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桃明禮也由著她,對于倆個女兒都進(jìn)宮侍奉君主之事,他沒有感到羞恥,女兒嫁誰不是嫁?姐妹二人一同為家族出力,這才不辜負(fù)桃家生養(yǎng)她們一場。 養(yǎng)心殿宮人這幾日時刻提心吊膽,腳步動作放得不能再輕,前車之鑒歷歷在目。 前日,安統(tǒng)領(lǐng)大大咧咧提起桃二姑娘:“皇上,現(xiàn)在宮外都在傳桃二姑娘也要進(jìn)宮來,都羨慕皇上的好艷福呢?!?/br> 皇上冷笑:“你也羨慕?” 安朔撓頭道:“咱家鄉(xiāng)都只娶一個媳婦,微臣自當(dāng)遵守習(xí)俗?!焙髮m這么多女人,每一個都像活在刀刃上,多累啊,還是娶一個媳婦好,想怎么寵就怎么寵,當(dāng)然不聽話收拾一頓就是。 皇上一聽臉色更黑了,這是說他占有的女人太多?君主不愿平白背著這些桃色緋聞,遂讓安朔去打探桃家境況。 安朔一個時辰后回稟道:“皇上,桃明禮最近迷上了一品樓一個姑娘,為了養(yǎng)她,收受的錢銀達(dá)到十萬兩之多。傳言之事,完全是桃家人臆想出來的,與忠勇侯府退親后又大肆采買,這才引起眾人議論?!碧倚≈鞫际歉粢共肆?,桃府人腦袋進(jìn)水才做出這些蠢事! 見安朔被拉出去梳理筋骨,夏詢偷笑,皇上是讓你去打探桃小主在家中的情況,話都聽不出! 嘉勛六年端午節(jié)與往年同又不同。 良妃見皇上敬酒不拒杯杯飲盡,遂軟著腰肢,端著甜笑,素手執(zhí)碧玉酒壺親自給皇上斟酒,期望能與皇上修復(fù)關(guān)系。 蒼巖悉數(shù)飲下,余光見那個冷心冷肺的女人一次都沒有望過來,不由得癡癡一笑,怎么就對這么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上心了?她有什么好?不過是長得比別人美些,不過虛偽愛裝些,不過身段妖媚了些,還有什么?罷罷罷,你既然不稀罕,朕也不留著你了。 推開良妃起身,腳步踉蹌離去。夏詢跟在后面嘆氣,冷情帝王竟然把一個女子變成自己弱點(diǎn)。 敏儀嘴角微勾,望了孟君一眼。 有笨手笨腳的宮女不小心把荔枝露灑在了林若然的裙子上,黏黏糊糊,難堪得緊。 孟君連忙請她去后頭更衣,林若然不悅地跟隨孟君離席。 易婷笑道:“給娘娘添麻煩了?!?/br> 敏儀笑笑,表示無礙。用銀叉叉起一塊雪白冰鎮(zhèn)的荔枝rou放在嘴里,甜徹心扉。 這荔枝每年都會有,再稀罕也有吃膩的時候。本以為是個長久的,不想?yún)s是個過眼云煙的,不過也好,桃夭夭這種女人留著也是個隱患?;噬蠈λ蝗毡纫蝗丈闲?,怎奈她自己不珍惜,倒真是個奇女子,天底下多少女人羨慕不來的圣寵,她卻能隨意丟棄,倒真是要夸贊一句:真性情! 你不需要,自有接替你之人,也不知幾十年后你會不會后悔。 太液池的荷花悉數(shù)綻放,粉紅的花苞羞澀的躲藏在綠葉間,調(diào)皮的微風(fēng)拂過,露出清麗容顏。 蒼巖定睛望了望前方突然出現(xiàn)的女子,美則美矣,可惜卻不是她……念及此,心中一痛,桃夭夭,你真厲害。 林若然不期而遇與皇上打了個照面,見他直白打量自己,心慌意亂低頭,心中不由得彌漫著一種無關(guān)風(fēng)月的淡淡喜悅,還有一絲悸動…… 孟君見禮后攜著林若然離去,路上見林若然嘴角上揚(yáng),心中暗自唾棄:什么清高孤傲?見了皇上倒知道扮小女兒態(tài)。 五月初八,桃府被抄,家產(chǎn)充公,一家四口發(fā)配邊疆。 