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得這么快，也不怕摔著?；舫刹蛔杂X地皺眉，往前邁了一步，在小丫頭撲過來的時候自然而然地張開雙臂接住她。

    “大哥哥，你真的來看我了！”阮蓁趴在他懷里仰著臉，興奮極了。

    看她乳燕一般微張著嘴小小地喘息著，小巧的鼻子沁出細(xì)細(xì)密密的一層汗珠，霍成伸出大拇指蹭去她鼻頭的汗珠，“嗯?！?/br>
    霍成站起身，牽著阮蓁進(jìn)了偏廳，阮成鈺也在，他剛才不過是起身的動作慢了些，就被霍成搶了先。

    阮成鈺從黃花梨圈椅上起身，端了手邊的青花纏枝紋茶盅，一邊蹲下身子喂阮蓁喝水，一邊道：“跑那么快做什么？你大哥哥又不會跑。”

    阮蓁雙手蓋在阮成鈺的手外面，捧著茶盅小口小口地抿了幾口水，推開茶盅，咧著嘴不好意思地笑。

    “下次不要跑?！币慌缘幕舫珊鋈婚_口。

    阮蓁嘟嘴，剛被水浸過的嘴唇粉嫩水潤，“可是我想早點見到大哥哥?！?/br>
    哥哥剛才說錯了，大哥哥就是會跑的呀！大哥哥如果真的跑了，她才追不上呢。阮蓁不高興地癟癟嘴，她才不要去追。

    從沒有人對他說過這樣的話——“我想早點見到你”?；舫煽粗媲斑€不及他腰間的小姑娘，眸色深深，“你不要跑，我過去?！?/br>
    ☆、第十一章 璀璨生輝

    第十一章璀璨生輝

    這話里多多少少帶了些承諾的意味，阮成鈺聽得微皺眉頭，隨即又暗笑自己想多了，meimei才六歲。

    “哦……”阮蓁懵懵懂懂地點頭，對上霍成的眼睛，她慢慢眨了一下眼。

    大哥哥的眼神好奇怪。

    阮蓁即便再聰慧，也不過是個六歲的孩童，想不明白就沒再去想，“呀”了一聲，突然想起什么，興沖沖地跑了出去，遙遙扔下一句：“大哥哥等一下?！?/br>
    阮成鈺寵溺地看著meimei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跑出去，眼里含了些微無奈，對霍成道：“囡囡少有這么活潑的時候?！?/br>
    阮蓁身子不好，五歲之前走路大都是嬤嬤抱著，劉氏對她更是小心翼翼，怕她傷著，就不許她去跟哥哥jiejie們玩鬧。時日久了，她自己好似也明白了，不再提那些讓他們?yōu)殡y的要求，時常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坐在榻上玩蝶幾圖，偶爾常樂公主來了，兩個小姑娘湊在一處，也大多是常樂公主嘰嘰喳喳地說，她在一旁聽著。乖巧懂事地讓人心疼。

    這些日子，阮成鈺發(fā)現(xiàn)，meimei開朗了許多，嬉笑怒罵間多了幾分這個年歲的孩童該有的生氣——而這變化，是從霍成來了之后開始的。

    其實阮成鈺能想明白為何meimei與霍成見面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卻能迅速和他親近起來。老太君心疼阮蓁，總愛把她抱在懷里語調(diào)悠長地講一眾兄弟跟隨先帝四處征伐的故事。阮蓁聽得多了，心里對那些橫刀立馬驍勇善戰(zhàn)的將士生出仰慕，待遇見霍成，知道了他的事，自然而然就對他多了幾分親近。

    “嗯。”霍成淡淡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過頭看向門口，細(xì)微的腳步聲遠(yuǎn)遠(yuǎn)傳來，霍成嘴角幾不可察地勾了勾。

    一會兒的功夫，阮蓁去而復(fù)返，“大哥哥！”

    她徑直來到霍成面前，舉起手中的木雕娃娃問他：“這是大哥哥親手雕的嗎？”她就是想確認(rèn)一下。

    霍成沒有回答她，從她手中取過木雕，巴掌大的木雕被他整個抓在手心，他看著那張精致小巧的臉，拇指拂過它帶著無邪笑意的嘴角。

    明明是照著面前的小姑娘雕的，可到底是不一樣——至少，它壓不住他心底的暴虐。

    霍成深深斂住眸中的神色，抬眼問面前正殷切看著自己的小姑娘，問道：“喜歡嗎？”

    “嗯！”阮蓁使勁兒點頭。

    像是怕他后悔收回一般，她從他手中拿回木雕，愛不釋手地捧在手里，神色間滿是喜愛，連帶著眉間那顆小痣都嫣紅了不少。

    看著看著，阮蓁忽然抬頭，那雙黑黢黢的眼睛清亮亮的，帶著期盼，帶著詢問，“大哥哥能再給我做一個嗎？”

