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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誅鶴在線閱讀 - 第8節(jié)

第8節(jié)

    ……

    東青鶴離了片石居,一個旋身便到了星部,星部秋暮望主管門中獎懲,青鶴門的刑堂也在這里。

    推開門,秋暮望正坐在上座,而下面跪了一排的人。

    東青鶴走過去,看向堂上擺著的東西,幾只半枯的野果,幾枚果核,還有一點雜草屑。

    秋暮望只說了三個字:“無條草?!?/br>
    此時兩個人高馬大的小廝將跪著的兩人扯上了前,東青鶴問前面那個:“你叫什么?”

    那人呆了一陣才顫聲回答:“岳、岳松峰……”

    “果子是你摘了給常家兄弟的?在何處?”

    “是、是我……”岳松峰認(rèn)下卻又連忙喊冤,“就是水部前屋的一些野果,弟子們平時自個兒也有吃的,我沒有下毒,門主、秋長老,弟子沒有害死他們,沒有……”

    東青鶴又看向另一位:“你叫什么?”

    另一人則打了個冷戰(zhàn):“梁、梁敬?!?/br>
    “你在果子里放了什么?”

    梁敬張了張嘴:“我……我也沒有下毒,沒有……”

    “我問你放了什么!”東青鶴向來溫雅的嗓門提了一提,將堂內(nèi)眾人都驚得不輕。

    “我……我只下了點瀉藥,是瀉藥,我沒有用無條草,不是我……”梁敬同樣喊了起來,男子漢大丈夫竟然眼睛都急紅了,“我們是想過要整他們,但這果子也是好幾日前才送的,后來白澗師兄來了,我們就沒敢再有旁的想法了!!門主,秋長老,不是我,不是我,我不知道他們怎么會死的……”

    東青鶴沒說話了。

    一旁秋暮望倒開了口。

    “拉下去,”他對堂邊的星部弟子招手,聲調(diào)若冰,“鞭笞三百,逐出青鶴門!”

    “不要……門主,我們是冤枉的,門主、秋長老……”哭嚎之聲響徹大堂,然卻無法阻擋那拖拽之勢,只見那二人一路被狼狽地扯離此地,求饒聲卻久久不散。

    秋暮望又掃了眼堂內(nèi)其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水部弟子,沉聲道:“仗勢凌人,以強欺弱,鼠腹雞腸,心術(shù)不正……同為青鶴門子弟,即便沒有親自下手害人,卻也背棄門規(guī),忘道違義,饒恕不得,所有水部弟子鞭笞五十,一年內(nèi)無靈物補給,下次若再犯,便如那岳、梁二人一般,絕無饒?。 ?/br>
    話落,星部又嘩啦啦涌出一行弟子,將那些跪著的都押了下去,水部眾人除幾個發(fā)出低哀哭聲外,無人敢言。

    最后,堂上只留下伏灃站在那兒,座下弟子犯了錯,他這個做師傅的理應(yīng)背負(fù)責(zé)任,只是伏灃慣愛倚老賣老,青鶴門剛立時他便追隨東青鶴了,當(dāng)時水部的長老還是沈苑休,他好不容易熬到那人離開,自己成了主事的,如今為了兩個區(qū)區(qū)凡人,門主就要他傷筋動骨,伏灃著實不甘。

    可他向東青鶴望去,卻見門主安坐在那兒,面沉如水,半點沒有輕饒他之意,而一邊的秋暮望已是不客氣地說:“伏長老,還要我請你嗎?”

