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呈接了戲折子，呈給了楚妙珠，楚妙珠臉上還是掛著淡笑的，只是笑的太過完美，少了人情味。

    “這位姐兒可是二哥的孩子？”楚妙珠沒有去接梅呈手里的戲折子，只是風(fēng)情萬種的瞄了一眼，視線就落在了楚棠身上。

    吳氏與大房的幾位姐兒恨不能在楚妙珠面前留個(gè)好印象，卻不想貴妃娘娘最先注意到的人是楚棠。

    這廂，楚棠倒也沒有小家子氣，獨(dú)屬于女孩兒的清甜嗓音回道：“回貴妃姑姑，棠兒正是。”

    楚棠與沈氏的五官神態(tài)極為相似，但她到底是楚家的女兒，與楚妙珠也有幾分眼緣。

    “棠姐兒生的像二嫂，是個(gè)美人兒，可惜了……”楚妙珠下意識以帕遮唇，神色突轉(zhuǎn)之后，又恢復(fù)如常，對身邊嬤嬤道：“楚家的姐兒都有賞，本宮準(zhǔn)備好的金豆子都一一發(fā)下去，誰也不少一份。”

    楚棠起身謝禮，眾姐兒也紛紛起身。

    也不知是楚妙珠有意為之，還是她當(dāng)真不知道楚二爺這幾年添了兩個(gè)庶女，楚家眾小姐皆賞了一小袋金豆子，楚嬌與楚玉卻沒有，這種場合，她二人總不能哭著索要，也只能憋著委屈，自己承受著，就算有楚二爺撐腰，這個(gè)時(shí)候也是毫無作用。

    楚妙珠看著楚老太太與楚棠之間的親密，唇角溢出一抹輕嘲，也不知是在笑別人，還是她自己，曾幾何時(shí)，她也是楚家最為囂張跋扈的嫡小姐，她入宮之前不是沒有意中人的，但后來卻落了個(gè)雙雙俱毀的下場，她毀了，他也毀了。

    “棠姐兒，你在家中可有進(jìn)學(xué)？”楚妙珠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多么稚嫩嬌美的臉龐，就連眸中也像淬了星光的。

    楚棠沒想到楚貴妃會關(guān)注到她，她上輩子知道楚老太太想讓她入宮，成為楚貴妃的幫手，只是從不知楚貴妃是否也是這個(gè)想法，不過不管她二人如何想，她最終都不會入宮，因?yàn)闀r(shí)機(jī)過了，時(shí)局在不久的幾年之后也會變。

    楚棠如實(shí)道：“回貴妃姑姑，祖母給棠兒請了西席先生，尋常有讀《女戒》，《詩經(jīng)》，《女范捷錄》，不過棠兒倒是不喜這些，唯有游記才覺有趣兒?！?/br>
    楚老太太皺了眉，那慈愛的笑一直凝在楚棠身上，“你這孩子，祖母可都是為了你好?！?/br>
    楚妙珠以帕遮唇，嬌笑了幾聲，又問：“那棠姐兒覺得點(diǎn)哪一出戲?yàn)楹媚兀俊?/br>
    又是點(diǎn)戲！

    楚棠道：“嗯……不如就擇《牡丹亭》吧，棠兒覺得杜麗娘可憐又可恨，不過倒也值得同情?！?/br>
    楚妙珠一個(gè)眼神，梅呈便將戲折子一合，那戲臺子上的人就知道要干什么了。

    其實(shí)，楚妙珠并不是想聽楚棠的意見，她對唱哪一出戲也無興致，不過是想聽聽楚棠會說些什么。

    人一旦看到與自己過往相仿的人或事，總是存了好奇的。

    楚居盛暗中提過要讓楚棠將來入宮一事，楚妙珠當(dāng)初沒有表態(tài)，不過此刻她知道楚家絕對不能再有第二個(gè)娘娘了。絕對不能再有悲?。?/br>
    多好看的女孩兒啊，如何能去那個(gè)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戲臺子開始唱了，楚妙珠品了幾口花茶，問楚老太太：“母親，算算年紀(jì)，棠姐兒也快十一了，可有說人家？”

