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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鵬奴身子一僵,咬了一口面餅,背過聲粗聲粗氣道:“我不走,我都逃出來,我才不要離開。我可以一直藏在木箱子里跟你們回到長安,我憋得住?!?/br> “別傻了,不是你憋不憋得住的問題。你藏得了一天,藏不了十天,遲早會暴露。萬一被人發(fā)現(xiàn)你是偷溜的,性命難保。” “那我就偷偷跟在馬車后面?!?/br> “他們騎馬,你兩條腿,追得上嗎?” 鵬奴將食物塞得兩囊鼓鼓,眼神卻黯淡道:“我不管,反正我不走,我走了就再也見不到你了。要走……那就一起走。就是,媳婦兒,我們一起逃吧!” 李五深吸一口氣,認真道:“鵬奴,現(xiàn)在不是任性的時候。我的父皇母后死了,你的父母也死了,我們現(xiàn)在都是無依無靠的孤兒,我救不了你,你也救不了我。我們現(xiàn)在只能各自走各自的路,各自想辦法活下去。你一個人可以安全地離開,而我?guī)е唬易卟涣说?。?/br> 鵬奴沮喪道:“媳婦兒……你別跟我講道理,我不想聽你講道理,我就想跟你在一起,死也死在一起?!?/br> 李五捧起鵬奴的臉,認真地看著她的小附馬:“鵬奴,如果我們還有命,總會有一日再次相見,但是現(xiàn)在,我們必須分別?!?/br> 鵬奴看著李五無比認真的眼神,心里難受極了,連吃也顧不得了,張開雙臂將她圈進自己懷里,感受著懷里軟糯的小身體:“媳婦兒……我舍不得你?!?/br> 李五推他道:“走吧,快走?!?/br> 鵬奴悲傷道:“媳婦兒,你一定要好好活著,等我,等我長大了去找你,你一定要等我?!?/br> “好,我等你。” 鵬奴松開李五,拿起沒吃完的食物還有一包李五為他路上準備的干糧,戀戀不舍地看著李五,一步三回頭地向前路走去。 第019章 李五一直目送著鵬奴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遠處,樹影遮蓋了視線,這才轉(zhuǎn)身返回。 才走了幾步,便聽一聲重重的“砰”。鵬奴原先藏身的貨車上,一個少年正站在車板上,面無表情地將打開蓋子的木箱合上,然后抬起頭朝李五瞄了一眼。 李五心里一驚,這少年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她一點都沒有覺察到!剛才她跟鵬奴說的話他不會都聽到了吧? “你……” 李五正要說什么,那少年卻背對她直接從貨車上跳了下去,李五愣了愣,就見他身影在馬車間靈活穿梭,不一會就消失不見了。 李五回到住處,見李繼勉屋里的燈還亮著,剛想輕手輕腳地從他門前走過,就聽屋內(nèi)人道:“進來?!?/br> 李五被抓個現(xiàn)行,身子一僵,只得推門進屋。 李繼勉正在看書,頭也不抬道:“大半夜的不睡覺,出去干嘛去了?” 李五小聲道:“解手去了。”目光落到他手上拿的書上,正是西漢桓寬所著的《鹽鐵論》。 這本書記載的是西漢時期,漢昭帝召集全國賢者和文學與御史大夫桑弘羊、丞相田千秋等人就當時一系列國家大事進行的辯論會,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對鹽鐵官營利弊的辯論,最后漢昭帝聽取了辯論意件,廢除了鹽鐵官營。 李繼勉翻了一頁紙,似是漫不經(jīng)心道:“李幽那老兒成日忙著寵幸后宮,你說要是他看過此書,引以為戒,對私鹽之罰不是那么嚴苛,會不會就不會死在一個私鹽販子手上?” 唐朝對鹽業(yè)嚴格控制,私販官鹽是殺頭重罪。然而這樣不僅沒有禁得了私鹽,反而使得私鹽販子形成了有武裝、有組織的勢力,也正是因為這樣,成元水這樣一個私鹽販子才敢聚眾叛亂。 李五聽不得他這么說她的父皇:“李幽在位勤勉政務,沒有一時一刻懈怠。你沒有坐到皇帝那個位置上,就不知道當一個皇帝有多難,更不知道一個皇帝在顧全大局、權橫利弊上要做出多少退讓與犧牲。若如西漢時期廢除鹽鐵官營,那不等成元水造反,朝庭早就因為因庫空虛而垮臺,原先成熟的經(jīng)濟體系將完全崩塌,士族心變,百姓不安,結果只會比現(xiàn)在更加糟糕。成元水,那就是一群流氓土匪,趨利而聚,利盡而散,借著天災饑慌煽動民眾,這樣的人就算趁亂奪了權勢,也終不會有好下場,他的格局注定他只能成為亂世之賊,而非亂世之雄。” 