    伏灃心內(nèi)一沉,忽然明白過來,此事不過是個引子,東青鶴為人看似親善慈溫,但若真觸了他的逆鱗,下手從來雷厲風(fēng)行絕不心軟,眼下看來,他對自己怕是不滿日久。

    伏灃在認(rèn)罰和離開青鶴門之間稍加遲疑,便果斷選擇了前者,即便只是門內(nèi)一個小管事也比在外做一個散修的好,沒有青鶴門的庇佑,弱rou強食的修真界時時刻刻都能把他們吞了。

    “弟子管教徒兒不力,有愧門主托付信任,甘愿領(lǐng)罰,我……”

    伏灃剛要跪下哭訴一番表表忠心,秋暮望卻沒有打算給他機會,止了那話頭,讓手下大弟子符川將一臉悲苦的老頭兒給弄了出去。

    “拉下去,鞭笞五百,撤去水部長老之位。”

    符川領(lǐng)命,把人拖出了門外。不過他剛出了星部大門又撞上了在那兒探頭探腦的緗苔,她身后還站著同樣忐忑的蘼蕪。

    聽說那小凡人出了事,門主大發(fā)雷霆,曾與常嘉賜有過齟齬的蘼蕪便擔(dān)心自己也難逃干系,不過秋暮望沒有立時就招她到星部問話,想必是未窮沒有說出那天晚上她想對那小凡人用長眠針的事,蘼蕪稍稍放了點心。但又想到緗苔大鬧靈田那日的場景看到的弟子不少,該是瞞不住,所以蘼蕪還是主動來探個口風(fēng)了。

    她現(xiàn)在是后悔不迭,忘了門主向來可憐這些凡人,自己真是魯莽了。

    結(jié)果不等她問話,符川便直截了當(dāng)?shù)溃骸稗率忛L老,你回去罷。”

    “為、為何?是門主還是秋長老有說了什么嗎?”

    符川道:“是門主,門主說讓長老在部內(nèi)好好思過?!?/br>
    “什么?!”蘼蕪驚訝,說是思過,不就是要把她禁在部內(nèi)嗎?這么多年來,蘼蕪什么時候被這樣對待過,“門主說要思過到何時?”

    “沒說,只說沒他吩咐不得離開……”

    蘼蕪還要再問,符川已是挾著伏灃走遠了,頭也沒回,氣得蘼蕪險些砸碎了星部門旁的石麒麟。

    而堂內(nèi),東青鶴仍是望著案上的野果,片刻才看向秋暮望。

    “你怎么想的?”

    秋暮望捻了把那無條草,說道:“服下梼杌內(nèi)丹可補魂元也可漲修為,在不少人眼里,的確算是個好東西,足以引人妒忌。可若因此就起了殺意?我青鶴門弟子……還沒有那么蠢毒了。難道他們會不知道,殺了人,內(nèi)丹也不是他們的?還要被您問罪?!?/br>
    第十二章

    秋暮望說完看向東青鶴。

    “你的意思是……另有其人?”東青鶴問。

    秋暮望不言,東青鶴卻知道自己說對了,也知道對方在猜忌誰。

    “我剛為他治了傷,毒入肺腑,若我晚到半刻,人便已經(jīng)見閻王了?!币雇淼臒o條草乃是劇毒,幾滴就足以要去一條修士的命,而常嘉賜吃了不少卻能茍活,得虧那內(nèi)膽丹護體,還有自己醇厚修為的救治,東青鶴想到方才對方的痛苦模樣,微微皺起了眉,“而那常旺,更是他的親兄長?!彼幌嘈懦<钨n會做出這樣的事,更何況是為了什么?

    秋暮望道:“可如此一來,出了事,他便是最不會被起疑的那個?!?/br>
    東青鶴沉吟,復(fù)而搖頭:“無條草比那白果皮更脆莖更韌,采摘時需得運氣于指尖,不然毒液反滲,傷到的只會是自己,我探過常嘉賜的丹田,他雖有梼杌內(nèi)丹在,可四肢氣脈全無,根本無法完好的摘下那草?!?/br>
    這話倒讓秋暮望猶豫了,他相信東青鶴的判斷,若東青鶴說這凡人沒有修為,他定是沒有修為。至于門內(nèi)其余人那兒,秋暮望剛也搜羅過了,并沒尋到無條草的蹤跡,應(yīng)該也不是從他們那兒拿的。

    所以,不是他下的毒,那又是誰?

