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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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長寧淡淡道:“沒有?!?/br> 她怎么會去看朱明熙,要是被旁人知道了,反倒徒惹麻煩。何況朱明熙從宗人府出來后,也未曾給她帶過話。 朱明謙聽了點(diǎn)點(diǎn)頭,說:“趙大人沒去,我也沒去……趙大人,你看我的這朵荷花畫的如何?”孩子舉紙給她看,一派天真笑容。 還是他最聰明了。 趙長寧伸手摸了摸他的發(fā):“王爺?shù)倪@朵荷花便極妙。” 朱明謙其實(shí)沒告訴趙長寧,趙大人每次摸他頭他都很敏感,這再怎么也是王爺?shù)念^??!但又怕說了趙長寧便不再摸他頭了,每次生生受著。打小沒母妃,如今被寄養(yǎng)在太妃這里,巴不得趙長寧跟他親密些。 趙長寧見時辰差不多了,打算回去。她得趕在申時之前出宮,不然朱明熾就會傳召她過去吃晚飯了。 他那兒的晚飯,趙長寧一點(diǎn)也不想吃。 第66章 長路漫漫, 夏風(fēng)襲人, 曲折的石徑小路向前延伸。石徑旁種滿了玉簪花, 在已經(jīng)是黃昏的光景里,一簇簇盛開的玉簪花散發(fā)出濃烈的香味。風(fēng)攜裹著熱氣和香氣向他撲過來。朱明謙望著趙長寧走遠(yuǎn)。 只是那一瞬間的目光,倒不像個少年。 他想起許多年前, 他第一次看到趙大人的時候。 好像也是這樣一個夏天, 這么好的黃昏。趙大人穿著朝服, 背手站在明黃色的琉璃瓦、紅朱墻下, 風(fēng)吹起他的衣袍, 袍角上有精致的刺繡。不過那個時候, 他已經(jīng)是大理寺少卿了。 滄海桑田, 瞬息萬變, 一切的故事都還在起點(diǎn)。彼時的大理寺少卿,終將會一日日地走向高位??v然會有許多的艱難險阻, 大廈傾頹。 他的嘴角, 帶著一絲淡淡的微笑。 與朱明謙告辭后, 趙長寧便從崇仁宮出來, 剛走到門口,就與一位面熟的少女擦肩而過。趙長寧倒是沒察覺到,徑直往前走, 那少女卻停了下來,輕聲道:“可是趙大人?” 誰把他認(rèn)出來了? 趙長寧回頭, 見那少女含笑道:“趙大人怕是不記得我,當(dāng)初我們見過一面的。我是岷王爺?shù)谋砻谩!?/br> 趙長寧記起來了, 當(dāng)初的確在東宮見過一次,這位便是朱明熙的表妹章若瑾了。章若瑾生得溫和柔婉,倒是格外的讓人舒心。 “姑娘可是有事?”趙長寧對這位姑娘的印象還不錯,聲音便柔和了一些。 卻不想章若瑾臉微微一紅,輕聲道:“只是久仰趙大人的名聲,沒什么事,是若瑾唐突大人了?!?/br> 趙長寧清瘦俊雅,面龐如玉。微風(fēng)拂起他的衣襟,只是靜靜站著就有股逼人的神采。 趙長寧知道自己在京城還有些名聲,人家認(rèn)識他倒也正常,就道:“宮門快要下鑰了,姑娘若無事,趙某就告辭了?!?/br> 章若瑾屈身讓趙長寧先走了。待趙長寧清瘦的身影消失之后,一貫自持的她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好半天才對旁邊的丫頭低聲道:“木袖,方才那可是趙大人啊……” 察覺到姑娘方才是又緊張又忐忑的,丫頭笑道:“奴婢聽說趙大人在給裕王爺講學(xué),您能碰上他倒也不奇怪?!?/br> 小姐十分仰慕趙大人,今天這番見到可不是要激動了。 章若瑾又看了看趙長寧遠(yuǎn)去的方向。 