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杜小姐似乎很明白這些的樣子。”蘭斯的笑容看上去真誠了些：“你這樣讓我很為難。”

    奧蘿拉臉色一喜，見蘭斯似乎有了松口的意思，她繼續(xù)道：“位高權(quán)重的男人總是很有占有欲。等他再也離不開您時，您可以給他做手術(shù)恢復視覺。如果您需要我找人制造意外，我會和約瑟夫仔細商議，做得天衣無縫?！?/br>
    “聽起來不錯?！?/br>
    青長夜挑了挑眉。他在想自己現(xiàn)在走出去奧蘿拉會有什么樣表情。但他實在摸不準蘭斯的心思，他不知道蘭斯是表面應和還是真的覺得可以一試，畢竟如果他站在對方的位置，這種喪心病狂又成功性較高的事情他的確干得出來，從這個角度想他果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不等奧蘿拉出聲，蘭斯祖母綠色的眸子同她四目相對，后者的腳底漸漸升起寒意。她開始察覺到有什么不對，她的計劃里忽略了什么。王色澤剔透的瞳孔璀璨異常，奧蘿拉卻覺得毛骨悚然。她想起了一些謠言，曾經(jīng)的蘭斯身體病弱，有人說他突然得到健康是因為和魔鬼做過交易，面前這雙綠眼里毫無感情，冰冷得仿佛某種冷酷的爬蟲。她的身體禁不住顫抖。

    “可是我寧愿把他的眼睛挖下來吃了，也不想給你，”蘭斯像是知道青長夜在哪兒，他直直看著那個拐角，夕陽在那兒涂抹上重重色彩。王唇角揚起的笑容懶散又不懷好意：“怎么辦啊？”

    第99章 傀儡 025

    理智告訴青長夜他不該在這個時候上前, 某種危險的氣息自蘭斯身上蔓延。黑發(fā)藍眼的美麗女人在聽見那句話后神色微變, 氣氛十分怪異。奧蘿拉微愣后很快反應過來，她勾出微笑：“陛下如果沒有這類打算，您就當我講了一個笑話?！?/br>
    蘭斯聳肩：“即使你說的玩笑對象就在就在你身后？”

    奧蘿拉下意識回頭，她背后是空空蕩蕩的走廊，就連遠處也了無一人, 回過神的剎那她才反應過來自己被蘭斯騙了。她掩去了眼里那抹慍怒：“陛下您真愛說笑?！?/br>
    “天色不早了, 賽杜小姐, ”蘭斯看著還沒落下去的夕陽睜眼說瞎話：“您再不回家, 約瑟夫可能會擔心?！?/br>
    她能出現(xiàn)在這兒約瑟夫不可能不知情, 十之八九是后者和她共同商議了計劃。就算蘭斯不同意，責任也能全部推給奧蘿拉，聯(lián)邦的王當然沒必要和一位有特殊收藏癖的女人計較。雙方對此都心知肚明，但蘭斯給了她臺階, 她沒理由不順著下去。奧蘿拉頷首：“打擾您了。”

    大小姐離開后蘭斯站在原地，隔了半晌, 他沖逆光的角落輕笑：“還不出來嗎？”

    黑發(fā)黑眼的青年自拐角處走出, 橘紅落日于他白皙的肌膚上涂抹出曖昧模糊的顏色。他眼眸半闔，水墨般的眉目在暖光中顯得流麗極了。青長夜和蘭斯視線相撞, 前者張了張口，蘭斯搶在他之間說話：“你應該都聽見了。如果你以后出意外都可以賴在我頭上，所以——”

    所以？

    蘭斯的神色略略不自然，他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聲音也不禁放小了些許：“我會盡可能保護你?！?/br>
    帝都的寒風在一月愈發(fā)厚重, 皇宮穹頂多日堆積著一掌厚度的白雪。若要說近些日子最引人矚目的盛事，十個聯(lián)邦公民里九個都會回答是下月初蘭斯陛下的生日宴會。這位陛下不僅年輕有為、樣貌俊美，最重要的一點，他目前還是單身。聯(lián)邦的貴族們費盡心思想要將家族中最漂亮的女孩送往皇宮，模樣出挑的男孩同樣是這場宴會的裝飾品，不少人還記得三年前上一任王曾肆無忌憚迎娶男后。快到蘭斯生日的前一周，于格林塞爾老宅中出入的生面孔多了不少，青長夜經(jīng)常在睡醒后吃早餐時看見餐桌對面坐著一位陌生人。這些人身上都有劍和羽毛的契約標志。如果僅僅是為了慶祝生日蘭斯實在沒必要將自己信任的部下秘密聚集在一起，就在青長夜快要忍不住詢問時，生日宴開始的前三天，他在格林塞爾老宅看見了一位故人。

