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隼曳平時上街都是為了給三皇子辦事,哪里有買過菜,這會兒悠閑地在街上挑菜,竟然比讓他在一盞茶的功夫里面找到一個人或者殺掉一個人還要困難。 街市倒是繁華,今天是趕集的日子,很多商戶都在街上擺攤位,隼曳看著那花花綠綠的菜,猶豫著不知道該買些什么好。 “公子,您是要買菜么?”一位大娘沙啞著喉嚨問道。 隼曳點點頭,接著在那堆菜里挑挑揀揀。 這位大娘看著這個公子生得身姿挺拔,俊逸不凡,眉梢處又帶著一抹青澀之感,怎么都覺得他不像是已經(jīng)成家的人。再看隼曳挑菜的那個架勢,就知道是第一次來。 于是大娘很不客氣地給隼曳算了五倍的價錢,隼曳平日從未買過菜,三皇子賞給他的銀兩買這些東西簡直如同牛毛,所以隼曳還覺得大娘這家的菜挺便宜。 一個瀟灑貴氣的公子,腰間別著劍,手里卻提著一籃子的菜,實在引人注意。隼曳感覺走在街上,很多怪異的目光朝自己投過來,心里煩悶,便加快了腳步。 走到街角的時候,隼曳一晃眼,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他感覺自己的大腦一片空白,趕緊朝那個背影追了去。隼曳的腳步飛快,而那個人的腳步絲毫不遜于隼曳,所以隼曳篤定,那個人就是他。 自從默孺蠱師救了自己一命之后,就一直消失到現(xiàn)在,隼曳不知道自己說愧疚還是什么,總之一想到默孺蠱師等著自己過來救,而自己返回原地時,他就不見了,心里就一種酸楚。 那些日子默孺蠱師總是蹲在墻頭說些不中聽的調侃之語,而且經(jīng)常以惹怒隼曳為樂,隼曳不知道自己打了他多少拳,踢了他多少腳,那片本來繁茂的草地,都被隼曳抓著從墻頭扔下去的默孺蠱師給壓得塌陷下去一塊。 沒想到,到了最后,救了自己一命的人,竟然是他。 隼曳晃過神來之時,那個影子已經(jīng)徹底消失了,隼曳提著菜籃站在相對冷清的一條小過道里,感覺自己從未有過的傻、 清雅燒火,清竹切菜洗菜,而隼曳,就在外面發(fā)狠地劈著柴。一向安靜的春暖閣,竟然也熱鬧了起來,一些侍女看著也有些眼熱,便過來跟著一起幫忙。 清雅和清竹都是一臉興奮,饒有興趣地盯著幕雪逝的動作,不時地在一旁說說笑笑,一間小屋子里面顯得歡快極了。 幕雪逝不知道自己怎么還能笑得出來,嘴干咧了一會兒,麻木而酸痛,臉上的肌rou像是僵了一樣。旁人的歡樂雖然美好,但是離他有些遙遠,幕雪逝看著冒起一團一團的煙霧,忽然就想起來三皇子的臉,難受得呼吸都困難的時候,旁邊傳來侍女的吵鬧聲,幕雪逝扭過頭,擠出一個迎合的笑容。 在這一刻,他忽然徹底理解了一句話:破碎不是最殘酷的事,最殘酷的是踩著這些碎片假裝著不疼痛,還要固執(zhí)地尋找著……。 第187章 看到自己做的菜端上了桌,不管怎么樣,幕雪逝都有一種自豪感??粗鴦偛鸥傻臒峄鸪斓娜硕颊驹谧约旱纳磉吳浦约海谎┦乓荒樅蜌獾卣f:“都過來一起嘗嘗啊?!?/br> 清竹那大眼睛水汪汪的,早就盯著幕雪逝親手做的飯菜眼饞了,可是自己是下人,哪有跟主子一起吃東西的道理。所以也只能乖乖地站在那里,眼睛時不時瞥那飯菜幾眼。 幕雪逝被清竹可愛的表情給逗笑了,心情也舒緩了一些,說話更顯得親切了。 “我本來就是做給你們品嘗的,都一起來吃吧,不然我做完了之后自己一個人吃多沒意思啊?!蹦谎┦耪f著,就叫一旁的侍女多拿幾副碗筷來。 清竹聽了這話,立刻笑地回應,“是啊是啊,我也覺得雪公子一個人吃好沒意思。平時都是三殿……” 后面的話還沒說,就被清雅捂住了嘴。 幕雪逝當做沒聽到,依然招呼大家一起吃。