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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科幻小說 - 神偷天下(出書版)在線閱讀 - 第2節(jié)

第2節(jié)

    胡星夜仍然不動聲色,不置可否。

    柳攀安嘿嘿干笑了兩聲,說道:“我還道胡家已經(jīng)洗手了,原來,呵呵,原來當年的毒誓全是假的??!”

    胡星夜還未回答,那小童已搶著辯白道:“舅舅確實已經(jīng)洗手了。我不是胡家的人,我又不姓胡。”

    上官婆婆轉(zhuǎn)過頭去,銳利的目光在小童黝黑的小臉上掃射,說道:“小娃子,你是誰,叫什么名字?是誰讓你去取這水晶的?”

    小童直望著上官婆婆,答道:“我叫楚瀚。這水晶是我自己去取的。”

    柳攀安站起身,臉上擺出他一貫僵硬的笑容,來到小童面前,蹲下身子,向那水晶球觀望了好一陣子,才道:“了不起,了不起!真是后生可畏啊。楚瀚小兄弟,請問你幾歲了?”

    小童楚瀚見他神態(tài)比那貓臉老太婆和善一些,略略降低了戒心,正要開口回答,胡星夜已來到他身后,口氣嚴肅道:“小孩兒家別多嘴多舌了!快將那物事放下,這就回家去,乖乖待在房里不準出來,聽見了嗎?”

    小童楚瀚趕忙小心翼翼地將紫水晶球放在茶幾上,一跛一拐地奔出了祠堂。上百對眼睛望著他瘦小的身影消失在祠堂門口,心中都懷藏著同樣的一個疑問:三家村中早已洗手的胡家,竟出了個跛腿小廝,出手取得了天下三樣絕不可能盜取的事物之一——紫霞龍目水晶。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兒?

    第二章 龍目水晶

    夜色已深,小童楚瀚獨坐床頭,無法入睡。他伸手按摩酸疼無比的左腿膝蓋,傾聽著窗外的蛙鳴蟲嘶,心中忐忑不安,他幼年時左膝曾受過重傷,每回疾行后左膝都疼痛難忍。數(shù)日前,他天還沒亮便已啟程,騎馬疾馳四百里,徒步奔行一百里,跋涉了五百里路程,才抵達山西安邑。就算他慣于cao持苦練,肩背腰腿各處肌rou并不酸痛,但這受過傷的膝蓋便頂不住了。

    他回想著這幾日來的經(jīng)歷:盜取三絕之一“紫霞龍目水晶”——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他為此已籌劃了整整兩年,將舅舅教給他的一切采盤、取技和飛技全都用上了。這兩年中,他隔月便趕去安邑一趟,易容成不同的人物出現(xiàn)在城鎮(zhèn)里,暗中觀察探勘,甚至取得了當世大卜仝寅守門者的信任,將仝寅的住處方位、起居習(xí)慣都探得一清二楚。

    仝寅所住的莊子并未守衛(wèi),也沒有多少個家丁。他孤身一人,無妻無子,只有兩個親傳弟子住在莊中,負責(zé)灑掃服侍。年長的名叫凌九重,三十來歲;年輕的名叫周純一,不過十三四歲年紀。然而最大的難處是:仝寅是個天下大卜,能夠預(yù)知未來,又怎會不知有人正謀劃盜取龍目水晶?楚瀚知道三家村中曾有人下過手,卻中了機關(guān),失敗而歸,幾乎丟了性命。仝寅如果能夠預(yù)知誰將來取寶,并預(yù)知可以如何對付此人,又怎會讓寶物真的被人取去?

