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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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啟深吸了一口氣,緊緊將陸非魚抱在了懷里。有些事你只能想著的時候還能說服自己放棄,可是一旦真正感受到了這份美好,再讓你放手無異于切膚之痛。 感受到懷里的人,梁啟心下一亂卻是想了很多。他的聲音里帶上了兩分流于表面的笑意,戲謔中又潛藏著兩分忐忑,“累塵這堪比救命之恩,啟無以為報……以身相許可好?” 梁啟話音落下,陸非魚這次卻并未接上,他緩緩扶著梁啟坐上了身后的輪椅。梁啟望著他,臉上的笑意收斂,心情卻變得焦灼起來。 陸非魚再次幫梁啟掖好被角,梁啟聲音漸沉,“累塵……其實你還是怪我的是吧?” 他怎地忘了,他們之間還隔著一個杜家,隔著他的至親之人。 梁啟漸低下了頭。 “……當(dāng)然……”陸非魚沉重地說出這兩個字,見梁啟惴惴不安的表情又突兀地笑了出來,好半晌才接著道,“當(dāng)然怪你,不過你下半輩子給我當(dāng)牛做馬的話……我倒是可以考慮一下原諒你?!?/br> 從地獄到天堂,真的只是一句話的事情。 梁啟一顆心被他弄得七上八下,直到看見陸非魚的眼睛里滿是笑意這才安下了心來。他緩緩揚(yáng)起了嘴角,“好?!?/br> 兩人視線相對,彼此的瞳孔里都倒映著對方的影子。過了一會時間,陸非魚終于忍不住眨了眨眼睛,隨即也不知道是誰先笑出了聲來,兩人皆看著對方的笑容,剎那的滿足填滿了胸腔。 “這些天我已經(jīng)聯(lián)系了那些當(dāng)年支持我的朝中舊部,雖然明面上的已經(jīng)被梁帆打壓,但是有幾個老臣就算梁帆也是不敢輕舉妄動的。秦牧將軍是我舅舅,常年鎮(zhèn)守邊關(guān),梁帆有心削弱他的兵權(quán),可是境外蠻夷這些年都不得安分,朝中也是無人可用,梁帆只能暗待時機(jī),既要謀事我便通知了他。” 不知過了多久,梁啟轉(zhuǎn)動著自己的輪椅到了書桌后面的壁角,轉(zhuǎn)移了之前的話題。 “可是遠(yuǎn)水救不了近火?!标懛囚~眉頭暗皺,他本來還以為梁啟會小心計劃,卻沒想他已經(jīng)不聲不響地做了這么多事。 “無需救啊,傻瓜。” 梁啟輕笑著出聲,卻是就著書桌邊彎下了腰來,窸窸窣窣不知做了些什么這才重新坐直了身體。 他抬手一把扯下掛在墻上的峻欒圖,手指輕點(diǎn)幾下,墻上便突兀地現(xiàn)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隔層,一方精致的木盒被梁啟取了出來。 此時正值下午,暈黃的陽光透過窗戶在房間里灑下了斑駁的影子,木盒上面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龍格外顯眼。 五爪?陸非魚瞳孔一縮,聯(lián)想到梁啟剛剛的話,心里隱隱有了兩分猜測,卻是不敢置信。 也不知道到梁啟的手上什么時候有了一把鑰匙,幾下轉(zhuǎn)動之后,木盒陡然被打開了來,里面,躺著一道明皇色的綾錦織絹,上面翻飛的銀色巨龍協(xié)同祥云瑞鶴舞動九天,并攏在一起的黑玉柄軸瑩潤透亮,攝人心魄。 那是……圣旨。 梁啟將那道圣旨遞到了陸非魚的跟前,“看看?” “奉天承運(yùn)皇帝敕曰 ,朕知天命,將歸于五行,皇三子安王啟人品貴重,深肖朕躬,朕欲傳大位于啟……這是……先皇遺詔?” 陸非魚聲音有些驚顫。這樣一個利器在手,梁啟若有心將梁帆從帝位上拉下來,只怕現(xiàn)在龍椅上坐的是誰就不得而知了。 難怪梁啟失去了一雙腿,梁帆也不愿放過他。但凡梁帆只要有這樣一個猜測,恐怕是寢食難安吧。 “嗯,父皇走得太匆忙,我都沒趕上見他最后一面。梁帆登基之日,護(hù)龍衛(wèi)和這道圣旨卻一并到了我的面前。護(hù)龍衛(wèi)是天齊皇朝最為隱秘的一支隊伍,他們只尊皇命,監(jiān)察文武百官?!?/br> “然而歷代除了一個傳說之外,從來沒有皇帝之外的人證實他們的存在。梁帆登基,卻不見護(hù)龍衛(wèi),這也是他對我的忌憚所在。他懷疑我,卻又沒辦法肯定,這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讓于我?!?/br> “所以,邊境的二十萬大軍于我無實用之處,我只需用它震懾朝野上下便罷了?!?/br> “有了這份圣旨,我們便是師出有名……”陸非魚突然明白了梁啟的意思,這一場勝敗之爭,結(jié)局是早已便注定了的,“需要我?guī)兔幔俊?/br> “需要,”梁啟眼眸帶笑,重新將那份圣旨鎖進(jìn)了木盒放進(jìn)了墻壁之后的隔層,這才接著開口,“可否請累塵勞累一下,送啟回房,啟……該喝藥了?!?/br> 陸非魚沒有答話,兀自走到了梁啟的身后,有些心虛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雖然那藥味苦,但是良身健體還是有些用的。 