    楚老太太聞聲，面上倏然一笑，帶有欣喜和激動，卻在聽清了楚妙珠的話之后，開始尋思起她的意思。

    楚妙珠問楚棠是否訂了親，是不想讓她入宮么？

    楚棠同樣也在暗自思量。

    楚老太太道：“還沒呢，這丫頭整日黏人的很，哪里像說親的樣子?！?/br>
    楚棠眨了眨眼，真要有合適人選，她寧愿趁早就定下來，嫁給誰都好比過顧景航，亦或是入宮。她自然不能主動要求嫁人，但目前為止，也的確沒有門當(dāng)戶對的人家有過這層意思，楚岫已經(jīng)定了吳家，就連十二歲的楚鶯也與陜西布政司家的嫡長子有婚約，可至今楚棠的事，卻無一點(diǎn)風(fēng)聲。

    不過楚棠明明記得上輩子登門求親的人如過江之鯽，也不知道是被人故意暗中阻擋了，還是因何？

    時(shí)下女子定親，十二三歲常見，十四五就該出閣了，八九歲也有定下婚約的。

    楚妙珠看著楚棠機(jī)靈可人的樣子，倩笑了兩聲，意味不明道：“本宮倒是有個(gè)合適的人選，此人是定北侯家的嫡三子，年過十七，英勇俊逸，兩年前已經(jīng)與定北侯在邊關(guān)掙了軍功，前陣子陛下還讓皇后替他物色合適的姑娘呢?！?/br>
    聞此言，楚棠略驚。

    顧家嫡三子，她是記得的。

    此人是顧景航的三哥，定北侯的繼室所出，也是唯一一個(gè)沒有遭顧景航毒手的顧家子嗣。

    只是……楚妙珠怎會將她與顧崇明聯(lián)系在一處？莫不是她不欲讓自己入宮？

    眾女眷已有sao動，定北侯府可不是尋常的世家高門，顧家的嫡子就算要娶公主也不為過。

    楚棠面色無異，她對顧崇明只有幾面之緣，顧景航得勢之后，他就去了邊陲，再無回府。對于這個(gè)人知之甚少。

    楚老太太這時(shí)道：“棠姐兒還小，顧家三公子已有十七，這……是不是年紀(jì)大了些？”

    楚棠突然想笑，楚崇明年紀(jì)大，那帝王呢？虧的祖母還時(shí)常說最疼愛的孫兒獨(dú)是她！

    楚老太太的這個(gè)態(tài)度便是不認(rèn)同顧家三公子了。

    楚妙珠美眸忽冷忽笑，“本宮不過隨口說說，母親莫要當(dāng)回事，不過，棠姐兒這等好容色，定不能嫁錯(cuò)了?！彼忠馕渡铋L的看了一眼楚老太太。

    吳氏這時(shí)插了話：“棠姐兒是老祖宗的心肝兒，她的婚事自是會重之甚重，娘娘您出宮已有多時(shí)，不如現(xiàn)在傳善吧？”吳氏自詡養(yǎng)出了兩個(gè)如花一樣的女兒，卻不想讓楚棠占了風(fēng)頭。

    吳氏是楚妙珠的長嫂，當(dāng)年她嫁入楚家時(shí)，楚妙珠還未入宮，她與楚老太太都知道楚妙珠喜歡上了一個(gè)不該喜歡的人，當(dāng)初皆是怎樣的嘴臉以待？

    楚妙珠知道，她不過是楚家的棋子，就算存了幾分親情，也抵不過權(quán)勢來的重要。

    身邊的梅呈給她遞了只成窯五彩小蓋盅，里面是進(jìn)貢的梅子酒，他知道楚妙珠一看到吳氏和楚老太太就容易犯病，精神混亂，立刻就讓她飲了幾口。

    他都不怨了，只盼著她也能放下。

    楚妙珠默許了吳氏的話。

    很快，楚家的大小丫鬟端著午膳過來，是分席而坐的，楚棠被楚妙珠叫到了身側(cè)，待她的態(tài)度似乎與旁人不同，又好像在向所有人傳達(dá)了某個(gè)信息。

    午膳備有棗兒粳米雞絲湯，炸鵪鶉裹芝麻，珍珠牛奶密瓜露，豬rou絲炒菠菜，紫參野雞湯等物，聽說都是楚妙珠曾經(jīng)最喜歡的吃食。楚家對這一場歸省也算是上了心的。