    淺色的長發(fā)、淺色的眼眸。上一任王的侍女長穿著護士裝在沙發(fā)邊嚼口香糖，她紅色的陽傘放在茶幾上，莉迪雅看見青長夜后眉梢微挑，她眼里閃過驚訝，旋即便露出了然神色。

    “兩位陛下的品味意外非常相似，嗯？”

    “莉迪雅?！鼻嚅L夜和她打了個招呼。她看起來同記憶中別無二致，脫下那身侍女的制服后她顯得更有女人味，見他的眼神一直往自己身上瞟，莉迪雅笑道：“別看了，我身上沒有奴隸印記。我和他是平等的合作關(guān)系?！?/br>
    “我猜也是?！鼻嚅L夜跟著笑起來，他以目示意莉迪雅身上那套白色護士裝：“你是改行了嗎？”

    “計劃里會用到，熟悉一下這個角色?！彼酒饋磙D(zhuǎn)了一圈，窈窕修長的身材一覽無遺：“我看起來像個真正的護士嗎？”

    “很像，而且很好看?！鼻嚅L夜說：“不過你得吐掉口香糖?！?/br>
    “當然。”莉迪雅點頭：“這身衣服讓我感覺有點蠢。不知道蘭斯的腦子里到底裝得什么，居然想出這么瘋狂的計劃……”

    從剛才起莉迪雅就一直在提計劃，她大概以為他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大膽猜測一下，莉迪雅之所以會有這樣的錯覺很可能是因為這棟別墅里的人都知道蘭斯打算做什么。青長夜不動聲色應和：“他一直這樣?！?/br>
    “我知道，當初我想不明白陛下為什么會選擇蘭斯，但看到他現(xiàn)在打算做的事情，只能說陛下的眼光一如既往的毒辣。”莉迪雅只會稱呼愛德溫為陛下。她理了理自己蓬松的長發(fā)，這個舉動令女人被護士服包裹的身體曲線愈發(fā)完美：“可能因為他們心里都住著獅子吧。就算三年前的蘭斯是那樣孱弱的小家伙，現(xiàn)在也變成猛獸了啊。只吞掉樞機會就算了，他居然想將他們背后的家族都連根拔起，”女人深紅的唇一彎，潔白貝齒若隱若現(xiàn)：“真是不畏天高地厚?！?/br>
    ……什么？

    青長夜徹底愣在了原地。

    王的生日宴會如期到來，各大家族都接到了皇宮派出的請柬。盡管從莉迪雅口中得到了消息，青長夜依然覺得不可思議。他知道蘭斯早晚有一天會向樞機會復仇，但他沒想到這場行動來得這么快、而且竟是以這樣直截了當?shù)姆绞竭M行。但轉(zhuǎn)念一想，而今蘭斯與樞機會的斗爭到了白熱化階段、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消滅蟲族贏得的民眾效應比預想中還要好，畢竟千百年來聯(lián)邦一直活在蟲子的陰影下，蘭斯的舉動無異于改寫歷史。在這個關(guān)鍵點推翻樞機會或許會引起部分民眾反感，可只要蘭斯的后續(xù)公關(guān)處理得當、將樞機會曾做過的破事一一放出去，光一個諸神之眼計劃就夠他們引起眾怒了。蘭斯的確膽大包天，但他并不沖動、也不盲目。

    上午蘭斯陸續(xù)接待了向他道賀的貴族和重臣。衛(wèi)星將皇宮里發(fā)生的一切轉(zhuǎn)播給全聯(lián)邦。人們很少有機會接觸到王的日常生活、民眾對這些擁有超乎常理的熱情。那天帝都觀看轉(zhuǎn)播的人數(shù)甚至創(chuàng)下了新記錄。直到晚宴開始前的兩個小時青長夜都不見蘭斯的人影，反倒是喬伊駕駛飛行器到了格林塞爾老宅，他讓青長夜換上適合主題的禮服后接他去了皇宮。路上小秘書噼里啪啦說個不停。

