墟。 蘇時能在位面里做到存活率第一,靠的就是從不沾花拈草,從來不惹火燒身。如今在青樓里只覺片刻都待不下去,偏偏又不得不咬著牙改變人設,好叫人以為自己是被“邪魔附體”,索性眼不見心不煩,徹底切斷了外部感知。 天已經(jīng)黑了,外面的酒樓大都已經(jīng)歇業(yè)。得知自己今晚已經(jīng)找不到鍋的心魔也興致懨懨,隨口打發(fā)了那些姑娘,便拋了一錠金子,要了間房早早睡下了。 半夜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聽見外面腳步慌亂,隱約還聽見“邪魔來了”“逃命”之類的尖銳喊聲。 此番下山,一為找鍋,二為邪魔。心魔驟然來了精神,大步走到花廳外,模模糊糊見到里面顯出了兩個人影。 其中一個身姿綽約倒在地上,哭得梨花帶雨,正是那個出名的花魁。另一個一身黑衣魔氣凜然,背對著紗簾,只看得出身形高大健壯,卻還看不到相貌。 花魁自知命懸一線,匍匐在他腳下,哀哀切切:“魔君大人,小女子只是一介凡人,求您放我一命,我愿——愿以身為爐鼎,與您享無邊極樂……” 蘇時現(xiàn)在聽見爐鼎就頭疼,恨不得離這個邪魔越遠越好,心魔卻只要聽到有關背鍋的劇情就挪不動腳步,牢牢占據(jù)著身體,雙目放光就要沖進去。 兩道靈識爭執(zhí)不休,系統(tǒng)卻也深知再放任宿主任性下去,這個世界或許再沒什么鍋可言,壯著膽子幫忙攔住蘇時:“宿主宿主,咱們不能再扔鍋了,這是工作人員,是給咱們送鍋來的!” 聽見“送鍋”兩個字,心魔力量便再度暴漲,一舉奪回身體,靈力驟然破開百葉隔欄,氣勢洶洶沖了進去。 魔君蹙緊了眉看著腳下的女子,心下正掙扎不定。 好不容易頂替了工作人員的名額混進來,如果不按照劇情要求,先在這天香樓內嘗嘗鮮,做下燒殺yin掠的罪名,無疑是違背了既定劇情的。 可他來到這里,原本就有自己的目的,卻也絲毫不打算去招惹這些女子…… 正糾結是不是要施放一道幻術了事,忽然聽見身后傳來砰然巨響,魔君循聲回身,就被一只手緊緊攥住了手腕:“我的鍋呢?” 魔君微怔,目光落在他身上。 滿屋的姹紫嫣紅,也壓不過這一張清俊面龐更動人心魄。 雍華墨袍懶散地披在身上,寬大的袍袖沿著他的動作劃過飛揚弧度,稍稍向下滑開些,露出一截手腕,清瘦腕骨分明,內襯竟然是如火般的熱切大紅。 這樣驕凜狂傲的氣勢,稍不留神便灼得人眼角發(fā)燙。 既覺熟悉,卻又陌生。 魔君微蹙了眉,忍不住握了他的手腕,抬手撫上那張熟悉的俊秀臉龐:“你怎會變成這樣?” 并非是這樣不好看,不攝人心魄,不叫人被燙得胸口悸栗,仿佛有什么情緒想要破體而出——可心里卻又分明一遍遍咬牙提醒著自己,依然保持著一線清醒。 這不是他。 莫非是自己來得晚了,真叫他被什么雜七雜八的反派奪了舍? 魔君眼中驀地蔓開無邊暗色,魔氣驟然凜冽,身旁玉瓶啪的一聲碎開,清水無聲淌了一地。 心魔凜然不懼,迎上他目光,反倒露出冰冷笑意:“若不是你不給我鍋,我又豈會如此?” 這話一出,魔君眼中卻忽然顯出些許錯愕,遲疑一瞬,便被心魔逮著了機會,一拳便照他砸了過去。 趁著魔君忽然被這位不速之客纏住,好容易得了喘息之機的閑雜人等早已跑得干干凈凈,這偌大的天香樓,轉眼就只剩了他們兩個。 魔君仍在遲疑他身份,一時不敢還手,便被心魔將他囫圇著按在榻上,抬手就將那一身反派專用黑袍不由分說扒了個一干二凈。 怕破碎的玉瓶割著他,魔君全無抵抗地被按在榻上扒衣服,隨手一道魔氣掃過,將礙事的雜碎盡數(shù)清開,目光依然落在那雙熟悉的眉眼上。 良久,忍俊不禁的清淺笑意終于浸過他眼底。 笑意掠過,英俊的眉眼也倏地和緩下來。魔君抬手將和自己的衣帶拼死搏殺的人攬進懷里,含笑微低了頭,耐心地看著他動作。 心魔專心扒他袖口衣襟,找了一通卻也沒能找到鍋,忽然賭起了氣,一點都不高興地坐在了地上。 魔君噙了笑揉揉他腦袋,忽然捻了個訣,從袖子里拽出一只又黑又沉的大鐵鍋,朝他遞過去,微微挑眉。 心魔目光倏地亮起,撲過去就要抱住,卻被魔君抬手拖住手臂:“鍋給你,讓他出來,好嗎?” 有了鍋還要什么身體,心魔咻地鉆進舒墨的元嬰之內,化身成了個小人高高興興撲進鍋里,抻了個懶腰,一眨眼就枕著手臂愜意地睡著了。 魔君啞然輕笑,攬住舒墨頹然傾倒下去的身體,把人擁進懷里,在額間輕柔一吻:“好了,先睜開眼睛,看看我?!?