    午膳過后，楚老太太想與楚妙珠單獨(dú)說會話，便請她去廂房里歇息。

    楚妙珠沒有拒絕，她倒想知道母親還想說什么，當(dāng)年絕情的話早就說了，以死相邀的事也做了，她還能如何？

    廂房里被人特意布置的瑰麗華美，楚妙珠有意屏退了宮人，就連日日夜夜守在她身邊的梅呈也留在了門扉之外。

    “母親，您想說什么，便直言吧。”楚妙珠笑容淺淡，這是在后宮日積月累練就出來皮笑rou不笑。

    楚老太太至于袖中的手微微發(fā)顫，多想抱她一次，她最疼的幺女。多少次午夜夢回，是她承歡膝下的樣子，可回不去了，選擇一旦做出，命理便就注定，無法挽回。

    楚老太太喉嚨酸澀，忍著撕裂的痛，道：“妙珠啊，我聽你今日的意思，是想讓棠姐兒嫁人？”

    楚妙珠又是一笑，風(fēng)淡云輕，仿佛就連多年前心愛之人被逼自廢，逼著入宮為閹人的恨也消散了，“母親這話是什么意思？棠姐兒是姑娘家，不嫁人？難道還做老姑娘不成？”

    楚老太太知道她在揶揄，往她跟前走近了一步，還能嗅到她身上的味道，再無少女純真，取而代之的是奇香嫵媚，她道：“妙珠，你大哥的意思是，讓棠姐兒入宮給你做幫手，你明白的么？”

    這時(shí)，楚妙珠仿佛聽了天大的笑話，清越的嗓音響起，笑的淚珠子都出來了，只是笑著笑著，臉上再無半分笑意，唯有冷到骨子里的嘲諷：“母親，什么叫給我做幫手？是給楚家做墊腳石吧！”看著楚老夫人面色煞白，她逼近了一步，接著道：“怎么？大哥又想了什么主意？棠姐兒十一還不到啊，你們到底有沒有人性？你告訴大哥，別再癡心妄想了，棠姐兒入宮就算得寵生下皇子，那個(gè)位子也永遠(yuǎn)不可能輪到楚家！可如果棠姐兒只是你們用來犧牲的棋子，我勸你們也收手吧，也不怕造孽！我二嫂嫂在天有靈也不會原諒你們！”

    楚老太太突然跌倒在地，胸口撕心裂肺的痛，仰面望著楚妙珠仍舊絕美的臉，聲音顫抖：“妙珠啊，你就這般恨我？你……你這些年可好？”再也顧不得什么楚家大業(yè)，她只想知道她的女孩兒過得好不好？

    楚妙珠看著匍在地上的母親，沒有覺得半分可憐，卻也不恨了，只是像看著一個(gè)陌生人，她撫摸著自己平坦的小腹，道：“好啊，如何能不好？我乃陛下最寵愛的妃子，就連皇后也要給我?guī)追直∶?，怎能不好？母親，您可知道，我曾懷過三個(gè)孩子，第一個(gè)是一月不到就沒了，第二個(gè)是足月沒有的，還是個(gè)男孩兒，第三個(gè)……你猜是怎么死的？哈哈……沒有活下來的也好，除了梅呈之外，誰的孩子，我都不想要！”

    她面容并不猙獰，甚至美到了令人望塵莫及，但入了楚老太太的眼，確如地獄白煞，一聲聲，一句句，都在對她的過往宣誓著不堪與狼藉。

    這時(shí)，門外有人敲了兩聲，開門的人是梅呈，他最怕楚妙珠回想那些滿目瘡痍的記憶，生怕她會犯病，聽到這里，立刻就不顧尊卑走了進(jìn)來：“娘娘，外頭日頭正好，奴才陪您去游園子，您不是說最想老宅的蜚玉池潭么？”

    楚妙珠這一次破天荒的沒有咆哮瘋癲，她輕輕越過楚老太太，心中大石如同卸下一半，渾身都是輕松?？偹惆。偹闶悄茏屗矅L嘗這等心碎神死的滋味！

    隨著廂房內(nèi)只剩下楚老太太一人，突然那間隙不斷的哭聲就響了起來。當(dāng)年她以死相逼，讓楚妙珠入宮伴駕，這才有了楚居盛之后的飛黃騰達(dá)，和楚家的滿門榮耀，她以為她做的是對的，直至今日，直至此時(shí)……她開始懷疑了，開始后悔了，痛啊，心口的痛無以復(fù)加。