    好像知道自己的要求太過突兀，她拘謹(jǐn)?shù)匾Т剑X如小巧的貝殼，在下唇上留下淺淺的印痕，又連忙補充道：“就當(dāng)、就當(dāng)是我明年的生辰禮物，好不好？”

    再做一個？霍成暗自思忖，再做一個什么樣兒的？

    笑？不，已經(jīng)做過了。

    怒？也不行，她尚未在他面前生過氣。

    他面前突然浮現(xiàn)那天她遠(yuǎn)遠(yuǎn)朝他跑來，紅著眼圈撲進(jìn)他懷里，委屈極了的樣子。

    那就這個吧。

    霍成抬眸，看著面前因為他稍稍的沉默神色有些黯然的小姑娘，不動聲色地問她：“什么時候？”

    “??？”阮蓁呆愣愣的，突然反應(yīng)過來他是在問她生辰是什么時候，眼睛一瞬恢復(fù)了光彩，璀璨生輝，想也不想便道：“二月初二！”

    二月初二，花朝節(jié)?；舫身新舆^一絲笑意，是個好日子。

    阮成鈺在一旁聽著，不由道：“霍兄不是下月中便要回北疆嗎？”難不成到時為了一個木雕娃娃特地著人快馬加鞭往返一趟？

    阮蓁一聽，臉上喜色全無，急急看向霍成，卻見霍成略微頷首，“初十就走?！?/br>
    初十，可是今天已經(jīng)是十一月最后一天了呀！那大哥哥豈不是再有十天就要走了？阮蓁也不管什么娃娃不娃娃，生辰不生辰的了，不管不顧往霍成懷里一撲，撅著小嘴兒道：“大哥哥一定要走嗎？可是馬上就要過年了呀……”

    meimei頭一次這么黏人，對象卻不是自己，阮成鈺心里很不是滋味，哄勸道：“囡囡聽話，你大哥哥如果不回去，定國公就只能一個人過年了，他比祖母還要年邁，一個人過年多可憐……”

    說著欲上前把阮蓁從霍成懷中抱出，卻被霍成抬手?jǐn)r下。

    她身量小，即便他坐著，她也只到她胸膛處，這么小小的一個?；舫傻皖^看著懷里兩手緊緊抓著他腰間衣料的小姑娘，目光一再柔和，承諾道：“你生辰，我會回來。”

    剛才還噘著嘴兒一臉不開心的小姑娘瞬時睜大了眼睛，滿臉驚喜：“真的？”

    霍成不做聲，默認(rèn)。

    “吧唧”阮蓁突然踮起腳，在他臉上大大親了一口，然后退后一步，背著手，笑瞇瞇道：“謝謝大哥哥！”

    笑得像只偷著了腥的小奶貓兒?；舫煽粗?，眼中帶了些微無奈，些微寵溺。

    阮成鈺看著面前一大一小兩人的互動，突然有些后悔讓霍成來看meimei。

    .

    晚上吃飯的時候，阮澤跟阮蓁說了讓她入學(xué)的事，等過完年就讓她向府中的西席先生行拜師禮，和阮成軒、阮婉怡一起上課。

    阮蓁自然高興壞了，胃口大開，就連劉氏給她夾她不愛吃的白切雞，她都吃得津津有味。

    不一會兒，阮成鈺吃完了，便回了涿平院。

    冬節(jié)過后國子監(jiān)停課，一直到過完元宵才再度開課，雖然沒有了課業(yè)，但明年八月，阮成鈺便要參加鄉(xiāng)試，是以還是如往常一般，每日晨起晚間都要溫書。

    阮成鈺前腳剛走，阮蓁端起手邊的甜白瓷小碗，一口氣把劉氏給她盛好的滿滿一碗烏雞野菌湯喝了個底兒朝天，“爹爹，阿娘，我喝完了！”

    說著跳下椅子就要去追阮成鈺，劉氏忙拉住她，拿絹絲帕子給她抹了抹嘴，叮囑道：“剛吃完飯，不要跑，慢慢兒走，當(dāng)心一會兒不舒服?！?/br>
    “嗯嗯！”阮蓁仰著臉任劉氏擦嘴，胡亂點頭應(yīng)著。

    也不知有什么事，急成這樣。劉氏放下帕子，輕點阮蓁額頭，笑道：“行了，去吧，看把你急的！”

    阮蓁抿著嘴笑了笑，牽住早在一旁候著的方嬤嬤的手，出了正堂。

    .