李繼勉頗為驚訝地看向李五,他讀鹽鐵論,是想多了解成元水這個私鹽販子會是一個怎樣的人,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一番見解。 “若他是亂世之賊,你覺得什么樣的人才稱得上亂世之雄?” 李五看著李繼勉投過來的銳利目光,低下頭:“小公子當為雄。” 李繼勉一愣,隨即將書反扣桌面,笑了起來:“小丫頭,想不到你還會拍馬屁?不錯,這馬屁拍得不露痕跡,爺很喜歡。行了,睡去吧?!?/br> “是,小五告退?!?/br> 她退出房門,走到旁邊的隔間,將床上已經(jīng)熟睡的李十一往里推了推,自己跟著爬上了床。 第二天一早,眾人吃完早飯后車隊離開驛站上路,李十一從懷里掏出兩個煮雞蛋擺到李五手里道:“姐,我吃飯時偷偷藏的,你晚上帶給姐夫?!?/br> 李五將雞蛋塞回他手里:“鵬奴昨夜里已經(jīng)走了,這個你留著自己吃吧?!?/br> 李十一愣了一下,片刻低下頭:“哦,走了啊?!?/br> 小臉露出不開心的模樣,卻懂事地沒有再追問下去,而是默默地剝了一個蛋,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 李五拍拍他的頭:“別難過,以后我們會有機會重逢的?!?/br> 李十一“嗯”了一聲,也不知道是不是相信她的話,失落得仿佛又被主人拋棄的小狗。 李五沒有多余的心力照顧十一的心情,她在想昨夜里見到的那個少年。那少年的衣著分明是騎兵隊中的一員,他會不會將昨夜之事揭發(fā)出來? 李五掀開車簾,向后面跟著的騎兵看去,走在前面的都是體形粗壯的大漢,根本看不到那個少年的身影。 李五只能暗自祈禱,那個少年不是個愛多管閑事的人。 中途經(jīng)過一條小溪邊時,車隊停下休息。 李五捧著陶罐去溪邊打水,正見著幾個騎兵聚在一起,正在毆打地上一人。 沙陀人性格粗野暴躁,士兵打架斗毆是常事。李五只當做沒看見一般,繞開他們,蹲到溪邊開始取水,待得打滿了水正要起身,一個巨大的黑影從她頭上飛過直接掉進了溪水里,濺起巨大的水花,將她淋個半濕,手也嚇得一抖,陶罐直接掉進了溪水里。 李五濕淋淋地站起來,騎兵們哈哈大笑,對她指指點點。他們知道這瘦小子是李繼勉身邊的人,不會放肆地欺負他,不過小小逗弄一下也無可厚非。 李五拿這些無賴沒辦法,擦掉臉上的水,趴下身子,廢力地伸手去撿水底的陶罐,好不容易指頭摸到了,這時被拋進水里的人從水面浮了出來,李五看到他的臉,呆住了,連陶罐也忘了撿。 正是昨夜里的那個少年。 此時他臉上被揍得青青紫紫,額頭大概是磕到溪里的石頭了,破了一個大口,血水順著額頭流下來,配著他面無表情的臉,看上去十分嚇人。 “是你……” 那少年看了李五一眼,一言不發(fā)地轉(zhuǎn)身向?qū)Π队稳?,爬上岸,跌跌撞撞地跑開了。 李五這才回過神,趕緊將陶罐撿起來,打好水往回去走,那幫騎兵見著少年從對岸跑掉,便也散了。 其后的路途上,李五暗暗留心那個少年。不知道為什么,他總是被其他士兵欺負,每次見到他,他臉上總是青青紫紫。 這日車隊進了一個縣城,因為連續(xù)行進了二十日,食物等物資已經(jīng)差不多耗盡,李天元決定在這縣城停留三日做補給。 李繼勉將一貫錢放到李五手里:“我們要在這個縣城呆三日,紙快用完了,你去街上找找看有沒有紙鋪,多買些回來,剩下的錢賞你了?!?/br> “謝小公子。” 李五捧著沉沉的一貫錢,心里算了算。因為流亡過一陣,她對物價還是有一定了解的,這一貫錢買完紙后能剩不少,夠她添置不少東西了。她走出李繼勉的屋子,轉(zhuǎn)頭便將小弟叫上一起上了街。 自逃亡以來,兩人很久沒有這么愜意的逛過街了,以前住皇城時,皇子公主每十天可以出宮游玩一次,兩人在宮人的陪同下,最愛去的就是長安最繁華的東西市。 當然小縣城里的街市跟長安城的東西市根本沒法比,又是戰(zhàn)亂時期,賣的東西乏善可陳。李五找到紙鋪,紙鋪店面狹小,紙張做工粗糙發(fā)黃,跟李繼勉從金燕府帶出來的紙比差遠了。 不過反正李繼勉也是拿來練字的,也不需要多考究。 李五買了紙后,又替李文治買了兩身衣裳。她穿的衣裳都是李繼勉以前的書童留下的,卷了褲角袖角就能穿,不需要另外買,李文治就不行了。 算了算自己好日子差不近多了,怕遇著上次那么尷尬的事情,李五又買了不少白棉白布以及針線小包。