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BOSS立正請稍息、本宮起床就性轉(zhuǎn)、嫁給潛力股胖子、重生回到中考做學(xué)霸、[重生]藥人毒、jian商賈赦[紅樓]、我替反派成個仙、老板別鬧,捉妖呢!、如何正確攻略病嬌、甜甜的
楚湘自是已聽說楚鄺勾絆四弟那件事了,心中誠然是冷薄的,只面上不表現(xiàn)出來,淡笑道:“二弟這習(xí)慣該改改了,東宮儲位是父皇定的,哪兒容得著誰人特例,連我這做jiejie的都改了叫太子爺?!闭f著一襲裙裾款款,自往露臺上優(yōu)雅行去。 小麟子站在楚鄺身旁,小臉蛋擦著他的袍擺,軟綿綿的??匆娏怂奶訝斠仓皇堑拖骂^,依舊兩手端著盤子不說話。 楚鄒發(fā)現(xiàn)她的無視,心中是別扭的。 那次楚邯扔了她兩條鼻血,是楚鄒把她送回御膳房的。陸安海看到她鼻孔里塞著的小棉絮,苦眼瓜子都要噴火了,嘴上卑微道一句:“勞殿下一路辛苦?!鞭D(zhuǎn)過身卻碎碎叨叨—— “有第一回,有第二回、第三回,沒第四回,當(dāng)主子的也給奴才留一條生路,奴才命雖賤,到底也是一條人命,護(hù)不好就一刀子斷干凈,別擱半中間拖著,小娃娃腦袋不開竅,一顆心盡被牽著跑哩。”話不帶停頓,又叫小麟子:“人不要你,上趕著湊什么熱鬧?苦的時候是你給他送飯暖腳,榮耀的時候你算什么,渣都不算。” 這歪肩膀老太監(jiān)生著一張面疙瘩臉,素日看著悶不吭聲,整起人來卻都在陰處。那些天楚鄒的飯菜里時常都是反胃的洋蔥與青椒,外表看著道道好菜,殊不知一道也難以下口。他自四歲起就把喜好掩得悄然無痕,闔宮就只有這老太監(jiān)揣摩了自己的喜好,這種被洞穿的感覺讓楚鄒在年幼時對陸安海磨牙切齒,因此那時候在宮墻上對他打彈弓可從來下手不軟。 但小麟子也就乖乖地跟著他走了,竟然也不替自己聲張辯解一句。 斷了就斷了吧,今后各走各的陽光道,結(jié)果幾天不管她,竟然還學(xué)會鉆人褲襠了。 沒用的蠢奴才。楚鄒摒棄地斜了小麟子一眼,目光在她一截白嫩滾圓的小手肘上定了定……差事也當(dāng)?shù)貌槐M心,在御膳房吃,來母后坤寧宮里也吃,整日盡把她主子爺干餓著。 問:“宋家那小子呢,你可看見?” 小麟子很沮喪,她不用看太子爺也知道她的太子爺在嫌棄她。眼睛盯著地板,慢聲慢氣:“往前頭跑了。” 雖然沒明里問她,但是她曉得答自己話,楚鄒心里默默還是受用的,對她不與陸安海解釋流鼻血的事兒也就不那么惱火了。 卻偏故作冷漠,一道刺繡五彩華蟲的玄色袍擺掠上臺階,看也不看楚鄺一眼,輕啟薄唇道:“去給爺把他叫過來,宮里頭大,別蹦著蹦著倒把自個該服侍的主子爺給忘了?!?/br> 話有所指,英挺的身姿邁開修長雙腿,倨傲地踅上露臺。那側(cè)影冷雋,袍擺拂風(fēng),把底下宋玉妍看得眼前花亂,靜下心來忙又勾住楚鄺的袖子。 陸安海在知道楚鄒把自個丫頭甩了之后,其實是松了口氣的,素日總不忘在小麟子耳畔數(shù)落:“早跟你說過那小子薄情,你還不信,這下信了吧。還爬過他的床。帝后不和好的時候,要你給他暖腳窩窩,和好了他就兩眼朝上翻,你算哪根蔥?賤命小奴才一個?!?/br> 他嘴上把小麟子當(dāng)太監(jiān),這話說得,倒像閨女被壞小子帶跑了又被始亂終棄了一樣氣堵,當(dāng)著小麟子面從來都是“那小子,那小子”地叫。叫小麟子別主動搭睬楚鄒,哄騙她只要三個月不搭睬,他準(zhǔn)又巴巴地黏上來,黏不上來也別黏著了,黏過來準(zhǔn)沒好事——真要三個月不搭睬,那寡情冷性的小子早把她忘干凈了。 