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之前，蘇頁交給扁桓一塊布帛，請他轉(zhuǎn)交給縣令，并謙虛地說道：“在此之前，還請前輩把把關(guān)?！?/br>
    扁桓狐疑地打開，視線放在一個個毫無美感的圖形上，越看越心驚，“這、這……”

    蘇頁看著他，但笑不語。

    扁桓顫抖著手將布帛合上，雙手呈到蘇頁面前，鄭重地說道：“此事關(guān)系重大，小頁合該自己進(jìn)獻(xiàn)，扁某斷不能貪此大功?！?/br>
    蘇頁將他的手推回去，平靜地說道：“我是一個雙兒，再大的功勞恐怕也領(lǐng)受不了，再者說，如今我剛換了戶籍，理應(yīng)低調(diào)行事，前輩只當(dāng)是幫忙了?！?/br>
    扁桓和賈丁對視一眼，十分為難。

    賈丁也是一臉嚴(yán)肅，勸道：“想必小頁已經(jīng)考慮清楚了，扁兄便應(yīng)下吧！”

    扁桓思慮一番，最終說道：“扁某只負(fù)責(zé)轉(zhuǎn)交給大人，這張布帛是小頁畫的，屆時扁某定然會如實(shí)相告?！?/br>
    蘇頁笑笑，并不在意。

    他的注意力反而放在了那兩片竹簡上。

    一片上面寫著“萬年縣桐花鄉(xiāng)虞家村農(nóng)戶蘇頁，年一十八歲長七尺五寸，面白無須，雙兒”，另一片上姓名是“蘇青竹”，身高面貌是“長七尺五寸，黑”。

    兩個人的戶籍是連在一起的，表明了是流民歸籍，關(guān)系是孿生兄弟。

    直到出了戶曹司的門，蘇青竹還在那兒憤憤不平，“兩個人都是七尺五寸？怎么可能？我明明比他高！還有，為什么我是弟弟？怎么看我都像哥哥！”

    虞峰手里緊緊握著那兩片竹簡，心里的大石頭終于落了地。

    蘇頁始終微笑著，說不高興是假的。

    虞峰想起方才的事，忍不住問道：“小頁子，那塊布帛上畫的是什么？為何縣丞大人看了之后那般激動？”

    蘇頁沒有瞞他，如實(shí)說道：“是官倉的設(shè)計(jì)圖，縣令大人近來正為此事發(fā)愁，我將此圖給他，也算還了他的提醒之恩?！?/br>
    虞峰鄭重地點(diǎn)點(diǎn)頭，假裝很懂的樣子。

    蘇青竹挑釁般插嘴道：“喲，你還會畫官倉呢，了不起呀！”

    實(shí)際上，他們兩個根本不知道“官倉”是什么東西。

    蘇頁不由地露出會心的笑。

    虞峰被他明媚的笑臉晃花了眼，露出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樣。

    蘇青竹卻是難以置信地看著他——這、這個人……明明是在嘲諷他，還笑什么笑？！

    看著小雙兒吃癟的樣子，蘇頁笑得更開心了。

    就這樣，三個人“和和美美”地走出了縣衙。

    他們并沒有發(fā)現(xiàn)，石墩后面，一個面色青黑的人正沉著臉看著他們，一雙細(xì)小的眼睛像是淬了毒。

    賊眉鼠眼的皂隸討好地說道：“頭兒，用不用小的跟上去，找機(jī)會教訓(xùn)教訓(xùn)他們？”

    被降為縣尉的于德從鼻孔里冷哼一聲，惡狠狠地說道：“那個該死的雙兒什么時候有了兄弟？這事兒不簡單，查！”

    皂隸連忙應(yīng)下，“是！”

    第25章 病重的小牛

    【同病相憐的心情】

    蘇頁的戶口落實(shí)，最高興的莫過于虞峰。

    他興致勃勃地說道：“今日剛巧趕上大集，小頁子想不想去逛逛？”

    出來時他便特意多帶了些錢，想著若是蘇頁遇見喜歡的，就給他買下來。

    蘇頁還沒開口，蘇青竹便搶先說道：“當(dāng)然要去！峰哥不是說那個鹵腐好吃么？正好，咱們買些豬皮回去做著吃！”

    虞峰敲敲他的腦袋，笑道：“口氣不小，你帶了多少錢？”

    蘇青竹豪氣十足地拍拍胸脯，“全部身家都在這里了！”

    虞峰眉毛一挑，“大娘可知道？”

    蘇青竹目光閃爍，抿著嘴不吱聲。

    不用追問，定然是不知道了。

    虞峰把臉一虎，正要教訓(xùn)他，蘇頁適時說道：“走吧，再晚了就要散集了?！?/br>
    虞峰立馬換了一副面孔，討好地說：“集上人多，小頁子待會兒要跟緊我，不要被擠散了。”

    蘇頁應(yīng)了一聲，似笑非笑地瞅了眼蘇青竹，俊逸的臉上帶著促狹之色。

    小少年吐了吐舌頭，暗搓搓地嘟囔道：“別指望我會感激你……”

    蘇頁挑了挑眉，只當(dāng)沒聽見。

    虞峰瞪了小雙兒一眼，轉(zhuǎn)過頭來，興致勃勃地同蘇頁說起了集上的趣事。

    ——

    萬年縣的大集原本是城中的各條主街輪流舉辦，每逢十日一個大集，五日一個小集，熱鬧歸熱鬧，來往卻不方便，再加上衛(wèi)生等問題，擺攤的商戶與臨街的住戶常有口角。

    現(xiàn)任縣令慕風(fēng)來了之后，便將集市換到了土地廟前的空地上，每逢開市都會派皂隸前去維持秩序，對待主動挑事的人毫不手軟，幾次下來，別說鬧事，就連小偷小摸都少見。

