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這次,蒼巖坐主位,桃家姐妹一左一右陪伴。 蒼巖直接忽視那盆怪模怪樣的什么梔子花羹,先確認美人素手完好無損,再品美人的精心制作。 夏詢忙夾一個放在皇上紫金碟內,蒼巖品過后嘴角上揚,果然帶著愛意做出來的菜就是不一般,好吃得很。 桃灼灼暗自著急,怎么皇上看都不看一眼自己做的羹?她先自己品一碗,清香脆嫩,極為鮮口。她試探著給皇上盛了一碗。 蒼巖見桃夭夭依舊熟視無睹,任之由之,忍著心頭不痛快嘗了一口,什么怪湯,難以下口還敢賣弄? 雖皇上只品了一小口,桃灼灼卻覺得甜蜜得難以復加,再見他不再食用,已經在嘗桃夭夭做的第二塊了,急道:“這不是jiejie親手做的,jiejie只在旁邊指揮,全是貞嬤嬤動手做的。”我才是真心實意的,桃夭夭沒有心。 偏心眼的皇上斂眉,看來姐妹情誼不深還不足以形容桃家姐妹,這meimei當眾揭穿jiejie的行為卻是很可恥,一家人也見不得jiejie好,可見在家時,笨女人也是經常被欺負的,這才發(fā)覺自己這個決定是錯誤的。 桃灼灼話一出口,就感覺皇上神色變冷,忙心慌低頭。 后幾天見皇上神色如常也就漸漸安心。不過幾日相處,桃夭夭對蒼巖的稱呼已經變成:姐夫。雖內心不愿意這么叫,可誰讓他們中間隔了一個桃夭夭呢,只能這樣作掩護,她如是覺得。 蒼巖這幾日也冷了心思,這女人不開竅,整日里頂著一張笑臉掩飾自己,他都主動求和,她依舊不改。帝王的驕傲一發(fā)作,自然不耐再去哄她。 今日就當是給她最后一個機會吧。 皇宮里養(yǎng)的歌姬、舞姬、樂師再清閑不過,每年出場表演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空有一身技藝無人欣賞,獨嘆寂寞空如雪,二十年勤勉不休,到頭來時光流轉,華發(fā)已生,唯有落寞出宮。 今日夏大總管突然出現(xiàn)梨園,表明皇上要看歌舞,梨園一下子鮮活起來,拉筋下腰,換上新做的薄透裹身露腰裙,描眉畫眼,熏香撲粉。機會就在眼前,看誰能抓住。 花萼樓一樓。 樂師隔著色香絕濃的牡丹屏風奏樂,歌姬立于月季叢內閉眼輕吟。舞姬拿著琵琶舞動,抬手間衣袖滑落,玉臂中點綴一顆朱砂痣,容顏半遮半掩,媚眼妖媚,纖腰只用一條紅絲帶捆住,搖搖欲墜,十足的勾人。 桃灼灼不愿皇上的注意力被這些舞姬奪去,斟了一杯美酒呈上:“姐夫,喝酒?!?/br> 蒼巖嘴唇微勾,長臂一伸,取而飲之。 桃灼灼見此,心中極為得意,輕蔑的瞟了一眼搔首弄姿的歌姬,就算你們穿得再少又如何?皇上心中過眼不留。 夏詢嘴抽了抽,桃二姑娘好大的臉面,就是國舅爺也不敢稱呼皇上為姐夫。再見神色自若的桃小主,暗自嘆氣,也不知她捉哪門子妖,生生把皇上推遠,往后若是想拉回可不得費大力氣?年輕人就是不懂珍惜,哎! 桃灼灼再次斟酒時,蒼巖道:“怎可朕一人獨享佳釀,你們與朕一同暢飲。” 桃灼灼笑著給桃夭夭斟了滿滿一杯,桃夭夭端起夜光杯時,那漫溢的美酒順著她玉臂蔓延,打濕了她天青色印花衣袖,紅與青的結合難看得緊。桃灼灼暗自竊喜,臟了衣裳就趕緊回去吧。 蒼巖只覺得桃夭夭的臂膀是火折子,點燃了他積攢已久的干柴,眼里冒火,心中不痛快,一大杯美酒也不足以平息燥意,只想握著那玉臂舔去那上頭的瓊漿玉液才好。 桃夭夭一直在忍耐皇上,如今她也看出來了這男人的用意,想要親近桃灼灼來激起她醋意大發(fā),她覺得煞是可笑,能被搶走的男人本不必要留,他這樣做只會讓她覺得這個男人很幼稚。她再不想與他說話,他不懂他,她也不懂他,本就沒有必要勉強牽連在一處。 