小麟子心里舍不得,默默地數(shù)算著時間,但她目不識丁,只能從一數(shù)到十六,陸安海說三個月是一百二十天,她數(shù)不到兩個十六天,明兒又得重新算一回。 這會兒看到楚鄒眼里的嫌棄,小身板兒走得晃悠晃悠,也沒心緒再去數(shù)算了。 走到太監(jiān)們的官房外頭,果然就聽到里頭一點點淋尿的聲音。 推開門進(jìn)去,一股惡臭撲鼻。五歲的宋玉柔正褪著褲子站在尿灘旁,他打翻了尿桶子,似乎想用掃帚頂起,結(jié)果又晃倒了邊上的便桶子,這會兒滿地都是屎尿狼藉。但是還沒流到他腳邊,所以他依舊慢吞吞地尿著。見小麟子進(jìn)來,他是有點窘的,他身子骨從小就弱,聽說剛生下來還是不出氣兒的,下半年的小麟子個兒長得比他高了,他反倒是越長越像個女孩兒氣。 宋玉柔的褲子還沒抽上去,手掂著他的小鳥兒玩。很淡定地問小麟子:“你會站著尿嗎?你不會,所以你是個奴才,沒資格叫太子爺護(hù)著你?!?/br> 小麟子眼睛盯著宋玉柔健全的小鳥,一眨不眨:“你打翻了?!?/br> “我沒打翻,是它自個翻的。”宋玉柔加大了點嗓音。 兩張酷似的臉龐,小麟子也不甘示弱:“它沒有手也沒有腳,就是你打翻的?!?/br> 宋玉柔見反駁不了,也就不說了。兩廂對峙了一會兒,又囁嚅著唇角道:“其實是你打翻的,你和我長得一樣。剛才站在這里的是你,但你誤以為那個是我,其實是你自己來著。不信你過來站站就知道了?!?/br> 他白凈的小臉上都是誠懇,小麟子就只好暈乎乎地走過去站著。宋玉柔扶她在原地站好了,出門前不忘叮囑道:“你站著不能動,小心尿滲到鞋子里要長癬哩?!?/br> 狹巷官房里靜幽幽的,忽而幾只大頭蒼蠅飛進(jìn)來,綠瑩瑩地在耳畔打轉(zhuǎn)。小麟子耷拉著腦袋屏住呼吸,眼看那屎尿黃水就要蜿蜒到腳尖,這才是吳麻桿兒給她新做的腓腓靴子,腓腓是上古神獸,身披鬣毛,長著一條白色的尾巴,據(jù)說養(yǎng)它的人可以無憂。吳麻桿兒愛干凈,弄臟了回去得挨揍屁股的,她左右瞅瞅就也溜達(dá)了。 …… 傍晚的坤寧宮場院下,彌散著桂盛吊尖兒的太監(jiān)嗓子。桂盛叫人把各個門堵住了,他的手指頭上包著紗布,被蜘蛛咬得三個指頭搭半個手面都撲腫起來。說官房里頭的穢物一準(zhǔn)是小麟子那小混蛋干的,今兒不把她逮著了他就不姓“桂”! 太子爺母后和李嬤嬤陪長公主去御花園賞花了,坤寧宮里沒人幫襯,小麟子躲在自個的小尿桶子耳房里,身板兒用力頂著門,大氣都不敢出。 等到孫皇后從御花園回來,聽小路子一匯報,便踅去耳房外敲門。敲不開,孫皇后把窗棱子一扯,里頭正秘密地干著壞事哩。矮凳子上放著兩灌水,一灌已經(jīng)喝得見底兒了,尿不急站著尿不遠(yuǎn),得崩飽了才能像宋玉柔那樣蕩氣回腸的撒尿。應(yīng)該是措不及防被孫皇后發(fā)現(xiàn),嚇得小褲子啪嗒掉下去,孫皇后便隔著窗眼瞥到了她的小花瓣。 她犯窘兒,連忙地用袍子蓋?。骸拔摇覜]有蛋蛋?!?/br> 孫皇后抿嘴嗔笑:“曉得你沒蛋蛋,出來吧。尿淋濕了,拿你太子爺小了的衣裳給你換換?!?/br> 那屎尿桶子誰打翻的,一定不是小麟子,因為打掃的時候在地上撿著了個刻鸞樣的月牙玉佩,雙生子通常才用這種半面的月牙兒,一定是宋少傅家的那個小子。 那段時間偏殿狹巷里味道散不去,連慣是味蕾挑剔的李嬤嬤都改吃御膳房的了。 等到十一月第一場雪下來的時候,孫皇后與永和宮的施淑妃又傳來了懷孕的消息。光陰在紫禁城的墻根下游走,每一日都不同又似乎都相同,這五年時光就好像一如從前,內(nèi)廷靜謐,一派喜慶祥和。 