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jié)
或是因為腿軟,兩個衙役直接噗通跪在了向南面前,埋頭抖著嗓子跟向南行禮,“不知向大人居然來得這般快,小的們多有怠慢,還請大人恕罪?!?/br> 好歹有個利索點的連忙告罪求饒,另一邊挨著著馬長臉跪著的短下巴衙役連連點頭,腦袋亂糟糟一團(tuán)不知該說些啥。 這位新大人聽說可是進(jìn)士出身,這樣的大人直接被派到他們這種小地方做官,怕是心里本就不舒坦。 現(xiàn)在他們這般倒霉剛巧撞上了,怕是少不得要被這位大人當(dāng)做“新官上任三把火”中的第一把火。 向南卻沒他們想象的那般生氣,一來向南本身就不是那種被人怠慢就要覺得自尊心受損要發(fā)火的人。 二來向南自己的妹夫就是衙役頭頭,又跟孫子那些人有來往,對這種事也可以說是見怪不怪,只要以后別再犯得這么明目張膽就行了。 “得了起來吧,今日可是你們兩人當(dāng)值?” 馬長臉跟短下巴自是點頭稱是。 “縣衙大門可是縣衙的門臉,你們倆要偷懶也委實太過了,叫過往的百姓看見了可不就覺得咱們縣衙沒半點值得尊敬的么?以后警醒些,當(dāng)值的時候精神點?!?/br> 簡單訓(xùn)了兩句,向南又問了縣衙里縣城那些在不在,另外衙役又是否在巡視街道,不管那些人是找了什么借口沒在縣衙里,向南此時也沒追究,只讓馬長臉跟短下巴兩人趕緊去找人。 馬長臉叫馬坡,短下巴叫李甘,兩人見向南沒有發(fā)火,頓時松了口氣,得了差事也不嫌累腳,麻溜的就分頭去找縣丞等人去了。 縣丞是縣城里的二把手,是輔佐縣令公干的,典文書是管理縣衙里各種卷宗文書的,倉獄顧名思義,管理縣衙牢房的。 不過縣城里牢房常年空置,倉獄也等同于衙頭。 縣衙后面有一家四口下人,另有兩個雇來洗衣裳做粗活的婆子。 這算是縣令標(biāo)配,下人不屬于誰,等以后向南任期滿了要走,這幾個下人也會繼續(xù)留在這里等待為下一位縣令服務(wù)。 若是向南要另外再買下人,那就得自己花錢買了,當(dāng)然,縣令也有權(quán)利更換后院的下人,這些人將會被賣出去,再換新的進(jìn)來。 向南在馬坡李甘二人去找人的空隙帶著妻兒穿過空蕩蕩的前院衙門,到了后院月拱門處,里面一個灑掃婆子突然見到有人進(jìn)來,頓時眼睛一瞪,“你們是什么人,這里可是縣衙后院,不是閑雜人等能進(jìn)來的!” 說著還握著手上的掃帚鼓著眼睛想要上來攆人,一邊嘴上還高聲吆喝著,“老伴兒,這里有人闖進(jìn)咱們家來了,不知是想要搞什么偷雞摸狗的勾當(dāng)!” 阿澤被嚇得往后面縮了縮,不明白爹娘不是說這里是他未來幾年的家么?怎么是別人家?。?/br> 大樹魁梧的身板往前面一擋,眼睛一瞪,顯得兇神惡煞的,“你是誰,我家大人今日剛來赴任,你們沒接到消息么?” 那婆子三角眼往向南趙悅幾人身上上下打量,這時婆子身后的主房里也跑出來了一個拿著煙桿子的老頭,憨厚的臉上帶著卑微的笑,弓著腰扯著婆子跟向南他們跪地見禮,“不知大人今日就到,小的失禮了,小的家婆子人老眼花老糊涂了,沒認(rèn)出來大人夫人小公子們,大人勿怪勿怪?!?/br> 向南皺眉,自己還沒說什么就讓勿怪勿怪的,倒是有趣得很。 向南只越過兩個跪在地上的婆子老頭往正房走,“剛才沒讓人提前到后院通知你們,不知者不罪,你們且先起來吧,后院現(xiàn)在有幾個下人,且讓他們都出來見見本官,免得再遇上了還要拿掃帚攆本官出去。” 