    “阿夜，今晚發(fā)生的事情可能有些恐怖。陛下原本不打算讓你參與進來，但我們一致認待在他身邊反而更安全，你不需要擔心什么，樞機卿的戰(zhàn)斗力都是負一百……”小秘書半天沒說到重點，青長夜猜他大概是不想讓即將發(fā)生的血腥場景嚇到自己。黑發(fā)黑眼的青年溫柔笑了笑：“他要把他們都殺掉，對不對？”

    “……”

    小秘書滿臉臥槽你怎么知道的。

    “不用擔心我，”他說：“如果陛下忙不過來，我會幫忙殺。”

    復仇的機會并非每個人都能擁有，這么好的饋贈擺在他面前，如果他因為顧忌畏手畏腳，恐怕不止愛德溫，娜塔莎的鬼魂都會從地獄里爬出來嘲笑他吧。

    宴會定在皇宮的雙生花大廳，一踏進宴廳，淡淡的酒味和各類香水的氣息撲面而來。大廳角落的樂隊正在演奏舒緩的輕音樂。女孩子的裙擺仿佛黑夜中盛放的花朵。遠遠地他看見了人堆中的蘭斯，他正和內(nèi)閣的參議員長談話，議長旁邊站著他如花似玉的女兒，不用想也知道那邊在干什么。喬伊看了看時間，他低聲對青長夜道：“八點以后記得去陛下身邊?！?/br>
    “你們呢？”

    “有別的事情要做?！眴桃寥圆环判模骸袄虻涎乓矔?，看見她你可能會輕松點？”

    青長夜心不在焉點了點頭，這場宴會的盛大程度超乎想象，全世界的光亮仿佛一夜之間落在了皇宮。如果蘭斯想要在這里殺人，不僅整個聯(lián)邦會在第一時間看見王的暴行，這么多有頭有臉的來賓蘭斯也實在很難解釋。再怎么說事后聽說屠殺和親眼目睹依然是兩個概念。他吃了些東西，想到一會兒要做的事情，青長夜吃得并不多。八點時樂隊演奏起輕松浪漫的爵士樂，青長夜在這時向蘭斯走去。他陪著蘭斯應酬，快到十點時，他看見角落里的喬伊命令攝影師關(guān)閉了幾個鏡頭，不過一會兒，蘭斯示意青長夜拉住自己的手。

    “抽我的時間?！?/br>
    青長夜沒怎么猶豫調(diào)動了異能，蘭斯的膚色本來就白，他身上的時間不過5000年，被青長夜一下抽掉三分之一整個人都蒼白得像紙。不知是真的還是裝的，蘭斯的身軀開始發(fā)抖，在近處的一位樞機卿望過來時青長夜一把扶住蘭斯，他低聲道：“陛下！”

    蘭斯擺了擺手，他像是不想引起sao動，身體的不適卻令他移動一下都困難異常。青長夜立即明白了他的計劃，樞機會知道蘭斯的身體狀態(tài)不穩(wěn)定，十位樞機卿皆因蘭斯的生日宴到場，從頭到尾他們或他們的下屬都緊緊盯著蘭斯的一舉一動。很少有人會在自己的生日宴上砸自己的場子。就算心存疑惑，樞機卿們大多也會相信蘭斯是真的舊疾發(fā)作。

    接下來發(fā)生的一切證明了他們的猜測，盡管蘭斯的貼身秘書一直在控制場面，還是有人看見了角落里悄悄到來的醫(yī)療隊。半小時后樞機卿們陸續(xù)接到了通知：王的舊疾病發(fā)，他請樞機卿們在臨時病房外等候。宴會氣氛已悄無聲息發(fā)生了變化。青長夜不知道蘭斯先前為了今日能讓十位樞機卿一一放下顧慮來到臨時病房外做了多少繁復準備，但顯而易見，他成功了，盡管這些人都帶了自己的保鏢。經(jīng)過二十多分鐘的搶救后，躺在病床上的蘭斯示意樞機卿們將保鏢留在外面，他要單獨與樞機會談話。全透明的病房里只有一位背對著他們收拾醫(yī)療器具的女護士、還有一位則是蘭斯的秘書。樞機卿們都知曉那名黑發(fā)黑眼的青年的身份，他是個優(yōu)秀的異能者，但僅憑他的異能并不可能做到同時壓制十個人。況且沒誰會料想蘭斯膽大包天到了在自己的生日宴上大開殺戒的地步