作者有話要說: 第67章 『陸柒』他出宮了 一場厚雪將世界塵埃洗滌,眼目望過去紅的墻更紅,藍(lán)綠的檐畫更清晰,把一座二百年的老皇城妝點得煥然一新。 巳時的坤寧宮前,太醫(yī)院楊老大夫手提柏木藥箱,與侍從一前一后踅上落雪的臺階。 正殿的三彎腿羅漢榻上,孫皇后膝覆薄褥半倚半坐,周圍靜悄悄的,宮人屏氣噤聲。楊老大夫把好脈,撩袖子下跪:“恭喜皇后娘娘,脈象流利,如盤走珠,一切安好。” 氣氛就如一下子松弛,宮女奴才恭喜道賀。楚昂立在一旁,愛寵地揩起孫皇后手腕:“總是手足清涼,不知是否有影響?” 楊老大夫應(yīng)道:“恕老臣直言,有是一定會有。以娘娘之體質(zhì)本不易再懷上,既能懷上則必是氣血安泰,但得好生靜養(yǎng)應(yīng)無甚大礙。” 這都得益于李嬤嬤的調(diào)養(yǎng),自從帝后和好,李嬤嬤便有意無意在孫皇后的湯羹中添加了暖宮食材。這一胎雖得的偶然,其實卻也是早有預(yù)謀——出自楚昂的預(yù)謀,他心心念念耕耘,想要再彌補孫皇后一次,孫皇后躲不過也沒必要躲。 聽聞無礙,夫妻二人這才彼此一笑。許多的鴻溝終究要邁過去,這一胎的到來給了機(jī)會,便叫人不自覺地珍惜。 楚昂轉(zhuǎn)身吩咐道:“為免皇后被攪擾,近日各宮的請安便減為逢三逢七罷。” 孫皇后笑盈盈,無可無不可:“倒也沒什么,去給永和宮里也診診脈吧?!?/br> 永和宮里也傳來脈象穩(wěn)當(dāng)?shù)南?,?nèi)廷明暗皆是平靜,一派肅穆祥和。 孫皇后召施淑妃過來坐,施淑妃著一襲絳色梔花對襟褙子,面頰上暈著紅潤,不像前些年那樣青白。 孫皇后說:“若是缺甚么,只管和桂盛說,沒有不殷勤的?!?/br> 說著,話有所指地瞟了桂盛一眼,桂盛如今被這個沒什么手段卻又綿里藏針的女人降得服服帖帖,聞言耷拉著肩兒訕訕發(fā)笑。 她語氣這樣淡淡,但施淑妃卻知道這個孩子原是她還給自己的,低著聲兒噙滿感激:“謝皇后娘娘恩典,臣妾什么都不缺,娘娘要保重身體?!?/br> 謙恭地福了一福,帶著楚湄起身回宮去了。 冬天的楚湄穿一抹兔毛團(tuán)領(lǐng)小襖裙,襯得臉兒特別白凈,小麟子杵在羅漢榻旁看,看得眼睛就轉(zhuǎn)不動,想和楚湄一塊兒玩。楚湄打小孤獨安靜慣了,可不覺得需要有伙伴,看一眼這個像女孩兒一樣的小太監(jiān),每次都躲在廣生左門外偷看自己,她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好幾回了,淡淡地看一眼,就牽著母妃的裙擺走了。 背影輕盈晃蕩,人都走了,小麟子烏黑珠子還在滴溜溜地看。 孫皇后嗔她:“該剜眼睛哩,太監(jiān)也敢這樣打量主子?!?/br> 小麟子赧紅臉收回視線。 這小子過了個年,個兒又抽條了一些,秀氣里頭添了不少調(diào)皮搗蛋勁兒,和老四當(dāng)年有得一比。又是癡迷過家家,又是喜歡看女人家上妝,先前孫皇后和李嬤嬤倒不是沒疑過她性別,但見她還喜歡抓蜈蚣掏螞蟻,便也沒有去深究。那天看到小花瓣,倒是了然了。一個三四歲的女孩兒能收進(jìn)太監(jiān)堆里當(dāng)差,那就只有一個可能,根本就是在宮里頭生的。但肯定不是前面隆豐皇帝的,否則那個生了孩子的女人,不可能在最后的時候不站出來邀功立位,有一個這樣的帝王遺骨,后半生可是會好上許多。宮圍里頭那些隱秘事,少是少,但也不是沒有,因此猜她必定是宮女和哪個侍衛(wèi)偷懷的。 孫香寧后來有意無意地考問過小麟子,還未開化哩,對男女差別一竅不通,孫皇后也就不去點撥她,只吩咐李嬤嬤教她識字。