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屋里沈葭的呼痛聲一陣蓋過一陣,直聽得院子里的眾人面色各異。侯遠山更是一顆心都揪在了一起,焦急的站在窗前,聽著沈葭的聲音雙拳不自覺的握緊。 林靖宇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嫂夫人吉人自有天相,放寬心吧?!?/br> 侯遠山看了他一眼,此時不想說什么話,只點了點頭,繼續(xù)望著屋里的動靜。 ☆、第75章 興許是蘇拂揚的藥起了作用, 沈葭倒是沒有疼上多久便覺得腹中一空, 接著便是一陣嬰兒的啼哭聲穿過房頂劃破天際,直聽得外面的一眾人頓時松了口氣。 待秦大娘幫嬰兒清洗后裹上毯子開門時,見大家一個個翹首盼望著, 不由笑了:“母女平安,是個小丫頭!” 袁林氏喜得砰砰跳動的心總算落了地:“丫頭好,頭一胎生男生女都是一樣的,關(guān)鍵是都平平安安的。” 侯遠山大步上前,看著秦大娘懷里連眼睛都沒睜的小嬰兒, 萬千滋味縈繞心頭。他的女兒, 這是他和小葭的女兒! 他小心翼翼的從秦大娘手里接過來, 急匆匆的進了里間。此刻,他更關(guān)心剛在鬼門關(guān)走了一遭, 為他遭受了不少折磨的嬌妻。 他們此刻定該說些私房話的,眾人也就識趣的沒有進去,只四下散了去。 沈葭正虛弱地躺在炕上, 見侯遠山進來臉上微微一笑,強自伸出手來:“遠山哥……” 侯遠山將女兒放在她的懷里, 臉上因為驚喜而透著星光:“小葭, 謝謝你?!?/br> 沈葭笑看著懷中的女兒, 下巴在她的小臉兒上蹭了蹭, 想到方才驚險的一幕,不由的落下兩滴淚來。 生個孩子,當(dāng)真是太不容易了! 不過還好, 她和女兒都平平安安的。 她突然抬頭看向侯遠山:“不是兒子,遠山哥會不會有些失望?” 侯遠山寵溺的拂過她鬢角那沾了汗水黏在臉上的發(fā)絲:“傻瓜,我倒覺得女兒挺好,將來乖乖巧巧的,惹人憐愛?!?/br> 被他這么一說,沈葭也才放下心來。女兒好,她也覺得女兒好,是爹娘的貼心小棉襖。 這孩子早產(chǎn),少不得要被他們二人給捧在手心呢。 “對了,咱們要給孩子取名兒呢,之前不是選了幾個字嗎,哪一個作名字好呢?”沈葭凝眉思索著。 侯遠山想了想:“這丫頭早出生了近兩個月,必然要比旁人家的孩子柔弱些,咱們便取個‘寧’字吧,希望她一生平平安安的?!?/br> “侯寧……”沈葭念了兩遍,隨即點點頭,“那再取個小名兒,叫‘安安’好了,合起來便是‘安寧’。” 侯遠山對這個提議很滿意,于是小丫頭的名字便被夫妻二人歡歡喜喜地定下來了。 “侯寧,安安……”沈葭喜滋滋地念叨了幾遍,有些困倦地打了個哈欠。 侯遠山知道她此時定然是累壞了的,也不忍心打攪她。便柔聲道:“既然困了,便睡一會兒吧,我在這兒看著你們兩個?!?/br> 沈葭甜甜的笑了笑,滿足地閉了眼睛休息。旁邊是自己的丈夫并女兒,她覺得整個人生都圓滿了不少。 ***** 翌日,得了消息的月季也抱了高興一起來看望,瞅見沈葭懷里的小嬰兒連笑著點頭:“真不錯,好在有驚無險,母女平安。” 沈葭嘆息一聲:“是啊,總算是挺過來了。” “原本昨日便應(yīng)該過來瞧的,但實在害喜的厲害,也沒法出門,只今日好些了才來瞧瞧你,你可別怨我?!?