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呼出一口氣：“當初我和大哥調(diào)任回京，本來按照政績，一個要去吏部，一個要去外省當知府的，后來首輔向皇上諫言，我們便在京里任了兩個無實權(quán)的閑差，雖說咱們家已經(jīng)顯赫太過，并不適合再任實權(quán)在手的差事，但他這般，也有打壓政敵的意思，要知道當初次輔對我們可是極力保舉的?！?/br>
    這落差太大，玉瑤郡主心里有些接受不了，皺眉喃喃道：“他竟是這樣的人?！?/br>
    沈岑風見她臉色不好，笑著寬慰道：“官場上的事兒本就如此，到也不能因著這個說他為人不好，只是這人心思太重，城府又深，并非你想的那般好，咱們閨女性子簡單疏懶，兩人并不合適。”

    玉瑤郡主長嘆了一聲，他忽然又失笑道：“咱們這里說親事說的得起勁，人家首輔只怕也未必同意，恐怕看不上咱們，聊這些就是好笑了。”

    她嘆了聲，無奈點頭：“你說得對，是我胡思亂想了?！?/br>
    要是溫重光在這里，肯定高舉大旗說他看得上，簡直太看得上了！可惜他現(xiàn)在不在，兩口子便把結(jié)親的念頭胎死腹中了。

    等過完生日，沈晚照和沈朝又在家里躺尸，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晚上熬夜到三更天才睡，日子簡直不要太幸福。

    玉瑤郡主見兄妹倆這樣就頭疼，想法子給兩人找事干，把兄妹倆叫到跟前：“算算日子，你們月白堂姐女子科舉今天下午就考完了，你們要是實在沒事兒干就去接了她，帶著她四下轉(zhuǎn)一轉(zhuǎn)，好換換腦子?！?/br>
    女子科舉考試動輒要考上七八天，期間吃喝拉撒都在考場，極是疲累辛苦，比男子科舉更為磨人，通過率極低，月白堂姐已經(jīng)去了有七天，就連她過生辰都沒來。

    不過說句良心話，女子科舉雖然嚴苛，但凡能通過女子科舉的，各項素質(zhì)絕對是要比科舉那邊選上來的要強，都是一等一的人才。

    沈朝好奇道：“大伯和伯母不去？”

    玉瑤郡主嘆了口氣：“你大伯忙，近來你們曾祖母身子又不大好，我和你們伯母要近身照顧著，也離不得人?！?/br>
    兄妹倆乖乖應了，坐上馬車往貢院走，貢院這時候還沒下考，兄妹倆找了個涼茶攤坐下，要了兩碗涼茶和一盤糕點，邊吃邊等人。

    那做生意的老伯十分厚道，見天氣冷，還特意把爐子拎過來讓兩人烤火，又把新蒸出來的狀元糕端上來給兩人吃，笑著叮囑道：“趁熱吃，趁熱吃。”

    每次一到考試的時候，貢院門口都擠滿了買狀元糕的，她用筷子夾了一塊，每一塊都綿軟清甜，滋味上佳。

    她一邊吃一邊調(diào)侃沈朝：“你羞也不羞，堂姐比你啟蒙還晚呢，現(xiàn)在都參加女子科舉了，你卻連個秀才也沒中上，還好意思吃狀元糕?！?/br>
    沈朝把一塊狀元糕堵在她嘴里：“就你話多，吃你的吧。”

    兄妹倆相互損了一時，見路邊有賣雞湯餛飩的，兩人聞著都有些饞嘴，便又要了兩碗餛飩吃了。

    這時候也差不多到了下考的時候，兩人吃完就往貢院門口走，卻見不遠處一輛馬車停了下來，車上下來一對衣著華貴的母女，在家人的簇擁下，不緊不慢地往貢院門口走。

    沈晚照定睛一瞧，竟然是孫思淼和她娘，而且她娘就是上回生日宴上老懟玉瑤郡主的那個，她算是知道孫思淼這性子是怎么來的了。

    這母女倆見到兄妹倆不由得愣了一愣，孫思淼先反應過來，笑著招呼道：“晚照，你也來接人嗎？接誰呢？”

