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了我的水，還想讓我?guī)退B(yǎng)弟弟？門兒都沒有！

    怒火中燒的谷雨到底還存了一絲理智，沒把小孩兒趕出門，不是為了小孩兒，是為了他的母親——他沒敢把水被偷的事情告訴母親，只說這小孩兒是他在路上撿到的，他jiejie會來接他，吃渴自負，只在他家借住兩天。

    第二天，谷雨照舊起了一個大早，準(zhǔn)備完飼料又去打掃獸欄，正眼都不瞧小武一眼。小武卻很執(zhí)著，一步三晃搖搖欲墜地跟在他后邊，令谷雨怒意更盛：他一夜未睡，小崽子倒是睡的香，肚子咕咕叫了一晚上都沒醒。

    剛剛從獸欄出來，谷雨就看到遠處三道人影沖他家走過來，三個人走到近處，當(dāng)先的姑娘沖谷雨笑了笑，指指身后抱著水罐的兩個男人：“我沒失言吧，我們把水給你還回來了?！?/br>
    身后小武“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第134章 楓霞嶺（四）

    “你就是周小霞？”三姑用一種驗看貨物的眼神打量起面前的姑娘，神情很快由挑剔變成失望：怎么會這么瘦？該不會是有病吧？

    瘦成一把骨頭的姑娘老老實實點頭。

    “你們從哪里來？”

    “興和鎮(zhèn)?！?/br>
    “興和鎮(zhèn)在什么地方？”

    姑娘報出省名縣名，雖然壓根不知道那地方是南是北，三姑卻煞有介事地點點頭，以示自己走南闖北見多識廣，接著又問：“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姑娘卡了一下殼，抬頭問：“是末世前嗎？”

    “什么末世不末世，說的這么難聽。現(xiàn)在這個叫新世紀(jì)，以前那個才是末世，看起來花里胡哨，實際上都是鏡花水月，不信神不敬神，大逆不道，神明一怒，全都得死……”

    三姑從竹椅上站起身，神情嚴(yán)肅地教育年輕姑娘，把她從“培訓(xùn)班”里學(xué)到的高深詞匯都用上了，直講到唾沫星子四濺，才意尤未盡地做出結(jié)論：“記住，現(xiàn)在是神紀(jì)五年！”

    看周小霞唯唯諾諾地不停點頭，三姑滿意了，回歸正題：“你爸以前是做什么的？”

    “我爸以前在縣醫(yī)院當(dāng)醫(yī)生?！?/br>
    三姑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神情也和緩了許多：“拿脈寫藥方子的那種醫(yī)生？”

    “嗯?！?/br>
    三姑眼里的笑意愈發(fā)濃厚：“看你年紀(jì)也不小了，也跟你爸學(xué)過吧？”

    周小霞點頭：“小時候幫著爸爸泡制藥材，后來末……新世來了，我爸就專門教了我們兄妹幾個，說技多不壓身，懂點中醫(yī)關(guān)鍵時候可以救命。”

    三姑又問了幾句話，最后搖著扇子決定了幾個人的命運：“你們姐弟兩個就暫時先住在谷雨家里，正好下個月我們要去明城，你們也一塊兒過去，先給你們在周神侍那里掛上號，領(lǐng)一頭母獸回家，只要明年能夠交上兩頭幼獸，就算是我們楓霞嶺的人了。還要那幾個偷水的，我這次暫時放過他們，不過他們喝了半罐水，必須要賠償谷家五個大錢的損失，另外還要交給村里10個大錢當(dāng)罰款，現(xiàn)在沒錢也沒關(guān)系，你讓他們都過來，我給他們安排工作?！?/br>
    ……

    等到谷雨帶著周小霞周小武兩個人離開，三姑家的老頭子立即湊了過來：“這姑娘看著還成，知書識禮的，還懂醫(yī)，就是太瘦了，不知道有沒有什么??？”

    三姑眉頭一挑，抬抬亂七八糟的腦袋：“所以我才讓她住到谷雨家里嘛，過陣子再來看，有病就趕出去，沒病的話，這楓霞嶺上，還不得我說了算?！?/br>
    老頭子皺起眉：“就怕二小子不干……”

    一提起小兒子三姑就來氣；“現(xiàn)在媳婦多難找，村子里三十多個光棍，就六個女娃，他還敢挑！還老嚷嚷著要去明城要去明城，明城是那么好去的嘛？他當(dāng)我是神侍大人?。±夏镂夜┧怨┧?，容易嗎我……”

