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了?！惫珒x音由衷一笑。

    阿光不好意思地戳了戳手，“小民手藝不精，女郎嘗嘗看，若是覺得不喜歡請不要勉強(qiáng)。”

    公儀音不忍拂了他的好意，拿起筷子夾了一箸山筍放入嘴中，露出甜甜笑意道，“挺好吃的，謝謝你。”

    阿光緊張的神情松了下來，如釋重負(fù)地舒口氣，“女郎喜歡就好?！鳖D了頓，遲疑著道，“不知女郎和郎君們什么時候啟程？”

    公儀音看身側(cè)的秦默一眼。

    秦默淡淡道，“用過飯就走?！?/br>
    阿光面露失望之色，“這么快，那郎君和女郎先用餐，小民就先不打擾了?！闭f著，行了個大禮離去。

    公儀音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很快轉(zhuǎn)了回來，朝秦默燦然一笑道，“阿默，吃吧?！闭f著，將盛好的湯遞到他的手中，“當(dāng)然比不上我們平日里的佳肴珍饈，但也別有一番清新的滋味，你嘗嘗?！?/br>
    秦默笑笑，小口喝起了湯。

    一頓飯相安無事地吃完了。

    用過飯，侍衛(wèi)們在收拾東西了，窩在一旁的李鐵牛有些緊張地走上前來，手中緊緊攥了個東西。

    公儀音停下手中整理東西的動作看向他淺笑道，“怎么？有事嗎？”

    李鐵牛深吸一口氣，神情緊張道，“女郎的救命之恩，小民實(shí)在無以為報(bào)，只有……只有這個東西，小民不知來歷，但看模樣材質(zhì)應(yīng)該并不普通，小民唯有這個東西送給女郎聊表謝意了。”說著，將手掌攤開來，露出掌心里躺著的一支簡單別致的發(fā)簪來來。

    發(fā)簪的簪身是用沉香木制成，簪頭處綴著一個四角星芒狀的飾物，不知是什么材質(zhì)制成，呈現(xiàn)出一種通透的色澤，似玉非玉，觸手生涼。四道星芒間斷點(diǎn)綴著細(xì)小瑩潤的珠子。正中是一顆較大的碧璽石，眼光下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這是什么？”公儀音好奇問道。

    “小民也不知道?！崩铊F牛靦腆笑笑，“是小民某次收貨時從一個村民手中收到的，他說是很久之前一個老人家送給他的，他說自己一介山野村夫，用不到這么貴重的簪子，又看上面的珠子還算值錢，便同小民換了一些生活必需品?！?/br>
    公儀音看了看李鐵牛手中的那支簪子，它上面的那個星芒飾物的材質(zhì)太過特殊，連自己這種見慣了珠寶玉石的人也無法分辨出來，不由有些生疑。

    不過，她還是笑笑婉拒道，“這么貴重的東西，你還是自己留著吧。”

    李鐵牛搖搖頭，咧嘴憨厚一笑道，“留在小民手中也用不著，希望女郎不要嫌棄能夠收下，也算是小民的一點(diǎn)小小謝意了?！?/br>
    他一再堅(jiān)持，神情懇切。公儀音無奈，伸手接過他手中的簪子。

    李鐵牛如釋重負(fù)地笑笑，澄澈的眼睛中露出一種孩子般的笑意，憨厚的面容上有種由內(nèi)之外的歡欣散發(fā)出來。見他如此，公儀音更加沒法拒絕，笑得道了謝。

    李鐵牛愈發(fā)歡悅起來，想了想又開口道，“小民就不在甘泉村多留了，希望女郎和郎君一路平安?！?/br>
    公儀音點(diǎn)頭，“你也是，自己保重?！?/br>
    李鐵牛應(yīng)了，擔(dān)著貨郎擔(dān)子一搖一晃地走出了公儀音的視線。和暖的陽光灑在他貨郎擔(dān)前頭，正照在上面的撥浪鼓之上，有一種寧靜的詩意。

    他的身影漸漸融入金色的陽光中，公儀音轉(zhuǎn)了目光看向手中的簪子，舉起來在陽光下看了看，不解地望向秦默道，“阿默，你能看出這簪頭是什么材質(zhì)做的嗎？”