    沈晚照對她十分不喜，只淡淡道：“恩，接我堂姐。”

    孫思淼掩嘴笑道：“瞧了，我也是來接我堂姐的?！?/br>
    沈晚照皮笑rou不笑，她也不嫌尷尬，盈盈笑道：“你期末考的時候在書院里考了第四，我還沒來得及恭喜你呢。”

    她平時都是位列前三的，孫思淼特意說出來絕對是在故意惡心人，沈晚照更加煩她，一句話都懶得說，只低了頭假作沒聽見。

    沈朝本想替她回嘴，但男人跟女的斗嘴實在不好，沒得顯得碎嘴子，便也漠然地瞧了她一眼，也不說話了。

    孫思淼說了幾句也沒答應，心頭火起，暫時退到了一邊再做打算。

    這時候下考的鑼聲響了，考生們都陸陸續(xù)續(xù)地出來，沈晚照上前幾步找人，冷不丁腳后跟一陣疼痛，鞋襪都被人踩了下來，白嫩的腳后跟被踩的已經(jīng)紅了一片。

    她彎下腰匆忙穿好鞋襪，急忙扭頭去看，就見孫思淼已經(jīng)退到安全區(qū)域，正一臉無辜地望著她，問道：“晚照，你怎么了？”

    沈晚照面色一沉：“你……”

    但由于這地方來回的考生和考生家長實在太多，稍不留神就要發(fā)生踩踏事件，她只得順著人流往前走，等會再跟她算賬，沒走多一會兒就見著了沈月白。

    她心情這才好點，跳著揮手道：“堂姐，在這兒呢，這兒呢！”

    沈月白面帶疲累，但瞧著精神還算好，忙走過來握住她的手：“小心點，這么多人呢?！?/br>
    沈朝主動幫她接過筆墨紙硯還有些日用品，以及換洗的衣裳，沈晚照笑問道：“堂姐，你考的怎么樣?。磕芨咧袉?？”

    沈月白眉間有幾分愁緒，但還是笑道：“考的好不好也就那樣了，大不了今年不成還有明年，要是實在不行，我就學明堂姐當兵，做得好了一樣能光宗耀祖?！?/br>
    她說完低頭一瞧，見沈晚照走路別扭，一瘸一拐的，忙抓住她上下打量：“你怎么了這是？”

    沈晚照黑了臉，偏頭瞧了眼孫思淼母女，怒哼道：“給人踩的?！?/br>
    沈月白瞧她神情，也把事情始末猜出來了，并不多言，只是道：“先上馬車吧，等會再說?！?/br>
    沈晚照雖然不甘心，但還是依言爬上了馬車，就見月白堂姐坐在車夫的位置上，用力一抖韁繩，馬車便直直地朝著孫家馬車沖了過去。

    孫家母女這時候已經(jīng)上了馬車，見狀嚇得花枝亂顫，馬車立時顛簸起來，孫思淼頭上磕青了好一大塊。

    沈月白見教訓的差不多了就收回韁繩，孫夫人探出頭來罵道：“你們是怎么駕車的？存心謀害不成？！”

    沈月白神色溫柔依舊，沖她微微笑道：“夫人言重了，只是意外而已?！?/br>
    她瞥了眼捂著額頭，神色憤憤的孫思淼：“就像令愛踩了家妹一樣，只是個意外，誰也不想的?！?/br>
    她說完也不等孫夫人反應，把韁繩交給了車夫，自己閃身回了車里，沈晚照星星眼：“姐你太厲害了！”