    “門主打算如何?”

    東青鶴想了想:“我暫且只逼出了一小部分的余毒,其余都需慢慢再治。”

    秋暮望明白了:“您想留他在身邊?”

    “萬事皆有因果,若真是他所為,總會露出馬腳,若不是他,那人既然能害他一次,無果,必會卷土重來,如此惡行在我青鶴門中發(fā)生,怎能姑息?!?/br>
    秋暮望頷首:“既如此,我會讓哲隆加強門內(nèi)防御,著時間再將水部之人好好盤問一番。”

    東青鶴點點頭,忽而又道:“我……將苑休安置在后山了,那徐風(fēng)派對他使了縛妖鏈,他眼下傷得很重。”秋暮望既然會懷疑常嘉賜,想必也知道了之前沈苑休被指認(rèn)引出妖獸放火燒了常家村之事,并且秋暮望應(yīng)該信任沈苑休是冤枉的,所以東青鶴才有此一問。

    “你可要去看看他?”

    東青鶴邊問邊打量對方神情,只見秋暮望眸光輕輕一動,即刻又覆滅下去,一張硬朗堅毅的面容依然如冰,不見松緩。

    “不必了,與我無關(guān)。”秋暮望輕輕甩袖,走了出去。

    東青鶴看著他冷漠的背影,只得無奈嘆氣。

    ********

    再回片石居時,天已是擦黑,青瑯稟報說門主帶回來的人方才醒了。

    東青鶴推開門去,就見小小一團身影抱著被褥蜷縮在床上,腦袋蒙在膝間,肩膀一聳一聳的。雖然聽不見聲音,但看那模樣,東青鶴就知道,常嘉賜在哭。

    果然,許是察覺了腳步聲,常嘉賜身形一抖,緩緩抬起頭來,一張蒼白的臉上滿是淚痕,眼睛已經(jīng)腫得跟核桃一般了。

    東青鶴方才跟秋暮望說得并未作假,身居高位這么多年,他不可能看不出事有蹊蹺,特別是還有那梼杌兇獸疑案在前,兩廂結(jié)合,實在不得不讓人多想。只是那些懷疑在面對常嘉賜此刻眼中真摯的哀慟凄切時又忍不住消散了大半,一個無修為的凡人少年,家園被焚,親友慘死,身居異地遭人排擠,如今連唯一相依為命的兄長都中毒身亡,而自己也身負(fù)重傷,還要被旁人懷疑猜忌,想來實在可憐。

    嘆了口氣,東青鶴坐到床邊,已是軟了表情:“我著人備了棺木,尋了一處鳥語花香的好地方,三日后便會將常旺安葬,或者……你覺得他該魂歸故里,我也可以將你兄長送回人界?!?/br>
    常嘉賜睫毛一動,又是兩行淚珠滾滾而下,他怔怔地看向東青鶴,囁嚅半晌才說出一句:“哥哥……喜歡這里?!?/br>
    “那好,就讓他留下吧?!睎|青鶴忍不住抬袖給少年擦了擦臉。

    仿佛因門主這般關(guān)懷姿態(tài)所觸動,常嘉賜的眼淚反而流得更兇了,在一番嗚咽之下忍不住一把抱住眼前人嚎啕大哭起來。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是我把果子拿給哥哥的,死的應(yīng)該是我,應(yīng)該是我……”

    少年哭聲痛徹心扉,像一只傷獸般嘶啞的徘徊在東青鶴耳邊,直入心底。

    聽了一會兒,東青鶴伸出手安撫地在他背上拍了起來。

    “這與你無關(guān),不管是誰,害人就該償命,我定會捉出真兇,還你們一個公道?!?/br>
    東青鶴的懷抱溫暖寬闊,常嘉賜輕輕靠著,又哭了良久終于慢慢的緩了下來,只肩膀還難以自控的一下一下抽著,讓人揪心。

