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怎么還？

    可惜末世降臨時谷雨還太小，不然這會兒他都該要呵呵了。

    姑娘終于止住咳，贊許地看了弟弟一眼，轉(zhuǎn)頭又對谷雨道：“我知道他們在哪里，我這就過去找他們把水要回來，只是……”

    她猶豫地看看谷雨，頓了頓，又說：“他們可能會喝一點，可能不會有兩整罐，肯定……”

    “姐你不要說了，再說又要咳了……”小孩子看她一次講這么多話，急了。

    谷雨不相信這兩個人，偷走的水怎么可能還回來？荒原上從來沒有這等好事。

    不過他沒有選擇，哪怕只有一絲希望，他也必須試一試，于是冷著臉開口：“我們先去找三姑和大明哥，我們大伙兒一起過去找他們?！?/br>
    姑娘猶豫了，帶人一起過去，那不等于帶人過去抓他們？遲疑著道：“他們真的不是壞人……”

    谷雨冷冷打斷她：“聽到我要去找?guī)褪志筒辉敢馊チ?？我怎么知道你走了還回不回來？”

    小孩兒繃著臉插嘴：“你可以跟我們一起過去。”

    “我怎么知道你們不是想要把我騙過去？”

    “我們騙你做什么？”

    “那你們搶我的水做什么？”

    姑娘連忙打斷他們，果斷道：“那這樣，小武跟著你一起回去，我一天不把水給你找回來，他就一天呆在你家，當(dāng)人質(zhì)！”

    谷雨還是不為所動：“我家沒水，也沒他的糧食?！?/br>
    “他不喝水，也不吃東西！”姑娘果決的道，然后看向躲在旁邊存在感幾乎為零的小狗黑背，“黑子你看好小武，他們到了后你回來給我?guī)?。?/br>
    “汪……”

    ——

    半個小時后，小武一臉震驚地看著獸欄里的兩只動物：“這就是沙獸？”

    谷雨卻對他如此明顯的反應(yīng)視而不見，很高興的道：“嗯。小的那只叫小鈴鐺，剛出生的時候才這么大，現(xiàn)在大了三倍都不只，我媽說它見風(fēng)長……很漂亮吧！”

    小孩子呆呆地看著他一臉炫耀的表情，張張嘴，又很明智地閉上——沙獸的外貌足夠奇特，長的有點像沙皮狗，卻大了n倍，就算是幼獸都比普通成年沙皮要大三四倍，皮粗rou糙，滿身的折子，身上一根毛都沒有，額頭正中卻冒出一根短短的彎角，滿臉橫rou，也滿臉兇相，如果忽略它松松垮垮的皮膚，倒是有點掛相惡霸犬……人沙皮是丑乖，這一個，只有丑，不見乖。

    長成這個德行，居然還有人覺得它很漂亮！

    “小鈴鐺過來，來，今天有客人，你們認(rèn)識一下，要乖喔……”

    沙獸本來在獸欄的另一邊拱著石頭墻，聽見谷雨的呼喚歡快地奔過來，“可可”叫了一聲，興奮地用頭蹭起谷雨伸入圍欄的手。

    本來小武還在想這是不是某種狗，現(xiàn)在確定了，肯定不是，狗不可能這么叫，狼也不可能。

    沙獸一過來谷雨就忙著跟它說話，好半天小武才插上嘴：“它為什么叫小鈴鐺？”

    “因為它小時候一聽到鈴鐺就跑。”谷雨想起來就笑，小武卻完全不知道笑點在哪里，不過一問一答間兩個人的關(guān)系倒是緩和了不少。

    陪著小鈴鐺玩了一會兒，谷雨領(lǐng)著小武回家。

    谷雨的家就在獸欄旁邊，獸欄有好幾百平米足足占了大半畝地，他的家卻只有兩間小屋，總共都不到30個平方。

    站在山坡上望下去，附近還有十幾處這樣的房子和獸欄，都是用石頭壘成，屋頂上都鋪著不知名的寬大樹葉，相互間又都隔了一段不遠的距離，步行的話，最近一家都要走上一刻鐘才能到。

