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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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皇室人家沒有一個省油的燈啊,看不出來還是有些手段的。 見陸安海站在廊下曬得面光發(fā)亮,胖人就是怕熱,便抱著拂塵提醒道:“皇上,該用膳了?!?/br> 楚昂睨了那太監(jiān)一眼:“無事就先回王府吧,交代的事不要忘了?!?/br> “是?!?/br> 四歲的楚鄒一直站在高高的漆紅殿門外,睜著眼睛好奇地聽。見那太監(jiān)出去,便跌跌撞撞地跑進來,撲進楚昂懷里叫了聲爹。 是有些累了。 這小子心寬,睡夢里被抱進宮,睜開眼醒來父王在身邊,就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對,自得其樂地玩了這許多天。 自從那天雨夜楚昂抱他入宮,這段時間父子在宮中獨自生活,楚昂對這個小兒子的情愫已經(jīng)不同于其余諸子。 他蹭了蹭楚鄒粉嫩的小臉蛋,勾唇淡笑道:“困了?用完膳父皇帶你去午睡?!?/br> 楚鄒眨巴眨巴眼皮,眼角有點紅紅的。楚昂知道他這會兒累了,想娘親與哥姐,就也不往深里去逗他,把他抱去飯桌前一落。 大行皇帝發(fā)喪期間不宜酒rou葷食,布菜太監(jiān)過嫁妝似的在紫檀木三彎腿卷珠長桌上擺好七七四十九樣素菜,還有糕點、湯羹、咸菜等小碟。 楚鄒面前擺著小銀碗,認真地扒著米飯。他只有在王妃身邊的時候才纏著要喂,到了父王跟前時,就乖覺地把能做的事情都自己做好。 吃兩口,又扭頭看看手上捏著的小蜻蜓。 楚昂覺得好笑,便就近給兒子夾了兩筷子菜。 菜也是隨意夾的,帝王家吃飯可是件關(guān)乎性命的事,被人看出來自己在飲食上的喜好是危險的,所有入口的菜都不過三口,眼睛也不特意往哪一盤菜上看。 他吃得很優(yōu)雅,時年也不過二十八歲風華,舉筷子的手指素凈、骨節(jié)雋秀,讓人覺得吃飯也是件藝術(shù)與享受。 卻急壞了陸安海,頻頻地給張福公公使眼色,奈何張福裝死不接。張福也無奈啊,皇上這么冷淡淡的,整個殿堂里只有小皇子銀筷偶爾磕著碗邊的聲音,誰敢冒冒然地張口找話題啊。 所幸快吃完的時候,楚昂問了句:“吃飽了么?” 楚鄒挪著屁股下凳子,點點頭隨口道:“嗯,要是有母妃做的荷葉rou就更飽了。”說完揪著蜻蜓,亟不可待地出去找小順子。 呵呵,小東西,他倒是懂得提點自己的母親。楚昂勾唇好笑,接王妃進宮的心緒便增濃了幾分:“你想她,也得父皇先把朝堂之事先弄好。” 陸安海見狀頓時松了一口氣——王妃親自下廚,那還有什么好說的,必是王爺喜歡。得咧,就是這道菜了。 辦好了差事,他回去的路上腳步都輕松了很多。 殿頂上碎金刺目,看到日頭偏正,心里又暗暗著急。 一腳踏進御膳房,掌勺的正在打徒弟,太監(jiān)打徒弟都是往死里打的,謂之不打不成氣候,打死了也白打。那鍋鏟打在徒弟瘦薄的后心口上,徒弟哎喲哎喲痛得直哆嗦。陸安海邊走念叨著:“輕著些,輕著些?!?/br> 自己走去鍋里舀了點兒稀粥,背過身子把表面的一層粥油倒進小口瓷壺里,就往御膳茶房外頭走。 過內(nèi)左門往景和門繞,大中午的西二長街上沒幾個人影兒,走到頭就是乾西五所了。老久沒人氣的地方,只有前朝幾個被廢的妃子在這里住過,這會兒隔壁殉葬的宮妃淑女應(yīng)該都已經(jīng)被送上路了,一股清悄悄死萋萋的味道,不曉得今后又要添出來多少冤魂野鬼。 