/br> 根本不忍直視心魔干出的好事,蘇時在亞空間心事重重地轉來轉去,卻猝不及防地發(fā)覺心魔帶著自己的元嬰離了體。才倉促接手身體,額間就落上了極溫柔的觸感。 幾乎要傾瀉而出的抵死反擊忽然卡在半道上,身側的溫暖氣息實在太過熟悉,蘇時疑惑睜眼,就迎上了那雙含著柔和笑意的眼睛。 難以置信的驚喜光芒驟然從眼底亮起,蘇時一把拉住他,正要開口,卻已經(jīng)被順勢放在了美人榻上。黑袍一展,極強悍極柔和的暖意就覆了下來:“好久不見,我來晚了?!?/br> 蘇時輕吸口氣,抬手遮了眼睛,啞然半晌,終于忍不住輕笑起來。 柔和的笑意順著眉間傾灑下來,直接落進心口,蕩開無聲漣漪。魔君目色愈發(fā)柔和,輕握住他的手挪開,露出那雙眼睛,呼吸卻忽然微滯。 那雙眼睛分明是笑著的,眸里也是清明欣然的笑意,卻偏偏有水汽無聲涌出來,順著眼角滑落進鬢發(fā)。 魔君神色忽然顯出些慌亂,連忙抬手去替他拭淚,卻被含笑握住手腕,向下落在心口。 “這里很輕松,所有人都對我很好,生怕我不夠好那種好?!?/br> 蘇時抬臂擁住他,閉上眼睛靠上去,心緒終于在溫柔的氣息里漸漸安定下來,唇畔仍挑著柔和弧度。 “就像一場夢……夢里什么都有,沒有你?!?/br> 魔君手臂一顫,用力將他擁緊,湊在他耳畔柔聲開口:“我在,別怕,睜開眼睛?!?/br> 懷里的人卻沒有立刻聽他的話,深吸口氣將他擁了片刻,才重新緩緩睜開眼睛。 都不是夢。 蘇時終于放了心,卻又忽然將他推遠,心事重重仰頭嘮叨:“先確認,你是拿了工作人員的身份,所以沒有清除記憶,不是魔君之前就有一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舊情——” 話頭被徹底截住,溫燙的氣息陡然覆了上來。 一吻綿長,魔君含笑將他放開,又湊過去親了親他的鬢角:“我的任務,第一條就是在天香樓yin掠三日三夜?!?/br> 居然要三天三夜,蘇時錯愕地睜大了眼睛,抬頭望他:“不對,按劇情你不是正在我的身體里嗎?” …… 眼看著愛人渾然不覺地說著引人遐想的內容,魔君深吸口氣,與良知掙扎半晌,還是順勢點頭:“對?!?/br> 蘇時還沒能從這個回答的深意里回過神來,就被他伸出手,將玄色長袍從身上褪了下來。 “等一下。” 忽然想起了十分重要的事,蘇時驀地撐身解釋:“這套衣服是心魔挑的,不是我的風格——” “你該多跟他學學審美的,這身衣服很好看?!?/br> 抬手替他摘下發(fā)間玉簪,魔君輕笑出聲,將厚重的墨袍從容褪下,一邊輕柔地落下細吻,叫懷里的愛人徹底放松下來:“只是就莫要穿出去了,不然憑空招攬來的桃花運,只怕也夠你一受。” 想起心魔憑空招惹的無數(shù)桃花運,蘇時就頭痛得要命,索性順勢道:“你接下來還要做什么,我們暫不回未央宗如何?” “以你為爐鼎肆意妄為,教你身上也沾染魔氣,給那狄文虹陷害你的機會。” 坦白道出自己的任務,魔君繼續(xù)耐心解他衣襟。那兩件衣物都是系統(tǒng)出品,織料厚重柔軟極為舒適,恰好成了天然的襯料,隨意散鋪在榻上,黑紅交錯,愈發(fā)令人難抑情潮。 對于給對方當爐鼎,蘇時倒是沒有半點的心理障礙,點點頭叫他抱住,卻又忽然想起個新的問題:“對了,你這次記得事,我總算能問一句——你究竟叫什么?” 眼里浸過無奈縱容笑意,魔君深吸口氣繼續(xù)忍住,低頭親了親他的眼睛:“陸濯?!?/br> 兩個人都整整好幾天沒見了,蘇時這邊又是身在局中,見到對方便忍不住要同他多說些話,一邊被他剝光,一邊依然不屈不撓地想著還有什么要問的。 魔君含笑輕嘆,終于不再給他開口的機會,俯身吻下去,魔氣驟然溢開,將整個空蕩蕩的天香樓都封在其內。 昏昏沉沉間,蘇時忽然想起了個最要命的問題,攥住對方手臂,抹了把被汗水打濕的眉睫:“你先告訴我,這次你到底是來送鍋的,還是來掀鍋的……” 陸濯沒給他再問的機會,只是隨手一握,就將一個小巧精致的黑鐵鍋幻化出來,安慰地塞進他手里拍了拍,身體再度覆了下去。 大黑鍋里,被小鐵鍋的氣息吸引的心魔窸窸窣窣爬出來。扒著鍋沿探頭一望,嫌棄地搖搖頭,興趣索然地重新蜷回鍋底,不多時就再度睡熟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