    “你們村的人為什么不住在一起？”小孩子問。

    谷雨回答：“因為沙獸。我爸說沙獸的地盤意識很強，就算是幼崽，住近了它們也會煩燥，會跑出獸欄打架?！?/br>
    小武回頭看看沙獸，覺得如果它們真想逃跑的話，一人高的石頭圍欄確實是攔不住它們，不過……

    “如果遇到一群沙狼，你們這樣不是很不安全?！?/br>
    “不會。沙獸可兇了，一頭母獸可以干掉七八頭沙狼。”然后他舉舉手上的扁擔(dān)，“再說我們還有這個，這是神使大人發(fā)給我們的，沙狼沙蛇都不敢靠近……”

    話沒講完又想起跟水一起丟失的水罐，谷雨的情緒重新回落，不再說話了。

    沉默著走向屋子，這是一間十二平米的小屋，只開了一個小窗，窗戶和門框上都掛著樹葉，跟屋頂上的樹葉一模一樣，每一片都很大，有香焦葉的三分之二大，七八張串在一起就把門給擋嚴(yán)實了。

    小孩子很好奇，很想問為什么這種葉子不會變干，但看谷雨沉著臉，只好把問題憋在心里。

    兩個人剛走到門邊，旁邊小屋里立即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是雨兒嗎？”女人聽起來身體不太好，有氣無力的，講完話又咳了一聲。

    谷雨立即道：“是我，媽，我回來了。”

    “嗯，饅頭在桌子上，你自己泡水吃?！?/br>
    “好，媽你睡吧，不用管我?！?/br>
    跟母親講隔著墻講了兩句話谷雨才進到屋里，先把扁擔(dān)放到門邊，然后走到桌邊。桌上放著一個小鍋，揭開鍋蓋，從里面拿出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掰碎了放進碗里，然后拎起桌下的保溫瓶，先搖了搖，覺出里面還有小半壺水，這才取下瓶塞，往碗里沖了半碗水，然后塞緊瓶塞，把水壺小心翼翼放回桌下。

    接下去，谷雨開始大口大口吃起午飯，看都沒看小孩子一眼，完全沒有分享食物的意思。

    第133章 楓霞嶺（三）

    小孩兒也餓了，但他挺有當(dāng)“人質(zhì)”的自覺，眼巴巴看了一會兒，咽了好幾口口水，強迫自己把視線轉(zhuǎn)開。

    谷雨吃飯很快，五分鐘解決“泡水黑饅頭”，又往碗里倒了一點水，打開桌上的一個塑料盒子，里面有兩段肥肥厚厚的多rou植物，谷雨夾出一段放進碗里，再用筷子夾著它把碗仔仔細細涮洗了一遍，然后，就在小武呆呆的注視當(dāng)中，他把葉子放進嘴里，嚼了幾口，合著“洗碗水”一起吞下肚子……

    “仙人果你認(rèn)識嗎？”食物下肚情緒好轉(zhuǎn)，谷雨又開始講話了，而且耐心出奇的好，看小武搖頭，還給他解釋，“我們這里家家都種仙人果，你看門前那幾棵就是，不要看它們現(xiàn)在沒精打采的，春天的時候掛滿紅花，可漂亮了。七月份結(jié)果子，果子外面有一層硬殼，砸開了里面全是水漿，跟糊糊一樣，還有一點點甜味，吃了能管飽，曬干了會變成黑色，一碗雜糧粉加半碗仙人果粉，做出的饅頭又好吃又頂餓?！?/br>
    然后他指指塑料盒子里剩下的那段“植物塊”，又說：“這個就是仙人果的葉片，仙人果可是個寶貝，連葉子都能吃，比仙人掌好吃多了?！?/br>
    小孩看著“仙人果葉片”躍躍欲試，這東西他還沒有吃過呢，而且它還可以洗碗，家里栽幾棵，以后連碗都不用洗了，實在是太方便了有木有！