    秦默認(rèn)真看了看，搖頭淺笑道，“你都看不出，我自然也認(rèn)出了?！?/br>
    “奇怪……”公儀音嘴里嘟噥著，一邊摩挲著手中的簪子，突然，她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似的，嘴里“咦”了一聲。

    “怎么了？”秦默奇道。

    “你看這里?！惫珒x音將簪頭轉(zhuǎn)了轉(zhuǎn)，正對著陽光，然后指著星芒的四個角上道，“你看這里，是不是有些淺淺的凹槽？”

    秦默接過，拿在手中認(rèn)真看了看，點(diǎn)頭道，“的確有?！?/br>
    “這是什么？”公儀音好奇道，“這么淺，看著并不像裝飾用的?！?/br>
    秦默想了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公儀音便索性作罷，將簪子往發(fā)髻上隨手一插，“罷了，不想了。時辰不早了，我們該出發(fā)了吧?！?/br>
    秦默點(diǎn)點(diǎn)頭，轉(zhuǎn)身看向大家道，“準(zhǔn)備出發(fā)吧。”

    一行人應(yīng)了，趕著車輦往村口而去。賈文也被反綁著手，一瘸一拐地走在隊(duì)伍當(dāng)中，臉上鼻青臉腫，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意氣風(fēng)發(fā)。

    村民們聽到外頭的動靜紛紛開門走了出來，看著隊(duì)伍中的賈文一臉嫌惡之色。

    賈偉民沒敢出來，怕成為眾矢之的，躲在門后拉開一條縫看著，還得死死捂住尤氏的嘴不讓她發(fā)出聲響，心中苦澀萬分。

    而阿秀家安靜了一會，很快房門也被拉開。

    阿秀身上披了件阿光的外套，正在他的攙扶下立在門口死死盯著隊(duì)伍中的賈文，眼中似乎能冒出火花來，手死死抓住阿光的手背。

    似乎感受到了阿秀的怒目而視，賈文下意識朝她看去。兩人的目光一對上，賈文被她目光中的濃重恨意給嚇了一跳，下意識腳底一踉蹌。很快又覺得自己這樣未免有些太丟份，挺了挺胸脯挑釁地回望過去。

    阿秀還沒有什么回應(yīng)，圍觀的群眾卻被惹怒了，也不只是誰帶頭朝賈文丟了個雞蛋，很快，各種蔬菜爛葉，雞蛋，山薯等紛紛朝賈文扔去，一時間他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賈文再也不敢造次，抱著頭哭爹喊娘，只是被侍衛(wèi)看著又不能亂跑，只得生生受了這鋪天蓋地的扔過來的東西。

    阿秀定定看了他片刻，終于轉(zhuǎn)身堅(jiān)定地走回了院中。

    院門在她身后“啪”的一聲被關(guān)上，那一刻，賈文瞇著眼，看到她面上神情有著從未有過的堅(jiān)毅，給她整個人都鍍上了一層光輝。

    他的心底，升起了一絲不是滋味的感受。

    這個小婊子，居然敢如此蔑視自己，若不是她，自己又何至于落得如此境地？若自己能回來，定要叫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第157章 不作死就不會死

    一行人行到了村口方才上車。

    公儀音和秦默依舊做一輛車，只是為了方便押解賈文，謝廷筠也坐到他們這邊來了。另一輛車則由荊彥和莫子笙看押著賈文。

    等幾人坐穩(wěn)當(dāng)，車隊(duì)緩緩向前行駛了起來。

    公儀音挑開車簾，看著村口挑著的那盞燈籠隨風(fēng)輕擺，陽光下甘泉村三個字變得越來越模糊。想到阿光和阿秀感恩戴德的樣子，想到頭上簪著的那支四角星芒簪，想到前頭牛車?yán)镒馁Z文，公儀音越發(fā)覺得在這個時代，老百姓的性命實(shí)在如草芥，一個不小心就產(chǎn)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一時間心中有些唏噓。