    楚瀚思慮了很久,也與舅舅反復(fù)討論過此事,最后決定——寶物不能偷,只能光明正大去求。求寶的目的,不能是為了自己,而必須是為了寶物本身。寶物來處為何?又應(yīng)歸于何處?楚瀚完全不知道,只能盡力去尋求答案。他原是小乞丐出身,自然半個字也不認識,胡星夜為此特意替他請了一位教書先生,他苦讀數(shù)月后,識字逾千,閱覽書籍時已能夠略明其意。之后他便常潛入京城皇宮,遍搜皇室藏書閣,又遠赴南京,流連文淵閣,擇閱《永樂大典》中關(guān)于古代神物的書籍,更尋訪江南藏書最多的書香世家,包括童氏兄弟的石鏡精舍、胡萬陽的南國書院、金華家藏書樓,以及袁忠徹后代的瞻袞堂藏書樓等,有時偷偷潛入,有時坦然地向主人借閱。

    如此花了一年多的時間,楚瀚遍閱野史卜書,終于在兩本書中找到關(guān)于龍目水晶的記載。他將這兩段記載一字不漏抄下,帶回家中,與舅舅一起研究,發(fā)現(xiàn)兩書所說頗為相似,都道龍目水晶乃是流傳久遠的神物,能預(yù)卜天下大勢,道破百年風(fēng)云。然而最重要的是:書中說戰(zhàn)亂時這神物由卜者收藏,而太平時則應(yīng)由天子所有。

    楚瀚所作的一切準備至此終于派上了用場。就在飛戎比試的數(shù)天前,他抱著誠心求寶的心思,飛馳數(shù)百里,來到安邑,請求仝府的守門者引見。門者已經(jīng)識得他,便去替他傳話。

    楚瀚站在門外,滿擬門者會讓他等上好一陣子,才回來告知仝老先生拒絕接見,而心中也早已準備好了相應(yīng)的對策,如何懇求說服門者再次代他傳話求見。不料,不到半刻,門者便出來了,說道:“老爺有請。”

    楚瀚一呆,心想自己一個心懷叵測、來歷不明的少年,貿(mào)然上門求見,仝寅想必會將他拒于門外,豈知仝寅竟然這么爽快便答應(yīng)見他了。這一切都在預(yù)料之外,令他有些惶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跟著門者進入仝家,來到一間小廳之內(nèi)。

    耳里聽得里頭傳來一陣洪亮的笑聲,楚瀚跨入廳中,便見到了當世大卜仝寅。只見端坐廳上者身形肥大,雖已有六十來歲,但須發(fā)全黑,紅光滿面,穿著玄色寬袍,一雙眸子黯淡無光,臉龐正對著自己,仍哈哈大笑不止。兩個弟子凌九重和周純一站在他的身后,垂手侍立。

    楚瀚耳中聽著仝寅的笑聲,心頭不禁一凜。他知道仝寅自十二歲上便雙目失明,但仝寅盲而不茫,卜算禍福吉兇,百靈百準,當年英宗皇帝因親身經(jīng)歷而深知他的本領(lǐng),對仝寅極為恭敬禮遇。

    楚瀚面對這樣一位舉世敬重的神仙人物,收起了所有偷盜竊取的心思,只存一念:“我要幫你將寶物送回它真正主人的手中?!?/br>
    他在仝寅面前跪下,恭恭敬敬地道出早已準備好的說辭:“仝老先生在上:小子楚瀚,從《異物典》和《靈寶秘錄》兩本書中,得知紫霞龍目水晶乃是安定天下的重寶。如今天下安寧,民豐物阜,天子垂拱。小子淺見,這寶物應(yīng)當回鎮(zhèn)京城,由天子持有,方能順天應(yīng)時,調(diào)陰諧陽,祈請老先生將紫霞龍目水晶交給小子,小子承諾一定將之送入皇宮,交到皇帝手中。”

    舉天之下,當今之世,也唯有楚瀚這么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兒,能有此膽量、勇氣去向當世大卜仝寅說出這一番話。是以三家村中人沒有人能猜想得到,一個十多歲的小童,如何能從仝寅手中取走他最珍貴重視的紫霞龍目水晶?

    此時楚瀚坐在自己的床上,一邊揉著膝蓋,一邊回想著這兩年來的努力,以及今日自己與仝寅見面的經(jīng)過,不禁露出微笑,連他自己也沒想到事情會如此容易。

    卻說當時仝寅在聽完楚瀚的請求之后,并未出言質(zhì)疑,也沒有詢問他的出身來歷,只又哈哈大笑起來,聲震屋瓦,笑了好一陣,才說道:“孩子,你來啦。我已經(jīng)等你很久了!”