    可惜谷雨只是跟他這個“外鄉(xiāng)來的流浪兒”普及最基本的荒漠常識，沒打算給他嘗新，解釋完畢拿起仙人果葉片放自己嘴里，同時抬起頭望向窗外，就好像窗上那些樹葉完全不影響視線似的，含糊不清的說：“現(xiàn)在剛過中午，我們馬上過三姑家去，去晚了他們該睡午覺了?！?/br>
    打一開頭，他就沒敢把希望壓在一個陌生人身上，今天下午他必須要借到水。

    ——

    三姑家有點遠，要走兩刻鐘，日正當(dāng)午，一個半大小子和一個半大孩子走到頭暈眼花才到，就算全身上下都裹在袍子里面，感覺也被曬脫一層皮。

    三姑家有兩個獸欄，養(yǎng)了七頭沙獸，三姑的房子就夾在兩個獸欄之間，前面砌一道墻就成了院子，院子里一排四間正房，還搭了個廚房，雖說也很簡陋，但比谷雨家的兩間小矮屋看起來正常多了。

    院門虛掩，谷雨在外面喊了兩聲三姑，聽到里面有人回應(yīng)才推門進去。

    小武跟在谷雨身后，看到三姑家的院子挺大，這個倒沒什么好奇怪的，荒漠上什么都缺，獨獨不缺土地，只他發(fā)現(xiàn)院子里種滿了仙人果，不解的問：“谷雨哥，仙人果那么好，為什么你家里不多種一些？”

    谷雨無語：“仙人果是要澆水的！”

    然后他壓低聲音吩咐小孩兒：“呆會兒不要亂說話?！?/br>
    小孩兒也壓低聲音；“三姑很厲害嗎？”

    谷雨看著小破孩，有種想要撫額的沖動，把聲音壓到更低：“三姑是神侍大人的親戚，得罪了她我家就要被趕出村子……算了，反正呆會兒你不準(zhǔn)亂講話，更不要亂提問題，明白嗎？”

    小武連忙點頭。

    距正屋還有一段距離，兩個人就看到坐在屋前草棚下扇扇子的三姑。三姑四十五六歲，人精瘦，臉色卻還好，沒有餓肚子的跡象。

    看到兩人走過來她沒起身，更沒讓他們進屋，只懶洋洋的問：“谷雨啊，你媽還好嗎？”

    “好，還好。”

    “那就好，你好好照顧她，這次去明城你去求求周神侍，神侍大人賜了藥就好了。”

    “嗯，我一定會去，三姑您費心了。”

    ……

    兩人寒暄幾句其后說到正題，聽到谷雨說要借水，三姑眉頭一挑：“還有半個月才交沙獸，你家的水票就用完啦？”

    “還有兩張，不過家里一滴水都沒有了，小鈴鐺過會兒就要喝水，就算明天一大早去挑也來不及了。”

    “兩張水票是用不到半個月?！比梦⑽㈩M首，接著話鋒一轉(zhuǎn)，“谷雨啊，你這是怎么回事？水井每天上午都有開，怎么會用到一滴不剩？每年春天發(fā)水票都是比照沙獸數(shù)目來的，算好了一直可以用到秋天交沙獸的日子，你是不是平時太浪費了，還是出了什么意外？”

    然后她把目光落在小武身上，皺起眉頭：“這誰啊谷雨？村子里可不能收留來路不明的人?！?/br>
    谷雨沒敢隱瞞，把事情原原本本講了，他講話的時候，三姑一家五口都聚攏過來，荒漠上日子單調(diào)沉悶，難得聽到這種八卦，等到谷雨講完，三姑一家子都在很好奇地盯著小武看。

    “你叫什么名字？”三姑寒著臉問，神色不善。

    小武嚅囁著回答：“周小武。”

    “從哪里來的？”

    “白馬鎮(zhèn)?！?/br>
    三姑額上的法令紋愈發(fā)深遂，語氣非常嚴(yán)厲：“白馬鎮(zhèn)在什么地方？你們是怎么過來的？還敢搶水，不知道這里有神使護佑嗎？活膩了啊你們！說，把事情講出來，老實交待，敢說一句謊話，立即扔出去喂狼！”

