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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公府表小姐在線閱讀 - 第8節(jié)

第8節(jié)

    “這是咱們?nèi)郊业慕匐y,應該讓孩子們知道,讓他們在一旁聽著吧?!?/br>
    三個孩子都很安靜,規(guī)規(guī)矩矩坐在奶娘身邊,連一向鬧騰的冉珩都屏住呼吸不敢出聲,冉念卿輕輕拉著meimei的手,自己卻緊張的手心冒汗。

    祖母見母親形容委頓,肅聲道:“問彤,先別哭了,安綏的事還沒有準信兒呢,福兮禍所伏,未必如你想的那么糟糕?!?/br>
    母親趕緊擦干面頰,可新的淚水又不可自制地涌了出來。

    祖母道:“定襄遠隔千里,戰(zhàn)場上的事咱們無力插手,能做的就是時刻和朝中聯(lián)絡(luò),哪怕還有一絲可能,都要盡力說服大臣們支持營救,否則安綏就算活著,先被突厥人發(fā)現(xiàn)了,后果會更糟。”

    三叔父道:“被突厥人發(fā)現(xiàn)會比死更糟?”

    祖母投去一道凌厲的眼神,“你還記得裴卓嗎!”

    十年前,武略將軍裴卓被突厥騎兵圍困,惡戰(zhàn)三日不能突圍,無奈之下投降,留在大梁的父母兄弟滿門抄斬,連嬰兒都不放過,以儆效尤,自此后大梁只有被俘自盡的將士,再無人敢降敵。

    三叔父垂下頭去,祖母接著道:“無論如何都要讓陛下明白冉家的忠心,我們?nèi)郊医^不出貪生怕死的變節(jié)之人?!?/br>
    母親喃喃道:“的確,應該盡快找到侯爺,不能讓他落入突厥人手中。”

    祖母雖如此說,自己也知道這條路的艱難。大伯父沒有官職,三叔父還未入仕,父親就是壽寧侯府的頂梁柱,平日和朝臣有交情的是他,旁人去說項總是隔著幾道人情,未必能成。何況現(xiàn)在北方戰(zhàn)局吃緊,兵部早就調(diào)配不開剩余兵力,和中原的安危相比,一個生死未卜的壽寧侯不值一提。

    直到這時,祖母才體悟到二兒子的好處來,再看一臉迷茫的冉竣,不禁有些失望。

    大伯父道:“憑咱們一己之力,難免有些勉強,不知鎮(zhèn)國公府那邊……”

    母親道:“鎮(zhèn)國公府斷不會坐視不管的,明日……不,我現(xiàn)在就回去,我二哥和兵部尚書相熟,還能打聽到大哥從西北帶回來的消息!”

    三叔父道:“那我也和同窗們說說,他們也是官宦人家的子弟,說不定能幫著疏通疏通門路?!?/br>
    祖母道:“竣兒,你就別插手了,同窗不比親戚,切忌交淺言深。”

    三叔父“哦”了一聲,母親已經(jīng)把冉念煙抱起,交到祖母手中,“母親,事不宜遲,媳婦這就動身,勞煩您照顧盈盈?!?/br>
    “可是……明日的祭祖怎么辦?”坐在三叔身后的三嬸娘突然開口。

    初一的祭祖是大事,自從母親進門,每年的準備事宜都是由她cao持,大伯母輔助,女眷雖不入祠堂,可是當天調(diào)度下人、接待同宗的遠房親戚,樁樁件件都是瑣碎費時的。

    母親明顯感到為難,看向大伯母。

    大伯母挽住她的手,安慰道:“放心,一切有我……”看了眼三嬸娘,才加上一句:“還有三弟妹,你就回去好好料理二叔的事,二叔的事辦妥了才是咱們?nèi)业母7帧!?/br>
    母親最后看了眼冉念煙,冒著風雪離開了。

    祖母讓兩個媳婦先帶著孩子回房,把大伯父和三叔父留下,他們知道,現(xiàn)在才是見真章的時刻。

    祖母沒了方才鎮(zhèn)定自若的神態(tài),扶著額角道:“他們都走了,咱們該說說正經(jīng)事了?!?/br>
    兩人都正襟危坐,等著母親的下文。

    “安綏是我的兒子,我當然不希望他出事,可現(xiàn)在的情況容不得我們選擇,他若死在戰(zhàn)場上,那就是鐵骨錚錚的英烈,如果他還活著……世上有蘇武,自然就有李陵,以你們對安綏的了解,他降敵的可能有幾分?”

    大伯父沉吟良久,終于開口:“陛下尚在潛邸,二弟就隨侍左右,于公于私他都不會那么做,何況咱們在大梁也是高官厚祿,無論突厥人許以什么條件,二弟都沒理由動心。”

    祖母道:“高官厚祿不成問題,怕的是嚴刑拷打,咱們要做最壞的打算,一旦傳出安綏投降突厥的消息,立刻與他斷絕來往,上書請罪,也許還有一線生機?!?/br>
    三叔父道:“如果這樣行不通呢?”