    楚瀚呆在當?shù)?,霎時感到全身冰涼,背后冷汗直流,但見仝寅無神的雙目正對著自己,似乎看盡了他的過去,看穿了他的當下,看透了他的未來。楚瀚只能硬著頭皮,跪在當?shù)兀料⒛?,肅然望向仝寅。

    仝寅笑完了,伸手摸索身邊的一個匣子,取過放在膝上,緩緩打開匣蓋,雙手從匣中托出一顆巴掌大的珠子,正是聞名天下的紫霞龍目水晶。他顯然早就知道楚瀚今日會到,也早已做好了準備。

    他招手喚楚瀚近前,雙手捧著水晶緩緩說道:“孩子,這就是你想求取的紫霞龍目水晶。你倒猜猜,我會把它交給你嗎?”

    楚瀚聽他直言相問,也只能老實答道:“我不知道。小子心想,如果我心存真誠,老先生或許會相信我,將這件寶物交給我?!?/br>
    仝寅側(cè)過頭,似乎在思考他的話,過了一陣,才道:“這事物,沒有你想象中那么簡單。你瞧瞧,這水晶球中是什么顏色?”

    楚瀚湊上前,見到水晶當中一片清晰透明,隱隱含著一抹極淡的紫色,說道:“好像帶著一點兒紫色?!?/br>
    仝寅哈哈大笑,笑聲洪亮,說道:“不錯,不錯。你拿著?!彪p手伸出,將紫霞龍目水晶遞過去給他。這件世間寶物,便這么從當世大卜仝寅的手中,轉(zhuǎn)到了飛賊小童楚瀚的手中。

    楚瀚雙手顫抖,小心翼翼地接過這巴掌大的水晶球,彷佛害怕它隨時會跌落破碎。他低頭望去,但見水晶內(nèi)部緩緩轉(zhuǎn)變,一眨眼間,已變成為通體青色,楚瀚大奇,叫道:“仝老先生,水晶變成青色的了!這是怎么回事?”

    仝寅大笑起來,說道:“青色嗎?呵呵,好,好!我畢竟沒有料錯?!?/br>
    楚瀚只被他笑得心驚rou跳,生怕這水晶有什么古怪,懷疑自己是否上了個大當,難道這并不是紫霞龍目水晶?水晶又怎會自己變色?

    仝寅笑了一陣,才道:“不要擔(dān)心。這水晶能分辨忠jian善惡。心存惡念者碰觸它時,它便會轉(zhuǎn)為赤色;心存善念者碰觸它時,它便會轉(zhuǎn)為青色。你年幼清凈,心無惡念,因此水晶呈現(xiàn)一片青色?!背犃?,這才吁了一口氣。

    仝寅又道:“孩子,難得你有此恒心毅力,遍讀群書,得知這水晶乃是帝王當有之物。但我需告你,若帝王昏聵,王綱不振,則切忌讓水晶落入jian佞之手,以免jian人生起篡位之心。你聽明白了嗎?”

    楚瀚并不全懂,便搖了搖頭,說道:“我不明白。”

    仝寅輕嘆一聲,說道:“你年紀還小,現(xiàn)在不明白,但是以后就會明白了。”擺了擺手,說道:“如今水晶交給你了,還不快走?再不走,怎么趕得及在初一子夜之前回到三家村呢?哈哈,哈哈!”

    楚瀚聞言不禁一怔,仝寅顯然清楚知道自己來討水晶的用意,便是將之拿去參加“飛戎之賽”,那他為何仍將水晶交給了自己?為何如此信任這個來自偷盜之村的小娃子?還是他看見了太多我看不見的事情?

    楚瀚一看天色,驚覺時間果然不多了。他無暇多想,趕緊將水晶放入袋中收好,跪下向仝寅磕頭。仝寅卻側(cè)過身不受,大笑道:“你向我磕頭?小孩子,你弄錯啦。該是我向你磕頭才是!”