/br> 沈葭一聽挑了挑眉,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你這是……又有了?” 月季笑著撫上自己的肚子:“是啊,如果這回也能是個丫頭就好了?!?/br> 沈葭卻不關(guān)心這個,只一味的盯著她瞧,臉上是滿含深意的笑:“看來你們家高耀倒是挺能下功夫的,這高興才剛滿周歲,你這便又懷上了?!?/br> 月季嗔她一眼:“你這會兒倒是嘲我,待過些時日你再懷上一個,看你怎么說。你這十月懷胎,只怕遠山哥都要憋壞了?!?/br> 月季說話比自己還要沒羞沒臊,沈葭頓時沒法跟她聊下去了,也不理她,只笑望著她懷里的高興:“小興兒看到meimei開不開心啊?” 高興還不會說話,只在月季懷里掙扎著要往地上站,月季拗不過他只好放他下來:“去瞧瞧meimei漂不漂亮?!?/br> 高興聽了果真趴在炕頭上睜著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望著沈?qū)?,很是開心的樣子。偶爾拍著手咿呀兩句大人們聽不清的話。 月季摸著兒子的頭感慨:“這下好了,你又有了一個,我們高興就不愁沒伴兒了?!?/br> 二人正說著話,聽到外面?zhèn)鱽磉h山哥和蘇拂揚的說話聲。 “這藥是我剛配好的,熬好了給嫂夫人下奶?!?/br> “多謝了?!焙钸h山恭敬地應(yīng)著,但心里對蘇拂揚卻有些不是滋味兒。當(dāng)日他一見面就說什么大出血的話來,誰曾想這才幾日他的小葭就真的出了事,雖說是有驚無險,但這兩件事連貫在一起總讓人心里不太舒坦。 不過因為妻子和女兒的命是他救的,侯遠山也不好發(fā)作,只是面對蘇拂揚時有些矛盾罷了。這人心腸不壞,但就壞在一張嘴上,當(dāng)真是得罪人。 屋里的高興聽到聲音顫巍巍的往外走,月季趕緊跟上去,轉(zhuǎn)而又對沈葭道:“得,你自己先歇著,我們這小祖宗剛會走幾步,如今根本閑不住,我得看著他去。” 沈葭笑著點頭:“快去吧?!?/br> 見月季走了,她低頭吻了吻女兒的額頭,突然也幻想著將來女兒在地上跑來跑去的模樣,當(dāng)真是美好極了。 而這邊,高興出了屋子便邁著小碎步子跟著離開的蘇拂揚望著南隔壁跑去了。 月季見了忙追他:“你這孩子,往哪兒跑呢,不是說了要來看meimei嗎?”她這兒子說話晚但是走得早,如今走路都是半跑著,比一般的同齡孩子要穩(wěn)當(dāng)許多。 蘇拂揚到了自家門口,突然轉(zhuǎn)過身來,蹲下來望著跟在自己后面的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想讓哥哥帶你去玩兒嗎?” 月季心里暗翻白眼兒,這么大個人了自稱哥哥…… “興兒,咱們回家好不好?”月季柔聲哄著。 高興卻好似沒聽到一樣,只眨巴著圓溜溜的眼睛盯著蘇拂揚瞧,突然又上前兩步抓住了他的衣擺,倒像是順著腿肚往上面趴的架勢。蘇拂揚看他可愛,忍不住就想伸手捏一捏。 月季只知道村里來了倆男人,但到底不相熟,又擔(dān)心兒子,忙上前將兒子護在懷里,對著蘇拂揚歉意的笑著:“小家伙頑皮,您別介意?!?/br> 蘇拂揚的手半僵在空中,心里有些不爽,他又不是要欺負他,至于這么把他當(dāng)偷小孩兒的賊人看嗎? 林靖宇擔(dān)著柴火回來,望著蘇拂揚身旁的婦人,目光落在她眼角那片蝴蝶般的紅色胎記上,面上透著難以置信的驚愕。好半晌,才顫聲喚了一句:“月季jiejie?” 