不會用右手寫,只會用左手,給用左手寫吧,又總是把字畫成圖樣兒。叫寫個名字,那就是廣字頭的圍墻圍起個御花園,叫寫個“大奕”的“奕”,寫出來一準(zhǔn)是一件斜襟的襦襖加一條馬面裙。 大概用左手寫字的娃娃腦袋里裝的總是奇怪些,李嬤嬤也就不一筆一劃循規(guī)蹈矩地教她了。給她看《百草集》,每天翻幾頁,教她對著花草的樣子念。倒是記性極好的,對老祖宗創(chuàng)造的文字也是充滿崇拜和肅敬,小身板兒端正地坐在桌案前,給她指一段注解—— “桑葉清肺胃,去風(fēng)明目。取經(jīng)霜者煎湯,洗風(fēng)眼下淚。同黑芝麻蜜丸久服,須發(fā)不白,不老延年?!币欢伍L長,她自己看著圖形,糊里糊涂挨個兒比著字念,聽李嬤嬤讀上幾遍基本就能照書上背下來。如此反復(fù),不知不覺也就識得了一些字。 大概因著冬天的緣故,孫皇后這次懷孕,人是倦懶的。等到四五個月的時候,忽然下面有些漏血,叫楊老太醫(yī)過來看,原是胎氣有些不穩(wěn)。因著孫皇后的體質(zhì),太醫(yī)院是有些擔(dān)憂的。楚昂撫著她微涼的指尖,便說:“不若這個孩子不要也罷了。” 孫皇后卻不肯,暈開眉眼笑著說:“來了便是緣分,皇上不要他臣妾自個要了?!?/br> 生得是嬌骨柔性,骨子里卻是好強(qiáng)的,大概因著沒了老五,又或是前番周雅那個孩子死了沒交代,便執(zhí)意要再還他一個骨rou。楚昂勸不動,只能囑咐太醫(yī)院個個擔(dān)著腦袋小心伺候。 孫皇后整日在榻上靜養(yǎng)也是無聊,干脆放任小麟子鍋啊碗啊勺的在跟前嬉耍。御膳房那幫太監(jiān)曉得這小子得皇后垂青,也就把她當(dāng)羊兒放養(yǎng)了,她早上過來學(xué)半個時辰灶上的烹飪技巧,傍晚過來識字看書。稚子朗朗的閱讀聲,唱歌兒一樣回蕩在坤寧宮的殿堂之下,是叫孫皇后內(nèi)心滿足的,聽著聽著便沉沉睡過去。 楚鄒怕母后冷清,每日也都會從寧壽宮過來看看。像從前還住在坤寧宮里時那樣,把功課帶到孫皇后的跟前做,母子之間并不需要許多言語,為著人能在跟前看到就可以。 他對小麟子出現(xiàn)在母后榻前的那些碗罐蟲子是忽略的,這二年多早把她當(dāng)成個腦缺的蠢奴才了,如今她肯識字倒是叫他意外。于是一張桌案上便坐了兩個人,小男孩兒長到五六歲上,聲兒漸漸便與女孩區(qū)分開來,她是那種夾雜著女氣的男孩兒腔,咬文嚼字慢聲稚氣,每次他一來便特別賣力,想在他跟前證明自己也能讀書識字了似的。 楚鄒在一旁做功課,十歲的少年生得下頜清削、眉骨冷俊,執(zhí)筆的動作優(yōu)雅,指節(jié)秀勁修長,小麟子總是念著念著就不自覺地瞥眼睛看。 微風(fēng)輕拂在二個人的臉上,坐得是近的,那殿頂天花下光陰靜謐,她瞥著瞥著就念錯了:“桃花湯,上作一服,水二鐘,糯米兩撮,煎至一鐘,不拘時服?!?/br> 分明楚鄒不在聽,怎么卻會忽然張口糾錯:“糯米二撮,不長點心?!鄙ひ舻颓?,幾分挑剔。小麟子便會頓時愕住,然后鼓著腮幫子又吃力地從頭念一回,念得很慢,心不在懷。 楚鄒知道她在偷看自己,想和自己親近,然而他才不喜歡這種被人黏糊糊依賴的感覺,做奴才的為主子抵命是本分,可沒有主子時刻護(hù)著奴才的道理……又不是個小丫頭。楚湄還沒有她這般傻缺。他可不想再和那個苦眼瓜子老太監(jiān)有什么瓜葛,再喜歡的他也不去碰。做完了功課就和母后告退,一襲淡黃斜襟蟠龍袍冷凜拂風(fēng),小麟子就卯著櫻桃小口兒,目光隨在他背后默默地看。 