    這是她恰好路過此處，才救下了無辜的李鐵牛和阿秀，若是她沒有路過呢？李鐵牛是不是就已經(jīng)被活活燒死了？阿秀是不是就要終身活在自己的羞愧當(dāng)中？

    而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還有多少個這樣的阿秀這樣的李鐵牛？

    從前覺得治國并不是一件多么難的事，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治理一個國家，遠(yuǎn)遠(yuǎn)沒有想象中的簡單，要讓普通老百姓也能安居樂業(yè)是一件多么困難的事情。

    謝廷筠看著她面上的沉思之色，不解道，“無憂，怎么了？案子已經(jīng)破了，你該高興才是。這件案子，可都是你親力親為呀。不是我奉承你，我還真覺得你如今斷案的時候越來越有熙之的風(fēng)范了?！?/br>
    公儀音收回神思，看著露出一抹清淺的笑意道，潔白的貝齒如編貝般惹人憐愛，“這是自然，在九郎身邊待了這么久，好歹耳濡目染了不少?！?/br>
    “那你方才在想什么？”謝廷筠奇道。

    “沒什么。”公儀音嘆口氣，“只是在想若是我們沒有恰好經(jīng)過甘泉村，這些人的命運(yùn)是不是完全就不一樣了？”

    聽到公儀音這話，謝廷筠也陷入沉思。

    秦默看著她，眼中有著淡淡的亮意閃爍，秋風(fēng)從窗戶中垂了進(jìn)來，風(fēng)動衣擺，飄然若仙。公儀音聽到他清清泠泠開口道，“一切偶然都是必然，阿音，你也不必多想?！?/br>
    公儀音將目光移到秦默面上，他的神情從容而平靜，恍如沒有一絲漣漪的湖面。公儀音突然好奇起來，眼前這個男人，內(nèi)心究竟有多么強(qiáng)大？因?yàn)樗坪鹾苌僖姷剿B(tài)的模樣。

    她腦海中回想著秦默方才說的話，一切偶然都是必然，忽然覺得心中霍然開朗起來。

    是啊，時間萬物的發(fā)展自有它的道理，自己恰好碰上此事，也是天意的安排，又何必拘泥于其他不一定存在的可能呢？

    她長長呼吸一口氣，露出一個如釋重負(fù)的笑意。

    為了盡快趕到下一個鎮(zhèn)上，牛車行得較往?？炝瞬簧?。但好在牛馭車本身就比較穩(wěn)當(dāng)，是以并沒有太大的顛簸感，但坐久了還是有些腰酸背痛。

    趕了兩三個時辰的路，秦默見公儀音敲腿捶腰似有些坐不住了，不由勾起一抹淺笑。

    想她自小錦衣玉食著長大，哪里受過這等苦？能熬到現(xiàn)在還咬緊牙關(guān)堅(jiān)持著已經(jīng)很不錯了，便吩咐車隊(duì)停下來休整片刻。

    公儀音自然知道秦默是為他著想，朝秦默歡悅地笑笑，掀開車簾深吸了一口氣，然后提起裙擺就往下跳。誰料她跳得急了些，裙擺被車轅處突起的木栓掛住，人被這么一絆，踉蹌著朝前倒去。

    好在秦默眼疾手快，長臂一伸，在她倒下去之前將公儀音撈在了懷中。

    公儀音只覺一陣天旋地轉(zhuǎn)，鼻子就撞上了秦默堅(jiān)實(shí)的胸膛。她摸了摸鼻子，看向秦默不好意思地笑笑。

    秦默無奈地看著她，唇角抿成一條直線，眼中是慢慢的擔(dān)憂和寵溺，“怎么這么不小心？”

    “一時急了些?！惫珒x音不好意思地解釋，緊緊凝視著秦默道，“謝謝你啦?！?/br>
    兩人在這邊深情對視，一旁的謝廷筠卻有些坐不住了，輕咳一聲道，“那個……我先先去透透氣啊?！闭f著，飛快地鉆出了車廂。

    公儀音見他逃也似的背影不由“噗嗤”一笑，看向秦默道，“阿默，你覺不覺得謝七郎好像思春了？要不我給她介紹個世家女郎？”