陌生的男音讓月季整個人一愣,隨即扭頭看過來,面露困惑。這男人一上來便叫她jiejie是什么意思,想占她便宜也不帶這樣的吧? 見對方?jīng)]有認(rèn)出自己,林靖宇不免有些急切:“月季jiejie,是我啊,我是阿宇!” “阿宇……”月季喃喃了一句,漸漸想起了遙遠到好似上一輩子的事兒,曾經(jīng)的記憶一段又一段地浮現(xiàn)在腦海,臉上的表情也跟著那些回憶變了又變,最終眸中含了淚水,驚喜地看著跟前這個高大俊逸的男人,突然撲過去捧著他的臉左看右看,又忍不住拍了兩下: “阿宇,你真的是阿宇?” 林靖宇也沒想到在這樣的地方能遇到故人,連連點頭:“月季jiejie,我是阿宇,我真的是阿宇。我以為你和南歌jiejie都葬送在那次大火中了,沒想到南歌jiejie活著,月季jiejie也還活著?!?/br> 說到這里,他的眼眶中已經(jīng)凝上了一層霧氣。 月季擦了擦眼角:“這一眨眼的,你都這么大了。我記得當(dāng)初你離開那會兒才五歲,不過這么高吧?!彼f著在自己腿間比了比。 “那時候你爹娘派了人來接你,你才剛出了府,姑娘便抱著我哭了許久呢。那幾日夜里她都不肯一個人睡,說做夢老夢到撿你回來的那個胡同,看到你被人欺負。對了,你見過姑娘了嗎,她也還活著,都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了呢?!?/br> 談起這個,林靖宇神色黯了黯:“見過了,jiejie生下了一位公主,如今皇上待她很好?!?/br> 月季嘆息一聲:“姑娘總算如愿了,小時候便總盼著將來能嫁給殷王,后來公爺被人構(gòu)陷,整個國公府也垮了。這些年我顛沛流離,以為自己是唯一活下來的那一個,若非前些日子皇上昭告天下為公爺伸冤,我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原來姑娘一直都活著?!?/br> 林靖宇鼻子酸了酸:“這里說話不方便,月季jiejie隨我去家里喝杯茶吧?!?/br> 月季這才驚覺自己竟然在大門口說了這么多,她真是高興壞了,說話竟忘了避諱。 見門口的人走了,沈葭方才緩緩從自家院子里出來。她本是出來上茅房的,卻沒料到聽到這樣一段對話,一時間云里霧里的。 想著方才月季的話,沈葭不由拍了拍腦門兒:“以前月季同我說過她的身世,只說她是大戶人家的丫鬟,后來那戶人家落了難,全家失了大火,她因為當(dāng)時恰巧在莊子里養(yǎng)病,這才幸免于難。是了,我當(dāng)時怎么沒想到那場大火便是楚國公府呢?” 沈葭雖是不受寵的庶女,但偶爾會出門拿做好的刺繡換些米面,因而并不是沒出過家門的。十多年前楚國公謀逆,被先帝下令火燒全府的事她是知道的。不過怎么也沒想到,月季竟然便是國公府里的丫鬟。 只是,這林靖宇是怎么回事?聽方才的意思,他應(yīng)當(dāng)也曾住在楚國公府,可又因何做了鐘樓的弟子呢? 她始終覺得林靖宇當(dāng)日喚遠山哥為師兄,必然是另有隱情的。 沈葭揉了揉腦袋,剛生完孩子連腦子都不靈光了,什么也不會思考。 她搖了搖頭轉(zhuǎn)身回屋,一時間倒是忘了自己出來是做什么的。 ********** 月季自見了林靖宇便直接回了家,直到侯寧洗三這日,沈葭方又見了她的面兒。 這日傍晚,家中的客人都散了去,沈葭惦記著之前的事,拉了她在屋里說話。