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5)
老仆站在門口,沉默的等待著第一批吊唁者的到來。他打開門,他們懷著好奇而窺探的心情將眼神迅速在屋內(nèi)掃上一圈。老仆完成了任務,在賓客們魚貫而入的間隙里,徑直走了出去,從此,再也沒人見到過他。 那兩位jiejie趕回來辦喪事,第二天,她們就架起了靈堂,挽聯(lián)、花圈擺滿了這座宅子。我們?nèi)?zhèn)的人都來了,很多人拿來一束束鮮花,改成靈堂的會客廳里,她哥哥的遺像滿懷疑慮的注視著大家,嚴肅、深沉。女人們?nèi)宄扇?,交頭接耳,有的壓抑不住興奮的神情,有的則面露駭然。老人們站在門口,大聲討論著陳小姐的一生,好像跟她是同齡人一樣。那位年輕時的陳小姐,大名叫百合,她的青春就像一朵盛開的百合花,靜雅、高潔、素美。他們吹噓著年輕時候曾經(jīng)邀請陳小姐在鎮(zhèn)子的迪廳里跳過舞,也許有的還曾經(jīng)追求過她。就像上銹的窗框一樣,他們腦子里對于時間的精確把握仿佛被鐵銹困住了,也許老人們本來就如此,活得太久,沒辦法將記憶準確匹配起來,所有的記憶如同散裝的上千塊拼圖,隨便拿起來一塊拼一拼,就足夠完成一個在自我認知里邏輯閉環(huán)的往事了。 宅子的二樓有一間被封起來的房間,我們都知道,過去四十年了,無人能夠一見,現(xiàn)在到了強行把它打開的時候了。好像為了維護一點陳小姐那不復存在的尊嚴,直到她被吹吹打打體面下葬以后,人們才破開了這間房的房門。 大門被用力撞開了。人們咳嗽著,伸手撥開不存在的灰塵——實際上,這個房間顯得嶄新異?!教幎际羌t色的帷幔,看起來像個婚禮現(xiàn)場,墻上貼著兩個大大的喜字,紅色的落地燈、燈罩,中式中混雜著西式的裝飾都在無聲的向我們提醒著:這是陳小姐給自己準備的婚房。梳妝臺上擺著一枚木梳,拿起它,桌子上留下一層薄薄的鋸齒型灰塵印記。 椅子后背上套掛著一件西服,床下擺放著兩只寂寞的皮鞋,還有分散于東西的襪子。 床上躺著的正是他。 我們靜靜地站在那兒,居高臨下看著他的尸體。他凹陷著皮rou,顴骨支棱起來,最后的表情仿佛一個笑容,他穿著睡衣,手里還拿著一支枯萎了的百合,算算日子,凋謝程度差不多是陳小姐死前兩天放入他的手中。他的皮rou早已與床榻腐爛在一起,這漫長的、流水一樣的時光,將這份愛情永遠釘在了這張床上。 在他的枕邊,我們看到有睡過的痕跡,有人俯身查看,腐爛的來自地底的味道從骷髏身上彌漫開來,一綹長長的發(fā)絲靜臥在他的耳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