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茫茫和陳敏約定周末一起去接麥更斯的機(jī)。

    下午五點(diǎn)半，天氣轉(zhuǎn)陰，霧隱昳城，暮雨瀟瀟。

    麥家的車先到大學(xué)接麥茫茫，再開至陳敏的藝術(shù)館，藝術(shù)館位于原租界，陳舊的西式建筑，古典而寧靜。

    叁五步路，司機(jī)為麥茫茫撐開一柄長傘。

    館內(nèi)人很少，前臺人員微笑著遞上解說冊，麥茫茫邊給陳敏發(fā)信息問她在哪，邊踏著旋轉(zhuǎn)樓梯上樓。

    二樓的展廳門口有保安值守，示意來客至叁樓繼續(xù)參觀。

    陳敏回復(fù)她：我在二樓。

    原來二樓不是封閉，是今天專門接待貴重的人物，保安接收到指示，請麥茫茫進(jìn)入。

    廳中央掛著一幅高闊的布面油畫，男人背著手觀賞，陳敏站在一旁為他講解。

    隨著麥茫茫的動靜，他回身看了一眼。

    極陰鷙的眼神。

    麥茫茫霧藍(lán)色連衣裙的偏灰色調(diào)，像他投向她的陰影。她甚至來不及看清他具體的長相，背脊生涼。

    宋慶年收回視線：“你先忙你的，我自己看看?！?/br>
    陳敏止住話：“好，宋書記?！?/br>
    她朝麥茫茫走來，抱歉道：“茫茫，我現(xiàn)在走不開，你去接更斯，晚點(diǎn)我們在家里見，好嗎？”

    “好，那待會見，敏姨?！?/br>
    看來是很重要的客人，陳敏不僅親自作陪，連她最寶貝的兒子也舍得不去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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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機(jī)場，飛機(jī)準(zhǔn)點(diǎn)降落。

    “姐！”

    麥更斯笑容燦爛，給了麥茫茫一個擁抱，退后一步，拉開她的手臂，左右打量：“怎么這么瘦，比上次在美國見你還瘦?？偛粫菄鴥?nèi)的飯菜不合你胃口吧。”

    麥更斯發(fā)育遲緩，十歲時身量比同齡人弱小，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一米八的大小伙，明明在陰雨連綿的英國念的商科，比她這個在加州待了十年的人更陽光。

    乘電梯去停車場，旁邊一女生的行李箱歪倒，砸在麥更斯腳上，看樣子分量不輕。

    他幫忙扶正，女生不好意思地說謝謝，他笑著說不客氣。

    車輛行駛，麥茫茫犯困，靠著冰涼的車窗，肩膀一重，麥更斯攬著她靠向自己：“很困嗎？”

    “有點(diǎn)，還行。”麥茫茫撐起精神，“回來有什么打算？”

    “繼承家業(yè)?！丙湼箤W(xué)著麥誠，裝腔作勢地握拳掩口，咳一聲，“以后叫我麥總?！?/br>
    麥茫茫無語：“神經(jīng)病。”

    麥更斯逗著她笑一會，再斂起玩笑的神色：“打算是，在麥?zhǔn)下龑W(xué)習(xí)，等爸把麥?zhǔn)辖唤o我的時候，不說發(fā)揚(yáng)光大，起碼穩(wěn)穩(wěn)地接住。等爸媽老了之后，能換我來保護(hù)家人?！?/br>
    麥茫茫坐直：“你長大了，爸和敏姨知道你的想法會很高興的。”

    “家人也包括你，姐?！丙湼拐J(rèn)真地說。

    車停穩(wěn)在麥家的庭院。

    晚飯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麥誠戴著眼鏡，坐在餐桌前看財(cái)報(bào)，麥茫茫和麥更斯依次叫人。

    麥誠嗯一聲：“回來就好?！?/br>
    他是一家之主，在久別的兒子面前，也維持著父親權(quán)威的距離。

    陳敏扮演慈母，先為麥茫茫盛湯：“來，茫茫，多吃點(diǎn)，你工作辛苦，都瘦了?！?/br>
    麥更斯一臉“看，不只我這么說吧”的表情。

    麥誠摘下眼鏡：“茫茫，最近工作怎么樣。”

    麥誠居然關(guān)心她的工作，麥茫茫喝一勺湯，敷衍道：“挺好的?！?/br>
    “聽說你經(jīng)費(fèi)有點(diǎn)不夠。想過做橫向課題嗎？”

    麥茫茫驚訝道：“爸？”

    橫向課題是和企業(yè)合作，來錢快，但是主要解決實(shí)際需求，理論價值低，而且需要人脈和關(guān)系，麥茫茫從來不做。

    如果麥誠愿意幫她，情況就大不一樣了。

    麥誠點(diǎn)頭：“我不懂你搞的什么研究。但是你的工作，家里是支持的?！?/br>
    麥茫茫笑開：“謝謝爸！”

    陳敏語重心長：“茫茫啊，其實(shí)你爸爸很關(guān)心你的?！?/br>
    麥更斯揶揄：“你們可不能偏心。”

