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雪白的赤足沾了不少濕黏的泥土,混在細小的傷口上,他就算是個妖怪,也覺得怪疼的。 睦野愈發(fā)沉默,他突然將藥筺背在身前,接著半蹲下,頭也不回道:“上來?!?/br> 待曲溪青軟軟攀上農夫厚實的肩膀,不溢出舒緩的輕嘆。 可算是用不著走路了,做個人還要走路可真累。 途中睦野無話,曲溪青不厭其煩地問了一路,他一路都在自言自語,時間久了,便忍不住有些失落,抿起嘴也賭氣似的不吭聲了。 行至山腳,睦野把曲溪青放下,道:“別跟著我了?!?/br> 說完,睦野頭也不回地往前走,曲溪青踉踉蹌蹌跟了上去,委屈巴巴的,“木頭,你真的要趕我走么……” 睦野道:“你我本就素不相識?!?/br> 曲溪青不甘心,“可是你救了我呀?!?/br> “人妖殊途?!?/br> “我也沒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我害了你么?”他都沒吸他的精陽之氣呢。 途中碰到村民,村民指著睦野身后的曲溪青,目瞪口呆,“這……這是……” 村民誤以為曲溪青是城里哪家大戶的女子,看上睦野跟了他回來。 真美!鄉(xiāng)野之人想不出更多的言辭贊嘆,一個個眼睛都黏在曲溪青身上。偏偏曲溪青還故意對村民展露笑容,把路上的男人魂都勾了,路過的女人賞了自家男人一巴掌,曲溪青笑得更歡了。 蛇性愛撩,性子不安分。等他從撩撥的快意中清醒,往前一看,哪里還見睦野的影子。 把農夫跟丟了,曲溪青扭著身子閃入樹叢化回蛇。它循著農夫的氣息一間一間屋舍找過去,人跟丟了,房子可跑不了。 夜色蒼茫的時候,睦野提著滿框的藥草回去。轉了個拐角,就看到院子門外蹲著一抹淡青的身影。 曲溪青挑著草桿數螞蟻,聽到聲響,他小心翼翼放開手心里的螞蟻,眼睛在看到睦野的一瞬間尤為晶亮。 “木頭,你可算回來了?!?/br> 睦野走到曲溪青面前,被蛇如此糾纏,不免感到無奈。 第5章 求收留 曲溪青抱膝而坐,垂在地上的紗衣染了灰土,烏長的發(fā)上還沾了幾片樹葉,白玉般的赤足由于受凍和刮傷變得紅通通的,形貌凄楚,多了幾分讓人憐惜的心思。 他眨著濕潤的眼睛,“木……睦野,你真的不愿意收留我么?” 睦野悄悄捏緊手上的藥筺,“這里并不適合你。”仍然重復那句話,“你還是趕快離開吧?!?/br> 院子的大門開了又關,曲溪青被隔絕在外。隔著一堵冰冷的墻,他聽到院里的大黑狗叫聲歡快,細聽之下,明明那木頭農夫都沒開口說話,這狗倒是狗來瘋。 曲溪青心里頗不是滋味,他竟覺得此刻自己連一只狗都不如。 天色完全暗下,油燈照出的暗淡光線從屋舍內隱隱探出。這時候的冷意比白天來得更猛,透過薄薄的紗衣,侵襲他身上每一處。 曲溪青緊抿著唇,偶爾激起一個哆嗦,不由發(fā)出嘶嘶的聲音。 他好冷,不停地往手臂上搓弄,闔上眼,甚至能聽到灶屋里火柴燃燒時發(fā)出的響聲。蛇懼怕火,可在火旁邊一定很暖吧。 溫暖……他更想念的是來自農夫胸膛上的暖意。 念頭一起,曲溪青決定不等了。 他憑什么要委屈了自己,他又不是人,本就不用遵循人的那一套。這般安慰自己后,曲溪青化回了蛇,沿著籬墻爬上院內。它找了處角落蜷著,耐心等待農夫熄燈入睡。 鄉(xiāng)里人休息早,曲溪青等了不多時,內屋暗淡的光一滅,周圍頓時黑沉沉的。黑貝趴在院子門后的干草上睡著,它沿著墻外圈爬過去,從窗縫隙里再次爬入屋內。 細聽農夫呼吸的起伏,確定人已經睡沉,蛇爬上炕,悄悄鉆進被褥底下,一溜爬進了它念了許久的胸膛。 濃郁的精陽之氣環(huán)裹全身,蛇輕輕扭動,著迷地吐出蛇信子在農夫精壯結實的胸膛上不斷掃動舔舐,掃過那粒豆子時,蛇信子刻意卷了卷,在小豆尖上轉,卷了一粒再換一粒,待農夫微微一動,它便停下。 