    她月白堂姐這人吧，性子好歸好，但也不是任人欺負的主兒，對什么人寬厚心里門清，說白了就是有些護短，旁人招惹敢自己人那是絕對要倒霉的。

    沈月白面帶疲憊地笑了笑：“小事而已，是那女子太不懂規(guī)矩，她母親也不是個好的，明知道女兒有錯還不攔著?！?/br>
    沈晚照瞧出她神色不對，忍不住問道：“姐，你怎么了？”

    沈月白本來想回去讓父母想想辦法，但見他們兄妹倆面帶關(guān)切，輕嘆一聲道：“考最后一門的時候，我的卷子被人給毀了?！?/br>
    沈晚照嚇了一跳：“誰啊，竟然這么大膽？”

    沈月白頭疼地按了按額角：“你有所不知，貢院里動輒要考試七八天，本就辛苦之極，有人若是考的不好，到最后很有可能會神智時常，什么事兒都做得出來，所以科考的時候素來是有重兵把守的?！?/br>
    她面上隱隱恚怒，更多的是煩悶：“我隔間的有個人便得了失心瘋，今日考完最后一門，考監(jiān)過來收卷子，她忽然沖出來抓住考監(jiān)手里的試卷就開始撕扯，一共扯壞了兩三張才被強行拖下去，她當時沖的迅猛，竟是誰也沒攔住?！?/br>
    她抿了抿唇：“我的卷子就在被毀的卷子里?！?/br>
    沈晚照忙安慰她道：“你別急，是撕扯又不是火燒，到時候拼一拼還能看的?！?/br>
    不過古代科舉顯然沒有現(xiàn)代高考人性化，沈月白無奈道：“拼不拼的全看審卷的大人，人家拼好了審閱那是惜才，不拼就是你命歹，也沒有人會指摘什么，況且只這兩三個人卷子被毀，也不可能再重考。”

    沈晚照遲疑道：“要不找人通通路子？”

    作者有話要說：卷毛柿子以后還會粗線的，不要方。

    殷懷周：人家沒炮灰你們天天嚷嚷著要把人家炮灰了，人家被蠢作者炮了，你們又開始想人家，真是一群磨人的小妖精，要本世子寵幸你們嗎╮(╯_╰)╭

    第78章

    沈月白也有通路子的想法,但是念及此事的難處,又微微皺起眉：“你有所不知，去年臨近女子科舉的時候,禮部鬧了些事兒出來，圣上震怒之下，今年把科考的一應事宜都交給了內(nèi)閣,要是尋常，找禮部通通路子倒是不難,但去尋內(nèi)閣的閣老們就很是麻煩了?！?/br>
    她說的雖然委婉，但沈晚照還是想起來了，去年考女子科舉的前夕,禮部有位負責安排的官員見其中一位女考生貌美，便起了yin心，利用職權(quán)脅迫她跟自己歡好。

    他本想著外地來的女子,沒那么大膽子敢告發(fā)自己,哪里想到這回踢到鐵板了，能一路考到京城的女子的才智和膽識自然不是尋常女子可比的,所以她用計把這事鬧開，直達天聽,這樣一來那位脅迫女子的官員不但被免了職,就連禮部也失了直接管理科考的權(quán)利。

    沈晚照嘆了口氣道：“要是禮部還能管事,直接找我爹便成了?！?/br>
    沈月白也是無奈搖頭。

    三人一行回了馬車，把這事兒如實告訴給家里長輩，沈家大伯面色肅然,直接起身道：“竟有如此歹毒卑鄙之人，敢撕了旁人的考卷，我得去尋次輔說說這事兒?！?/br>
    沈晚照還想趁著這個機會去見一見溫重光，一舉兩得，她忙道：“大伯您悠著點，侄女聽說次輔現(xiàn)在在陪都呢，您到哪里尋她??？”

    她咳了聲，小心道：“再說這事是首輔直接管轄的啊……”

    沈岑風道：“那我擇日備了禮，去尋首輔說說，請他讓人幫忙把卷子重新黏粘好?！?/br>
    他說歸說，心里也沒底，畢竟首輔和沈家立場相對，估計也未必愿意看見沈家晚輩再出一位進士。