    妙珠……妙珠，她的妙珠再也回不來了！

    梅呈攙著楚妙珠入了楚家老宅的后花園，身后的宮人被揮退幾十步遠(yuǎn)，梅呈開口道：“娘娘是想救那位小姐？”他指的是楚棠。

    楚妙珠很想靠在他身上歇歇，但知道他是個(gè)講究的人，從不在外面與她纏/綿，有時(shí)候也只能乖乖聽話，“嗯，那丫頭看著像本宮，本宮不能眼睜睜看著另一個(gè)楚家小姐毀了一輩子，本宮就是不想如了那些人的愿！你說顧家的三公子怎么樣？”

    第69章 鴛鴦譜

    定北侯顧家絕非尋常的世勛貴族，爵位更是世襲罔替，顧家?guī)孜还映Ｄ暝谕庹鲬?zhàn)守邊，皆是男兒中的英豪，處處皆優(yōu)，就是姻緣遲了些。

    顧世子顧西爵已于早年成婚，娶得是文淵閣大學(xué)士之女，二公子顧成東另辟蹊徑，并沒有娶官家的女兒，而是因一日當(dāng)街看中一豆腐鋪的俏佳人，當(dāng)日就強(qiáng)搶了回去做了一/夜/夫妻，定北侯為人剛正不阿，雖說門不當(dāng)戶不對，卻勒令二公子娶了那豆腐西施為正妻，只可惜不到半年美人就被折磨的香消玉殞了，自此二公子顧成東再無他娶，身邊鶯鶯燕燕卻是不絕。

    至于嫡三公子，顧崇明，一直以穩(wěn)重內(nèi)斂著稱，不少世家高戶有結(jié)親的意思，卻皆因顧崇明一心撲在家族大業(yè)上，并沒有放在心上，這一拖就拖到了十七。而庶子顧景航自然不會在楚妙珠的考慮范圍之內(nèi)。

    帝王本是有意招婿，沁晨公主又是皇后所出，然蕭二公子逛花樓一事，讓皇后親上加親的計(jì)劃徹底打斷，帝王看中了顧崇明，只因蕭家剛出事，他尚且沒有在明面上提出來。

    定北侯顧家是何等榮耀！

    楚妙珠絲毫也不想看到皇后的女兒嫁給顧家的男子！

    她便想到了楚棠，為什么自家的侄女不行呢？

    對楚妙珠的心思，梅呈了然于心，攙扶著她在花圃蔓生處閑走，似無意識的道：“六小姐不過十歲，這顧家三公子已經(jīng)十七了，就算兩家訂下婚事，顧家恐怕也等不了幾年。就是不知道楚二爺舍不舍得早早嫁女?！?/br>
    就算楚棠要出閣，起碼也要十三四歲，而到那時(shí)，顧崇明已經(jīng)是二十弱冠的成年男子，兩人年紀(jì)上的確存了懸殊。

    楚妙珠一雙千嬌百媚的眼嗔了梅呈，“本宮的二哥，本宮自是清楚。這件事本宮要好好算衡一番?！庇|目所及，是滿園不太真實(shí)的繁華嬌色，楚妙珠絕艷的臉突然綻出妖冶的笑意：“要是楚家與顧家結(jié)了親，蕭皇后會不會被本宮給氣死？本宮這次要給楚家的女兒擇一門好親事，本宮那個(gè)苦命的二嫂也是個(gè)善良之人，如今她的女兒無人護(hù)著，本宮看不下去?！彼龢泛呛堑男α似饋?，頑皮的時(shí)候還像個(gè)孩子。

    梅呈看著她笑，不論真虛，他心里也舒快，“娘娘說什么就是什么。”

    楚妙珠在無人可見的地方調(diào)皮的拉了拉梅呈骨節(jié)分明的指尖，鳳眼微挑，那股子狠絕不見了，媚/色/叢生，道：“本宮也是為了棠姐兒，她將來會感激本宮的。顧家三公子相貌堂堂，英俊不凡，才情絕藝，又是嫡出，總比過在深宮里等死好。她可沒有本宮這般好運(yùn)，本宮再不濟(jì)，身邊還有一個(gè)你?！?/br>
    梅呈眸色微斂，他哪里能配的上她！謙卑的淺笑之后，又?jǐn)v著楚妙珠往園子里側(cè)而去，下次再回來也不知是何年馬月了。