她想告退離去,可男人不許,他歪在紅木圓椅上道:“古有美人酒舞,一直無緣得見,不若夭夭來試試?” 桃夭夭笑容不變,果然皇寵如過眼云煙,煩了,你就是個逗悶的玩意。她回道:“喏?!?/br> 在美人恭敬起身時,蒼巖把手中的夜光杯隨意丟在花崗巖桌上,脆碰硬,夜光杯破碎成渣,它承載的美酒四處流淌,肆意蔓延,滴滴落入長毛裘皮地毯上。 宮人暗自覺得可惜,那酒漬再洗不去,他們又不能用,那地毯唯有丟棄了。 破碎的聲音沒有讓舞娘駐足,蒼巖冷冷一笑,周遭宮人屏住呼吸低頭,夏詢被驚出一身冷汗,只見不怕死的桃二姑娘又斟了一杯呈上。 殿中的舞娘一手執(zhí)夜光杯,一手執(zhí)夜光酒壺,雖未著舞衣,可一身素衣掩不去風流體態(tài)。她微笑著不停飲酒,半醉半醒間低聲吟唱,說不出名的曲子自她口中傳遞著無限凄涼,她笑著旋轉,美酒四處飛淌,在她身上開出了朵朵鮮花,她頭昏腦脹間腳步虛浮不慎跌倒在地,她索性揭開酒壺,往自己嘴里倒去,來不及入口的紅酒隨著她的脖頸兒淌入衣襟,薄薄的夏衫瞬間透出美妙風景。 周遭宮人低頭裝死,妖精勾人。 蒼巖心中不適,想去扶起她,不愿再欺辱她。 桃灼灼一直注意著皇上的神情,見他心疼桃夭夭,不想功虧一簣,她假意被裙子絆住,柔柔的摔倒在皇上懷里,紅唇嘟起嬌嬌喚:“皇上……” 這哪里是官宦人家的大家閨秀?明明是自小培養(yǎng)的瘦馬。 蒼巖見桃夭夭還不起身,尖細下巴處紅酒漬未拭去,似在吐血,他心中一痛,再見她癡癡的笑,眼里的冷意讓他生生止住腳步。她不需要他,這一刻他無比清醒知曉她不喜歡他,之前種種不過是他臆想出來的。 可悲!九五至尊居然在這樣一個天性涼薄的女子身上種了相思! 他推開桃灼灼起身,再不看桃家姐妹,行走間扯下外賞丟下:“拿去燒了?!?/br> ☆、第 40 章 良妃經過兩個月的閉門思過,性子暫時收斂不少,這次她沒刺皇后,也沒有壓制后妃,只尋著桃灼灼而去。 昨日回到月華殿后,桃夭夭就一直病怏怏的,桃灼灼暗自得意,被皇上當眾羞辱的滋味不好受吧?讓你端著高姿態(tài),活該!今日桃夭夭依舊是要死不活的樣子,想來皇上還在氣頭上也不會過來探望她,桃灼灼就讓翠羽領著自己在御花園閑逛,期望能再次偶遇皇上。 桃灼灼無心觀賞這些奇花異草,見四下無人,折了一株牡丹,撕扯著花瓣道:“翠羽,你進宮也一年多了,可曾想念你的父母兄弟?” 翠羽五歲時被賣進桃府,她父母知曉她成為大丫鬟月錢豐厚后,每月拿些家中出產的東西來探望她,她知曉她們都是為了銀子,可若沒有這一絲牽連,那她在這世上就真的無依無靠了,她雖有時也羨慕緋意的無牽無掛,可就是割舍不下父母親情。此時聽到二姑娘提起父母,她欲哭無淚,人生就是有這么多身不由己。 桃灼灼見翠羽點頭,笑道:“母親心善,時常接濟他們?!睔埢ú幻溃齺G在石子路上用腳碾壓,輕飄飄道:“翠羽,做人可不能忘本?!蹦档に查g變成殘渣,看不清原本面目,丑陋至極。 翠羽一驚,忙跪地祈求:“二姑娘,奴婢不敢忘記夫人的大恩大德?!?/br> 良妃到時就見到這一幕,桃夭夭的meimei居然可以逼迫她的侍女下跪,有趣! 翠羽還沒來得及訴求二姑娘不要傷害自己親人,就見良妃到了,忙斂去表情:“奴婢參見良妃娘娘,娘娘吉祥。” 桃灼灼回頭瞧去,只見十步開外走來一位宮裝麗人,猛一看只覺得她渾身閃爍耀眼,再細看,滿頭珠翠,拇指大的東珠只配鑲嵌在她鞋面上,碩大的紅寶石串珠步搖,同樣材質宮外完全可以制成雙份,一百零八顆同等大小的翡翠項鏈掛在胸前,衣裳是最輕薄的紗,那紗在陽光下反射七彩光芒。桃灼灼只覺著她這一身裝扮比自己見過的新娘子都要來得好看華麗,不由得心生向往。 