    ——

    楓霞嶺上大權(quán)在握的“三姑”不知道，她這番罵罵咧咧盡數(shù)落在了數(shù)十里外的一伙人眼中。

    “沒想到李霞讓個老巫婆給看上了……”田明武擦汗，及時剎住了后面那句“也不照照鏡子，竟然想拱我們家這么好的一朵白菜”。

    許凌風(fēng)卻在慶幸：“幸好先讓他們餓了幾天肚子，就是頂頂今早那場哭……我看他昨天是真的餓慘了！”

    他們的目的地是明城，可據(jù)竹曉說，明城檢查非常嚴(yán)，他們幾個中高階修士還好，法子很多，李霞幾個低階的想要混進去卻是不太容易，于是，就想出了這么一個很可能是餿主意的主意。

    至于田明武，他在瑤里的時候天天打架，打著打著就打到四階了。

    為了達到“逼真”的演出效果，幾個家伙自告奮勇進入荒漠生活了十天，沒帶吃的，除了頂頂，其他人連水都只帶了一半的量，一個星期后一個個看起來就非常接近“難民”了。尤其是李霞，這姑娘太拼了，頭三天只吃了半斤沙蛇rou，不過她底子太好，居然沒瘦幾斤，后來的一周她干脆就沒正經(jīng)吃過東西，最高氣溫五十度，她每天只喝一瓶水，再吃幾片仙人掌葉片作為補充，如此過了五天，她成功地把自己弄病了，拉肚子差點拉到脫水，所以現(xiàn)在她是真病了，都不用化妝。

    就這樣這群人也沒能瘦下來，沒辦法，九環(huán)天只好給他們提供了“速效瘦身大法”，肌瘦全都給壓縮了，貼到骨頭上偽裝骨頭去了，不過這個功法有個很大的短板：管不了多久，每天都必須抽時間練習(xí)。

    外形對上，接下去就是演技。

    不幸的是，這次沒有專業(yè)人員（比如防務(wù)隊的老牌特務(wù)鄧安翔）跟著出來，缺乏專業(yè)指導(dǎo)的后果是，這幾個業(yè)余演員自覺演技精湛，堪比影帝影后，對著水鏡的一干觀眾卻是一臉的慘不忍睹，幸而楓霞嶺上的那幾個跟他們配戲的都是群眾演員，缺少一雙發(fā)現(xiàn)的眼睛，沒能看出破綻。

    水鏡那邊，兩個配角的話題這時候轉(zhuǎn)移到了幾個“偷水漢子”身上。

    老頭兒嚼著某種植物的根塊，臉上現(xiàn)出憂慮的神色：“那幾個真的送去修神廟？他們不去怎么辦？”

    三姑卻很自信：“哼，他們都快餓死了，還有的選？再說了，再過一個月就要下雪，他們住在外面不給餓死也要被凍死，去修神廟好歹有地方住，一天還有兩頓飯吃，我要是他們我也會去。對了，等他們一到你趕快去找人，多找?guī)讉€，我先跟他們好好說，那幫窮鬼敢說不去，咱們就把人給綁了，偷水在楓霞嶺可是死罪，他們不吃敬酒，咱們就逼著他們吃罰酒……”

    ……

    三姑還在絮絮叨叨如此這般地做著安排，觀眾們卻已經(jīng)沒了興趣，修神廟這個事他們早就知道。

    早在十多天前他們剛剛到達的時候就盯上了這個小村子，很快發(fā)現(xiàn)三姑正在為修神廟的事情發(fā)愁——明城要求他們村子今冬送六個壯勞力過去服勞役修神廟，三姑算來算去都湊不到足夠的人選，倒不是楓霞嶺找不出六個壯漢，而是她有私心，不想把人送過去。

    一來，是村子里的幾個大戶都跟她沾親帶故，她不想得罪人，何況這些人都是親信，肯定要留下；二來，也是因為作為楓霞嶺的村長，她的收益跟他們村子交上去的沙獸直接掛鉤，每一頭沙獸她都要抽頭，修神廟哪有不死人的，她怕這幾個壯勞力去了就回不來，勞動力減少，就意味著沙獸減少，也就意味著她的收入會減少。

    正是因為知道三姑迫切需要找人充數(shù)，許凌風(fēng)才和周楠一起策劃了這起“偷水事件”，三姑缺人，他們就給她送人過去……現(xiàn)在看來，一切都在按計劃進行，只是苦了他家小崽，要過一陣苦日子了，想當(dāng)初頂頂比誰都積極，也不知道現(xiàn)在有沒有后悔？