旁邊的下人見到幕雪逝這樣招呼,也不顧及什么了,既然是主子的吩咐,下人當然不會違抗了。一群人圍了一桌,有些還是幕雪逝不認識的,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無比興奮的笑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等著別人先動筷。 幕雪逝知道他若是不動筷,沒有人會吃,而自己又吃不下,只好夾了一塊魚,朝隼曳的碗里送去。 隼曳頓時就愣了,像是反應不過來一樣。 一旁的侍女見到隼大侍衛(wèi)這么沉著冷靜的人,竟然也有一些慌,頓時在旁邊打趣,說得隼曳的臉一陣紅一陣白,難得地低下頭一聲不吭。 嘴里嚼著新鮮味美的魚rou,隼曳心里有些感動的同時,也驚詫幕雪逝竟然有這般好手藝。頓時想到了三皇子,若是三皇子當初能吃到幕雪逝親手做的飯菜,不知道會高興成什么樣子。 “咋樣?”幕雪逝還是沒忘記朝隼曳問一句。 幕雪逝這么一問,桌上所有人都看著隼曳,隼曳有些語塞,還是誠實地說,“挺不錯的?!?/br> 這句話一說出來,桌上的人全都嘻嘻哈哈地開始夾菜,清竹一高興就忘乎所以了,朝周圍的人鼓勵一般地說,“多吃,都多吃一點兒,不要擔心會被殿下逮到,他是沒有興趣來這里的……哈哈……” 因為說笑聲一片,沒有人會注意清竹的話。但是幕雪逝的耳朵就是對殿下這個詞匯那么敏感,只要別人一提,就算不想聽,也全入了耳朵里。 只是蘇入翰到了現(xiàn)在還沒能來,不禁有些遺憾。幕雪逝已經(jīng)把留給蘇入翰的菜炒好了放進了伙房的大鍋里,用蓋子悶得嚴嚴實實,免得會涼。 一群人不停地聊些小院子里雜七雜八的事情,很多都是下人之間的,他們不敢輕易議論主子,所以幕雪逝聽了,也沒什么,反而轉移了注意力,心情稍稍好了一些。 …… 清韻有三皇子給的令牌,可以隨意在小院里走動,這會兒到了春暖閣門口,聽到里面?zhèn)鱽淼恼勗捖暫托β?,心里很不是滋味。她還能清晰地分辨出哪些是清雅和清竹的說話聲,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手里的籃子忽然抖了抖。 下面的侍衛(wèi)見到清韻,又看了看她身上的令牌,明白是三皇子那里的人,便問道,“殿下有什么吩咐么?” “這個……是殿下賞給……雪公子……的一道菜……”清韻舌頭有些打結。 那侍衛(wèi)聽了,反而爽朗地笑了幾聲,“正好正好,屋子里正在聚餐呢,你來的真是巧,這個菜沒準還有我的份呢?!?/br> 說著,侍衛(wèi)就要打開那個籃子。 “不可以?!鼻屙嵑鋈槐浦约洪_口阻攔道。 侍衛(wèi)納悶,“怎么了?” “這個,只能是雪公子……親自……打開……” 說完,轉過身眼淚就掉下來了。 清韻像是逃跑一樣地往寢宮的方向趕,腦中都是三皇子的話,“無論她提什么要求,你都要服從”。清韻多希望剛才那個侍衛(wèi)一好奇,就把那個籃子打開了,打開之后就直接扔掉了,讓幕雪逝永遠不知道這件事情。 侍衛(wèi)滿臉興奮地朝屋子走,將那個籃子往桌案旁邊一放,大嗓門朝這些人說道:“三殿下又賞了一道菜,說是要讓雪公子親自打開?!?/br> 說著,就把那個籃子放在了幕雪逝的眼前。 一群人都贊嘆三殿下體貼入微,變著方地哄幕雪逝高興。只有幕雪逝心里一緊,有些不敢打開那個籃子。周圍那充滿期望的目光看向這里,幕雪逝忽然覺得頭皮一陣發(fā)麻。 籃子被掀開,眾人臉色大變,全都一個反應地朝桌子外面散開。 只有隼曳和幕雪逝還坐在那里,隼曳是平日里什么血腥的場面沒見過,這根本不算什么。