良妃心中冷笑,這姑娘只差臉上沒寫上'羨慕'二字了,也不知桃夭夭如何得了這么一個見錢眼開的meimei,就像那卑賤的商家女似的。雖看不起桃灼灼,可若能給桃夭夭添堵也不枉費自己因她受罰之罪。她走近笑道:“這位meimei好生眼熟,可是皇上新得的美人?本宮這段時日調理身子沒有外出,一出門竟遇見天仙似的meimei,厚著臉皮親近一下,meimei不要見怪才好。” 桃灼灼臉一紅,心中有微微甜意,她說自己是皇上新得的美人,她喚自己meimei,她都要相信這一切是真的了。她嬌羞回道:“臣女不是皇上新得的美人,臣女是桃常在的meimei,前幾日幸得皇上召見入宮陪伴jiejie,過幾日便要出宮去了?!?/br> 良妃邀著桃灼灼去到八角亭閑坐,錦言自食盒內取出幾碟精致點心,再自冰盒取出兩碗鮮奶酪。 翠玉碗盛著潔白如玉的鮮奶酪,上頭放了兩顆紅艷艷的櫻桃,空中彌漫著縷縷甜蜜氣息,美妙如同少女心中暗藏的歡喜。 良妃笑著招呼著她用,下垂的眼皮掩蓋內里的不屑,這丫頭怎配和自己同桌? 良妃捧著她,說了好些贊美之詞,并取下頭上的紅寶石串珠步搖遞給桃灼灼道:“今日與meimei有緣,這步搖就贈給meimei,meimei可不許推辭。” 桃灼灼心顫了顫,她在京城最有名的寶來閣都沒有見過這等純度的紅寶石,比這差些的也要上千兩白銀,這東西良妃能隨意賞給自己,她只覺得做后妃必定大有裨益,桃夭夭整日素面朝天,必定是把好東西藏起來了。她假意推辭道:“如此貴重的首飾,灼灼萬萬不敢收。” 良妃掩嘴笑道:“此言差矣,想來meimei歸家后,晚幾日皇上必定用轎子再風風光光接meimei進來,這全當是本宮給meimei的賀禮?!?/br> 桃灼灼渾身血液都因這句話沸騰,臉上是掩飾不去的笑意,推辭幾句后就欣然接受,再三感謝良妃。 回宮路上,翠羽勸誡道:“二姑娘,良妃娘娘不如她表面看著那么和善,她對小主可一點也不客氣,您不要被她騙了?!?/br> 桃灼灼不悅的甩臉子,冷厲道:“你瞎咧咧什么呢?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以為桃夭夭做了后妃就能保你全家安康了是吧?你可不要忘了昨日皇上是如何對待她的,她手能伸出宮去?你是怕我進宮后與良妃一伙不幫著桃夭夭了是吧?告訴你,我記性好著呢,大年初二的仇,我還沒報呢!” 翠羽眼眶一熱,不敢再勸,低頭引路。 回到月華殿,桃灼灼見眼熟的內侍在此,還來不及高興就被請出宮去:“桃二姑娘,奴才奉皇上旨意送你出宮,請吧?!?/br> 緋意已經把她的行李打包好,笑著遞上。 桃夭夭淡淡道:“回去代我向父母、弟弟問好,這些補品是給他們補身子的?!?/br> 桃灼灼不悅的嘟嚷著嘴,也不敢抱怨出聲,僵硬著道別就隨著童滿氣沖沖的離去。 緋意見翠羽神色不對,忙拉著她到一旁詢問:“可是剛才發(fā)生了什么?” 翠羽忍不住哭道:“二姑娘威脅我?!?/br> 緋意無奈嘆氣,她比翠羽心腸硬些,她從不去找把她賣了的父母,賣身那二十兩銀子全當是還了生養(yǎng)恩,往后各自安好便是,沒得徒增煩惱。然翠羽就戀著親情不撒手,哎!人各有命。 桃灼灼神情驕傲地回到桃府,進宮見了別人一輩子想都不敢想的場面,那心中的優(yōu)越感甭提了。一路仰著頭來到春暉堂,一喝家中的茶水立即皺眉吐回去,刮嗓子,一點也不順滑甘甜。 夏氏揮退奴仆,問道:“你這是整什么幺蛾子?進宮一趟,家里的茶也吃不下了,那你往后如何過活?” 桃灼灼不以為意道:“往后自有能下口的?!?/br> 夏氏聞弦歌而知雅意,按耐住喜悅追問:“與娘說話就別藏著掖著了,什么情況?