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抱住了人才發(fā)現(xiàn)對方渾身冰涼,手腳都在細細顫抖,冷汗已浸透衣背。 東青鶴一把將人攬起,踢開門放到了床榻之上,手急急覆上脈搏,一觸之下不禁訝然。 “你的修為呢?!” 東青鶴詫異,對方內丹空空,前幾日還充盈全身的氣脈此刻竟散了個干凈,仿佛那日不過是自己的錯覺一般,東青鶴原本以為花浮是因著自己的護體金光才傷到的,可眼下一看,絕非如此。 花浮卻倔強地撇過頭去,不看對方,一手還企圖將那捏著自己的兩指甩落,咬牙切齒道:“你走開!” 東青鶴哪里會放手,不僅不放,還一下就解開了他外衫的袍帶,順著里衣直接貼到了那人的小腹之上。 那溫熱的手心于眼下滿身寒冰樣的花浮來說無異于是塊炭爐,他被燙得狠狠抖了兩下,轉眼就對上東青鶴一雙深沉炳輝的雙眸。 “怎么會這樣?還有哪兒不適?” 聽著這溫潤如水的嗓音,花浮豎了滿身的刺忽然之間就散了。他抿了抿嘴,竟有些委屈地嚶嚀了一句:“我冷……” 那語氣那目光,正是東青鶴記憶中那個愛撒嬌愛粘人的少宮主。 第三十一章 花浮的衣衫全被冷汗浸沒的黏附在身, 涼風一過便不住打顫。 東青鶴對上他一張憔悴衰弱的面容, 心里一揪,再顧不得多想, 小心地將人扶起一把抱進了懷里。 花浮整個人一僵, 抬手就要將對方推開, 然東青鶴卻摟得他很緊,不一會兒花浮就感覺到二人相貼的胸膛間溢出了源源不絕地熱力, 一點一點蒸干了他濕冷的衣裳, 也驅散了他浸透骨血的涼意。 花浮不甘不愿地又掙扎了兩下無果,終于死心的放棄了, 還將極重的腦袋狠狠地摔在了東青鶴的肩膀上, 臉和對方的頰邊挨得極近, 呼出的涼氣一下一下拂過東青鶴的下顎耳際。 東青鶴細細感受了片刻才又問了一遍:“這兩日你去哪里了?” 花浮半晌道:“我能去哪兒,我不就在這兒?!币驗樘撊踝屗纳ひ舯纫酝倭藥捉z戾氣,多了兩份軟膩,十分好聽。 東青鶴這幾日來過此地不少次, 卻都沒有見到人, 他以為花浮是氣得離開了, 現(xiàn)在知曉對方并沒有走,東青鶴不由勾了勾唇:“那日是我大意了?!?/br> “哼,”花浮卻不屑這歉意,“你偏幫她不奇怪,難道還指望你偏幫我么?!?/br> “我誰都未偏幫,那二人若做了不當之事你自可以先告訴我, 我一定會給你個交代?!睎|青鶴鄭重道。 憶起那日情景,花浮的眼神卻冷了下來:“誰稀罕你的交代,我只要她們死?!?/br> 東青鶴蹙了蹙眉,知曉他脾性乖張,聽不得勸,且眼下又體虛氣短,于是那些說了會使對方積郁的話還是吞回了肚子里,只嘆了口氣。 誰知就這么小心翼翼還是刺激到了花浮那一點就炸的情緒。 “我看你不是在意那二人惹得我不快,是在意我惹得那花宮主不快了吧?!?/br> 這話一出,花浮就感覺自己倚著的人背脊一挺,鼻息也漸重了起來。花浮以為東青鶴終于被自己惹怒了,可等了半晌那人終于開口,聲音還是溫軟的,只透出一絲沉沉的無奈來。 “你明明知道我同她從頭到尾都無甚干系……何故要這樣說。” 花浮喉嚨口一緊,竟不知如何反駁,一側頭又發(fā)現(xiàn)二人靠得極近,雙唇不過幾分便要觸上。 花浮沒有動,他以為東青鶴會躲,誰知對方也只停在那兒怔怔地望著自己,任二人鼻息交融。 片刻,東青鶴幽幽開口道:“我從未忘記……附魂占身的是你,與我歷劫的是你,共下地府,救我于危難的也是你?!?/br> 他邊說邊從花浮的眸中看見漣漪一般暈開的波瀾,他知道對方也記得,記得那一場悲喜交織的結伴而行,從快意瀟灑,到風云變色…… …… 在修真界繞了一大圈,遇上了形形色色的妖物魔獸后,花少宮主卻仍不罷休,一聽說鮮魚山近日不太平,她立馬拉著東青鶴到了這兒,見著以往熱鬧喧天的深林大湖眼下全都變得清冷一片,花少宮主斷言,此地定有異象,才會讓這些占山為王的妖孽放棄地盤全逃了個精光! 只是二人在那兒暫居了幾日,卻只看見一片安閑寧靜,正當東青鶴打算讓花少宮主換個地兒玩耍時,一日夜半忽然地動山搖起來。 