    楚瀚不明白他的意思,仍舊恭敬地向他磕了三個頭,這才退了出去。他懷著滿腔的興奮和困惑,從山西安邑疾馳回到京城以南的三家村,趕上了初一當夜的“飛戎之賽”,聽從舅舅的指點,出示了紫霞龍目水晶,給了柳家和上官家一個大大的下馬威。

    上官家和柳家雖然又驚詫又忌憚,卻無法指責(zé)胡星夜違背了洗手的誓言。楚瀚今夜并未說謊,他確實不姓胡,也不是胡家的人,他是四年前胡星夜入京時在街旁撿回來的小乞兒。那時他不知何故遭父母遺棄,落入了城西乞丐頭子的手中。乞丐頭子見他生性精靈,便故意打斷了他的左腿,讓他撐著拐杖滿街行乞,他靠著濃眉大眼的老實模樣,以及微笑時浮現(xiàn)在兩頰的酒窩,頗能博人同情,乞討時的收獲十分可觀。間中他還兼作“綹兒”(即偷人銀錢的小扒手),他眼捷手快,數(shù)月間便替乞丐頭子攢到了五六兩銀子,成為乞丐頭子手下的第一號搖錢樹。

    那年胡星夜在街頭撞見楚瀚時,他正下手偷取一個商賈銀袋中的零錢,神不知鬼不覺地已扒走了五十錢,卻被胡星夜瞧了個一清二楚。胡星夜二話不說,等那商賈走開后,便拉了楚瀚去找乞丐頭子,當場出價二十兩銀子將他買下。乞丐頭子見錢眼開,歡天喜地立即答應(yīng)了,胡星夜便帶了楚瀚回到三家村。

    這三家村確實是個古怪的地方。楚瀚才來不久,便知道這一村中除了胡家之外,全是飛賊。有的巧取,有的暗偷,總之干的都是那沒本的生意。而村中嚴禁使用“偷”、“盜”、“竊”、“賊”等字眼,只能說“取”、“拿”、“借”、“得”;連偷盜之王“飛賊王”都去掉了“貝”字邊,改成“飛戎王”的美稱。三家村以高超的飛取之技為傲,瞧不起燒殺擄掠、殘狠兇暴的盜匪,認為那是等而下之的土匪行徑。為了表明本身絕非匪盜一流,三家村子弟自幼受族長嚴令,偷竊貴在不為人知,切忌殺人傷人,違者由族長廢去一身功夫或處死,以維護令譽。

    村中最古怪的,還屬胡家。胡家子弟都不學(xué)“飛技”或“取技”,只顧耕田務(wù)農(nóng)。聽說許多年前,族長胡星夜忽然大舉傳告江湖,說胡家從此洗手不干,不只震驚了三家村,連江湖上也為此議論紛紛。胡星夜在洗手之后,深自謙抑退讓,刻意與上官家和柳家劃清界線,即使住在同一村中,也少有來往,更無聯(lián)姻。上官家和柳家財多勢大,對胡家鄙視輕蔑,時不時派些子弟來胡家挑釁,胡星夜總告誡自家子弟諸多忍讓,不予理會。

    但胡星夜并非坐以待斃之人,他雖不讓胡家子弟學(xué)藝,卻決定暗中挑選外徒傳藝。他四處尋訪手腳靈敏、性格謹慎的小童,千挑萬選下,最終挑中了小丐楚瀚。當時在京城中見到楚瀚出手偷錢時眼明手巧,機靈敏捷,取物時謹慎警覺,絲毫不引人疑心,年紀雖小,卻已是個中高手,顯然是個天生的偷子。胡星夜見之十分愛才,便向乞丐頭子買下了楚瀚,帶他回家,心中暗想自己弄了個乞丐兼小綹回到家里,想必得好生下一番功夫,才能扭轉(zhuǎn)這孩子的稟性氣質(zhì)。