    第135章 楓霞嶺（五）

    小武和黑子一起趴在獸欄上，津津有味地看著小鈴鐺拱石欄，兩個的個頭都不夠，腳下都踩著大石頭。

    小武：“你說沙獸是不是豬變的，為什么老是去拱圍欄，圍欄上有什么，能吃么？”

    黑子：“汪……”

    小武：“其實看久了沙獸也不太難看，說不定是沙皮家的親戚，對了，說不定跟你也是親戚?！?/br>
    黑子：“汪？”

    小武：“明明一用力就可能撞倒的，它偏要去拱，還老拱不翻，所以，我覺得還是像豬多一點，你說對不對？”

    黑子：“汪……”

    小武長長嘆息一聲，聽上去都有點心力交瘁的意味，然后：“好吧，它一點都不像豬，我就是太想吃豬rou了……我覺得說不定沙獸的rou也很好吃……”

    小鈴鐺猛地轉(zhuǎn)過頭，看著遠處圍欄上的兄弟倆，突然間整個身體掉轉(zhuǎn)，前腿在沙地上狠狠扒拉了兩下，然后……就見它發(fā)足狂奔，沖著兩兄弟猛沖而來，王霸之氣盡開，氣勢洶洶，銳不可擋！

    小鈴鐺：老子受夠你們了！

    小鈴鐺噸位不小，跑起來卻靈活之極，速度更是驚掉人下巴，眨眼間獸欄內(nèi)飛沙走石，一道黃色的影子挾裹著一大片沙塵沖著小武和他的好基友當(dāng)頭襲來……

    “汪!”

    “救命??！”

    ……

    兄弟兩個反應(yīng)極快，第一時間跳下獸欄倉皇逃竄，就這樣，還給黃沙襲了個一頭一臉……這下?lián)Q小鈴鐺趴在獸欄上沖著他們裂嘴呲牙了，人個頭高，不用墊石頭，丑臉上還扯出一個像極了“得意洋洋”的表情，看上去……惡霸極了！

    不遠處剛剛準(zhǔn)備好飼料的谷雨無語地看著這一人一狗。

    “你們就不能安生一點嗎，每天都要去招惹它！”

    小武非常無辜：“我們沒有招惹它啊……”邊說邊在地上蹦，試圖把袍子上的沙粒蹦下來，黑子也在旁邊一個勁地抖毛。

    谷雨看著這兩只哭笑不得，第n次試圖跟他們講理：“換你天天被人盯著看你樂意嗎？”

    “汪！”這次換黑子有意見了，你們不就天天盯著我看嘛!

    不遠處李霞……嗯，現(xiàn)在應(yīng)該叫她周小霞了，看著這一幕忍笑忍的很辛苦，經(jīng)過十來天的休養(yǎng)，她的病全好了，一大早就出去幫村民看病，手上還抱著她的“急救盒”。

    “小霞姐，你忙完啦？”也不知道是時間長了看習(xí)慣了，還是因為她臉上多出來一點點rou，谷雨覺得她整個人看上去都順眼多了。

    說起來谷雨還是蠻佩服小武的這個jiejie的，到村子里不過十來天，就憑著一手醫(yī)術(shù)牢牢站穩(wěn)了腳跟，聽說他家爸爸和哥哥都是變異人，難怪把小武養(yǎng)的這么好?？上н@么好的姑娘卻要嫁給三姑家那個不成氣的兒子，不過大明哥說的也有道理，二子再是好吃懶做，嫁過去至少有飽飯吃，就是不知道他們家容不容得下小武……

    谷雨一邊不著邊際地想著，一邊拎著獸糧走進獸欄。

    李霞則是快步回到屋子，她跟谷母住一塊兒，谷母身體不好，多數(shù)時候都躺在床上，看她進來跟她打招呼：“小霞回來啦，王家二伯的病怎么樣？”

    “王二伯那病不重，我給他用了針，好多了?！彼稚暇鸵惶足y針，重的病也治不了，不過這里的村民也沒人得重?。ǖ弥夭〉亩妓懒耍?，剩下這些大都是慢性病，最常見的就是腰肌勞損，根除沒可能，不過扎扎針可以緩解一下癥狀，至少不那么痛苦。

    谷母聽她這么講，也沒再說什么，閉上眼睛休息。她也得病了，但她知道自己這病治不了，這幾年看過太多，她心里很清楚。過了一會兒，谷母睜開眼睛，看到李霞已經(jīng)脫了罩袍正在用一小塊濕布擦臉，不禁苦笑：這姑娘還沒有適應(yīng)，過個一年半載，就不會浪費水了。