不過沒人來正好,那小東西也就只敢養(yǎng)在這鬼住的冷宮里頭。 有得住都是她的造化。 宮里頭的宮女眼睛長在天上,當面背面的不把太監(jiān)當人看,陸安海對宮女可沒好感,對宮女生的那就更沒好感了。 撿是把她撿回來了,能不能活下去得看她自個兒的造化。他一個老太監(jiān),可沒恁多的閑功夫照管她。 乾西所一共有五個所,每所三進院,陸安海把小女嬰藏在了西二所最深的內(nèi)院闈房里。這塊地兒陰氣重,平素太監(jiān)宮女們都是繞著走,不怕被發(fā)現(xiàn)。 他十二歲那年進的宮,是個沒人要的孤孩子,底下沒有弟妹,不曉得拿這樣小的娃娃怎么辦。怕她餓死,每天隔上一兩個時辰就悄悄地溜過來喂點流食。 小東西卑賤,命里沒福享,冒著性命給她偷了點兒羊奶,結(jié)果吃了長痱子,還拉稀,拉了他一袖子。多么晦氣。后來就換作喂粥油,這玩意沒滋沒味的,她倒是吃得舒坦了。吃飽了就睜著烏亮亮的眼睛,吐著小舌頭看自己。也就只配給她喝這個了。 宮中有規(guī)矩,戊正過后宮門上鎖,沒差事的太監(jiān)都得出宮。從上一頓到現(xiàn)在得有八個時辰?jīng)]喂食,也不曉得這會兒餓過去沒有……頂好餓死了,兩廂省事,免得再大點還不好藏。 他心里這么想著,腳下的步子卻是颼颼。身體微胖,肩膀略歪略歪的,身過之處帶起陣陣涼風。 抬腳跨過門檻往里走,聽那角落黑漆的破窗眼內(nèi)傳來小兒細細弱弱的哭啼,一路上緊著的心適才塌拉下來。 瞧瞧,都說是草賤的命了吧,餓了她一通宵一早上,這還吊著嗓子哭吶。舍不得死,拗著一口勁要活,他倒是看她還能活到多少時候。 作者有話要說: 『柒』荷蒸豆腐 午后時分,整座乾西二所里靜得不聞聲響。微風輕拂,風聲中似夾雜著陰扭的嚶嗚輕吟,鬼魅游魂一般,飄忽不定。 宮中像這樣空置的廢棄院子有很多,廢久了,腳下的磚石太久無人踩踏,細縫里長出高矮不低的雜草,宮墻與柱子上也都已斑駁褪漆。 旮旯角的矮闈房門上掛著把鎖子,推進去就是小東西的藏身之處了。 也不曉得多少年沒住過活人的屋子,窄仄的面積,角落一個舊炕頭,旁邊一張落滿灰的木桌子和椅子。椅背上搭著一件褪了色的女式紅袍,刺繡森綠森綠,像人攤開了肩膀靠在上頭。那天陸安海抱著小女嬰,天剛蒙蒙亮時推門進來,險些嚇丟了一條魂,還以為椅子上坐著個人影呢。 現(xiàn)在倒是派上用場了,隔壁房撿了床破棉絮墊在炕面上,再蓋上這件繡袍,褥子和被子都全了。 “嗚~嗚哇~”一推開門,小家伙正在褥子上輕輕地蠕動著,聲音弱啞。大約是哭久了,袍子都被蹭落在床沿,力氣倒不小。 陸安海大步走到床邊,把小嘴瓷壺在矮桌上一擱,掀開襁褓一撩她的腿兒,果然尿炕子了。嘿,真臊,臊姑娘,冬天一件好點的棉袍都剪了給你當尿布,倒好,不夠你尿兩天。這后院的井里也不曉得冤死了誰,讓人把口給封了,這二日宮里頭忙得腳不沾地,哪來的閑工夫給你撬開,上哪兒給你弄水洗去。 他一邊絮絮叨叨埋汰著她的尿褲子,埋汰完了尿褲子又順帶重復(fù)埋汰一遍她的出身,還有她那不知道是誰的舔不要臉的母親,生怕她還不夠自卑。 一邊把她藕節(jié)一樣的小短腿兒抓高,就著濕掉的尿布擦拭她的小屁股。 小家伙應(yīng)該很舒適,嘴里發(fā)出嬰兒奶氣的嗚嗯,由著他把自己的腳丫攥著。剛出生沒多久的腿才一點點大,陸安海一個手就抓住了,她一直很安靜地看著他說,聽不懂他在鄙薄自己,倒覺得很享受。 那天沒來得及認真看,后來細看之下,發(fā)現(xiàn)這丫頭生的竟是很好的。