    沈大伯也跟他想的差不多，遲疑著將龍鳳胎看了眼：“我看不如就讓阿早和阿晚去吧，他們倆畢竟和首輔有師生之誼，他們請首輔幫個小忙，他應當不會拒絕?！?/br>
    沈岑風覺得這法子不錯，點頭同意了。

    沈晚照本來正高興，聽說要帶沈朝這個電燈泡去就不樂意了，忙道：“我哥前頭和同窗約好了要去郊外對詩，還是我一個人去吧?！彼f著在桌子底下輕輕掐了沈朝一把。

    玉瑤郡主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還是阿晚懂事。”

    她說完又瞪了沈朝一眼：“不像你哥，一天到晚就知道玩玩玩?！?/br>
    沈朝：“……”他冤枉死了！

    這事宜早不宜遲，沈晚照一大早就洗漱出發(fā)，匆匆忙忙了趕往了溫重光府上，她只道自己起得早，沒想到他起得更早，見到她來微微一怔，隨即就滿面笑意了。

    “你怎么這時候過來了？吃過早飯了嗎？”

    他說著起身，讓她在對面坐下，又命廚下再備幾樣菜上來。

    沈晚照摸了摸肚子，搖頭道；“一大早就趕過來，哪里顧得上吃早飯呢？”

    他含笑問道：“我希望聽到你說，一大早趕過來是因為想我了。”

    沈晚照狗腿道：“我想你了?！?/br>
    他瞧著她恨不能搖尾巴的德行，唔了聲，漫不經(jīng)心地道：“說吧，有什么事?！?/br>
    沈晚照張了張嘴：“你是神仙啊，我什么都沒說你都猜出來了?！?/br>
    他心里雖然一片歡欣，面上還是做了淡然神色，嗔怪地瞧了她一眼：“平日里想你的時候連個影子也瞧不著，只有了事了才記起我，特特早上上門來，奉承話說了一籮筐，這不是有事是什么？”

    他說著嘴角泛起淺淺笑意：“平時說一句你頂一句的，如今讓你說什么你說什么，說是沒事找我誰能信呢？”

    沈晚照訕訕道：“我有那么二嗎？”

    她想到今天還真是有事兒來找他，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主動調(diào)轉(zhuǎn)了話頭：“你想吃什么，我吩咐廚下做?！?/br>
    沈晚照下意識地道：“杏仁豆腐，雞湯餛飩還有蟹黃包子?！?/br>
    他嗯了聲，吩咐廚下道：“除了杏仁豆腐，雞湯餛飩和蟹黃包子，什么菜都可以做好端上來。”

    沈晚照：“……”首輔，沒有想到你是醬紫的首輔！

    他嘴上雖然說的厲害，但是等菜真上了桌，她想吃的三樣一樣都沒落，他還挑了挑眉道：“今天廚下是故意跟我作對啊。”

    沈晚照最近玩瘋了，把他忘到腦后頭去，自知理虧，悶頭吃了口餛飩，皮薄餡大，味道極是鮮美。

    他屋里燒著地龍，室內(nèi)溫暖如春，讓人全身上下暖洋洋的。

    她愜意地吃了兩個，又夾了筷子蟹黃包子蘸了醋用了，他見她吃的差不多，這才開口問道：“你是為了什么事過來的？”

    沈晚照忙放下勺子，把昨日幾個考生試卷被撕的事兒說了一遍，皺眉嫌惡道：“你說這等人惡心不惡心，自己考不好也不讓別人考好，什么人啊這是?！?/br>
    他沉吟道：“這事我昨日就聽說了，沒想到你堂姐的卷子也在其中?！?/br>
    他說完又悠悠出了口氣道：“考場上這種事也不少，我記得昔年我考科舉的時候，隔壁間還有人故意碰倒了燭臺，想讓考場失火的?！?/br>
    沈晚照呲了呲牙，忍不住追問道：“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