    他們陸陸續(xù)續(xù)進了房間，玻璃房門落下，一直背對他們的女護士微微側(cè)身，約瑟夫原本還在欣賞她姣好的臀背曲線，直到女護士的臉微微側(cè)轉(zhuǎn)，她柔聲道：“陛下現(xiàn)在感覺好些了嗎？”

    約瑟夫睜大眼睛。他經(jīng)歷過鏡宮審判，當然不會忘記那個氣勢洶洶的侍女長。她崩掉了他們所有的計劃。青長夜在此時迅速抓住蘭斯的手腕，他將抽走的時間全部傳給了蘭斯。心電圖于瞬間繃成了一條直線，之后傳來代表死亡的報警聲響，床上安然無恙的蘭斯證明這是一個十足的圈套。

    女人扯掉了白色的護士帽，淺色長發(fā)蜿蜒而下，她后退一步，手術(shù)刀在她的手中旋轉(zhuǎn)。認出她的樞機卿發(fā)出不可置信的叫聲。蘭斯從床上下來，他沒有穿鞋，白藍條紋的病號服讓身材高大看起來難得有些孱弱，他赤腳踩在柔軟的厚毯上，祖母綠色的雙眼不懷好意微微瞇起：“諸位今日能賞臉參加這場生日宴會，我不勝感激?！?/br>
    “陛下——”

    “陛下不太想和你們廢話，讓我們直接殺殺殺。”

    “這樣是不對的，”莉迪雅瞟了眼神情冷淡的青長夜，說話故意嗲聲嗲氣。果然其中幾名樞機卿一臉厭惡地望向她：“難得有個耍帥的時候，蘭斯你要學會把握啦?！?/br>
    “即使你是聯(lián)邦的王，說出這種放肆話也要承擔相應的后果。”其中一位樞機卿慢悠悠開了口，他是他們之中最年長的。位高權(quán)重。曾經(jīng)的愛德溫將他視為最難纏的對手，蘭斯也在這人身上吃過不少虧：“陛下既然想在自己生晨這天送我們下地獄，那可曾考慮過樞機會解散的后果？你原本是我們扶植上位的傀儡，格林塞爾雖是老牌的貴族，但在聯(lián)合起來的其他家族面前依舊不堪一擊。失去了家族的庇護、陛下一旦得罪了樞機會背后的十大家族，將來——”

    “說得很對，所以我準備連你們背后的家族一起干掉。”蘭斯沒理會對方看神經(jīng)病的目光，他淡淡道：“你其他話都說得很對，唯獨一件事上錯了，我并非你們扶植而上的傀儡。扶植我的人是上一任聯(lián)邦王。他給你們留下了具有誤導性的信息、最終讓你們愿意選擇我作為繼承人。”

    “你是認為我們沒有防備嗎？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終于有樞機卿沉不住氣，他激動地看向最先說話的樞機卿：“羅斯先生，告訴他當年那場手術(shù)里我們在他身上裝了什么，整整十二個納米炸彈！只要你今天敢上前一步，羅斯先生手里的cao縱器便會將你炸成灰，你以為我們是明知圈套往下跳的傻子？狗總會誤以為自己拽著主人走，殊不知從頭到尾狗鏈都被主人牢牢握在手里！”

    約瑟夫聳了聳肩：“陛下您還是乖乖聽話比較好，就算您移植了蟲族的血統(tǒng)，十二個超級納米炸彈一爆炸后蟲皇也會四分五裂的。而且您一爆炸，可惜您周圍兩個美人啊，”他話音一頓，目光中原本收斂起的狎昵肆無忌憚顯露出來：“要我說，您的秘書穿護士裝可比這位小姐火辣多了，我保證替您好好疼他……”