好在睦野沒醒,蛇滿意地貼在農夫肌膚上,屋外冷風呼嘯,農夫胸膛的熱意與氣息令它舒服地跟著沉沉入睡。 翌日,清醒過來的睦野看著趴在身上一臉恬淡熟睡的曲溪青,把人拉開后系好被扯散開的衣衫。 曲溪青被拉動后也跟著醒過來,睡眼朦朧的看了看農夫,他鼻翼輕輕一動,湊上農夫喉結凸出的頸項,情不自禁伸出舌尖往那一舔,察覺到對方顫動,他懶懶笑出聲,“好香——啊疼——” 農夫胳膊一貫,這是曲溪青第二次被甩下床。 睦野沉下臉色,與之相反的是被舔過的脖子升騰起陣陣熱意,“你……為什么不離開?!?/br> 曲溪青搖搖晃晃地爬起來,他趴回床上直勾勾看著農夫,手指貼在腰后,眼里沾了些水汽。 “木頭,你把我摔狠了,我這兒好疼?!?/br> 睦野順著曲溪青的手指看過去,素青的薄紗下,似乎透出些許淡淡的紅。 是……摔到的地方受傷了嗎…… 睦野走下床,背對著曲溪青,臉上神色看不真切,不知是出于何種心理,他突然道:“你……若是想留下就留著吧?!闭f罷,打開門悶悶地往院子里的井口走。 曲溪青在床上趴著一時半會兒沒動,待晃回神后突然笑出了聲。腰上疼意還未消退,他卻在農夫松口后,從沒有感到過這般的快意。 這根悶木頭,總算讓他留下了。他將臉埋進被褥,里頭殘留這農夫的氣息。 總有一天,木頭一定心甘情愿求著自己吸他的精陽之氣,來日方長,走著瞧。 黑貝吃過早飯,剛一吃飽就開始在院子里撒歡鬧騰了。睦野將昨日采集的藥草從藥筺里分出來整理干凈,院子里搭了幾處用作晾草藥的木架,按照藥效分類,再將整理干凈的藥草安置在各個木架上掛好。 曲溪青扭著身子出去,他看到地上一排攤開待整理的藥草,上前蹲下,拾起一株放進嘴里咬。黑貝諂媚地蹲在他腳邊,黑黝黝的鼻頭湊近,有樣學樣的,狗舌頭一卷,嚼起藥草。 “呸呸呸,好苦……”曲溪青吐出嘴巴里的東西,黑貝同樣苦著狗臉嗚嗚叫,惹得他歡聲大笑。 睦野沒什么表情的過來把一蛇一狗往旁邊趕,撿起被他們咬了兩口后扔到的藥草,用井水清洗干凈后,繼續(xù)往木架上掛。 曲溪青指向院里一處,問:“木頭,那是什么?” 睦野默默看了眼,“石磨。” “石磨是做什么的?” 睦野忙著沒回他,又或是故意不回話。曲溪青自討沒趣,扁扁嘴也不說話了。 黑貝對他汪汪叫了兩聲,跑到樹藤架下,狗嘴巴一張,從竹編筐里咬了一嘴打好的豆子往石磨邊跑,再把嘴里的豆子往槽口上扔,嘩啦啦掉了一地。 曲溪青似懂非懂地看著,他跟過去把掉下來的豆子撿起扔上去,黑貝用身體撞了一下木桿子,曲溪青頓時恍然大悟。他揉上狗腦袋,黑貝舒服得嗚嗚叫,躺平了身體扭動,叫聲跟發(fā)春似的。 睦野目光沉默地走到黑貝跟前,黑貝僵了僵,委屈地跑到另一頭耷拉著大腦袋趴下。 曲溪青似笑非笑,柔軟的身體挨到睦野身上,往他頸邊吹了一口氣,緊接被推開。農夫這一推卻沒有了之前那般使力。 細長的眉梢挑起,曲溪青笑意更重,輕哼說:“知道心疼我啦?”被推開的他又跟沒骨頭似的軟回去,他整個人幾乎都貼在農夫的背后,語氣懶洋洋的,撒嬌一般,“我站不穩(wěn)?!?/br> 睦野沉默著把他拉開,藥草整理干凈全部掛在木架上時,太陽已經爬到了頭頂的位置,空氣中還籠著一層淡淡的霧,遮著日光,雖然不太暖,總比陰天來得舒服。 收拾好藥草,睦野還沒忙完。曲溪青看他又背了個大竹筐出去,忙從竹席爬起半邊身,問道:“你還出去啊?” 睦野沒轉頭,“鍋里熱著些鍋貼?!绷粝逻@句頭就也不回的出門了,曲溪青話還卡在嘴巴里,直到大門被關上,他用腳尖輕輕踢了踢黑貝暖暖的肚子,“他走了?!?/br> 大黑貝嗚嗚應了他,曲溪青扭著爬起來,外頭的氣溫對他而言還是有些冷,他打算回屋里睡上一覺。 門口這時忽然傳來響動,仿佛有什么東西在撓門。曲溪青盯著大門,心念一動,扭著身子過去把門打開了。 看到門外的東西,黑貝受刺激的汪汪直嚎。曲溪青敲上它的腦袋讓它安靜,對那團雪白的東西說,“玉狐,你怎么來了?” 