    涿平院與竹肅齋相距不遠(yuǎn)，沒一會兒就到了，不用丫鬟通報，阮蓁徑直往書房去。

    阮成鈺正伏在黑漆嵌螺鈿云龍紋劍腿長桌上看書，聽到動靜抬頭看來，待見是阮蓁，他放下書，繞出長桌，“囡囡怎么來了？”

    “哥哥不必管我?！比钶栌行┎缓靡馑?，“我就是想看看哥哥的書房?！?/br>
    竹肅齋也有書房，可那是爹爹處理公文的地方，不像哥哥的書房才是讀書的。阮蓁一想到她馬上也要讀書了，就覺得高興。

    自小看著她長大，阮成鈺幾乎立時就明白阮蓁在想什么，想了想，道：“那囡囡隨便看看，哥哥先去溫書?！?/br>
    若是他在一旁看著，meimei反倒要不自在了。

    阮蓁連連點頭，待阮成鈺重新坐回去，她才小小松了口氣，轉(zhuǎn)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仔細(xì)打量著書房的每一個角落，每一件擺設(shè)。

    她從前也常來阮成鈺的書房，但那都是來玩的，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細(xì)細(xì)地看過。

    阮蓁從墻角的酸枝木雕四君子石面高幾看到壁上的山水畫，再從長桌上的青花梅蘭竹筆洗看到一側(cè)的黃花梨有束腰三彎腿矮榻，越看越覺得心里滿是歡喜。

    她邁著小短腿兒跑到長桌前，扒著桌邊對阮成鈺道：“哥哥，我也想有個自己的書房?！毕窀绺邕@樣的書房。

    長桌上的紫檀筆架上依次掛著五支筆，阮蓁挨個用小指頭小心翼翼地戳一戳。明明平日里見過無數(shù)次的東西，現(xiàn)在卻好像第一次見似的，新奇極了。

    阮成鈺便讓阮蓁站在自己雙腿間，取下一支羊毫筆，沾了墨，握著meimei小小的手帶著她慢慢寫字，對她說：“你現(xiàn)在還小，等你再大些，有了自己的院子，自然會有自己的書房?！?/br>
    “等轉(zhuǎn)過年，哥哥就帶你去四寶齋買筆墨紙硯，好不好？”阮成鈺對阮蓁一向有求必應(yīng)。

    當(dāng)然好，阮蓁恨不得現(xiàn)在就去，不住點頭，“好！”

    .

    如此，又過了幾日，這天，阮蓁剛吃完早飯，便見常樂公主急匆匆地沖了進(jìn)來，連氣都顧不上喘，對阮蓁道：“阮蓁，我大表哥要走了！”

    阮蓁愣了愣，吶吶道：“可是今天才初七啊……”不是說初十才走嗎？

    “我也不知道?！背饭髌财沧欤八麆偛胚M(jìn)宮來跟父皇母后辭行了，我一聽就溜出來找你了?！?/br>
    她其實也挺想大表哥快點走的，因為他實在太嚇人了，就算知道他不會殺她，可是她一對上他那雙眼睛就覺得脖子涼颼颼的。

    但是她知道阮蓁肯定不舍得大表哥走，所以就趕快跑來通知她了。

    常樂公主自己也覺得很奇怪，怎么大表哥對別人都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對阮蓁就那么好，聽說她生病了還特地給她刻木雕！而且自己膽子這么大都怕大表哥，阮蓁竟然一點兒也不怕。常樂公主覺得她以前可能小看阮蓁了。

    “哥哥?！比钶枰Т剑聪蛉畛赦?，“你帶我去送送大哥哥好不好？”

    她不想連見都沒見他一面，就讓他走了。

    ☆、第十二章 翠玉豆糕

    第十二章翠玉豆糕

    阮成鈺當(dāng)即命人架好馬車，帶著阮蓁和常樂公主直奔城門而去，堪堪在城門口攔住了霍成。

    “大哥哥！”

    馬車將將停穩(wěn)，阮蓁便迫不及待地跳下馬車，落地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她卻絲毫不在意，急急朝霍成跑去。

    她今日穿了牙白繡翠藍(lán)竹葉暗花小襖，嬌綠緞裙，外披銀白底色翠紋斗篷，仍是梳著花苞頭，其間點綴著珍珠鈿花，額間一點紅痣。嫩生生的如春日枝頭新發(fā)的嫩芽。

    霍成下馬，彎腰扶住朝自己撲來的小姑娘，卻被她毫不領(lǐng)情地躲開，朝后退了一步，和他拉開距離。

    剛才跑過來的時候那樣急，到了面前卻一句話不說，只留給霍成一個烏壓壓的發(fā)頂。

    “怎么了？”她不說話，霍成就主動開口。

    他從沒有對人這樣耐心過，若是讓他手下的那些個將領(lǐng)看到現(xiàn)下這幅情景，定會驚掉下巴。

    阮蓁聞言搖了搖頭，仍是低著頭一言不發(fā)，豆大的淚珠撲簌簌滾落前襟。

    霍成伸手捏著她的下巴強(qiáng)令她抬起頭，便見那張雪白精致的小臉上掛滿淚水，仍不斷有淚珠爭先恐后地從微紅的眼眶涌出，他眸色微動，“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