而幕雪逝沒有動,是完完全全地僵了。 籃子里面只有一盤菜,上面是一雙血淋淋的手,不加任何修飾,很明顯是剛切下來的,顏色還沒徹底地發(fā)黑。而且從骨節(jié)和大小可以清晰地看出來,這是一雙女人的手。 隼曳細心地返現(xiàn)籃子里面有張紙條,拿起來自己先打開看來,看過之后臉色微變,本想揉成團直接撕毀,卻被幕雪逝搶了過去。 幕雪逝看著上面清晰的兩句話,整個人面如死灰。 “我已經(jīng)清韻賜予雯陽公主為婢,但其手曾服侍于你,頓覺骯臟至極,有損公主身份,遂砍斷后歸還。” 幕雪逝愣愣地瞧著那一雙斷手,整個人變成了一個石頭。 他腦中憶起清韻曾經(jīng)用這雙手給自己遞過來一個披風,因為怕自己外出冷而被三皇子貶到繡房。他還憶起清韻用這雙手為自己親手縫制衣服,一針一線都如此細膩…… 在眾人還在驚魂未定之時,幕雪逝已經(jīng)奔出來春暖閣,一路踉蹌地朝三皇子的寢宮跑,幾乎喪失了所有理智。 隼曳趕緊追了過去,并將那張紙攥在手里,怕清雅或者清竹看到也會跟著跑來。一把抓住幕雪逝的胳膊,強迫他停住。 “不要去,這個字跡明顯不是殿下的,你去鬧事會惹惱殿下?!?/br> 幕雪逝失控般地朝隼曳大喊著,“我才不管是誰寫的,我只想去看清韻,你放開,你若是不放開,你也是無情無義之人?!?/br> 隼曳忽然一愣。 何為情義? 一直以來……主子的命令就是天,自己照著做就是對的,在這個復雜的皇宮里,何談情義??墒亲约好髅骺梢宰愤^來直接將幕雪逝打昏扛走,卻忍不住朝他解釋出剛才那一番話。 “求求你……或許,或許他是鬧著玩,我只要確定清韻沒事就好,真的……我絕對不鬧……” 幕雪逝蒼白著臉撕心裂肺地喊著,樣子可憐至極,隼曳實在不忍,只好松了松手,跟著幕雪逝朝寢宮走。隼曳心里明白寢宮那里幕雪逝是進不去的,讓他死了心也好,只是傳到三皇子的耳朵里,怕是對幕雪逝不太好。 “讓我進去,讓我進去!”幕雪逝發(fā)狠地拽著禁衛(wèi)軍的胳膊,亦如當初雯陽公主要進寢宮時的情景如出一轍。 兩個禁衛(wèi)軍都有些為難,不想就是幾天的功夫,竟然上演了兩出硬闖三皇子寢宮的戲碼。上次是雯陽公主,當時情況不明,便沒有絲毫留情面。但這會兒是幕雪逝,當初三皇子將他視為珍寶一樣地對待,都是這些人看在眼里的。若是有一天三皇子想法又變了,誰知道自己會不會受牽連。 “雪公子,我敬你一尺,你還是回去吧,殿下已經(jīng)交代了,這個小院里,只有雯陽公主能出入,其余的人,都要有三皇子的令牌才可以?!?/br> “大哥行行好,我只是去找清韻,不然你們能不能代我去看看,看一眼就可以?!?/br> “雪公子還是回去吧,我們不能擅自離開這里?!?/br> 禁衛(wèi)軍的兩把長劍抵在了幕雪逝的胸口,幕雪逝努力往前擠也是無濟于事,禁衛(wèi)軍朝隼曳使眼色,要他趕緊將幕雪逝帶走。 隼曳剛把手放在幕雪逝的肩膀上,旁邊就傳來一陣銅鈴般的笑聲。雯陽公主穿著華貴的鄖西國皇宮服飾,那一舉一動的端莊和輕傲與當初在這里急著要進來的她簡直判若兩人。 幕雪逝不再鬧了,眼睛愣愣地看著雯陽公主,又穿過她,去看雯陽公主身后的清韻。幕雪逝的眼睛下移,清韻的手藏在袖子里面,幕雪逝看不出她究竟有沒有受傷。只是從她的表情來看,她并不是很好。 “這不是雪公子么?當初您在這小院里翻云覆雨,把殿下迷得團團轉,現(xiàn)如今怎么連寢宮的大門都進不了了?” 雯陽公主瞧見自己和幕雪逝隔著一道門,在里面的是自己,在外面的是他,心中就得意萬分。 “清韻,你怎么樣?”幕雪逝沒搭理雯陽公主,直接朝清韻問道。 清韻不敢吱聲,站在是有過之的旁邊一臉傷心欲絕的表情。