這才又談起了林靖宇的事: “時至今日。憑著你我之間的交情,我也沒什么好隱瞞的,有些事不妨說與你聽。還記得我曾跟你說過的身世嗎?我沒有騙你,我的確是大戶人家的丫頭。只是有一樣我沒說,那戶人家不是旁的,正是十多年前因謀逆罪被先帝一道圣旨葬送火海的楚國公府?!?/br> 沈家聽的微微一愣,心里卻早已驚濤駭浪,果然是如此。十多年前楚國公府的那場大火,百余口人沒了骸骨,整個鎬京城沒有人不知道的。 前些日子新帝找到當(dāng)年攝政王誣陷楚國公一家的罪證,為楚國公一家正名。同時還公告天下曾經(jīng)的殷王妃、現(xiàn)如今的皇后娘娘正是劫后余生的楚國公獨女,自幼便與之定下婚約的楚南歌。 這個消息公布下來后,頓時成了百姓們茶錢飯后的談資。 據(jù)說皇后娘娘也是被鐘樓救下的,據(jù)說皇后是為了洗刷全家滅門的冤禍重新回到了皇上的身邊。 據(jù)說帝后恩愛有加,據(jù)說皇上曾當(dāng)著眾文武百官的面立誓,此生只攜手皇后一人,永不納妃。 有些事一傳十十傳百的散播開來,自然便有了不同的版本,那些不知道真假的故事充滿著傳奇的色彩,倒也讓人心向往之。 “那你和林靖宇……”沈葭仍是不太明白,如果月季是楚國公府的丫鬟,那林靖宇的身份又是什么?她記得楚國公便只得楚南歌一個女兒,并無其他子嗣,偏又叫皇后為jiejie,實在讓人不甚明白。 月季又道:“他是皇后娘娘從胡同里撿回來的,后來被楚國公收為義子,五歲那年被失散的家人找到離開了國公府。他與皇后娘娘姐弟情深,楚國公府那件事后一心以為jiejie死了,帶著怨念拜入鐘樓樓主高繼為師,誓要殺了先帝為jiejie報仇,誰又想到……” 月季苦笑一聲:“誰又想到殷王府來歷不明的殷王妃正是他苦念多年的jiejie。而造化弄人的是,他還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險些害了jiejie。如今真相大白,他自覺無顏面對,這才辭官歸隱,遠離朝堂。” 沈葭心里感嘆一聲,這還真是造化弄人。不過,誰又想到這其中會不會有其他的陰謀呢? 皇后和林靖宇都師出鐘樓,算得上是遠山哥的師弟和師妹了。高繼作為師父不可能對弟子的底細一無所知,可姐弟倆同拜他門下,這么多年卻久久未曾相認(rèn),誰又敢說這不是高繼故意的。 他一直隱瞞著不說,是害怕他們姐弟相認(rèn)會澆滅心中的仇恨吧…… 借著他們姐弟倆的仇恨,企圖擾亂朝堂,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所在了。 若真如此,當(dāng)時林靖宇談及鐘樓時的那抹恨意便不難解釋。 遠山哥是高繼的殺人工具,這對姐弟又何嘗不是他企圖顛覆天下的兩顆黑白棋子。 不過好在邪不勝正,如今他和先帝同歸于盡,殷王登基,這天下只會比以往更加繁榮。 沈葭看著懷中熟睡的女兒,又覺得滿心幸福,很快把那些不開心的拋諸腦后。 朝堂于她來說太過遙遠,她并不愿去多想,只愿留在這小小的村子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如此便是幸福。 ***** 月季離開后沈葭只覺得困倦,便抱著女兒迷迷糊糊中睡熟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