二人出了林子就見方才還空寂清明的天際已呈烏壓壓的黢黑,一團仿若山巒般巨大的血云正緩緩遮蔽月色,覆蓋住茫茫大地,間或還夾雜著道道閃電。 東青鶴入世半長不短,如此情景也是第一次得見,可僅憑他尋常的經(jīng)歷也隱隱可知,眼前這一切并非奇景,那乃是兇獸降世的異兆! 什么兇獸會惹得風云變色地動山搖? 不是梼杌,也不是饕餮……是混沌! 三界千萬兇獸之首——混沌巨獸! 東青鶴心頭一凜,當即便知不妙,就憑他二人眼下的修為,對付對付旁的妖獸尚有閑余,若真和混沌對上,幾乎是死路一條。 既然敵不過,那自然就要避開,東青鶴回神就要去喚花少宮主離開,卻見對方仍呆呆地立在原地,不知是否被那排山倒海般的巨勢所駭?shù)搅恕?/br> 也就在這愣神的片刻,頭頂忽然一聲噼啪巨響炸起,一團黑霧劃出一道閃電,猛然沖破血云,在空中一個盤旋便直直向花少宮主襲來! 那速度快得東青鶴只來得及邁腿,不遠處的人已經(jīng)被黑霧瞬時包圍,慢慢軟倒了下去! “少宮主!” 東青鶴只覺胸口像是被人打了一掌般滯悶,在那黑霧的左突右擊下,他腳下疾馳來到對方身邊,一把將人抱起,企圖撤離此地。 只可惜混沌巨獸不僅行蹤詭譎,且還會分魂化影,幾個變換就攪得東青鶴五感混亂,竟險些辨不清方向。 危難之間,他丹田內力盡出,硬是聚起一股青藍劍氣將二人牢牢裹覆,眼看著混沌獸一個旋轉又要來襲,東青鶴看準鮮魚山崖邊一角,抱著花少宮主便直接跳了下去! 那下頭是一汪深不見底的清潭,冰冷刺骨,東青鶴硬是在潭底待了近一個時辰,確認外頭魔氣漸消,混沌并未尾隨而來時,這才帶著被自己封住鼻息的花少宮主躍出水面。 本以為屏退兇獸,兩人可先尋處安穩(wěn)之所從長計議,卻不想朝懷里的人望去,她竟已是氣若游絲?! 東青鶴一驚之下連忙去探她脈搏,果然輕微到已近虛無,加之對方唇面青紫,印堂發(fā)黑,顯然是中毒之兆。 東青鶴曾在書中閱到那些人身染混沌之毒是何模樣,便同花少宮主一般無二。想到此,東青鶴霎時出了一身的冷汗。 隔日花少宮主再醒來時,他們仍在湖邊,她身上蓋著他的衣裳,而東青鶴正坐在一攤篝火前細致的翻轉著……一串烤魚。 察覺到身邊人睜眼,東青鶴走了過來,將那串魚放到了她的面前:“是不是餓了?用這個墊墊肚子吧?” 花少宮主卻只是怔怔望他,以往亮如星辰的雙眸此刻仿佛蒙上了一層灰霧般,輕輕地說道:“現(xiàn)下……你終于可以甩脫我了?!?/br> 東青鶴一窒,又將魚擺了回去:“不吃也好,油膩了些,下回抓些別的?!?/br> “你走罷……”花少宮主忽然道,“不用陪著我了,我聽人說過中了混沌劇毒之后的人死相會有多么凄慘,不過十二個時辰,全身潰爛魂飛魄散,現(xiàn)下已近午時了吧,用不了多久了……我不想死前都被人看到這個模樣?!?/br> 東青鶴走到半途,聽見這話慢慢地將烤魚放下了,然后回到花少宮主身邊蹲坐了下來。 “混沌劇毒并非無解?!睎|青鶴看著她說。 “可要混沌之血作引,莫說憑你我的實力,即便讓更多的高手來,他們也未必奈何的了它……”花少宮主向來自傲,能得她如此氣餒的話,應該是真的絕望了。 東青鶴卻搖了搖頭,面目一片冷靜:“我想了一夜,我有法子?!?/br> 原來鮮魚山、小屏山、大屏山間有一處洞xue,那里常年陰風陣陣,冷徹入骨,周圍那么多妖獸出沒,其實九成都是受此所惑。 “那是什么地方?”花少宮主問。 東青鶴道:“陰司之門?!?/br> 花少宮主一怔。 東青鶴說:“其實也算不得真正的門,不過是一處罅隙而已,雖時開時閉,但我曾在一本雜卷上看到過,這里的確可通往幽冥之地?!?/br> “可那與收拾混沌有何干系?” 東青鶴道:“你看之前那些妖物,皆是被幽冥陰氣吸引而來,可是它們卻只敢在周圍徘徊,無一物敢入其內,因為幽冥地府雖極邪,卻也極正!”三界萬物入到其中,任你鄙如螻蟻還是叱咤風云,皆不過一句善惡、幾斤良心就可劃為一類,誰都別想逃脫。 “那混沌只要被引入幽冥地府,陰司之氣自會遏制其無邊邪力,雖不至使它手無縛雞,但遠沒有在他處那般為所欲為了。” 東青鶴直直盯視著花少宮主的眼睛,竟帶出一絲懇切道:“無論如何,我們都該一試,最壞也不過如此了。” 花少宮主眸底泛出層層疊疊的波瀾,似迷茫又似悵惘。 “不……還可以更壞的,你也賠上你的命?!?/br> 東青鶴回以恣意一笑:“那又如何,是你說修行就該走南闖北,不愿圍困一方,若死前能斗過混沌,入過地府,也不枉精彩得活上一遭?!?/br> 花少宮主柳眉緊蹙,忍不住問:“你為何要……對我這么好?” 東青鶴笑容頓了下,復而低下頭去,只道:“待你解了毒,我們再說吧。” 那一段游歷在之后漫長的歲月雖被東青鶴反復回憶,但他更多還是愿意記起之前和這人點點滴滴的相處,對于這段地府之行,東青鶴其實并不樂意重溫,不僅因為艱難,更因為結局的不圓滿。 最后的最后,他雖捉拿到了混沌血引,替她解了毒,卻終究沒有將他真正想要的人帶回來,反倒是那個處處惹禍,怕苦怕累趴遭罪的“少宮主”,在危難關頭不惜一切救了自己的命。 第三十二章 東青鶴將花少宮主安頓在深潭后的一處亂石中, 由他自己去把混沌獸給引來。個中危險和艱難不需贅述, 只看那混沌在被誘入地府罅隙后,東青鶴渾身快被血色浸沒的樣子就可見一斑。 好在其后的過程不需被已半廢的rou身皮囊所拖累, 東青鶴只管草草止了傷口的血, 便去將花少宮主一道帶出, 又施以離魂咒,讓二人的元神得以出竅。 只見一片炫光過后, 兩道幽幽的綠影脫體而出, 嗖得一下就被吸入了一旁深不見底的陰司夾縫之中。 一進入幽冥界,東青鶴自然發(fā)現(xiàn)了身邊一路相伴的嬌艷少女搖身變成了一個身姿修長的男子, 正待他想要好好看看對方的模樣時, 早一步到來隱在暗處的混沌獸挾裹著滿身毒物忽然竄出向他們襲來! 幸好幽冥的陰氣果真如東青鶴所料那般壓制住了這魔獸的邪性, 它身形難以再恣意膨脹,自帶的毒性都跟著減弱了不少,使得擋在花少宮主身前的東青鶴雖不小心被毒霧染到了雙目,也不過一時不能視物而已。 只是, 魂魄不得離開rou身十二個時辰, 即便他們二人眼下行動無礙, 但是若不及時拿到混沌血解了花少宮主身上的毒,兩人一樣要死。 眼前一片漆黑的東青鶴聽著耳邊人焦急的低喚,輕輕搭上了對方的手,柔聲安撫道:“沒事兒的,我的眼睛待出去了就會好的。” 花少宮主的嗓音比以往要低沉許多,聽來雌雄莫辨, 甚至有些輕顫:“誰關心你的眼睛了,我是說……我支撐不住多少時間的,你別犯蠢了,現(xiàn)在回去,還可保命?!?/br> 東青鶴卻笑著搖了搖頭,只問:“你告訴我周圍是什么情景?” 花少宮主心內思緒萬千,但是他也知道既然人都來了,也早已過了能后悔的時候,于是將此刻境地對東青鶴全全說了起來。 他們現(xiàn)下應該離地府的枉死城黃泉道等等正中之地很是遙遠,而是在渺無人跡的邊界處。 “這兒的地上每隔幾步都印著奇怪的符文,”花少宮主看著腳下泛著慘綠的陌生印記說道,回頭又見那兒不辨方位的人險些一腳踏空落入一處洼地中,不得不伸手拽住了他。 “這應該是陰司的鎮(zhèn)魂符,”東青鶴被他牽著慢慢往前走,魂魄雖覺不出冷暖,可他仍是能感知得到對方手心的綿軟,不由微笑了起來,“還有呢?” 花少宮主又抬頭四顧,找了半天卻什么都瞧不見:“沒有了…哎,不對,那是什么?” 他瞇眼望向半空一處,明明滅滅,冷冷幽光:“……一面鏡子嗎?” “可是半陰半陽邊緣繪著八卦?”東青鶴問。 “不錯……” “那是地府高懸的三魂鏡,共九九八十一面,匯成一方巨陣,大概就是這些鏡子和地上的符文相交以克制住了所有入內的妖邪之氣?!睎|青鶴邊說邊想,半晌道,“我知道該如何對付混沌了。” 東青鶴讓少宮主給他指明了大致的方位后,慢慢松開了對方的手,抽出長劍浮至半空一番騰挪翻轉,片刻,在地上畫出了一個符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