冬季還沒完全過去,這狐貍可比他貪睡了,每次都賴到初春過才從洞里出來。 玉狐穿過院子跟進屋里,跳到床上搖著毛絨絨的尾巴。它歪著腦袋,眼睛黏在曲溪青身上,驚嘆,“小青你真的化成人形啦,好厲害!” 蛇跟狐貍本是天敵,又或者說狐貍克蛇。然而這只狐貍卻呆呆的,它不僅僅沒有和曲溪青成為天敵,還救過他一次,蛇跟狐貍便成了朋友。 曲溪青把狐貍抱在身上取暖,有一下沒一下的撓著它,“那當然,你可得加把勁了,別總做只呆狐貍?!?/br> 總被蛇嫌棄呆笨的狐貍也不生氣,它笑了笑,把肚皮露出來,跟黑貝一樣求撫摸,“小青你給我多揉揉,外頭好冷呀。前些天我聽外出覓食的豺狗說它在山里看到化形的你,我擔心你就過來看看了?!?/br> 曲溪青微皺起眉給狐貍順毛,“擔心我什么,你這么沖動的跑過來才要擔心你自己,你還沒化出人形,萬一被其他村民看到把你捉去剝了這身皮怎么辦?” 狐貍害怕的抖了抖蓬松的尾巴,弱弱道:“那……那我現(xiàn)在回去啦?” 曲溪青捉住它尾巴一捏,“說你笨還真笨,等天色暗了再走?!?/br> 狐貍呆呆一笑,“也對哦,現(xiàn)在走容易被村民發(fā)現(xiàn)。”它又問,“小青你是如何化身人形的???” 說起這,曲溪青不禁揚眉,唇一勾,笑說:“這屋舍里的農夫身上精陽之氣正是我尋了半年之久的氣息。” 狐貍尾巴都忘了晃,呆呆地看著曲溪青,失神說:“小青,你可真好看,笑起來更好看?!?/br> 曲溪青被狐貍的贊美取悅,隨之又頗為惱怒,“可那木頭農夫就看都不看我一眼,還總動不動就把我甩開!” “欸!”狐貍一聽,也替他抱不平了。“那、那小青吸到他的精陽之氣了嗎?” “沒有……”曲溪青稍頓,又輕哼道:“我要引誘他的,讓他日后任我為所欲為……” 第6章 洗澡闖入 曲溪青如愿在睦野家中住下,睦野對他的妥協(xié)令他心滿意足,卻又起了貪念,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夠,明明還可以更好一些。 就好比睦野雖然同意他留下,卻對他不聞不問。往往自己主動說上好些話,睦野才聽不出語氣的給他一句簡短的回應。 睦野背著藥筺踩著暮色回來,院內安靜,黑貝趴在門前睡覺。它看到主人回來,馬上起身往睦野的腿邊蹭,黑貝回頭對著它的狗碗嚷了兩聲示意它餓了。 白天晾曬的藥草已經風干,睦野撥開黑貝將藥草逐一收好。只要接下去幾日不下雨,這些藥草再晾上兩天就能帶到城里賣給藥鋪。 聽到院子外頭傳來的動靜,曲溪青松松垮垮地裹了身睦野的衣衫,再穿上一雙不合腳的鞋,一扭一擺地出了屋。 睦野看到自己的衣衫和鞋子,眉頭微不可查的皺起。 將屋內翻了個底朝天的曲溪青毫無愧疚之意,他靠在門上笑吟吟地看著農夫,“你可回來了,我在屋里都待悶了?!?/br> 睦野將灶屋和屋內的油燈點燃,昏暗的光照不亮每一處角落,夜色暗得快,院子很快黑了一片,只有井口處水面隱約晃蕩出微弱的光。 睦野拿起木盆裝了些米半蹲在井口邊洗,曲溪青跟過去看,睦野刻意洗快,他才過去睦野就走進灶屋生火煮飯。曲溪青鍥而不舍的跟進去,睦野轉身往后院種菜的菜園走去,摘了一把菜葉回到井口整弄清洗,動作利落迅速,完全不給曲溪青反應的時機。 明白睦野這是刻意避開他呢,曲溪青不甘地咬唇。他又不是丑八怪,這農夫用得著避他如猛獸么,真是不解半點風情。 睦野背對著曲溪青,翻開鍋看到熱在里面的鍋貼一點沒動,眉頭又是一皺,卻什么都沒說。 煮好的飯菜端上桌擺好,干炒豆子,一疊青菜,炒花生,雞蛋花湯,再加上兩碗熱騰騰的大米飯。 曲溪青一屁股坐下,橫抓起木筷往米飯戳了一把,挑起一粒米送到嘴邊。他舔了舔唇,疑惑地又挑了一粒送進嘴里,納悶問道:“怎么沒有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