    然而大出胡星夜的意料之外,楚瀚這孩子身上并未有市井流氣,也沒有乞丐的骯臟懶惰或是偷子的狡猾貪婪。他來到胡家的第一天晚上,胡星夜讓他跟著大家一起吃飯,楚瀚便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在桌邊,默默舉筷吃著碗中的白飯,除了胡星夜夾給他的菜外,一點多余的菜也不敢夾。

    胡星夜讓他住在倉庫邊上的小房中,給了他一張床,一席棉被。晚間胡星夜提著油燈,來到他房中,說道:“孩子,讓我看看你的腿?!背珣?yīng)道:“是?!北憔砥鹧澞_,讓胡星夜檢查他被打斷的左腿。

    胡星夜仔細瞧了半晌,輕輕撫摸傷口,皺起眉頭問道:“還疼嗎?”楚瀚搖了搖頭。胡星夜讓他褪下褲腳,溫顏道:“別擔(dān)心這腿了。過幾天我替你醫(yī)治看看,或許能好起來也說不定?!庇謫査溃骸俺燥柫藛幔俊?/br>
    楚瀚點了點頭,晚飯時他并未多吃,卻已是幾年來最豐盛的一餐了。胡星夜一笑,摸摸他的頭,說道:“乖孩子,好好睡吧?!闭Z畢,便提燈走了出去,留下楚瀚一個人擁著棉被,坐在小床之上。

    那天夜里,楚瀚單獨躺在那張小床上,摸著身上的棉被,這是他有記憶以來第一次睡在一間有屋頂?shù)姆孔又校谝淮嗡谝粡埓采?,也是第一次蓋著被子。他縮在溫暖的棉被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竟能如此幸運;想起過去幾年來夜夜露宿街頭,餐餐吃的都是殘羹剩飯,乞丐頭子整日對他呼喝打罵,不管他有多么饑餓疲累,悲傷痛苦,也從來沒有對他說過一句好話,給過一個好臉色。他回想著胡星夜剛才來探望自己的情景,眼淚忍不住涌上眼眶;在他的記憶之中,從來沒有人對他這般和顏悅色,這般體貼關(guān)懷,他只希望自己能永遠留在這里,永遠跟在胡星夜的身邊。

    之后的幾日,楚瀚好似一只受驚的小羊一般敏感,安安靜靜的,也不說話,只睜大眼睛觀察胡家的人,胡家的房舍,胡家的規(guī)矩,胡家的一切。一天早上,胡家大哥出門干活時,楚瀚便也背著鋤頭,一跛一拐地跟在后面,去田里掘了一天的土,回來時手掌上的水泡都磨破了,也沒有叫半聲苦。胡二哥上山挑水撿柴時,他也跟了去,回來便幫著煮水砍柴。胡星夜看在眼中,既不阻止,也不稱贊,彷佛他幫忙干活兒乃是理所當然的事。

    楚瀚便就此安分地在胡家住下了。即使他跛了腿,活兒卻并未少干,飯也沒有多吃,每日跟著其他胡家兄弟一塊兒起居作息。唯一不同的是,他對胡星夜的態(tài)度恭敬中透著十分的依戀,十分的感激,黑黑的臉上總帶著誠摯的微笑,顯然心中清楚,自己能脫離流浪街頭、行乞偷錢的日子,全是拜胡星夜之賜。

    胡星夜十分欣賞他的安靜本分和勤奮努力,為了測試他,又教他記賬,之后再交給他一筆錢,要他到隔壁村去買米。這筆錢足夠一個小孩兒活上好幾年,但楚瀚并未生起貪心,乖乖地送了錢去,趕車運了米回來,小小年紀,事情竟辦得十分利落。

    胡星夜暗暗點頭,他甚有耐心,沉住了氣,直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觀察測試,確知這孩子本性淳厚忠誠,心中十分滿意,終于有一天叫了楚瀚來,說道:“瀚兒,你明日別去田里工作了。到我房中來,我有一些本領(lǐng)要教你。”