    他下流的玩笑緩和了氣氛，好幾位樞機卿跟著約瑟夫哈哈大笑。蘭斯也笑了起來，但他色澤璀璨的眸子一片冰冷，仿佛極寒的結(jié)冰湖泊：“你們確定當年替我做手術(shù)的醫(yī)生將納米炸彈放進了我的體內(nèi)？”

    “幫助蘭斯的人是陛下，你們竟然相信他會被你們牽著走？”莉迪雅微笑道：“那些炸彈確實被放進了人體，只不過并非他的。羅斯先生按下您手里的遙控器，看看到底誰會突然爆炸？”

    羅斯神色微變，伴隨一聲輕響，他的身軀里迸發(fā)出一道巨響，血rou如煙花那般炸裂開來。站在他旁邊的幾位樞機卿接沾染了rou泥和血漿，迎著一道道恐懼的目光，莉迪雅舔了舔自己樹莓色的飽滿雙唇，

    “羅斯先生三年前恰好做了換髓手術(shù)，很不巧的，就是在蘭斯手術(shù)后的兩星期，那些炸彈正愁找不到主人?！彼粗厣夏菙傃Z氣平瀾無波：“現(xiàn)在看來羅斯是個很好的宿主呢，畢竟這些小家伙在他身上安然無恙了三年?！?/br>
    蘭斯上前一步，他指尖微動，強悍又霸道的異能在整間玻璃病房翻涌。外面的保鏢看見里面的動靜居然一動不動，終于有樞機卿眼里流露出絕望之色。

    “當初你們放逐他時，大概沒想過有朝一日他會變得強大重回帝都；在他死后，你們同樣也沒料到自己將來會敗在一個傀儡手里，我的確是你們選的狗，只不過粗心的主人不小心弄丟了狗鏈?！?/br>
    “這是格林塞爾家族的問候，”蘭斯眸色一深，空氣中暴走的異能近乎能毀天滅地，他輕描淡寫道：“五天過后是愛德溫的祭日，如果老頭子們不介意，麻煩帶我向我弟弟問好?！?/br>
    第100章 傀儡 026

    那完全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在王絕對的力量前剩余的九名樞機卿毫無反抗之力。莉迪雅最先出手。風刃割破了好幾名樞機卿的喉嚨, 約瑟夫作為當中唯一的a級異能者，水系異能替他擋下了莉迪雅的攻擊。后心傳來的疼痛令他不由自主一怔，低頭時匕首閃閃發(fā)光的尖刃恰好刺出他的胸膛，他被人握住了手腕，記憶的最后他看見了那雙潭水般幽深的眸子。片刻間流失的大量時間讓他的生命特征迅速下降, 偏偏在這時匕首拔出了他的胸膛。

    “哇?！笨粗媲磅r血飛濺的景象, 莉迪雅吹了個口哨：“我還以為你不生氣的。這么記仇？”

    青長夜沒有說話, 他微微笑笑。在他殺掉約瑟夫的時間里蘭斯和莉迪雅解決了所有樞機卿。除了自爆而死的羅斯, 他注意到他們特意保留了樞機卿的完整頭顱。想必蘭斯是為了向外公布時能夠確認身份。莉迪雅的鞋跟在地上轉(zhuǎn)了個圈, 她雖沒什么多余的表情，但人人都能看出她現(xiàn)在很輕松、像是徹底卸去了所有重負。她剛想說話，蘭斯的通訊器在這時響了起來，他開了外放。

    “陛下, 一切順利，基本處理得差不多了。”喬伊的聲音有些模糊, 他那端隱隱傳來槍火交戰(zhàn)的聲響：“您那邊怎么樣？”

    “都死了?！碧m斯祖母綠色的眼眸看著地上一只只鮮血淋漓的頭顱。這些曾經(jīng)cao縱全聯(lián)邦的大人物死得毫不體面, 著實與他們的尊貴身份不符：“剩下的抓緊時間處理，讓危機公關(guān)準備發(fā)言稿。記者的鏡頭在我離開后打開, 新聞社有了明天早晨的頭條，他們該不該給我勞務費？”

    “當然該?！眴桃列Φ溃骸跋裙材耍菹?。”