    感受到谷母的目光，李霞轉(zhuǎn)過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實荒漠上太干燥，留不住水份，會被太陽曬痛卻很少出汗，但她可以忍饑可以忍渴，就是怎么也忍受不了這種幾個月都不洗澡不洗頭的痛苦生活。

    谷母回她一個虛弱的笑容，突然道：“周姑娘，求你一個事……”

    李霞連忙道：“嬸子不用客氣，您講?！?/br>
    “這次去了明城，你把這個交給谷雨，讓他去找一個人，然后……你讓他留在明城，不要再回來了……”谷母從枕頭下摸出一個小盒子，遞給李霞。

    李霞打開，看見里面有一條鉑金鏈子，上面掛著個小墜子，是那種很常見的可以裝照片的心形小墜。

    “那里面有張照片，是我們一家的全家福，這些年顛簸流離的，就剩這一張了，給谷雨留下做個念想?！敝v完話谷母沉默了，混濁的眼神放空，思緒似是去到了很遠的地方。

    過了一小會兒，才接著又往下說：“前年谷雨爸爸在明城看到了我娘家的一個遠房表哥，他們一家看上去過的還成。這一次我確實是沒法子了，家里就一頭沙獸，換回來的糧食無論如何都撐不過明年，到時候只能去找三姑借糧，借她兩百斤雜糧，谷雨這輩子都別想還清了……我那遠房表哥，再怎么說也是親戚，我也不求他多照顧，只要幫小雨找個能夠填飽肚子的差事做，我死也瞑目了?！?/br>
    李霞靜靜地聽著，一直等到她講完才把盒子合上，遞還給她：“嬸子，您為什么不自己交給谷雨呢？”她沒問為什么要等到走投無路才想到要去找她娘家表哥，也沒安慰她說“你的病一定能夠治好”，床上這個女人是虛弱，不是脆弱。

    谷母卻是不接盒子：“他不會聽我的。周姑娘，我看的出來你是個能干人，楓霞嶺困不住你的，算是嬸子求你了，你好好勸勸雨兒，留在這兒只有死路一條，明城也不見得有多好，但是至少有個親戚住那兒，可以照應(yīng)一下?！?/br>
    李霞沉吟片刻，道：“嬸子，只要你在這兒，谷雨他哪兒都不會去的，誰勸都沒有用。為什么你不跟他一起去明城呢？”

    谷母苦笑：“周姑娘，你是醫(yī)者，應(yīng)該知道我現(xiàn)在這種情況就跟以前那些重度厭食癥病人一樣，身體的各種機能嚴(yán)重衰退，就算是末世以前都治不好的。既然藥石無效，我跟著他一起過去，除了浪費藥錢飯錢，還有什么意義？……我和谷雨他爸爸，最大的心愿就是讓他好好活下去，我已經(jīng)拖累了老谷，累他早死，不能再拖累雨兒……”

    “媽你說什么呀，爸沒死，爸肯定沒死，這不是你說的嗎！”谷雨突然闖進屋，一張臉漲的通紅，幾乎是氣急敗壞，卻透著無措和恐懼。

    ……

    李霞悄悄走出屋，對著不遠處的小武打了個手勢。

    小孩兒怔了怔，收起好奇的眼神，帶著黑子走向獸欄，那里有一大片高大的仙人掌，太陽快要出來了，躲在仙人掌陰影里要好受一些。

    小孩躺在沙地上對著天空發(fā)了一會兒呆，明天就要上路了，路上會見到爸爸他們嗎？他們會不會帶吃的？雖然不想讓大家看輕，但是，這樣子……真的好難受！

    然后他坐起身抱住身旁的黑背，抽著鼻子悄聲說道：“黑子你餓不餓？我好餓，我好想家好想爸爸，我以后再也不賺奶奶做的菜不好吃了……”

    ——

    水鏡那邊，許凌風(fēng)聽的心里發(fā)酸眼睛都紅了，旁邊周楠卻不知死活的道：“你兒子很聰明呢，我敢打保票他猜到你在旁邊看，專門講給你聽的。”

    許凌風(fēng)扭過頭，沖著他文質(zhì)斌斌地笑了笑，非常有風(fēng)度。誰也沒有想到，下一秒，他猛出一拳直擊周楠面門，周楠猝不及防，這一拳挨了個實實在在，一下子被揍到地上。

    然后，許凌風(fēng)居高臨下，沖著他森然道：“你知不知道，老子想揍你很久了！

    “我cao你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