    “這樣的話，集市的位置以后就固定下來了嗎？”蘇頁好奇地問道。

    虞峰點(diǎn)點(diǎn)頭，“不僅如此，散集之后還有人專門清理穢物，工錢就從收的攤費(fèi)里出，再也沒人抱怨門前臟亂難行了?！?/br>
    這些八卦都是他在縣衙外擺攤時聽商販們說的，此時見兩個小雙兒聽得頗有興致，他便覺得十分得意。

    蘇青竹由衷地感嘆道：“這個新來的縣令倒是個厲害的，是不是長著小胡子，邁著八字步的那種？”

    想起慕風(fēng)瀟灑的氣質(zhì)，蘇頁別有深意地說道：“見過之后你就知道了?！?/br>
    蘇青竹撇撇嘴，裝作一副不在意的樣子，“不說拉倒！”

    可是……還是很好奇怎么辦？

    ——

    從縣衙往西，拐過三道街，便能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

    賣吃食的地方在南口，三人從西口進(jìn)去，需要穿過牲口市才能過去。

    牲口市上穢物多，虞峰擔(dān)心蘇頁不適應(yīng)，便護(hù)著他，特意走快了些。

    沒成想，看著那一頭頭活生生的小豬小羊，蘇頁難得脫去了平日里高冷的外殼，露出nongnong的好奇。

    虞峰下意識地放慢了腳步，“小頁子喜歡？”

    蘇頁搖搖頭，眼睛不離左右，如實(shí)回道：“我從前沒見過。”

    虞峰和蘇青竹都小小地吃了一驚。

    兩個人不知道腦補(bǔ)了什么東西，虞峰認(rèn)真地說道：“今日若有看上的，咱們便買回去，放心，我?guī)У腻X多。”

    就連蘇青竹都同情地看向蘇頁，別別扭扭地說道：“我家大黑剛下了崽，還沒滿月，看在你這么可憐的份上……不許嫌棄！”

    說到最后，小雙兒紅著臉，故意做出兇巴巴的樣子。

    蘇頁沖著兩個人點(diǎn)點(diǎn)頭，雖然面上依舊是淡淡的，心頭卻涌出一股暖流。

    旁邊傳來一陣喧囂。

    一個高亢的女聲叫嚷道：“這牛犢眼看著就要死了，你還拉出來賣，這不是黑心么！”

    “瞎說啥呢？無怨無仇做什么咒我家牛犢死？”賣牛的漢子梗著脖子辯解。

    女人毫不示弱，“都拉稀了，這不是快死是怎么著？”

    有懂行的人，也搖著頭惋惜地說道：“這牛犢眼珠發(fā)渾，發(fā)熱下痢，的確是……不大好呀！”

    漢子聞言，立馬耍起橫來，“去去去，少在這里胡說八道，別耽誤老子賣?！?，壯實(shí)的牛犢，十貫銅錢出手啦！”

    人們一聽，紛紛皺起眉來。

    集市的規(guī)矩，大件物成交都是私下議價(jià)，誰也不會把價(jià)錢明面著喊出來，這個漢子不僅賣病牛，還如此明晃晃地要高價(jià)，早有人看不慣，悄悄去報(bào)給畜牧司了。

    蘇頁的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盯在了那頭病牛上。

    小牛犢披著黃色的皮毛，看著還不足月的樣子，瘦得可憐，更顯得一雙眼睛大大的，仿佛要凸出來。

    它似乎沒見過這么多人，一直害怕地往后縮，瘦得皮包骨似的小身板微微顫抖著。

    興許是有幾分靈氣，小家伙覺察到蘇頁的注視，扭著腦袋看了過去。

    對上那么汪汪著水汽的圓眼睛，蘇頁心頭一顫，他分明看到，小家伙眼中那nongnong的求生的欲望。

    蘇頁沒由來地想起了前世，那個無助地躺在床上的小男孩。

    “我要買它?！蹦X子還沒清醒過來，口中便說出了這樣的話。

    蘇青竹立馬跳出來反對，“你是不是傻？沒聽到人家說嗎，它活不成了?！?/br>
    蘇頁不說話，視線依舊放在小牛身上。

    小家伙也透過層層人群，好奇地看著他。

    蘇青竹翻了個白眼，不客氣地說道：“這家伙一看就病得不清，他的主人八成是治不好才拉出來賣，你若買了它，肯定是白扔錢?！?/br>
    虞峰態(tài)度沒有蘇青竹那般強(qiáng)硬，然而反對的意思也十分明顯，“小頁，你若喜歡牛犢，咱們換一頭可好？”

    他并不心疼銀子，只是擔(dān)心萬一這小牛犢真死了，蘇頁會傷心。

    蘇頁卻是搖了搖頭，堅(jiān)定地說道：“就是它，我要買回去。”

    虞峰耐心地哄，“小頁……”

    “我會治牛病，我能治好它?！碧K頁一語驚人。

    不僅是虞峰，就連旁觀的人都愣住了。

    眾人的視線紛紛放在蘇頁身上，不約而同地露出驚奇之色——看蘇頁的模樣，怎么也不像個會給牛看病的。

    第26章 犯傻三人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