皮膚白皙剔透,小嘴兒朱朱紅,兩只眼睛烏亮。宮里哪兒還藏著那么個漂亮的宮女,竟然生下個這么討喜的孽種,rou嘟嘟的叫人心里擱不下。 陸安海被她看得心里醞不起一點氣,這感覺真不好,他可不想讓她以為自己與她多親近,她興許還把他當作親人呢。他就想給她一點兒顏色看看。親人?親人算屁,這宮里大伙各保各的命,誰把誰當親人誰早晚得死。 陸安海抬起小嬰兒的屁股,照著她幼粉的小短腿上打了兩下,啪啪,叫你尿炕,叫你尿炕! “嗚~”她還是那么乖靜的,一動不動地睜眼看他。 腿兒可真胖,春天破土的小筍子似的,一節(jié)一節(jié)。吐小舌頭呢,又餓了,這討債鬼。 陸安海就打不下去了,給她換了塊新尿布,然后喂了粥。吃東西時倒是很能掙,咕嚕咕嚕的,生怕他把壺口移開。一邊吃,一邊拿眼睛看他,小指頭圈著他的食指,唯恐他又跑掉。 這軟綿綿的感覺讓陸安海心里很別扭,覺得自己跟個娘們似的窩囊,他媽的,白替宮女養(yǎng)孩子。 然后就把她放回炕上去,手背蹭過她的額頭,燙得厲害。掌心覆上去一試溫度,不由嘶了口冷氣——發(fā)燒了。 他看了眼床對面的雕鏤小窗,怕是半夜尿炕,夜風從破窗眼里漏進來,把她吹著涼了。 難怪哭得那么厲害,可憐萋萋的。 他心緒略觸動,手指在她的小臉上輕輕彈彈,關(guān)起門走掉了。 門扇子一開一闔,屋子里頓時又黯淡下來。小東西一個人躺在床上,太小不會翻身,只會微微側(cè)一側(cè)頭,看著他出去的方向。 陸安海回頭凝了一眼,在外頭落了閂。光線昏幽幽的,她又把眼睛收回來,一個人安安靜靜地躺在炕上。剛吃飽了沒精神睡,只是看著頭頂斑駁的天花,那么花、那么綠,那么繁復(fù),襯得天花板下的她一小團身子更渺小了。打一來到世上就無依無根,不知道自己還有個娘還有個哥,空空泛泛。忽而又抿抿唇,像是在那陰萋的光影中看到了什么,猛地哆了下手腳,然后闔眼睡過去。 陸安海在窗縫里看,不自禁也跟著她哆了一嗦。 小東西,還真不是老太監(jiān)我不救你,沒滿月就發(fā)恁大的燒,好人家的孩子都未必能活。從今兒晚上玄武門下鑰,到明晨五更自己才能進宮,半夜沒人喂食沒人照管,熬不熬得過去天說了算。能熬過去那是奇跡,熬不過去死了也罷,轉(zhuǎn)身再投個好人家,再別到這宮里頭受活罪。 他說著就走了,出了臺階就沒打算再回頭。反正那院里已不曉得死過多少人,多死個嬰兒爛在那里沒誰在乎,也不用埋。 怎么一路拐著拐著,卻拐到了太醫(yī)院。 太醫(yī)院在清寧宮的東后頭,抬頭就能看見高高的十米宮墻。趁著天氣好,御藥房的藥童們都在曬藥材,尚藥御奉不管這些瑣事,都是直長在指揮。陸安海站在空地上,沖臺階上姓魏的直長招了招手。 魏錢寶看見他招手,就邊吩咐著差事邊走下來,耷拉著笑臉問:“陸爺來找小人何事?” “少縐縐,給我一點兒退燒藥?!倍际钱斈暌坏肋M宮的太監(jiān),這么多年關(guān)系熟絡(luò),陸安海拍他。 魏錢寶皺眉,上下將他打量:“嘖嘖嘖,進宮多少年,沒見你鬧過一回病,看你精神頭硬朗,問退燒藥做什么?” 陸安海兜著深竹青的袖子,瞥他一眼:“少羅嗦,管你要,拿來就是。” 魏錢寶看他滿臉強裝的不自在,便貼著他耳朵垂子笑:“喲,今兒這還真是病上了。我說兄弟,該不是和哪個宮女子對上了?咱這把年紀,該歷的世態(tài)人情都歷過,你可別一時糊涂落個晚節(jié)不保?!?/br> 陸安海接過藥就呼啦啦往外走:“你才被糊蒙了心呢,老子能看得上她們?吃你一包藥還得你一番羅嗦?!?