    祖母道:“那就要看代北總兵怎么說了——他若說安綏仗節(jié)死義,還有人敢說不嗎。”

    三叔父依然一臉懵懂,大伯父卻心底生寒——若真走到這一步,就算二弟活著,壽寧侯府也不會承認他是真的冉靖,只會任由他自生自滅,已然成為一枚棄子。

    大伯母房里,冉念卿和冉珩都不敢說話,墻上還貼著紅字裁成的福字,窗外的燈籠紅的刺目,卻冷清的像是過清明。

    大伯母喝了口苦茶,看冉念煙就乖乖坐在夏奶娘懷里,不哭不鬧,似乎還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她就不由得心疼。

    這孩子還不知道發(fā)生在自己父親身上的事會改變她的一生吧。

    “來,盈盈要不要吃些點心?”她讓丫鬟拿來一只五瓣梅花的螺鈿漆盒,里面是桂容齋的五種時令糕點,挑了一塊好克化的掰成小塊放在冉念煙手中。

    冉珩也想要,還沒張口,卻被jiejie瞪了一眼。

    “你們也拿去吧?!贝蟛笇χ鴥号嘈Φ溃l(fā)生了這么大的變故,誰也不知道以后會怎么樣。

    門外丫環(huán)來報,說三夫人來商量明天祭祖的事,大伯母頭疼,卻也不好讓她白白回去,就讓奶娘把孩子們帶到廂房去,多少給他們煮幾個餃子吃,也算是過年。

    崔氏在屋里的炕桌上支起一只泥爐,用銅鍋煮了幾顆白天包好的餃子,本想著守歲的時候吃,免得孩子們熬不下去,沒想到落得這么凄清冷淡的下場。

    每個孩子碗里盛了八顆,冉念煙的是十顆,冉珩吃到一枚包銅錢的,二話不說放在冉念煙面前,眼淚汪汪地望著她。

    “三meimei別怕,以后我保護你。”

    冉念煙對他笑了笑。

    見她笑了,冉珩也跟著笑起來,眼里的淚卻怎么也忍不住了,奶娘也扭過頭去暗暗抹淚。

    三小姐還不解世事,變故怎么偏偏落到她身上。

    其實冉念煙心里很平靜,沒什么可悲傷的,一切都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該哭該怨的上輩子早都哭過怨過了,現(xiàn)在該想的是接下來怎么辦。

    生死不明總比戰(zhàn)死要好,只要父親咬住不投降,壽寧侯的爵位永遠是他的,一個地位頗高的人質(zhì)對于突厥來說也是很好的談判籌碼。最起碼,父親還有活下來的希望,接下來就要看母親的了,母親若能穩(wěn)住局面,等到侯府東山再起,全家人都要念她的好。

    怕就怕三房趁火打劫,三叔雖然紈绔,卻不會動分家的主意,新進門的三嬸娘就未必了,上輩子父親的死極盡哀榮,她還能做出侵吞二房私產(chǎn)的腌臜事,今生父親身上有投敵的嫌疑,她極有可能先下手為強,以保全侯府的名義說服祖母先行和父親劃清關(guān)系。

    到那時,無論父親是否投敵,壽寧侯府光憑著兄弟鬩墻的惡名都會成為全天下人的笑柄。

    夫君戰(zhàn)死,母親帶著她投奔公府,和被婆家逐出家門,兩者可是天壤之別,到那時,恐怕連公府都會對母親頗為微詞,那才是真正的喪家之犬。

    冉念煙把堂兄給自己的銅錢好好收起,讓奶娘穿在一根紅線上,她握著銅錢雙手合十,跪在母親那尊水月觀音像前,只求父親平安,暫時忍耐。

    三年,只要再過三年,徐衡就會帶著大梁將士卷土重來。不知她今生還能不能看到那一天。

    第二天,母親沒有回來,乾寧帝龍顏大怒的消息卻傳到了府中,據(jù)說是鎮(zhèn)國公府的四爺買通了皇帝身邊的長隨太監(jiān)為父親說情,卻被罰到直殿監(jiān)做灑掃,皇帝雖未明說,可是言語之間已經(jīng)對父親的忠誠產(chǎn)生懷疑。

    祭祖的事是由大伯母和三嬸娘cao持的,比往年冷清很多,昔日打秋風的遠方親戚都聞聲而逃,還肯和侯府來往的寥寥可數(shù)。

    其中有一戶孤兒寡母特意求見大伯母。他家祖上是冉念煙高祖的堂兄弟,血緣已很淡薄了,因為在京郊大興縣務農(nóng),遇上災年歉收進城來求接濟,侯府也沒虧待過他們。

    這家丈夫過世后,只剩下妻子馮氏帶著小兒冉明,算起來這個孩子比冉念煙小一輩,要叫她姑姑。

    馮氏攜子求見,這是大伯母未曾料想到的,本來不想見,可她言辭懇切,連慣于給人冷臉的門房都被打動了,大伯母也就抽出整妝的時間請她進來敘話。

    一身粗布衣裳的馮氏一見到大伯母,當即直直跪下,大伯母看著鏡子連頭都沒回,道了聲:“知道你們的艱辛,去前府領(lǐng)銀子吧。”

    馮氏卻道:“我?guī)е鲀阂妺鹉锊皇菫榱舜蚯镲L,而是為了侯爺?shù)氖隆!?/br>
    大伯母拿簪子的手僵住了,錯愕地回頭看馮氏,“你起來說話。”

    大伯母扶起馮氏,帶她坐到榻上,馮氏垂著眼道:“我有個表哥在謝尚書家當差……”

    作者有話要說:  更了~~~鑒于我的渣手速,以后改成九點更吧?。。?!