    聽見一切順利，莉迪雅輕輕呼了口氣。她伸了個懶腰，最后一絲緊張在她的眼里散開。掛掉通訊后蘭斯按了幾下病床邊的儀器臺, 病床向旁側(cè)移開，一條暗道出現(xiàn)在眼前，莉迪雅向他們點點頭：“我會在這兒待到記者過來，蘭斯先走，青長夜你——”

    “他和我一起。”

    “哎？”衣著護士裝的女人睜大眼眸：“他留下來不是更好嗎，畢竟你對外的說法是同陛下的舊部聯(lián)合起來鏟除樞機會，青長夜在的話更有說服力。”

    “是這樣，”蘭斯說：“你留下來應付記者，他跟我走?！?/br>
    莉迪雅忍了忍，良好修養(yǎng)讓她把到了嘴邊的粗口硬生生憋了回去。她很想說你不舍得他暴露在鏡頭前就委婉一點，這么直截了當讓我上簡直欠揍。反倒是青長夜不好意思說了聲麻煩了。莉迪雅最后只掏出了一塊口香糖，她邊嚼邊看著他們從暗道離開。在最初擬定計劃時蘭斯給她看過皇宮立體投影圖像，如果她沒記錯，從這條暗道走出去應該是……

    時值二月初，臺泊河水薄冰未融。星群和路燈斑斕的影子倒映于冰封河面，冬夜里的臺泊依然如夢似幻。他和蘭斯自暗道出來后便走到了長河沿岸?，F(xiàn)在不過十一點左右，兩岸酒吧氣氛正好，經(jīng)過時偶爾能察覺里面的彩燈和音樂。路上蘭斯又接了一次通訊，聽見那邊匯報情況后他徹底放心了下來。這個時間多的是醉酒的情侶，他們正對面女孩給了男孩一巴掌，裝滿化妝品的小包被女孩拿去砸自己的男友，小物件摔出來時的聲響噼里啪啦。半晌后兩個人又如膠似漆吻在了一起。青長夜看得興致盎然，蘭斯忽然出聲：“我小時候經(jīng)常來臺泊河邊?！?/br>
    格林塞爾老宅的背后就是蜿蜒的臺泊河，它貫穿了大半個帝都。從代表新興工業(yè)的西區(qū)流向最貧窮的南區(qū)，最后再流入貴族們居住的東區(qū)。稍微想象了一下蘭斯小時候的樣子，青長夜點頭：“那時候還沒得病嗎？”

    “沒有，我得的是一種很特殊的隱性遺傳病，十歲過后才開始逐漸嚴重?！碧m斯略略垂眸：“十歲前我是家族最受重視的孩子。當初臺泊冬天結(jié)的冰比現(xiàn)在厚很多。我第一次見到愛德溫就是在臺泊河岸，那天很冷，但他卻穿得很單薄，我媽向我介紹他，說這是我的表弟?！?/br>
    青長夜應聲。

    “他很高、但是也很瘦，不知道為什么，看見他的第一眼我下意識就不喜歡他。這么多年我一直說不出那種感覺到底是什么，但最近想明白了，每一次看見愛德溫，和我看見安雅、零，甚至你那個死掉的朋友時都是一樣的。那種看見了另一個自己的感覺?！碧m斯頓了頓：“或許他也是這么想的吧，所以他才把心臟給了我。這條路走到尾能到艾菲爾德花園，再往前一點就是他死的地方?！本G眼的男人猶豫過后揉了揉青長夜的頭：“你愿意和我繼續(xù)往下走嗎？”

    他明白蘭斯的意思。從這里走下去并不僅僅是走一條路那么簡單，這是他最不愿意回憶的經(jīng)歷，他在臺泊河邊親眼見證了那個人的死亡，對方的骨灰則永遠送葬在艾菲爾德的山茶花下。和蘭斯從這里走下去意味著他愿意舍棄一部分過去。站在他面前的王眉目間劃過一絲緊張、絲毫不見先前舐血殺人的狠歷。良久得不到回應，男人微微蹙契眉心、隨即又很快舒展。蘭斯綠色的狐貍眼彎起來：“時候不早了，要不我們先——”

    “好?！?/br>
    “……？”蘭斯愣了愣：“嗯？啊哦……好，那走吧?！?/br>
    “艾菲爾德現(xiàn)在能進去？”