老頭訕訕的笑著拉了婆子起來,偷偷瞪了婆子一眼,結(jié)果轉(zhuǎn)眼就瞧見向南一行人直接往正房去,臉色頓時一變,連忙弓腰跑到前面,“大人,正房里因著空置太久灰層蛛網(wǎng)多,大人且先到廳房歇歇腳。這時候也該是用午膳了,大人不若先去廳房吃頓便飯,小的們這邊立馬打掃正房,好叫大人跟夫人小公子們吃了飯就能歇息?!?/br> 向南站住了腳,老頭暗暗松了口氣,誰知向南卻并沒有如他意往廳房走,只轉(zhuǎn)身面對著老頭,聲音平緩,說出來的話卻叫老頭頓時出了一身冷汗。 “身為下人,居然懶惰到如此地步,便是正房空置,你們這群下人被縣衙養(yǎng)著卻不知每日細(xì)心打理后院,罔顧本責(zé),連這等分內(nèi)之事都沒做好,現(xiàn)在卻是要怪本官提前赴任不成?你們這樣的下人留著有何用?當(dāng)菩薩擺到香案上供著么?大樹,且將兩人綁了,一會兒再發(fā)落吧。” 這老頭子看著面向憨厚,可說的話做的事忒是可疑,向南又不是眼瞎,剛才那老頭分明就是從正房出來的,現(xiàn)在又百般勸阻他往正房走,怕是那里面有什么見不得人的事。 趙悅之前就覺得這老頭老婆子不是什么善茬,不過今日是向南第一天入主縣衙的日子,趙悅自是好好站在向南身后讓向南來處理這些事。 即便是后院的事該歸她管,可也不是今日。 大樹當(dāng)初跟著兩位主子可是綁了不少土匪的,這也導(dǎo)致了大樹在跟著向南和趙悅出遠(yuǎn)門的時候習(xí)慣性的在腰間掛一圈繩子。 此時聽了向南的命令,大樹二話不說轉(zhuǎn)身就將那婆子給綁了。 為啥要先綁婆子?大樹雖然腦袋不靈光,可也知道這婆子最是會撒潑,剛才那捏著掃帚要打人的樣子可不是嚇唬人的,先把愛折騰的綁了。 另一個面善心惡的老頭頂多就嘴上狡辯一番。 第93章 縣丞 婆子剛才聽見向南說那些話的時候就想不管不顧的撒潑頂撞,誰知大樹動作那般麻溜,轉(zhuǎn)身就一腳踢在她膝蓋窩那里。 而后雙手往背后一剪,自腰上取下繩子三兩下就給綁了。 婆子瞪著眼張嘴就要吐痰叫罵,卻沒想大樹扯下腰上壓著的汗巾眼疾手快直接給她堵了嘴,一口從喉嚨里卡上來的老痰頓時就被堵在了老婆子嘴巴里吐不出來只得又咽了回去。 老頭沒提防這位看著溫和的大人說問責(zé)就問責(zé),又見自家老婆子被綁了,頓時急得一臉哀求的又噗通往向南身邊一跪,“大人這是唔……” 話還沒說出一句,老頭也被大樹麻利的塞了嘴又綁了。 “大人,要不要我再去把另外的下人一起綁了?” 因為只有一條繩子,老頭跟老婆子是用一根繩子綁的,此時看著真就成了那句話:“一條繩上的螞蚱。” 向南看了看正房,原本是想自己進(jìn)去的,可看看被嚇得抱著自己大腿的阿澤,向南摸了摸阿澤的腦袋讓大樹進(jìn)去看看,有人的話就給綁了帶出來,一樣把嘴堵好,免得嚇著兩個孩子。 最后叫向南無語的是,大樹又從正房里綁了兩個人出來,一男一女,應(yīng)該是老頭老婆子的兒子兒媳。 大樹身上沒繩子了,直接扯了老頭跟老婆子的褲腰帶,在大樹看來,反正這兩人也跪著綁得動不了,沒了褲腰帶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掉褲子。 “大人,我進(jìn)去的時候這兩人正在里面鬼鬼祟祟的藏東西?!?/br> 大樹一手拎一個的將兩人扔到老頭老婆子身邊,然后跟向南稟報里面的情況。 