月華殿寂靜無聲,桃夭夭癡癡一笑,復(fù)喚來翠羽緋意:“如今我的境況你們也清楚,再過不久我也會像劉伊諾一般去到精心苑了度余生,你們跟著我也無益,我現(xiàn)在處境還沒有太難堪,去求求皇后娘娘開恩放你們出宮還是可以的,你們現(xiàn)在就去收拾東西。” 緋意不愿離開,翠羽想起之前聽過的傳聞:劉伊諾在精心苑瘋了。想說話又張不了嘴。 桃夭夭拿出兩張銀票遞給翠羽道:“翠羽,現(xiàn)在就去收拾東西吧?!?/br> 翠羽哭著說對不起小主,也不要銀票。桃夭夭也不強(qiáng)求,取來一個盒子遞給翠羽:“這個我不想留著,你出宮后拿去換銀子或當(dāng)嫁妝,都隨你?!?/br> 翠羽認(rèn)得這個盒子,是夫人送小主的牡丹步搖。 五月初十,桃夭夭身著一襲白色銀邊飄渺裙,未施粉黛,頭上只別著一個白玉花簪,等來了皇上的圣旨:桃夭夭移居花蕪宮。 她冷靜接旨,轉(zhuǎn)身去收拾東西。 也沒有什么要收拾的,賞賜的物品原封不動留下,只帶著原先進(jìn)宮攜帶的衣裳,以及桃家給的剩余銀票,再無其他物品。 臨出門前,躊躇再三,還是回到梳妝臺自最里側(cè)取出一個木盒,輕輕打開,枯黃的綠萼梅還未花枝分離。 童滿心里不是滋味,不懂明明還好好的倆人怎么就變成了這樣,桃小主一點(diǎn)也沒有表現(xiàn)出驚訝、傷心,似就等著這一天的到來。 婉嬪與仙惠在宮門送行,仙惠哭著不讓走,桃夭夭笑著告別,今日風(fēng)大,眼里澀得很。 童滿端著登記在冊的物品回到養(yǎng)心殿,蒼巖見了冷笑,順手就把一塊白玉麒麟佩摔碎。 花蕪宮原是高祖皇帝晚年寵妃居住的院子,如今百年已過,此處早已荒蕪成冷宮。 桃夭夭釋然一笑,與翠羽挽起袖子灑掃。 褪去污穢的花蕪宮精美絕倫,仙鶴石雕引路,白玉鋪階,瑞獸坐鎮(zhèn),假山流水百年不斷歇,養(yǎng)出了一池芙蕖,碩大的蓮蓬顆顆飽滿,橫梁雕龍畫鳳,家具全是上好黃花梨木制成,洗去灰塵,油亮異常。桃夭夭最喜的是寢房上頭的琉璃瓦礫,白日可觀云涌,晚間可觀星觀月。 宮殿精致程度比及養(yǎng)心殿還甚,桃夭夭不由覺得這皇宮真會暴殄天物,這么美麗的房子就任由風(fēng)雨肆意踐踏。此間安靜、舒適、愜意,她的心愿就這樣實(shí)現(xiàn)了,莫非福禍相依? 良妃舍去一件心愛首飾,得到的結(jié)果不甚滿意。如今桃夭夭被皇上厭棄,心中雖有報(bào)仇的喜悅,可總是沒有自己親手了結(jié)的快意。痛打落水狗,想必沒人會去關(guān)注的,志得意滿來到花蕪宮,思索著在桃夭夭臉上劃出個什么花樣。 不想?yún)s有四個不長眼的侍衛(wèi)擋著她不許進(jìn)去,她厲聲道:“你們敢攔阻本宮?” 侍衛(wèi)回道:“上頭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入,卑職不敢抗旨,請娘娘見諒?!?/br> 良妃不忿離去,這真的是看守而不是保護(hù)? 安朔這才從暗處走出來,拿著一個蓮蓬邊走邊吃,贊賞道:“不錯,往后就得如此?!边@里頭住的人,說不準(zhǔn)明天就復(fù)寵了,可得小心護(hù)衛(wèi)著,若是出了差錯,依皇上那護(hù)短的性子,自己可不得再挨頓板子? 不過說來這昏君與妖妃之間還真是有趣,大好的日子不過,非得給彼此找不痛快,你不搭理我,我就把你丟得遠(yuǎn)遠(yuǎn)的,忒幼稚! 見安朔回來,蒼巖肅著臉道:“安朔,你可是覺得朕太放任你了?” 