方才幕雪逝和禁衛(wèi)軍喊著要去見自己的話清韻都聽到了,心像是被刀絞一般地痛。從小到大,還未有一個人如此關心過自己,就算是清雅和清竹,知道自己受了難,恐怕也只是暗自傷心,沒人敢真的站出來。 只是,自己竟然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清韻忽然覺得,自己連死的心都有了,但是三皇子的囑咐在前,她只能咬著牙強忍著。 “讓我看看你的手,看完了我就走。”幕雪逝朝清韻喊著,恐怕她聽不見,還重復了一遍。 清韻幾乎就把手伸出來了,雯陽公主卻忽然給了她一記眼神,冷哼著說道:“到時候自有要你伸的時候,你現(xiàn)在敢伸出來,我就真的給你剁了?!?/br> 和清韻說完,雯陽公主的目光如利劍一般地射向幕雪逝。見他根本沒有看自己一眼,心里大怒,猛地把清韻拉到自己的面前。 “你不是喜歡看她么?那好,那我就給你看個夠。”說罷,雯陽公主就給身后的侍衛(wèi)一個眼神,那個侍衛(wèi)走上前來,把清韻猛地踢倒在地。 “告訴你,她為你受的罪還多著呢。我不僅要砍斷她的手,我還要讓她嘗嘗別的滋味?!闭f罷,雯陽公主伸出腳,朝清韻的臉上狠狠碾去,直到清韻的臉已經(jīng)被踩得都是泥土,雯陽公主呵呵笑著說道,“你的這張嘴不是叫過雪公子么?那我就好好修理一下你這張賤嘴,張開嘴,把我的腳吞下去。” 幕雪逝渾身抖個不停,臉上已經(jīng)徹底黑了,阿膠的汗順著臉頰淌下來,衣襟也濕了一大片。 清韻的嘴角都是傷,已經(jīng)張不開了。雯陽公主皺著眉頭,直接叫那侍衛(wèi)扳開清韻的嘴,把自己穿著鞋的腳使勁朝清韻的嘴里塞著,直到她發(fā)出一陣一陣的干嘔聲。 “真惡心?!宾╆柟魃斐瞿_,又朝清韻說道:“用你那張叫過雪公子的嘴,把我鞋子上面的唾液舔干凈?!?/br> “住手?!蹦谎┦懦锩娲蠛暗?,“雯陽公主,你他媽的若是對我有成見,就過來整我,整死我我都認了,你拿清韻出什么氣?!?/br> “你……你竟然爆粗口,我要去和三皇子說你侮辱我。”雯陽公主也放下了剛才的那一副端莊的派頭,朝幕雪逝尖聲叫道。 說著,雯陽公主又叫那兩個侍衛(wèi)上前踢打清韻,清韻已經(jīng)徹底昏迷了,倒在地上如一個麻袋一樣任兩個侍衛(wèi)抽打。 幕雪逝進不去,整個人面如死灰,看著清韻因為自己被羞辱,心里恨得不行,又無能為力,眼前一陣黑一陣白,差點兒一口氣喘不上來。 隼曳見這情勢,走到門口,朝雯陽公主說道:“公主,得饒人處且饒人,若是殿下知道你這么做,對公主恐怕不太好……” 打人的那兩個侍衛(wèi)一下就停下了,他們都是隼曳的手下,這會兒聽到隼曳的話,也都遲遲沒再動。 雯陽公主也鬧累了,看著幕雪逝終于面無血色地站在那里,整個人搖搖欲墜,心里也算是舒服了不少。她又盯著幕雪逝看了一陣,顧自冷笑了幾聲。 “你瞧!”雯陽公主用腳掀開清韻的袖子,無比諷刺地說道:“看見了沒?她根本就沒事,而且我告訴你,你的那籃子菜,就是清韻提過去的。不信你問問你那里的侍衛(wèi),真是好笑,笨到了這個地步,三殿下竟然看上過你?!?/br> 幕雪逝僵了很長一段時間,知道隼曳走到了他的面前,幕雪逝才啞著嗓子說道:“我們回去吧?!?/br> 隼曳現(xiàn)在如此后悔當初沒有拉住幕雪逝,不過即使是拉住了,這個戲碼照樣會上演,只是換了一個地方罷了。 雯陽公主見幕雪逝沒打招呼就走了,心里大憤,嚷嚷著說道:“誰讓你走了?你給我回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