    就這樣,胡星夜將一身飛技和取技都傳授給了楚瀚。由于三家村從來沒有拜師的傳統(tǒng),他便沒有讓楚瀚拜自己為師,只讓他喚自己“舅舅”。

    楚瀚年紀雖幼,但因身世艱難,顛沛流離,早有著一份過人的世故;他直覺知道胡星夜是在利用自己,盡管胡星夜心中藏著許多未曾說出的秘密,但對自己而言卻是個可以信任的人。胡星夜收養(yǎng)他,他原本已是滿心感念,現(xiàn)在竟有機會學(xué)習(xí)胡家的家傳秘技,更令他感激涕零,習(xí)練時異常認真。他資質(zhì)極佳,人又用功,進步自然神速。

    胡星夜自洗手以后,再未傳授技藝給任何人,包括自己的親生子女;此時遇見一個世間少見的良質(zhì)美材,不禁甚感痛快,遂將所知傾囊相授,幾年下來,楚瀚便已盡得胡家真?zhèn)?。這對師徒,或說舅甥之間,長年累月一起鉆研飛技和取技,感情日深,彼此極為投契,楚瀚將胡星夜當成自己的親父親一般敬愛尊重,胡星夜也對楚瀚極為維護關(guān)照,甚至比對自己的幾個親生子女還要信任疼愛。

    在決定參加“飛戎之賽”后,楚瀚便與舅舅反復(fù)討論,知道要出手取得白瓷嬰兒枕、春雷琴或冰雪雙刃等事物,對楚瀚來說并非難事,但若要震懾上官家和柳家的人,必得取得更加稀有珍貴的寶物才是。因此楚瀚選定了紫霞龍目水晶,從兩年前便開始著手準備,如今果然一舉得手。

    但是得手之后呢?下一步又是什么?舅舅從來沒有明白清楚地跟他說過。楚瀚一邊揉按著疼痛的左膝,一邊陷入沉思。

    那夜將近四更,才聽大門響動,楚瀚不用探頭看,只聽腳步聲,就知道是舅舅回家了。他停下手,心中升起一股難言的焦慮,他知道今夜的事情絕不會善了,但也不免暗暗期待,如果“飛戎王”的美譽落在自己身上,將會是如何的情境?他自然曉得今夜的這一幕乃是舅舅精心安排的,也知道自己還得照著戲碼繼續(xù)演下去,但是這戲的下一幕要演什么,卻非他所能左右。

    他聽胡星夜大步來到倉庫,推門走向倉庫邊上自己的臥房,月光下但見舅舅臉色十分難看,一進門便大聲喝道:“楚瀚!給我跪下!”說著更用力關(guān)上了房門。

    楚瀚跳下床來,抬頭望向胡星夜,大眼睛中滿是疑問;舅舅平日輕聲細語,舉止溫和,從來未曾用這般兇悍粗魯?shù)目跉鈱λf話,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

    胡星夜搖了搖頭,神色中充滿失望不平。楚瀚頓時明白:即使自己取得了三絕之一的紫霞水晶,卻仍未能贏得“飛戎王”的稱號。那也沒有什么關(guān)系,他想,輸了便輸了,他們還能拿我怎么樣?

    胡星夜卻已開口痛罵起來:“你這悖逆的小子,誰叫你自作聰明,出去炫耀了?你不懂事也就罷了,竟然連你舅舅一起拖下水,惹得我一身腥,你可有點兒羞恥心沒有!你沒長眼睛,當世上所有人都不長眼睛嗎?我打你這不要臉的……”一邊罵,一邊隨手抓起一根藤條,使勁在地上、床上敲打,發(fā)出啪啪聲響,口中痛罵不絕,眼中卻露出歉意。

    楚瀚見舅舅的神態(tài)語氣與平時完全不同,頓時明白他這是在作假演戲給別人看,他聰明乖覺,立即抱頭蹲下,大聲哀叫求饒:“舅舅,我知錯了,哎喲!別打了,我認錯,饒了我吧!”

    這么假打了一陣,胡星夜才停手喘氣,說道:“小子,我要叫你知道厲害!”