    *

    楚妙珠回宮之后，楚老太太當(dāng)夜就起了高燒，這一病就是半個(gè)月沒有下榻。湯藥如不費(fèi)銀子似的端進(jìn)端出，半絲效果未見。

    楚蓮自上回跟著老太太回了祖宅，便沒有再留在大房，吳氏仍沒有視她為大房女兒的意思。老太太一病，便是衣裳不解的守在榻邊伺候著。

    楚棠來太庵堂請安時(shí)，喬嬤嬤在厚絨布簾外擋住了她，拉著她在西側(cè)的花廳一隅說話，神色憂頹：“小姐，老祖宗這心里頭最疼的人還是您呢，一會啊，您陪老祖宗多說說話，貴妃娘娘一回宮，老祖宗就犯了心病，每每見著您，才能勉強(qiáng)喝下藥?！?/br>
    喬嬤嬤的字里行間都在向楚棠傳達(dá)一個(gè)訊息，那就是楚老太太當(dāng)真是視她為心肝孫女兒的。

    楚棠也想努力說服自己去相信。

    可上輩子的種種遭遇，冷眼，孤漠，還有湛哥兒最后的結(jié)局，這一切都讓楚棠無法打開心扉，去老太太跟前承歡膝下。

    一雙小手從喬嬤嬤掌心抽離，女孩兒的面容淡淡的，無喜無悲無他念，她道：“嬤嬤也說了，祖母是心病，這心病只能用心藥來醫(yī)，貴妃姑姑深居后宮，要見上一眼也著實(shí)不易?？勺婺负么跻彩潜菹職J封的命婦，為何不讓祖母時(shí)常入宮去與貴妃姑姑見上一見呢？”

    楚棠雙眸明澈，仿佛不參雜半點(diǎn)雜質(zhì)。

    喬嬤嬤欲言又止，她又能說什么呢？當(dāng)年的事，楚家知情的人少之又少，楚棠并不知道楚妙珠對楚老太太的仇恨究竟到了什么地步，更不知楚當(dāng)初老太太棒打鴛鴦，害的梅呈一個(gè)七尺男兒入宮為閹人。換做旁人也就算了，可這人是楚妙珠的心上人，此恨，此仇，怕是一輩子也化解不了。母女情分也早盡了。

    喬嬤嬤終究什么也沒說，嘆了口氣，“姐兒快些進(jìn)去吧，老祖宗早上的藥要沒喝下去，也只有您才能勸的住了?！?/br>
    入冬已有多日，屋子里點(diǎn)了銀絲炭，那股子濃重的檀香因?yàn)榇办榫o閉的緣故，愈發(fā)的嗆人，不過似乎只有她這般覺得，屋內(nèi)旁人并無所覺。

    “祖母，您該喝藥了?！背膹某徥掷锝舆^瓷碗，對榻上的老太太道，短短半月，已是霜發(fā)紛白。這世間的很多事，到底是誰對誰錯(cuò)，怕是當(dāng)事人也說不清了。楚棠好奇，楚老太太是否后悔過。楚妙珠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塊rou，是楚家榮耀重要？還是她的血rou更重要？

    當(dāng)然了，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再無回旋的可能，后悔也是枉然。

    楚老太太睜開眼，那昏黃中布著血絲的眸色狂喜幾息之后就只剩下哀鳴，她突然有了力氣：“我兒啊，別怪母親，母親也是沒有法子，母親是當(dāng)真想你啊，我兒……讓母親抱抱可好？”她瘦癟的雙手伸了過來。

    話音未落，楚蓮就看向了楚棠，明眼人也知道楚老太太將楚棠當(dāng)作楚妙珠了，聽了這話，二人都覺得當(dāng)年發(fā)生了什么事。喬嬤嬤這時(shí)走了過來：“老祖宗，棠姐兒來給您喂藥了呢。”她加重了嗓音。

    楚老太太眼底那一絲絲的欣喜不見了，閉了閉眼，再睜開時(shí)，只是慈祥的笑：“還是棠姐兒知道孝敬我這個(gè)老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