    青瑯已是給常嘉賜換了一身干凈的衣裳,他此刻長發(fā)披散,比平日瞧著的少年模樣大了幾歲,東青鶴攬著對方,自上而下望去,能看見常嘉賜哭紅的大半張臉和耳垂,還有耳垂背面一粒殷紅的小痣。半粒芝麻大小,卻艷如沁血。

    東青鶴像對待孩子般一下一下順著嘉賜的頭發(fā),指尾無意間碰到那粒小痣時,常嘉賜敏感地躲了躲,猛然抬起頭來。

    東青鶴微笑。

    常嘉賜這才覺得不好意思,怎么這般賴著對方。

    “多謝……門主,我好多了?!?/br>
    東青鶴讓他躺下,又替他掖好被角,說:“我這幾日都會為你治傷,你暫且就安心地留在居內(nèi),其他不要多慮了,有事兒可以喚我的小廝,也可喚我?!?/br>
    常嘉賜點頭。

    在他眷戀感激的目光中,東青鶴返身離開,還貼心地替他留了盞小燈。

    常嘉賜躺在那輕軟溫厚的被褥中,看著那盞在風(fēng)中飄搖卻頑強不滅的渺小燈火,良久,慢慢合上了眼……

    ********

    就這樣,常嘉賜暫時在片石居中留待了下來。東青鶴酷愛清靜,居中除了四位小廝,尋常連各位長老都是有事才能求見,如今竟為了一個凡人破了慣例,著實引得門內(nèi)一片喧嘩。

    只是又想到門主向來心懷慈忍,至誠高節(jié),便無人敢對他此舉有非議猜度,更何況水部那事還在前告誡,誰敢自討苦吃。不過門主對那小凡人十分投緣,這卻是眾人心照不宣的事了。

    居外人心內(nèi)有計較,居內(nèi)人自然也有思量,幾位青字輩小廝們就沒少審度這位新來的小哥兒的情況,想看看對方到底有何本事,能讓他們門主如此青眼相加。

    對此情形,嘉賜多少也能感知一些,好比那叫青越的小廝,就老愛站那兒偷偷的打量他,叫青儀的呢,則趁著打掃的機會和嘉賜聊天,有意無意的探聽他的來歷和從前,只有那叫青瑯的,沒那么多話,還關(guān)心嘉賜的身體,嘉賜覺得他還不錯。只是又想到當(dāng)時在木部那蘼蕪長老曾提過可買通門主身邊的小廝為自己換衣裳,雖不是什么太壞的事兒,但嘉賜還是有些好奇,這幾位到底是哪一個有這樣的小心思。

    而東青鶴倒是信守諾言,每日定時來給嘉賜治傷,配以門中靈丹,將將兩日嘉賜的面色已經(jīng)好了不少,也可勉強下床走動了。

    這一天門主有事外出,青瑯來敲嘉賜的門,說是火部的長老來看他。

    嘉賜疑惑,火部長老是誰?自己什么時候面子大到能讓門中長老來探望了。然而待人一入內(nèi),瞧見對方那半長半短的灰袍、披頭散發(fā)的打扮,才明白原來是那日在蘼蕪手下救了自己的男子!

    未窮見嘉賜怔然,笑著入內(nèi),大喇喇的一掀袍角直接在床邊坐下了。

    “有氣力瞪我,那該是好些了?!蔽锤F哼了聲道。

    嘉賜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吃驚的表情太過了,連忙閉上了驚訝的嘴巴。

    “您、呃……您是……”

    未窮哈哈一笑:“一直忘了自報家門,我叫未窮,青鶴門火部的?!彼跉怆S意,仿佛自己就是火部的一個小弟子似的。

    嘉賜立時搖頭:“不不不,我識得您,也一直想、想感謝您……”

    未窮搭起腿,沒個坐態(tài)的晃著:“你眼下也拿不出什么好的謝禮,嘴上客套就不必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