他金榜題名的時候騎馬游街,她便一眼看到了騎在馬上的探花郎,當(dāng)時便覺得這位探花郎清秀俊逸,那時候卻還沒有如今的仰慕。只是這些年來,趙青天的名號在坊間流傳,她時常聽?wèi)蛭睦锼墓适隆>乖絹碓絻A慕了, 方才驚鴻一瞥,越發(fā)覺得趙大人言語溫純,謙遜有禮,而且……是長得真的非??“ ?/br> 章若瑾回過神,拉了丫頭的手,徑直往淑太妃那里走去。 倒是趙長寧剛走出宮就遇到了幾個同科的進(jìn)士,同科見了總要相互寒暄一番,更何況趙長寧又是升官最快的一個。既是當(dāng)初一起中進(jìn)士的,長寧不能抽身走人,也只能淡笑著寒暄。這樣一來就耽誤了出宮的時辰,等到她準(zhǔn)備走的時候,劉胡已經(jīng)領(lǐng)著兩個小太監(jiān),立在夾道的廡廊下面等她了。 “趙大人,皇上有請您過去?!笨吹贸鏊呀?jīng)站了很久了,額頭上全是汗,脖子那塊的衣裳都濕了。 趙長寧心里轉(zhuǎn)過萬千的念頭。拳頭在袖中緊握,趙長寧淡淡道:“那煩請公公前面帶路吧?!?/br> 御書房里滴漏聲聲,朱明熾還在見大臣。手里轉(zhuǎn)著一串奇楠沉香珠子不語。 陳昭站在旁邊,見了便道:“皇上可是有煩憂之處?可要微臣替您排解?” 朱明熾輕輕地嘖了聲:“……朕剛登基不久,雖然現(xiàn)在沒有人說三道四了,但文官卻多有不服。便以章程為首的不服于朕,這么多棟梁大臣,也不能一一去殺?!?/br> 陳昭是錦衣衛(wèi)指揮使,是武官。對朝政上爾虞我詐的事并不擅長,左不過是說不過就殺的事,當(dāng)然這套不能完全地用到朝廷上來。于是只說:“這些事由皇上定奪,不過哪日皇上需要微臣下手……無聲無息的除去,倒也不是難事!” 防人之口是不能靠殺的。當(dāng)年太祖皇帝為了一個案子就能殺上萬人,以至于無人敢做官,朝廷窮困國庫空虛。他又不是這樣的暴君,怎么可能做到如此地步。但那些臣子也不是吃軟飯的,一旦發(fā)現(xiàn)你有所示弱,便一股腦的卷土重來,要踩到你頭上了。 朱明熾也覺得頭疼。 他手指微扣桌面,章程此人原就幫過朱明熙做事,覺得太子是溫和賢德的明君,自然不太擁護(hù)他。但章程身為內(nèi)閣首輔,一呼百應(yīng),無故動他會動搖朝廷根基,真的要動他也得一步步來。幸好次輔宋宜誠還是他的人,內(nèi)閣也能制衡一二。 帝王之術(shù)終究不過是制衡之術(shù),他便要抬舉宋宜誠來壓制章程。 朱明熾很快就從思索中回過神來,問陳昭:“交代你做的事做了嗎?” 陳昭拱手道:“微臣已經(jīng)派人于路上下手了,料想來……活不到湖廣。到時候只能說是遇到了山賊,沒有人會懷疑。” 朱明熾便是平靜的嗯了聲:“此事交給你,好生做好?!标愓芽床怀鲋烀鳠胗泻艽蟮谋砬椴▌?。 陳昭應(yīng)了喏。這時候劉胡進(jìn)來通傳,說趙長寧已經(jīng)在外面等著了。 陳昭本來要退下了。聽到趙長寧的名字卻抬頭道:“皇上,微臣多嘴說一句。趙長寧此人原是忠于太子殿下的,皇上因周大人留他一命就可,怎的還任他在朝廷之上得勢!這豈不是讓跟著您的人寒心么?!?/br> 陳昭亦是助他得勢的功臣,即便說幾句僭越的話,朱明熾也不會說什么。 他表情仍然不變,只看了陳昭一眼,才慢慢道:“……朕知道分寸。” 陳昭不好再說,拱手退出來。 此事外面暑熱仍盛,已經(jīng)有幾顆星子浮現(xiàn)在了天際。趙長寧正靜靜站著等朱明熾召見她,便看到一個身穿玄色飛魚服,高大俊挺的男子從養(yǎng)心殿內(nèi)出來,她立刻就認(rèn)出了是錦衣衛(wèi)指揮使陳昭,退到一側(cè)道行禮讓他過去。 