安朔心一顫,就知道吃力不討好,訕訕道:“皇上,微臣剛才出去巡查,是為了確認(rèn)各處值守是否得力。” 蒼巖問:“結(jié)果呢?” 安朔撓頭,這還要有結(jié)果? 蒼巖一腳踹在沉木桌腿上,百來斤的書桌生生被踹動,可見心頭不快之甚。很好,心夠冷!連你父母遭難也無動于衷,自己怎么會看上這樣一個女子? 咸福宮。 敏儀捏著紅艷艷的櫻桃把玩,輕笑道:“孟君,可以開始了。” 孟君會意,福了福出門。 她手指一用力,櫻桃碎在手指間,紅得似血的櫻桃汁蔓延在白皙手掌間,紅紅白白,多好看的顏色。 她嘗了嘗指間的味道,嗯,夠甜。 ☆、第 42 章 夏日炎炎,正值正午時分,樹上不眠不休的知了叫得人心煩意燥,義安侯韓維憤恨地摔碎了心愛的白玉雄獅鎮(zhèn)紙,一字一句咬牙問道:“你當(dāng)真要如此?” 韓景翰跪在地上堅(jiān)定道:“兒子心意已決,求父親成全。” 韓維目眥盡裂:“行,我就成全你這個癡情郎君?!闭f完取過墻上的皮鞭開抽。 夏日衣裳單薄,皮鞭一甩,皮開rou綻,韓景翰死咬牙根忍住慘叫。韓維見此,手下更不留情,左手累了換右手,越打越止不住勁,眼里血紅一片,似眼前之人已不是自己兒子,而是一件泄憤之物。 背上火辣辣的痛一層覆一層,額頭冷汗直流,與眼中熱淚混作一團(tuán)。想起那個可憐兮兮的姑娘,韓景翰口中嘗到了腥甜的味道也絕不吐出認(rèn)輸字眼。 韓夫人聞訊趕來,見瘋魔的老爺不住抽打慘不忍睹的兒子,哭著阻攔:“老爺,你再打就要出人命了!他是死腦筋你又不是不清楚,打他無益,且停手吧?!?/br> 韓維回神見兒子變成了血人,整個背部沒有一塊完整肌膚,順勢收了手,擦擦滿頭大汗,扯開衣襟,頹然坐在太師椅上,造孽??!怎生就養(yǎng)出這么個東西! 韓夫人也不敢去管半死不活的兒子,忙端著一杯參茶遞給氣得不輕的老爺,在他氣息平穩(wěn)后勸道:“老爺,景翰自小按照您的意愿成長,此番他不惜違背您的意愿,不顧及家族顏面,鐵了心要娶那林妙然,可見他是真真對那個庶女動了心;其次一個巴掌拍不響,林國公府教女無方,竟養(yǎng)出個搶奪jiejie夫婿的女兒,理應(yīng)負(fù)一半責(zé)任。咱們不若就退親成全了兒子,那林妙然就作為妾室進(jìn)門,想必林國公府也不會有意見,不然說出去,林家姐妹這一輩子也不必嫁人了?!?/br> 韓景翰本答應(yīng)心尖尖明媒正娶,八抬大轎抬她進(jìn)門,如今怎會同意?撐著搖搖欲墜身軀,祈求道:“母親,兒子要娶她為妻的?!?/br> 韓夫人兇狠道:“你若是再說一句,我也不攔著你爹了,打死你,再去林國公府把情況一說,再吊死林妙然,你們就去閻王爺哪里再續(xù)前緣吧!” 韓景翰忙不再做聲,他的人生才剛開始,還沒有考上狀元,還沒有在朝廷有建樹,還沒有繼承爵位,怎可就此去死? 韓夫人心中冷笑,就給你納進(jìn)門來又如何?新鮮過后還余什么?待更年輕更美貌更有心機(jī)的正房進(jìn)門,看你林妙然如何自處! 午后,一家三口來到林國公府。 親家登門,林國公夫婦自當(dāng)熱情接待。 閑話幾句,韓維眼一瞪,厲聲道:“孽子,還不跪下!” 韓景翰腿一彎,重重地跪在未來岳父身前。 林意安疑惑地望著跪在自己身前這個自己極為賞識的準(zhǔn)女婿,見他疼痛難忍,一腦門子虛汗,背后隱約可見血紅顏色。笑容斂去,心頭一沉,莫不是要退親? 韓維訕訕道:“林兄,這個孽子他……他……”還是難以啟齒,恨不得再抽兒子一頓泄憤。 