    _(:3」∠)_

    ☆、第十章

    冉念煙在大伯母的院子里見到了束手束腳的冉明,她上輩子并不認識這個人,當聽到一個文質(zhì)彬彬的十四歲少年喊自己姑姑時,感覺略微異樣。

    不過沒多久,她就把站在身邊的冉明忘在腦后,繼續(xù)袖著手靠在被太陽曬得暖洋洋的南墻下想事情。

    小文小蘋遠遠地站在一起交頭接耳。

    “你說三小姐是不是傻的,親爹出了那樣的事,卿姐兒、珩哥兒都知道哭,她怎么就不哭呢!”

    話還沒說完,迎面一道耳光劈下來。打人的是紫苑,后面還跟著喜枝。

    “嘴欠的小蹄子,敢議論主家的長短?!弊显钒褍扇死浇锹淅铮熈R道。

    小文捂著臉哭哭啼啼:“我們也是替侯爺不平,三小姐又聽不懂……”

    紫苑道:“聽不懂就能胡來了?哪怕她才落地一天也是主子,珩哥兒那邊就是你們這樣沒下梢的東西挑撥的!”

    不知哪個嘴碎的當著冉珩的面搬弄是非,說為了他二叔的事,侯府要被抄家滅族,嚇得冉珩大哭一場,被大伯母教訓一頓才收住眼淚。

    冉明頭一次看見宅門里管教小丫頭,好奇地多看了兩眼,回頭就見冉念煙木木地若有所思,他隨便找了個話題,“姑姑的金項圈很好看?!?/br>
    冉念煙道:“舅母送的?!?/br>
    冉明問道:“穿紅線的銅錢也很別致?!?/br>
    冉念煙道:“堂兄給的?!?/br>
    冉明又問:“姑姑會寫字嗎?”

    “不會?!比侥顭熜牟辉谘?。

    冉明笑道:“可我聽府里的人說,姑姑兩歲就能寫自己的名字呢!”

    冉念煙不喜歡他刻意裝出小孩嗲聲嗲氣的口吻和自己說話,伸手叫喜枝和紫苑過來。

    喜枝抱起她,她四下張望著,“怎么不見瓊枝?”

    喜枝道:“瓊枝隨夫人去了慈蔭堂?!?/br>
    冉念煙道:“娘親回來了?”

    喜枝點頭,“在慈蔭堂和老夫人大爺三爺說話呢,一會兒就過來看小姐?!?/br>
    馮氏從大伯母的房里出來,見兒子正和冉念煙站在一起,有些驚訝,趕緊叫來冉明行禮告退了。她前腳離開,母親就進了院門。

    衣服雖然換過,頭面還是昨天那副,面帶倦色,料想是一夜未睡。

    父親出事,沒人會比母親更自責。冉念煙想著,就在喜枝懷里朝母親連聲叫著:“娘親回來了!”

    母親笑得勉強,牽著女兒的手問喜枝:“方才出去帶著個半大孩子的婦人是誰?”

    喜枝道:“是大興瓊大爺?shù)墓褘D,來找大夫人說話的?!?/br>
    母親點點頭,雖然并沒想起大興的瓊大爺是誰卻也沒心思細問了,讓紫苑打起綿簾,進了正房。

    大伯母見母親回來,忙拉她坐下,把幾個丫鬟支出去傳中飯,對母親小聲說:“你路上可遇見馮氏了?就是三年前來過,求著咱們讓她兒子進族學的那個?”

    母親想了想,道:“原來是她呀,怪不得面善?!?/br>
    大伯母道:“她有個表哥在兵部尚書謝遷府上做門子,平日進出書齋端茶遞水很是便利,馮氏來之前先去尚書府見過她表哥,說起一件事,你聽有沒有道理?!?/br>
    母親附耳過去,大伯母繼續(xù)道:“皇帝盛怒不只是因為懷疑二叔,更是因為傳來的戰(zhàn)報說定襄損失慘重,突厥那邊的情況還未落實,不過十有八九是個敗仗,就算二叔平安回來了,該罰的一樣也少不了?!?/br>
    母親愁道:“都是我的錯,不該央求大哥把他調(diào)撥到定襄?!?/br>
    大伯母道:“誰能想到突厥人會繞過宣府偷襲定襄,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怨不得你?,F(xiàn)在應該盡快和你兄長通信,知道定襄到底是怎么個局面,究竟是勝是敗?!?/br>
    母親道:“出了這樣的事,大哥一定也很著急,昨晚已經(jīng)請我二哥代書一封送去西北總兵府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