當(dāng)初若不是這位指揮使相助,恐怕朱明熾也沒這么容易取得皇位。此人說背叛先皇就背叛,也絕是個殺伐果決的人?,F(xiàn)他權(quán)勢極大,朱明熾都要禮讓他幾分,趙長寧自然要避讓了。 這位錦衣衛(wèi)指揮使從他身邊走過的時候,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冷冰如刀。 趙長寧表情仍然不變,原二皇子黨羽的人怎么會對她有好感呢,她倒也不想露出什么討好的姿態(tài)。一則她沒有需求,二則也沒有熱臉貼冷屁股的愛好。但當(dāng)她抬頭看到陳昭的時候……卻似乎覺得他的臉輪廓有幾分熟悉。 陳昭見趙長寧直挺挺地站著,也不曾叫他一聲,心里更是不喜。 不過皇上立刻就要召見他了,陳昭也沒有說什么,徑直帶著人走了。 趙長寧才進(jìn)了養(yǎng)心殿里,行禮請安之后,就抿著嘴垂手不再說話。 殿內(nèi)靜得很,她更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比平日更急促有力。人面對危機(jī)的時候就會有這樣的反應(yīng),據(jù)說是為了在危機(jī)爆發(fā)的剎那積蓄躲避的力量。因此她能感覺到自己的手背都在微微地抖。 他擱了筆,放下了手腕的透綠翡翠珠串,聲音無比的清晰。 方才外面的動靜,朱明熾是在里頭都看見了的,看趙長寧一直不說話,就問道:“方才聽你沒喊他,你不喜歡陳昭?” “微臣不敢?!壁w長寧淡淡道。 朱明熾揉了揉眉心道:“不喜歡也得裝著喜歡。他是朕的左膀右臂,又是錦衣衛(wèi)指揮使。你真的得罪他,日后他給你使絆子怎么辦?!壁w長寧有個地方他比較無奈,那就是對事物的喜厭分明,而且毫不掩飾地表示出來。 但要讓趙長寧學(xué)到她七叔那般的圓滑處事,不動聲色。非得在官場上摸爬滾打十年,受盡挫折和屈辱才能練出來。 讓她摸爬滾打十年,還是算了吧。她以后要是在別人面前百般受挫,露出一副倔強(qiáng)又孱弱的樣子,恐怕人家一看她那個樣子,就什么都忘了,再一知道她的身份,只有憐惜或者是掠奪的份,又怎么忍心讓她吃苦。 朱明熾見她還站著不動,抬頭道:“過來,朕可是會吃了你嗎?!?/br> 趙長寧一靠近他就想起那夜,自然是不想走近了。圣命不可違,趙長寧也只能走上前道:“皇上有何吩咐。” 長寧就算是不看他,也能感覺得到朱明熾凝視著自己許久,越看得久她的手就捏得越緊。隨后才聽他淡淡地道:“這幾日沒好生吃飯?” “皇上何出此言?”趙長寧回問,手卻松開了些。 “因天熱,食欲不佳罷了,卻不是真的瘦了?!壁w長寧的語氣不知不覺地帶著一絲淡漠。 朱明熾聽了卻眼睛微瞇,因?yàn)槭裁蹿w長寧不說他都知道。 他一把拉過趙長寧的手,趙長寧自然不如他的力量了,跌坐到了帝王懷里去。趙長寧最不喜歡這樣,手抵著他的胸膛掙扎著讓他放開,眼神冷冰冰的:“你放開,做什么!” 朱明熾輕松一把就把她按在自己懷里,趙長寧卻不服,直到朱明熾低聲在她耳邊冷冷地道:“你若真的想留下來,盡管給朕動!” 趙長寧這下才不動了,因?yàn)檫^度懼怕而產(chǎn)生的憤怒,也是這是人的一種自我保護(hù),用憤怒來讓自己忘記懼怕,所以她才很容易被激怒。這時候她緩緩地喘息著平靜下來,看著這個人盡在咫尺的臉和眼睛。她被朱明熾按在懷里,這個男人身上的龍涎香無比的近,無比的貼合。 兩個人如此近的盯著彼此,強(qiáng)硬的、被迫的,卻又有種說不出的悸動。 的確,夏季天干物燥的,他衣袍下已然有些反應(yīng)了,手臂也不覺按得緊了些,她不能隨便動了。