快說。” 桃灼灼拿出良妃賞賜的步搖,晃了晃道:“這是宮里頭娘娘賞的,她喚我meimei,皇上也……”臉一紅,再不好意思說下去。 夏氏壓下上揚的嘴角,讓桃全去請?zhí)颐鞫Y回來。 桃灼灼問道:“爹去哪兒了?以往不都是在家嗎?” 話一落地,立即激起夏氏心頭之恨,都怪那一品樓的妖精勾得他不歸家!可一品樓的水太深,她區(qū)區(qū)一個五品官之婦如何敢去上門理論?只得暗自詛咒,害人之地早點垮了才好! 見女兒奇怪,也就把情況一說,期望女兒能讓桃明禮收斂一些。 桃灼灼聽了心中不以為然,男子三妻四妾是常理,自己進宮后還得與幾十個女人共享夫婿,也不見自己不樂意,母親得父親專寵數(shù)十年,也該知足了,不過還是要站在母親這邊勸勸父親的。 四下無人,她湊在夏氏耳邊問道:“娘你與我說實話,喝了那湯,掏夭夭能不能生孩子?皇上對她還是有些在意的?!?/br> 夏氏四處張望了下,低聲笑道:“豈止是生不出孩子,能活到多少歲也猶未可知?!?/br> 桃明禮正在一品樓私會夢兮,美人十五芳華,眼里澄澈如初,肌膚能掐得出水,腰身柔軟,容貌姣好,聽話好哄,大大滿足了桃明禮大丈夫心理。再次游說美人與自己回府,必定宴請諸位同僚慶賀,肯定委屈不了美人。 夢兮在一品樓當差已年余,見慣了位高權重的達官貴人,桃明禮長相還算順眼,人也算好哄,家中只有一個黃臉婆,自己若去到桃府,也算是個好歸宿。遂一直這么吊著他,太早得到必定不珍惜的道理她知曉。 正要答應,就見桃全跑進來道:“老爺,二姑娘回來了。” 夢兮不悅的皺眉,這人好生沒有禮貌。 桃明禮忙心肝寶貝的哄,怒斥桃全:“回來就回來了,這么著急也不怕嚇著夢姨娘?” 夢兮不依,捶打桃明禮胸膛,桃明禮笑著親親摸摸,待哄好了美人,這才不疾不徐回到桃府。 夏氏老遠就看見桃明禮臉上得意的笑容,心中一痛,到頭來竟是為她人做嫁衣?不過她沒有周潔的傲氣,她知道吵鬧只會把男人推得更遠,笑著端茶遞熱巾伺候。 桃明禮看了看夏氏,暗想得加快納夢兮回來才好,這黃臉婆是沒得看頭。 夏氏揮退奴仆,與他商議女兒的事情。 桃明禮在官場混了將近二十年,看事情多少也會轉幾個彎,聞言搖頭道:“皇上并未表態(tài),宮妃言語不可信,若是灼灼就此退親,皇上卻不召灼灼進宮,那讓她如何自處?”我的老臉往哪里擱? 夏氏一聽也覺得是,剛才是被女兒帶偏了,這事還需從長計議才好。 桃灼灼躲在隔間偷聽,聽不得父母口中言論,跑出來道:“我已經是皇上的人了?!?/br> ☆、第 41 章 翌日,桃明禮讓媒人拿著庚帖去忠勇侯府退親。 陸照然聽聞媒人闡述后嘴角微抽,原是攀上了龍爪。也罷,他原也看不上桃明禮為人庸俗腐朽,遂板著臉交回庚帖,表明兩家自此再瓜葛。復把幼子陸清逸喚到書房說話。 十七歲的少年正是好奇男女之事時,這段時間正和倆個大丫鬟打得火熱,樂不思蜀得都不想上書院讀書了,只想沉迷床榻間好好抒發(fā)自己無處安放的精力。聽聞父親已幫自己退親,心中無感,原與桃灼灼見過數(shù)面,她都端著高姿態(tài)讓自己去屈就她,誰還不是家中的掌中寶?且與她還未培養(yǎng)出感情就聽倆個大丫鬟說桃灼灼欺負她們,不由得心生不喜。此時也需裝裝姿態(tài):“勞父親受累,這強扭的瓜不甜,咱們再尋便是。” 陸照然原還擔心兒子對桃灼灼情根深種不撒手,準備了一肚勸詞,此時微笑著拍拍兒子肩膀,贊嘆他長大了。 成功退婚后,桃灼灼就嚷著置辦新衣物首飾,原先的通通不能用,進宮后可不能被人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