    楚瀚抱著頭,縮在地上假裝發(fā)出嗚咽聲。胡星夜望向他,眼睛往窗外一瞥,胖胖的鼠臉上滿是歉疚不忍之色,卻仍大聲喝道:“你以為一頓打就夠了嗎?還有叫你好受的。上官家和柳家的族長說了,要你明日開始,從日出到日落,去三家村祠堂前罰跪,不準離開。先跪個三日再說!”

    楚瀚臉色大變,抬頭叫道:“舅舅!”他自知膝蓋舊傷甚重,連跪三日定會加重傷勢,罰跪乃是對他這個跛子最殘忍不過的懲罰。

    胡星夜緩緩搖頭,一邊又揮舞起藤條到處亂打,一邊壓低聲音說道:“他們不承認你取寶成功,說你未曾事先告知你要參加‘飛戎之賽’,因此認定其中必然有弊?!?/br>
    楚瀚嘿了一聲,知道這是柳家和上官家所能搬出最無稽的借口,但也無可奈何。他低聲問道:“那物事呢?”胡星夜也低聲道:“我?guī)Щ貋砹?。他們既然不認,還有臉將物事收去嗎?哼!”

    楚瀚見到舅舅眼中的悔恨惱怒,知道他心中只有比自己更加難受,也知道在胡家與其他兩家的爭斗中,這回合是落了下風(fēng),而自己便是陪葬品。他咬咬牙,低下頭,流下眼淚。這眼淚不是為自己即將受到處罰而流,而是為舅舅的失敗和失望而流。

    胡星夜又怒罵了幾句,將藤條用力扔在地上,大步走了出去,留下楚瀚在房中繼續(xù)假裝疼痛嗚咽。他傾聽著窗外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靜,知道上官家和柳家派出的眼線正蹲在不遠處的樹梢和圍墻上專心地偷聽著,也知道他們很快便會將自己挨打的情形一五一十地稟告給上官婆婆和柳攀安。他眼前浮起那貓臉老太婆和虛偽相公的面容,心頭怒火如燒。

    第三章 祠堂領(lǐng)罰

    次日天還未明,胡星夜便領(lǐng)著楚瀚來到三家村的祠堂,命他在堂前的青石地板上跪下,三家村的許多子弟都趕來爭相觀看,指點訕笑。胡星夜先在祖宗牌位前跪拜,之后便當著大家的面,拿木板打了楚瀚二十大板。這回在大伙兒面前,不能如昨夜那樣作假,胡星夜只能真打,直打得楚瀚臀上一片青紫,疼痛難忍。楚瀚硬撐著跪在祖宗牌位之前,望著舅舅離去的背影,心中又痛又悲,感到祠堂周圍三家子弟譏嘲蔑視的目光從四面八方狠毒地投射在自己身上。

    “我能撐得過去!”楚瀚咬牙心想。他仍隱約記得自己被父母遺棄時的悲哀絕望,也記得被乞丐頭子打斷左腿時的痛楚驚惶。如果那我都能撐得過去,又怎會撐不過恩人這一頓有違本心的責(zé)打?

    他臀上的板傷是外傷,雖疼痛卻并無大礙,但青石地板出奇地堅硬寒冷,他感到一股難忍的劇痛,寒氣直竄入膝蓋。在這硬石地上跪個一日,這腿會不會就此廢了?他心底升起一股強烈的憤恨不平之氣,無處宣泄,只覺眼眶發(fā)熱,幾乎便要掉下淚來。他告訴自己絕對不能當眾掉淚,向周圍這些豺狼虎豹示弱,只能竭力隱忍著,睜大眼睛向祠堂望去,將龕上的供奉擺設(shè)盡收眼底。龕上除了三家列祖列宗的數(shù)十塊牌位之外,還供著一尊神像,濃眉豹眼,臉容古怪,唇上留著兩撇八字胡。

    楚瀚記得舅舅曾告訴過他,那神像塑的是“鼓上蚤”時遷。時遷乃是梁山泊一百零八條好漢之一,排在倒數(shù)第二位。他出身飛賊,擅長攀援、潛伏和竊盜,曾靠著這些本領(lǐng)為梁山泊立下不少功勞,號稱“地賊星”,被后世尊為竊盜一行的始祖。舅舅那時曾咂嘴說道:“這村子禁忌可多了,許多詞兒都不能說,祠堂里卻光明正大地供著時遷!這不是不打自招嗎?”