男女經(jīng)驗(yàn)長寧雖然不多,但這些她還是知道的,她也的確不想再試一次那晚的崩潰了。 “微臣只是皇上的臣子,皇上若能以君臣之禮相待,微臣自當(dāng)效犬馬之勞?!壁w長寧深吸一口氣,說道,“若是別的……” 若是別的,他若是毀她的人生和前程,她這輩子都不會放過他!趙長寧心里不是沒有打算的,只有她越走越高,有了權(quán)勢才有了資本。君主對她難不成還是真愛?天底下哪里來的真愛! 朱明熾凝視她久了,低頭微微一碰她冰冷的臉頰。這人被當(dāng)男兒養(yǎng)大,估計(jì)只當(dāng)自己是個男兒了,就連這口齒、皮膚都這么倔強(qiáng)。偏生落到他手里來了,好不容易如今落到他手上了,怎么可能會白白放了她! 他的手在趙長寧的腰間一滑,便量出來果然是瘦了,這時候趙長寧已經(jīng)掙脫了他。反正橫豎一死,趙長寧既然知道他不會殺自己,那還有什么更怕的,什么尊卑聽話渾然沒有了,警惕地看著他。 朱明熾本來就沒想把她如何,是她弄得差點(diǎn)走火的。趙長寧躲開后也沒抓她回來,只淡淡道:“……方才太后送了些甜點(diǎn)過來,朕不喜歡,一并賞給你帶回去吧。” 趙長寧后退半步,淡淡地道:“臣謝皇上的賞賜?!彼谋砬樗坪跞匀粵]有絲毫波動,也不曾看他的臉??吹弥烀鳠胄睦锿蝗挥幸魂嚮饸猓肽筮^她的臉,讓她看著自己好生說話,或者是把她嚇哭,或者把她在床上弄哭,總別這樣冷淡。 但這些念頭轉(zhuǎn)了一遍,他也只是淡淡道:“行了,你下去吧?!?/br> 趙長寧才放松下來,方才她膽子大了,但也知道朱明熾沒這么容易被激怒了。她平息片刻道:“那微臣告退了?!比缓蟪隽损B(yǎng)心殿。 隨后劉胡進(jìn)來了,拂塵垂在手臂一側(cè),躬身道:“皇上,點(diǎn)心已經(jīng)給了趙大人了。御膳房按吩咐,現(xiàn)做的佛眼糖糕、杏仁奶酥、椒鹽裹蝦卷,和一盒四川進(jìn)供的龍眼酥,那佛眼蜜糕是宮里特有的,趁熱吃最好了。趙大人拿了糕點(diǎn),也謝恩了。” 朱明熾有些出神,隨后就嗯了聲。 第67章 胡猶豫了一下, 繼續(xù)說道:“奴婢聽崇仁殿的宮女說, 今兒章家二小姐去看望淑太妃, 路上撞到了趙大人。兩人說了會兒話, 章家二小姐還紅了臉……” 朱明熾聽到這里卻嘴角微勾, 竟是笑了笑。劉胡這老太監(jiān), 看人的眼睛忒毒了,不過他千算萬算, 卻是怎么也想不到那個關(guān)節(jié)去的。 不過是個女子,他有什么在意的。 朱明熾道:“知道了。” 新皇反應(yīng)不強(qiáng), 倒是讓劉胡疑惑得很,新帝極少去后宮, 雖然選秀選起來了一批秀女。但是地位稍微高些的,也不過是宋家那位順妃娘娘宋應(yīng)蓮,還是因?yàn)轫樺锬锏母赣H在前朝協(xié)助新皇的緣故, 卻也沒召幸過。這位趙大人雖眼看著待遇上沒什么特別的,但一向克己的新皇,竟在深宮中強(qiáng)占了人家, 應(yīng)該是有幾分喜歡的,怎么會沒什么反應(yīng)呢…… 劉胡眼瞥到新皇那盞冰鎮(zhèn)蓮子酸梅湯已經(jīng)沒有冷氣兒了, 便端了告退出來,讓小太監(jiān)去換了冷的過來。 帝王的心思, 他以后還要多揣摩才是。 這天趙承廉下朝后,第一個來找了大哥趙承義。 趙承義不過是個小小的主事,反正家族里千變?nèi)f變, 也落不到他頭上來。此刻正在春姨娘的伺候下寫字,穿了件道袍,閑云野鶴一般。 趙承廉進(jìn)來后,春姨娘就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