韓夫人往下道:“事情是這樣的,我們也不知道這個孽子是何時與貴府二姑娘有了牽扯,今日他說要退親改娶二姑娘,故而帶他來向國公及夫人賠罪,無論二位要如何處置他,我們絕無怨言。” 易婷手中的五彩盞應(yīng)聲落地,她不敢置信的望著地上的準(zhǔn)女婿,看不上京城第一美人,改娶一個默默無名的庶女?臉上火辣辣的痛,心中的憤恨無處遁形。 林意安心中堵得慌,兩個女兒,掌心掌背都是rou,若說偏寵,自然是偏寵姿容出眾、才華敏捷、氣質(zhì)優(yōu)雅的大女兒。如此出眾的女兒居然要被退婚?再說那個上不得臺面,眼里怯生生的二女兒,這是如何避開眾人耳目牽扯在一起的?大女兒這樁婚事自然是不成了,若是庶女能嫁給義安侯世子,自然是再好不過,青年才俊這么多,大女兒找個更好的便是。 遂收斂怒意,正色道:“韓景翰,你可是真心求娶妙然的?” 韓維剛想反駁,韓夫人偷偷踢他一腳,稍安勿躁。 易婷厲聲道:“娶什么娶?退掉嫡女娶庶女?老爺,你這是要將我們?nèi)羧槐破瘸黾也虐残??不然你讓京城眾人如何去看她?說她空有虛名連meimei也比不過么?還是讓人說家風(fēng)不好?” 林意安一噎,倒真是欠考量。 易婷讓人喚林妙然過來。 林妙然還未及笄,身段單薄,身著一襲素裙,頭上只簪著一朵絹花,眼里是化不開的怯意,見者憐惜。比之林若然自然是差了許多,不過人各有喜好,韓景翰作為義安侯府世子,自小被迫成長的心智自然喜歡這種小鳥依人,以他為天的女子。 兩只鴛鴦一碰頭,不言不語淚先流。 一個恐委屈了心上人,一個心疼心上人為自己受的苦。 易婷見此更是憤怒不已,言語也帶著毒刺:“怎么?林若然你搶了jiejie的未婚夫婿還有臉哭?若是做賊的人都像你一般哭幾聲就算了事,那這世上的倫理道德還要不要存在了?反正你們早有首尾,干脆你現(xiàn)在就跟他歸家得了?!?/br> 林妙然不住低泣,只道對不起jiejie。 易婷聽得一腦門子火,不悅地瞪去,林妙然立即用絲帕捂嘴哽咽。 韓景翰顧不得背上傷痛,移步到林妙然身前擋住易婷的怒視。心中更為憐惜,以此可見妙然在林家不知受了多少苦難,被嫡母刁難,被父親輕視,被jiejie漠視??珊尬也荒茉僭琰c(diǎn)認(rèn)識你,救你脫離苦海。 在易婷的堅(jiān)持下,最后決定倆家以八字不合退親,至于林妙然就以林家遠(yuǎn)親身份嫁給韓景翰為妾,至于她本人身份自然是暴斃。 林府,映月閣。 林若然在剪嫁衣,嫁衣上頭的珍珠沒有絲線串連,歡快的在地板上蹦蹦跳跳,周遭丫鬟嬤嬤都在勸她別傷了手,林若然聞言更氣,狠狠丟在地上踩踏幾腳,再取過火折子丟下去。紅衣紅火,燒得盡的衣物,燒不盡的過往,嫁衣散發(fā)出難聞的焦味,周遭侍女也不敢去滅火,直到價(jià)值千金的嫁衣化為難看的灰燼,再試探著灑掃。 易婷進(jìn)門見此無奈嘆氣,女兒什么都好,就是太高傲了。她揮退奴仆,安慰道:“能夠被搶走的男人都不值得你留念。”見女兒嘟嘴,拍拍她手背繼續(xù)道:“母親知曉你只是氣不過,不過反過來一想,如此總比你嫁過去再發(fā)現(xiàn)他和林妙然有首尾強(qiáng)吧?別再生氣了,你若是氣不過,林妙然就在祠堂里跪著,你去瞧瞧她?” 林若然鄙夷道:“誰要去瞧她?快點(diǎn)把她打發(fā)出門才好?!?/br> 易婷笑道:“好好好,就把她打發(fā)到莊子里去,再讓她在哪里出嫁如何?” 林若然這才緩了神色,不過依舊不得勁,想著別人得知自己退婚后的恥笑,不由得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