向南回頭看了那一家四口一眼,搖著頭帶著趙悅他們這才進(jìn)了正房。 大樹直接將那兩人藏的東西都找出來扔在地方。 正房比較大,里面是起居室,旁邊還有一間耳房,外面是擺著床榻八仙桌的外房。 向南轉(zhuǎn)了兩圈也看明白了,這哪里是沒空置太久無人打掃,分明是那一家下人仆居主位,將這縣衙后院都當(dāng)成自己的家了。 怪不得那老婆子那般生氣,原來是覺得有人闖了自己的家,可不就要攆人么? 大山縣縣令兩年前也被牽扯著下了大牢帶走了,這兩年皇上要補(bǔ)北肅郡各地的缺,一時半會兒沒能給大山縣補(bǔ)個縣令。 這一空就空了兩年,這兩年大山縣的公務(wù)都是由縣丞代理的。 這不過是一窩下人就已經(jīng)生出占據(jù)主子之位的心思,向南這才頭疼起來,也不知那縣丞會不會也生出旁的心思。 向南真不喜歡跟誰斗來斗去的,算了,若是此人真生了別的心思,到時候就直接去找付太守告一狀將縣丞換掉就行了,反正付太守前幾天才說了有事就找他,不找白不找。 向南叫大樹再去找找后衙后沒有別的下人,最后找到了原本在后廚做午飯洗衣裳的兩個婆子,這兩人都是雇來干粗活的。 向南覺得這規(guī)定很沒道理,且不說后衙本就有下人,身為下人不干活那拿來有什么用?平白占用了朝廷資源然后再來說人人平等不要壓榨不要奴役? 這就跟現(xiàn)代你去公司領(lǐng)了工資卻要求跟公司老總平起平坐享受同等待遇是一個樣。 且這兩年后衙不是沒主子么,怎的還雇著粗使婆子? 伺候誰?伺候那幾個奴籍的下人? 兩個婆子被大樹這樣一個陌生男子找上,又板著臉喊到后院來,一進(jìn)院子就瞧見那被綁著扔在一堆的四人,頓時嚇得跟鵪鶉似的兩人擠到一處。 向南放緩了嗓子先是問了兩人一些問題,比如說怎么稱呼,在這里干了多久了,家里有哪些人口,都在縣衙里負(fù)責(zé)做什么活。 “這幾個下人生了賊膽,竟是要趕本官走,自己占了這縣衙后院做主子,你們是雇的人,又沒有犯錯,本官自然不會平白無故發(fā)落兩位,現(xiàn)在本官也沒人可用,方婆婆劉婆婆,你們倆且?guī)椭蛉藢⒑笤悍块g收拾出來,工錢另算?!?/br> 方婆子跟劉婆子對視一眼,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應(yīng)了,眼見著向南跟大樹兩個男子沒有跟上來,這才松了口氣。 后趙悅又態(tài)度親和的跟兩人聊了幾句,兩人這才徹底放松下來,將那下人一家這兩年所作所為說了一番,言談間很是替趙悅他們氣憤。 趙悅也不過是淺淡一笑未曾多言,這兩個婆子只不過是覺得那四人本身只是奴籍,連她們這樣的良民都比不上,偏偏還借著縣衙仆人的身份舒舒服服的享受了兩年的好日子。 現(xiàn)在那四人明顯是翻不了身,這才一吐為快發(fā)泄心中憤慨罷了。 向南叫大樹且將四人找個房間關(guān)起來,估摸著那些人應(yīng)該是已經(jīng)差不多到了,這才帶著大樹往前衙走。 這都什么事兒啊,原本還想著來后衙暫且將行囊放了稍稍歇一下腳,現(xiàn)在卻是連茶水都沒喝一口處理了污糟事又要去前面面對另一堆人。 向南心里越發(fā)覺得當(dāng)官累,不過現(xiàn)在是只能一條道走到黑,只能硬著頭皮往前沖了,希望接下來能順利些,盡快理清了這些內(nèi)務(wù)好正常工作。 現(xiàn)在向南是再也不頭疼如何治理這片土地了。比起搞人際同僚關(guān)系,向南還是更喜歡去刨黃土玩泥巴。 