    楚瀚想著舅舅說這話時的諷刺意味,眼光往神像旁邊望去,見掛幅上寫著四行詩句:骨軟身軀健 眉濃眼目鮮

    形容如怪族 行走似飛仙

    夜靜穿墻過 更深繞屋懸

    偷營高手客 鼓上蚤時遷

    楚瀚知道時遷外號“鼓上蚤”是說他身形輕盈得好似一只在鼓上跳躍的跳蚤一般,但是盡管他身手輕靈,飛技不凡,更立下了不少功勞,卻始終為梁山泊的其他英雄好漢所瞧不起,一生想洗刷小偷出身,終究未能如愿。楚瀚隱約能猜知舅舅決定洗手時的心境,自己出身市井小綹,若不是遇到了舅舅,很可能一輩子便是個如時遷那般讓人瞧不起的偷兒。就算來到了三家村,學(xué)了一身出神入化的偷竊功夫,什么瓷枕、古琴、雙劍、水晶都能輕易取得、手到擒來,卻又如何?

    楚瀚嘆了口氣,閉上眼睛,但聽身周眾三家村子弟的竊竊私議之聲不絕于耳,漸漸地,愈來愈大聲,冷嘲熱諷如箭般接二連三地射來:“參加‘飛戎之賽’,竟然違反祖宗規(guī)定,未曾事先報備,更提早出手,如此取巧舞弊,實在可恥!”

    “這跛腿小子哪有半點真功夫?還不是靠作弊才僥幸取得天下至寶!龍目水晶被他的臟手碰過,可褻瀆了寶物!”

    “這是瞎貓碰上死老鼠,狗屎運!”

    “瞎子莫學(xué)暗器,跛子別練飛技。這話他想必沒聽過。哈!”

    “小臭跛子,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竟敢在我三家村炫耀!”

    “這是魯班門前弄大斧,關(guān)羽堂上耍大刀!”

    “咱們家婆婆多大的本事,都不曾出手取這三絕。你這小跛子是哪號人物,怎么可能取得三絕之一?真是癡心妄想!”

    眾人每說一句,便引起一陣哄笑謾罵,楚瀚則閉著眼睛,全不理會。

    漸漸地旁觀眾人感到不好玩了,幾個頑劣的子弟便彎腰撿起小石頭,有一下沒一下地向楚瀚扔去。起先只是小石子,楚瀚任其打在身上,不去理會,只跪著不動;后來石頭愈來愈大,忽然一塊雞蛋大的石頭飛將過來,正中他的后腦,直打得他眼冒金星,鮮血迸流。在眾人哄笑聲中,楚瀚大怒回頭,見扔石頭的是個尖臉鼠目的少年,正是上官家的小兒子、上官無影和上官無嫣的小弟上官無邊。

    楚瀚向他怒目瞪視,上官無邊揚揚得意,毫不避忌地高舉雙手,接受周圍眾人的鼓掌歡呼。

    便在此時,馬蹄聲響,兩騎快奔而來,在祠堂的天井中勒馬而止。當先一騎的乘客一身寶藍衣衫,一臉須髯,是闖入皇宮取得白瓷嬰兒枕的上官無影,另一匹馬上的乘客一身紅衫,身形婀娜,杏眼桃腮,正是取得冰雪雙刃的上官無嫣。

    上官無影怒氣沖沖地跳下馬來,大步來到楚瀚身前,二話不說,舉起馬鞭,劈頭便抽了他一頓,怒斥道:“無恥渾帳,算是給你一個教訓(xùn)!‘飛戎王’之名,豈能給了作弊使詐之人!你不過村外野童一個,竟敢拿三絕來欺騙族長,沒的玷污了我三家村神圣的‘飛戎王’之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