    蘭斯點頭。實際上，艾菲爾德作為帝都的標志性景觀之一過了夜晚九點便會閉館。但他耍了一些小手段。到達公園時空無一人，夜燈將整座懸苑照得通明，出乎青長夜意料。大半個懸苑都盛放著顏色特殊的紫山茶。和白日不同，這些花朵在夜間顯得嫵媚又熱烈，濃郁的暗紫色仿佛樹上飽滿的漿果，稍不注意就會將色彩溢出來。這種茶花原本應在三四月份開放，不知蘭斯用了什么辦法使它們在一夜之間全然盛開。明明今晚整個聯(lián)邦都被鬧翻了，罪魁禍首擬定殺人計劃的同時居然還有心情準備這些討喜的東西。他原本覺得蘭斯什么都不懂，沒想到撩起人來還是一套又一套的。青長夜忍不住笑了笑。

    “笑什么？喜歡這種花？”

    “嗯?！鼻嚅L夜垂眸看向近處大面積的紫山茶，他今晚的態(tài)度一直很模糊。蘭斯原本早有心理準備，青長夜肯和他一路走下來前者基本就滿足了，沒想到模糊了一路的人突然直接道：“陛下是從多久開始喜歡我的？”

    “……”

    半晌聽不到蘭斯說話。青長夜有些疑惑地側(cè)過頭。因為明亮的燈光蘭斯的神色一覽無遺，看見他臉紅的樣子青長夜挑了挑眉：“陛下這么容易害羞的嗎？”

    “……我不知道?！碧m斯瞥開眼，他現(xiàn)在完全不能看青長夜，一旦對上那雙奇妙的眼睛他的心跳就會加速，他都想懷疑自己掛掉的表弟是不是在這顆心臟上施加了魔咒：“做過移植手術(shù)以后我腦子里經(jīng)常多出莫名其妙的記憶，尤其是一些夜晚我經(jīng)常夢見自己變成了他。最開始我覺得這種感覺是他的記憶在作祟，但當我吞噬掉那些蟲子、身體狀況變得穩(wěn)定后，我還是會做關(guān)于你的夢?！?/br>
    “夢？”

    “大多是啪啪啪的夢，”蘭斯的聲音悶悶的：“每天早上都洗澡換內(nèi)褲好煩的?！?/br>
    “……”

    “不過后來我也不想糾結(jié)到底是因為心臟還是我自己了，你是唯一一個讓我有過沖動的人，無論哪方面。有時候我覺得或許正是因為我繼承了他的心，所以得替他來喜歡你?！碧m斯側(cè)頭，綠眸與那汪黑色相對：“我知道讓你現(xiàn)在做決定有些強人所難。我只是想說出我的想法，畢竟憋久了憋變態(tài)就慘了。不過你如果接受我的話，”蘭斯試探性地輕輕拉住面前人的手，見青長夜沒有抗拒，他將那只手貼上自己的胸膛：“你會同時得到兩份愛意，很劃算對不對？”

    黑發(fā)黑眼的青年他抬眸看了眼蘭斯的神情，又看向自己的手。透過衣料和蘭斯的肌膚，他能感覺到手掌下的心臟在穩(wěn)定跳動。良久以后，青長夜動了動唇。

    “可能會吧?！彼ζ饋恚骸爱吘购苌儆羞@么買一送一的事情?！?/br>
    王的眼里迸發(fā)出一絲驚喜，蘭斯直愣愣地看著他。盡管那是個模棱兩可的答案，但只要不是拒絕他便心滿意足。青長夜正想取笑他，周圍的山茶卻忽然開始蔓延，艾菲爾德的花園的玻璃隔板消失不見，其他的花樹也在不知不覺中被鋪天蓋地的紫色取代，空氣里茶花的清香逐漸馥郁，花蔓自他們腳下向目及之處延展而去。

    整個帝都的建筑步步塌陷，皇宮穹頂于夜空下黯淡，今夜死掉的貴族們尸骸之上開出絢爛花朵，月下蜿蜒的花海仿佛一襲籠罩天地的華蓋。青長夜愣在了原地，眼前的場景已經(jīng)超出了任何邏輯能解釋的范疇，蘭斯卻似乎對這一切毫無察覺。他的神色還停留在欣喜之時，直到大片大片的花瓣升騰而上，遮蔽了青長夜的全部視野。

    世界在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