向南帶著大樹剛出了后院月拱門,前面馬長臉的馬坡就喘著氣迎面跑了過來,見到向南馬坡頓時大喜,笑著躬身行禮,“大人,衙頭衙役們都到了,文書大人也過來了?!?/br> 沒說縣丞,向南心里有了些猜測,只嗯了一聲讓馬坡前面帶路。 后衙跟前衙中間隔了一個小花園,過了小花園里的假山小水坑之后是一條走廊,走廊再過去就是前衙的一排公干房屋,中間是通往縣衙大堂的。 向南早上知道今日能到大山縣縣城的時候就已經(jīng)將嶄新的官服換上了,此時一身紅褐色官服,腰帶是黑色的,圓領(lǐng)衣襟下繡了小巧的竹葉蘭草做裝點。 腰間墜了平安扣玉佩壓衣角,衣擺下是白色祥云錦鯉,足下蹬黑面白底皂靴,頭戴雙耳半高頂烏沙帽,紅色系繩在下顎處綁著。 雖然一身官服因為品級關(guān)系顯得過于簡單,可抵不住向南身姿修長,比之普通男子高出至少半個頭,面容雋秀目中有神。 除了被一路背著到縣衙的典文書章稟,便是那群衙役見了向南也是一愣,萬萬沒想到新來的縣令竟是如此俊俏的人。 還是五十多歲即將六十的章稟最先回過神來,顫顫巍巍往地上一跪,“屬下章稟拜見大人?!?/br> 其他衙役自然是跟著跪了一地,除了絡(luò)腮胡的衙頭跟章稟一樣自稱“屬下”,其他衙役都是自稱“小的”。 雖然衙役也是吃公家飯的,可在朝廷官制中是沒有任何品級的,算不得官,因此在官面前自然只能自稱“小的”。 向南垂著眼皮子數(shù)了數(shù)人頭,衙役八個,文書一名,衙頭一名。 向南在顫顫巍巍一副垂垂老矣模樣的章稟身上頓了頓,而后轉(zhuǎn)開視線,轉(zhuǎn)而細(xì)細(xì)打量衙頭,國字臉眉眼端正,一臉絡(luò)腮胡。 有一道傷疤從眼角往下消失在絡(luò)腮胡中,估計此人蓄絡(luò)腮胡也有遮掩刀疤的意思,能想著用絡(luò)腮胡掩蓋刀疤,想來應(yīng)該不是以兇惡外表而自豪的惡人。 且看此人跪地依舊挺直的背脊,說不得還是去兵營里混過。 看來看去,向南覺得這群人里面居然只有一個人還算滿意。 “縣丞沒來么?” 向南問的章稟,章稟愣了愣,有點遲鈍的抬頭看了向南一眼,似乎沒想到向南問得這么直接。 那縣丞當(dāng)了兩年的大山縣一把手,現(xiàn)在突然要重新做回老二,自然心中不忿,先前還想攛掇著他們一起給新縣令來個下馬威。 可章稟不是傻的,他年紀(jì)都一大把了,眼看著這一輩子也就一個典文書走到頭了,還去參合那些干啥? 衙頭衛(wèi)江是個說話辦事一板一眼的,縣令是大山縣一把手,沒道理做下屬的還能去挑釁上司的,衙役們都被衙頭管著,自然不敢自作主張跟衙頭別啥苗頭。 因此到頭來卻是只有縣丞一個人咬牙死守,要跟縣令搞事情。 不過就章稟想來,這縣令年紀(jì)輕輕又是初來咋到的,一來就直愣愣的要跟縣丞杠上還是太年輕氣盛了,怎么說縣丞也在此地經(jīng)營快十來年了,正所謂強(qiáng)龍壓不過地頭蛇,何不暫且將此事輕輕揭過,等自己站穩(wěn)了腳跟再秋后算賬? 章稟心里搖了搖頭,面上恭敬的稟了向南,“回大人,左縣丞前幾日偶感風(fēng)寒,怕是還在家里養(yǎng)病?!?/br> 這借口是縣丞自己找的,章稟只做不知道縣丞的打算,只老實稟報。 向南點了點頭,“縣丞準(zhǔn)備病多久?” 這問話又是叫章稟一愣,便是衛(wèi)江也忍不住抬頭看了向南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