孫皇后是盡收在眼底的,小東西分不清雌雄只把自己當(dāng)太監(jiān),卻管不住心里是個小女孩兒。孫皇后抿唇好笑,偏作是放任不管。 江淮一代因為運河失修,連年漲潮鬧災(zāi),前些年楚昂雖有叫人動作,到底治標(biāo)不治本,這幾年清了一些貪腐大員,國庫漸漸也不那么空缺,便預(yù)備指派重臣下去治水修堤。 是個龐大的工程,楚昂近日都在與內(nèi)閣議事,最后派了老寧王府的大老爺去,那是皇帝的嫡親姨母之子,為人亦是剛正不阿,算是近臣之中很值得倚重的。楚昂有意放楚鄒隨同去歷練,就是不放心孫皇后。 四月春暖,晌午陽光稀黃,少年著一襲玄袍端端立在床前,目中是精亮的,只是隱隱割舍不下,說不清為什么。 孫皇后曉得他是想去的,小子從小慣愛瞎想,不定又是擔(dān)憂自個身孕了,便叫他去吧,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呆在宮中,看的盡是些古人著書的理論,我兒要體察民情,還要結(jié)交自己認(rèn)為要好的人。 這是言語中的暗示,暗示他要有一些自己儲備培植的勢力。 楚鄒便決定走了。 五月上頭出發(fā)的,這時候?qū)O皇后已經(jīng)懷孕六個月了,大清早去坤寧宮辭行,天空細(xì)雨漫漫,他也不打傘,修挺的身軀大步將將從景和門里邁出來。 因著下雨,天似乎亮得比平素晚,辰時了還是幽蒙蒙一片。小麟子天不亮就醒了,穿一襲森青小曳撒等在內(nèi)左門的黃瓦片下,他路過她身旁也不停步,就只是照直著往前走。 東華門外停著車馬,這是楚鄒四歲那年隨龍進(jìn)宮后頭一回出宮辦差。棗紅的駿馬在細(xì)雨中馬鬃輕揚,少年修長雙腿跨坐上馬背,冷俊的面龐上亦彰顯意氣風(fēng)發(fā)。 小麟子拉著琉璃球,從內(nèi)左門出來一路唏啦唏啦跟在后頭跑。身旁臊啞巴狗毛發(fā)潔白,楚鄒斜眼瞥,猜她為了討好自己,昨兒一定又叫她的太監(jiān)爸爸給狗洗澡了。 細(xì)雨打在她俊秀的小臉蛋上,眼睫兒上沾了一層霧蒙,他原本想騎馬出宮,末了沒理由地又停下來等她。 從四歲起便與她同桎梏在這座十米宮墻之下,那么多的喜怒哀樂與起落,楚鄒心里是有點糾的,蹙著眉宇啟口:“我不在,自個在宮里待著,替你主子爺照顧好母后,回來自有賞賜?!?/br> “奴才聽話,太子爺出宮要小心?!毙△胱尤渲靸?,白嫩的手指頭一下一下?lián)钢陆恰?/br> 楚鄒想起她幼小時候在破院里的清冷,只是閉著薄唇不說話。 小麟子默了默,又問:“主子爺幾時回來?” 仰著小腦袋,眼眶兒里噙滿不舍。 “駐河修堤工程浩大,不是你一個蠢奴才懂得的,順利的話,七月?!背u端著筆挺的身板,說得儼然似個掌控大局的御派大臣。小麟子的目中便越發(fā)崇拜,生怕他不回來。他卻不理她,言畢喝一聲駕,馬蹄聲便往東華門外噔噔而去—— “有人欺負(fù)你就告訴小路子,回頭爺收拾他!”少年的聲音漸遠(yuǎn),穿一襲靛藍(lán)的束身常袍,像一個民間的尋常公子,去得頭也不回。 小麟子顛顛追到東華門口上,那漆紅宮門外車馬往來,她的腳步就不敢再踏出去。打生下來天地就只束在這座紫禁城里,這十米宮墻離了他,心也就被勾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68章 『陸捌』戀眷宮墻(1) 五月的天說熱就熱起來,紫禁城里春裳換了夏裙,杈頭上枝葉漸漸繁盛,陽光打照在空曠的場院,走過去人的臉上一片樹影斑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