這車隊里就她一個女人,自己的事只能自己cao心了。 隨后又買了些零零碎碎的東西,且不提。 一大一小兩人捧著一大堆東西往回走時,正見著三四個沙陀騎兵縱馬在街上鬧事,將路邊擺的一個鐵器攤子給掀了。 李五拉著李十一要從一旁的小巷繞開,那幾個騎兵瞧著兩人,當即策馬過來,笑道:“這不是伺候小公子的小書童嗎?來替小公子采買東西?這么多東西,你倆娃娃捧得動不?去,達木赫,幫他們拿著?!?/br> 騎馬跟在眾人最后的人跳下馬,走到兩人面前,低著頭就去接兩人手上的東西,正是那個少年。 李五本來不想理這些人,但沒想到是他,于是沒有拒絕,將東西遞到他手上:“你叫達木赫?” 少年一聲不哼,騎在馬上的人笑道:“他是個啞巴,跟他說話沒用的。達木赫,你就負責送小公子的人回去,我們先玩去了。” 語畢,那幾名騎兵放肆地策馬在狹窄的街上狂奔起來,許多避讓不及的行人和攤子都被撞倒了,而那幾個騎兵卻似乎很喜歡這樣,笑得越發(fā)大聲。李天元素來放縱手下士兵,這般行徑也是常事。 李五看著達木赫沉默地將東西綁上馬背,心道難怪他沒有揭發(fā)她,原來是個啞巴說不話來。這些日子觀察他,她都沒注意到他從不開口說話,就算被打,連求饒痛叫聲都沒發(fā)出過。 李五頓時覺得這少年還是挺可憐的。見他要抱她倆上馬,擺擺手道:“不用了,反正不著急,還能再逛一會,你就陪著我和弟弟一起逛逛吧?!?/br> 第020章 達木赫聽了她的話,沉默地牽著韁繩跟在了她身后。 走了幾步,李文治在一個賣炒粟子的攤位邊停了下來,望著那噴香的粟子流下口水。李五掏出錢買了兩紙包栗子,一包放進了他的手里,另一包卻遞到了達木赫的面前:“給你。” 達木赫看了她一眼,沒有絲毫受寵若驚的意思,更沒有伸手去接,直接牽著韁繩走開。 李五示好失敗,也不覺得尷尬,自己剝著吃了起來。 吃著栗子,三人走到一間藥鋪門口。李五瞧了瞧達木赫臉上的傷,道:“你倆在外面等我一會?!弊哌M藥鋪內(nèi),不一會出來,將手上拿著的一個小藥膏罐子遞到他面前道:“治跌打損傷的藥膏,拿回去好好擦擦傷口。” 達木赫牽馬立在一邊,完全沒有接的意思。 這一次李五強硬地抓起他的手,將藥膏塞進了他的手里。碰到他手時,她驚嘆,別看他瘦骨嶙峋的模樣,這手可真大,骨結也很突出,就如一團根筋組大的樹根一般。 藥膏被塞進手里,達木赫便也沒有推拒,轉(zhuǎn)身將藥膏放入馬背上的皮兜里,臉上依舊麻木淡漠,對李五絲毫沒有感謝的意思。 李五心想,這人莫不是有什么心里創(chuàng)傷?不過一般啞巴似乎性格都有點封閉。 三人回到驛站,達木赫將東西放下后就走了。李繼勉正好從外面回來,看著李五姐弟倆抱著一大堆東西往房里搬,道:“回來了?” “我給十一買了兩身衣裳,又買了些路上可能用到的東西,這是剩下來的錢。” 李繼勉并不在意她買了哪些東西,也不在意剩下多少錢,第一時間拿起那兩卷宣紙看了看,不滿道:“這紙也太劣了,沒有更好的嗎?” “小縣城的工藝,只能做出這樣的紙來,拿來練字區(qū)別不大的?!?/br> 李繼勉不能挑剔更多,只能將就了。 晚上睡覺前,李繼勉鋪開紙,如往日一般練半個時辰的字,李五在一旁替他研墨,同時指點他字哪里寫得不對,哪里要提筆,哪里要勾鋒,平常耐心并不好的李繼勉,卻意外地于習字一事上極有耐心,李五都有點佩服他的耐心了。 李五注意到李繼勉這次沒有抄寫詩集,而是隨意地寫下一串名字,全是李姓,在里面看到幾個熟悉的名字,有李繼霸、李天元、李繼宇,看樣子是在練習這些人的名字。 看著這一串仿佛列族譜一般的李姓名字,李五心念一動,突然道:“小公子身邊是不是有一個叫李從義的人?” “李從義?”李繼勉停筆,想了想,“沒有,怎么,是你認識的人?” “不認識,不過好像在哪里聽人叫過,以為是小公子的部將。小公子身邊真的沒有這個人嗎?” “沒有,在沙陀軍中,李姓是賜姓,沒有身份的人是不能姓‘李’的,我知道賜姓為李的人中,沒一個叫李從義的?!?/br> “那大概是我記錯了?!?/br> 李五嘴上這么說著,心里卻想起自己在白馬寺被刺的情景。刺客將刀刺進她的胸膛時,清清楚楚地說:“我乃李繼勉的部將李從義,你滅我晉李一族,今日我要你這毒婦為他們陪葬!” 如果此時的李繼勉不知道有這么一個人,是不是意味著這個時候,李從義還沒有成為李繼勉的部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