    秦默涼涼瞥她一眼道，“難道平素我讓你太閑了嗎？”

    公儀音“啊”了一聲，一時怔怔沒有反應(yīng)過來，卻見秦默流光溢彩的眸子緊緊凝視著她，墨色深瞳中倒映出小小的她，眼中的深情看得人臉頰一紅。

    “我……當(dāng)我沒說……”再看下去會出事的！公儀音急急忙忙從秦默懷中退了出來，用手背沁了沁guntang的臉頰，等臉上的熱意退下去了方才道，“我也下去透透氣啊？”

    說著，也不敢看秦默，提起裙擺小心地下了車。

    秦默淺笑一下，面容涌上一絲淡淡的流光，跟在公儀音身后也下了車。

    他們的車正停在官道一側(cè)。說是官道，因遠(yuǎn)離城鎮(zhèn)，自然也比土路好不到哪里去，只能勉強(qiáng)容得下兩輛車輦并排行駛，道路兩旁長滿了半人高的雜草，舉目望去，一片蕭瑟。

    好在秋日的氣候不錯，秋高氣爽，天朗云闊。

    越往北去，氣候愈加干燥，空氣里有一股清新的青草香，再被拂面的涼風(fēng)一吹，因坐了幾個時辰的牛車而昏昏沉沉的腦袋終于清醒了不少。

    而賈文，也在荊彥和莫子笙的看押下走下了車，盡管已過去了幾個時辰，他的面容腫依舊脹如豬頭，讓人看了頗覺好笑。

    公儀音淡淡掃他一眼，沒有放在心上，轉(zhuǎn)頭同秦默和謝廷筠說起了旁的話題，說到好笑的地方，忍不住笑彎了眉眼，陽光下她的笑容顯得格外耀眼。

    看著不遠(yuǎn)處巧笑倩兮的公儀音，賈文心中仿佛有團(tuán)團(tuán)怒火在不住地燃燒。他低垂著頭，目光卻在眾人不注意的時候死死盯住公儀音，面上神情扭曲而猙獰，眼中噴射出帶著nongnong不甘的怒火。

    若不是她，若不是她，自己又何至于落到這種境地？！

    這一刻，賈文將所有的一切都拋之腦后，不去管她究竟是何身份，他腦中只充斥著一個想法。是她讓自己受這等無妄之災(zāi)，自己若要下地獄，也定要拖著她一道！

    他被揍成一條細(xì)縫的眼中迸射出怨毒的精光，目光不斷在地上搜索著。忽然不知發(fā)現(xiàn)了什么，眼神驀地一亮，眼底閃過一抹異色。

    “哎喲！哎喲！”荊彥和莫子笙正在閑聊，突然聽到身邊傳來一陣叫苦連天的哎呀聲，不由皺著眉頭看了過去。

    “怎么回事？”他看著彎著腰一臉痛苦的賈文，眼中閃過一絲警惕。

    “郎君，小民……小民肚子痛……”賈文哼哼唧唧道。

    “肚子痛忍著?！鼻G彥冷哼一聲，顯然并不相信賈文這說辭。

    “郎君……小民……小民真的快痛死了，能不能讓小民出個恭？”賈文眉頭皺作一團(tuán)，躬著身子滿臉痛苦之色，看上去并沒什么異常。

    荊彥狐疑地看著他，眼中明顯是不相信的神色。他冷冷打量著賈文，“這荒郊野外的，哪里有恭房給你出恭？”

    賈文似乎已經(jīng)痛得不得了了，冒著腰快蹲了下來。他艱難地看向一側(cè)半人高的雜草叢道，“能不能……能不能讓小民去那邊解決一下？”看他這模樣，似乎就快要痛得在地上打滾了。

    荊彥雖然心中對賈文十分不滿，但他若是賈文在他手中出了事，自然也不好交差。冷冷瞪賈文一眼，示意莫子笙看好他，自己走到秦默身側(cè)低語了幾句。

    秦默淡淡朝一臉痛苦之色的賈文看去。賈文也正好望了過來，恰好撞上秦默靜若明淵的眼神，心中莫名一縮，慌忙別開了眼不敢同他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