/br> ~~~*~~~ “咳咳咳……”傍晚時分,御膳房后院的小煤爐青煙裊裊,陸安海勾著微胖的身子,趴在爐子口猛煽扇子,嗆得直咳嗽。 掌事太監(jiān)在廊檐下老遠瞄了他半天,囑咐小太監(jiān)過去把他叫過來。 “咋么,咳嗽?病了?”拉長著閹人們特有的陰長調(diào)。 在皇帝跟前伺候得擔十二萬分的心,病了咳了臟了打屁打嗝的全都得擼下來,免得惹了皇帝不高興,當差的可是要仗斃。 陸安海怕丟差事,隨口胡謅道:“魏錢寶那老太監(jiān)著了涼,御藥房里這陣子在修整,騰不開地兒給他煎藥,讓小的順帶幫幫忙?!?/br> 這話說的圓溜,掌事的惡狠狠盯著他看,見精神頭還算康健,這才緩了口氣道:“中午那頓觀察得可仔細?摸著皇帝爺?shù)南埠脹]有?” 陸安海便把中午侍膳的過程形容給他聽,末了連皇帝給小皇子夾菜的一幕都沒落下。 掌事的哼哼:“荷葉rou?” “是,照皇四子的說法,看樣子王妃經(jīng)常親自下廚做這道菜?!标懓埠|c頭直應(yīng)。 掌事的聽了齜牙思索,抬頭看著殿脊上的兩只角獸:“嘶……大行皇帝發(fā)喪期間宮中不可見葷食,得,這事兒我來安排。你去做幾塊拿手的小甜糕,明兒一并端過去。” 陸安海愣了一怔,頃刻又明白過來,這是在討好皇四子呢?;实蹱斕蹛圻@小子,那天晚上進宮赴命,更是一路親手把這小兒子抱進宮里,分量非同小可啊。 這差事可是天大的賞賜,做好了得小皇子喜歡,將來前途不可限量。陸安海連忙恭恭敬敬地屈膝磕了個響頭:“是,謝柴爺爺恩典?!?/br> 哼。掌事太監(jiān)無可無不可地扯了扯嘴角,見他走進膳房,又叫來小太監(jiān),吩咐小太監(jiān)仔細盯著點,這老太監(jiān)多少年混在宮中不死,圓滑得就像條魚,仔細被他說謊給騙了。 ~~~*~~~ 第二天用膳的時候楚昂桌上就多了一盤“荷葉rou”。新鮮的荷葉里包著幾塊嫩粉軟香的“rou片兒”,停喪期間不可葷食,一群掌勺太監(jiān)倒是費盡心思,那rou片乃是用豆醬與水豆腐蒸成rou的模樣,再用削刀把香菇最面上的那層剔下來,覆在豆腐上頭捻成rou皮的形狀。用筷子夾起來一片,入口不軟不硬、清香沁脾,竟和真的荷葉rou也不差一二。 對此楚昂是有些不悅的,這群察言觀色的宦臣,果然不可小覷他們的心機。昨日不過楚鄒一句小兒之言,竟就被捕捉了要害。 但他面上沒有表現(xiàn)出來,依舊雋雅冷淡地用著膳食。著一襲明黃色圖龍案常服,發(fā)束玉冠,五官精致而清貴,叫人不敢抬頭多看。 楚鄒在側(cè)座上扒著小銀碗,能感覺到他這頓飯吃得特別專心。米飯掉在御桌上,他用小手捏起來放進嘴里,嘴角還沾著一顆小米粒呢,很陶醉的樣子。 好個可愛孩子,張福忍不住抿嘴笑。 楚昂看到了,其實他是想教兒子從小喜怒不形于色的,但又覺得目下還太小。這孩子天生活在自己的幻妙世界里,一花一草一神仙都是他至交的玩伴,現(xiàn)在就把皇室人家那套生存之本直接束縛與他,未免顯得有些殘忍……還是讓他自己去悟吧。 在那荷葉rou只剩下小半盤的時候,楚昂終于截住了楚鄒的筷子,淡淡笑道:“吃飽了么?含塊點心壓壓底?!?/br> 楚鄒還沒吃飽呢,宮中的飯食都是在御膳房煨了又煨的,一點兒也沒王府里的好吃,他前幾天都只是吃到半飽就不想吃了,今天可以吃三碗呢。 楚鄒的筷子依然默默□□地往前進了進,楚昂的筷子卻有如鐵馬金戈般駭然不動,他發(fā)現(xiàn)過不去,倒也不堅持,然后就乖乖接住了父皇遞過來的馬蹄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