    小孩子嚇的一屁股坐到地上，聲音中滲入了哭腔：“白馬鎮(zhèn)在……在……”話都說不利索了都。

    幾個人問了好一會兒，才從小武顛三倒四的敘述當(dāng)中弄清楚事情經(jīng)過：小武這伙人是從興和鎮(zhèn)過來的，興和鎮(zhèn)具體在什么地方，他一個小孩子也講不清楚，只知道他們走了好遠的路才到這里。他們鎮(zhèn)上原本還有幾十戶人家兩三百人，不幸春天的時候來了一群變異獸，把整個鎮(zhèn)子都給端了，幸而他爸爸和大哥都是變異人，家里還有一條變異狗，帶著他們跑了出來，一同逃出來的還有二十多個年輕人。

    鎮(zhèn)子回不去了，一群人只好在無人區(qū)流浪，好在夏天的時候無人區(qū)里還能找到一些食物，而且他們當(dāng)中有好幾個變異人，好歹沒有餓死。后來他們找到一處落腳的地方，本來想要重建家園，沒想到又一次遭遇變異獸，雖然再次幸運逃脫，但人也死傷過半，他爸爸和哥哥都死在了那次戰(zhàn)斗中，最后只剩下他們一行六個人。

    前陣子他們走到荒原邊上的時候，有三個人病了，其中一個就是他jiejie。今天大家實在是渴到受不了了，就商量好了出來偷水，讓他去當(dāng)誘餌，他不干，他們就威脅他說要把他和生病的jiejie扔在荒原上，讓他們姐弟倆自生自滅……

    聽完小孩子的話，三姑眼神微閃若有所思，其他幾個卻是熱火朝天地議論開了，最后一致結(jié)論：谷雨不只被搶了兩罐水，還撿回來一個大包袱。

    小武難過的直抹眼淚：“你們胡說，我jiejie才不會扔下我不管！”

    三姑端詳了小孩子一陣，笑了：“好，你jiejie如果過來還水，把人給我?guī)н^來，讓我看看?！?/br>
    谷雨看這樓都歪到?jīng)]邊了，三姑更是絕口不提借水的事，連忙央求道：“三姑，她要是來了我一定把人帶過來，可家里確實是沒有水了，您看能不能先借我一罐救救急？”說到底，他還是在心底存著奢望，只開口借了一罐。

    三姑扇了一下扇子，回復(fù)到剛才那副懶洋洋的樣子：“一罐水可是值十個大錢。”

    谷雨連忙低聲下氣的道：“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雖然家里現(xiàn)在沒錢，但下個月去把小鈴鐺交了就有錢了，到時候一定還您。”

    三姑嘆口氣：“唉，你這孩子我也是看著長大的，也不難為你了，這樣吧，下個月你還我十二個大錢就成。”然后把頭轉(zhuǎn)向大兒媳婦，“快把最外邊那一罐拿出來，今天剛打開，都還沒有倒過，水用完了記得把水罐還回來。”

    不一會兒，女人抱了一罐水出來，小武看到都不知道該說什么是好：都用掉快四分之一了，她還好意思說是“今天剛開，都還沒有倒過”！

    而谷雨，為了這一罐嚴(yán)重缺斤少兩的水還要千恩萬謝，就差跪安了。

    兩個人沉默著走回家，小武繃了好久，最后蹦出一句：“我們一定會把錢還給你！”

    ……

    兩人不知道的是，他們剛剛走出院子，三姑就跟她老公小聲嘀咕起來：“我看這孩子長的不差，他jiejie肯定也不錯，如果真把水還回來，可見是個老實的，而且他們還有一條變異狗……到時候再好好看看，行的話老二媳婦就有著落了。另外幾個嘛……”

    兩個人同時露出某種意味深長的jian詐笑容。

    ——

    天黑的時候，谷雨終于絕望了，他滿懷希望等了一個下午，太陽每往西方移動一寸，心中的希望就減淡一分，而現(xiàn)在天黑了，他不相信幾個外鄉(xiāng)人敢在荒原上夜行，所以，那個女人是真的不要她的親弟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