    罕見的溫情脈脈的氛圍。

    麥茫茫用完晚飯，陳敏留她住下，她和麥更斯一起陪麥誠聊了會天，打了個呵欠，被麥誠勸上樓睡覺。

    她的房間像從前一樣，幾乎沒有變動，傭人定期打掃，一塵不染。

    書架上擺放著幾本她mama秦嘉的散文集。

    麥茫茫幼年，麥誠出軌，秦嘉心灰意冷，遂與他人相愛。后來兩人離婚，麥誠另娶，她mama則因?yàn)槌鲕壉怀霭娼绶鈿ⅲ硪挼恼鎼垡矑仐壛怂?，雙重打擊之下，跳海自殺了。

    奶奶憎恨秦嘉，認(rèn)為她不能忍常人之能忍，不僅挽回不了麥誠，還紅杏出墻，不守婦道，把所有秦嘉遺留給麥茫茫的物品都扔了。

    小時候的禁忌，現(xiàn)在光明正大地?cái)[著，嵌合了麥茫茫的怨念。

    她覺得自己落入了某種庸俗的情感陷阱。麥誠的缺點(diǎn)她盡知，但是他畢竟是她爸爸。過了這么多年，他老了，學(xué)會懺悔，學(xué)會示好，除了放下芥蒂，修補(bǔ)關(guān)系，她能怎么樣呢？

    麥茫茫心下嘆息，抽出秦嘉的書，靠在床頭翻閱，逐漸困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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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臻在青城參加飯局，關(guān)于淮林區(qū)和青城的跨區(qū)域合作。

    青城的諧音“傾城”，下轄的鎮(zhèn)是全國最大的影視拍攝基地。這種場合一般少不了女藝人。

    呂德正長袖善舞，在不涉及關(guān)鍵的地方，顧臻并不多言，任由他發(fā)揮。

    呂德正高談闊論，評點(diǎn)來過青城拍戲的女演員，誰的演技更好。

    馬主任賠著笑臉，在座的投資商們心照不宣，呂德正怎么會看戲，實(shí)際說的是他睡過的人里，誰的床上功夫好。

    孫靈剛下戲，來得遲，一進(jìn)包廂，呂德正盯著她，她腰肢一扭，偏離方向，坐到顧臻旁邊。

    她算是叁線明星，高不成，低也不就。對戲的都是男主角，不樂意伺候這個肥頭豬臉。

    滿室的鼓噪歪纏，孫靈首先注意到顧臻，氣質(zhì)清貴，二十八歲上下，她起初以為是富二代，細(xì)細(xì)一想，富二代她見得多，沒見過這么壓得住場面的。馬主任說話間時不時看一眼他的反應(yīng)，她便知道這位是做得了主的人。

    飯桌上聊的事與她無關(guān)，她只是為了還人情，才答應(yīng)出席，走個過場，意外地動了心思。

    孫靈斟了杯酒，膩著聲音道：“顧書記，來晚了，我敬您一杯。”

    手一顫，酒灑在他褲子上，她驚呼，假裝急中生亂，用自己的裙擺為他擦拭。

    風(fēng)月場慣用的拙劣招數(shù)，孫靈有點(diǎn)個性，以前是不用的，但這男人難琢磨、難把握，與其拐彎抹角，不如直接地勾引他的興趣。

    果然，顧臻看了她今晚的第一眼。

    他將煙投進(jìn)酒杯，呲一聲滅了，酒液黑濁，顧臻慢悠悠地問：“娛樂圈是不是多暗箱cao作？”

    孫靈愣了愣：“看您說的，每個圈都是?！?/br>
    顧臻扣住孫靈在他腿上挪的手，拿上桌面：“但未必人人都喜歡?！?/br>
    他要笑不笑，又冷又壞，孫靈烘地一熱，望不穿他是認(rèn)真還是不認(rèn)真。平時和男演員對戲，她常常被批評太清醒不入戲，現(xiàn)在卻不自覺失神。

    “因?yàn)椴缓谜瓶?？”孫靈撐著下巴，她領(lǐng)口開得低，略略傾斜，溝壑縱深，嬌笑道，“我以為男人都喜歡一手難以掌控的?！?/br>
    孫靈屏著呼吸，等待顧臻的反應(yīng)。呂德正插話，點(diǎn)她的名：“孫小姐，這一桌你應(yīng)該挨個敬過去?！?/br>
    侍應(yīng)為她倒酒，孫靈再去看顧臻，他側(cè)臉與馬主任低聲交談，波瀾不顯，她不免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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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闌人散，顧臻回房，隱隱聽見女人的呻吟。

    類似情況不鮮見，對呂德正之流來說，出差一地，底下的人送一個女人是慣例。

    但這次他們顯然自作聰明了。

    顧臻松開領(lǐng)帶，眉心微蹙，朝浴室走去，同時撥高宇的電話，準(zhǔn)備讓他上來處理。

    隨手按開墻壁上的燈。

    水汽氤氳，麥茫茫躺在青瓷浴缸，只穿一件男式襯衫，薄薄一層，幾近于無，緊貼身體，透著黑色蕾絲胸衣。

    她閉著眼，長睫輕顫，雙手反縛，浸泡在熱水里，忍受了漫長的折磨，像一枝折斷的夏荷，亭亭清絕，云云地浮出潮紅。

    無意識的，情欲的顏色。

    電話接通，高宇在那頭只說了一個字“顧......”，被掛斷。

    顧臻的手慢慢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