他慢慢推著梁啟出了房門,陽光打在了兩人身上,給他們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和諧而溫暖。 不知道為什么,原本候在門外頭的張力有些看直了眼睛。 …… 一月之后,后宮御花園內(nèi)。 韓月白仍是一身白色衣裳,只是這身白衣卻明顯要比初入宮廷的那身華貴得多,上好的天蠶絲繡制的織品,上面銀色的團(tuán)云暗紋整個人都添上了一股矜貴之氣。 他就這么站在桃花樹下,一陣清風(fēng)拂過,片片桃瓣紛紛揚(yáng)揚(yáng)地灑落,有的便在他的發(fā)間安了家。 韓月白張開手掌將一片花瓣接在手里,眼角的余光突然看到了旁邊的來人,喃喃開口道,“況是青春日將暮,桃花亂落如紅雨?!?/br> “好句!好句吶!”突兀的掌聲在身后響起,韓月白還未來得及轉(zhuǎn)過身來卻被人摟在了懷里,“月白口中是字字珠璣啊,當(dāng)?shù)锰煜氯藗?cè)目?!?/br> “皇上過譽(yù)了,月白只是一時有感而發(fā)。” “哈哈哈……朕向來知道月白的謙虛,但是凡事過猶不及,你是男子,無須過于隱忍,否則,朕將你帶進(jìn)了宮里來倒是真害了你了?!?/br> “皇上——” 韓月白眼眶漸紅,突然撲進(jìn)了梁帆的懷里。 “月白,這皇宮是朕的皇宮,你當(dāng)朕還有什么事情是不知道的嗎?朕只是等你告訴朕罷了。你有驚世才學(xué),本來應(yīng)該受世人敬仰,倒是入了朕這后宮,不但無端惹上一身罵名,還要受這后宮蛇蝎女子的侮辱刁難。朕……愧對你。” 梁帆嘆了一口氣,此時他是真的心疼懷里這個人。劉忠跟他說了不止一次,月白可是在珍妃和貴妃那里受了不少刑,卻從來不跟他提起。上一次為在后宮里給了月白一個位份一事,差點(diǎn)沒讓朝堂上的言官翻了天,如今……他倒是不能再出手了。 若是實在引得自己的外公李振之不滿,后面可得他自己頭痛了。 梁帆話音剛落,韓月白卻是推開了他,猛然間跪倒在地上。他仰頭看著梁帆,一雙眼睛似水光瀲滟,聲音凄切,“皇上怎么能這么說?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何況皇上從來沒有傷害過月白的意思,這一切月白也自然怪不到皇上身上。月白一介草民,躋身后宮,也只為能常見圣顏,僅此而已?!?/br> “月白……你……”梁帆突覺心中一動,急忙就要扶起他。 “草民今日還有一事相求,懇請陛下答應(yīng)。” 韓月白重重地朝著梁帆叩了一個響頭。 “什么事?但凡朕能應(yīng)你的,一定應(yīng)你?!?/br> 韓月白抬頭看向了梁帆,脊背挺得筆直,聲音里多了兩分傲氣,“草民知道皇上為保草民已經(jīng)受累良多,言官百姓皆言草民以色侍君,迷惑陛下,可是草民不服。我韓月白生來貧賤,不說博覽群書,至少在文章詩詞上還有兩份造詣,會試現(xiàn)下已經(jīng)結(jié)束,殿試臨考在即,我懇請皇上能給我一個證明自己的機(jī)會!” “證明自己?你是說你想要參加殿試?” “對,皇上……我不是想要參加殿試,只求皇上將我的答卷參與眾人其中,讓眾大臣品評……我只想讓天下人知道我不是一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草包,皇上也不是一個有眼無珠,色令智昏的君王,為了陛下圣名,草民想要勉力一試?!?/br> 韓月白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梁帆,一臉自信。三天前梁帆已經(jīng)將殿試題目交與主考官林大學(xué)士,當(dāng)時他就在梁帆身邊,自然便知道了。 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jī)會,那個題目……他的腦子里可就有一篇答案,只消這一次他能一舉奪得殿試頭名,天下間也沒人再敢詬病他了吧? 第111章 從小倌到皇后11 天齊皇朝五十三年暮春,三年一度的科考殿試放榜。 韓月白,第一甲,第一名。 天下讀書人一片嘩然,因為竟無人識得這狀元郎究竟是誰,直到當(dāng)今圣上瓊林設(shè)宴,韓月白其人的身份這才水落石出。 昔日雖為凌風(fēng)閣公子,卻品行高潔,飽讀詩書,后來圣上憐其才學(xué),遂將他帶入宮中,一方面是伯樂之恩,一方面是惜才之心,久而久之這韓月白竟入了皇上的后宮,此舉雖為天下人不恥,如今卻是讓瓊林宴上的讀書人盡皆汗顏。 或許韓月白直接參加殿試甚為不公,然而皇上當(dāng)堂讓人念出的他這篇狀元文章時,卻讓此次的榜眼探花盡皆望其項背,生出一種遙不可追的無力之感。 此次殿試題目為“問帝王之策和帝王之心”,狀元文章褒貶時弊,深入淺出,獻(xiàn)治國十策,條條有理可據(jù),有理可依。通篇誦讀朗朗于口,揚(yáng)葩振藻,文采飛揚(yáng)。 因為梁帆的有心傳揚(yáng),一時間京城上下洛陽紙貴,韓月白也隨即名聲大躁,只是此番再也沒有人論及他的身份和梁帆之間不可不說的二三事了。 金鑾殿外,此時剛剛下朝。 “趙大人,趙大人!你走得那么急做什么呢!快等等我!”張自山見前面的趙難走得匆匆忙忙,連忙跑著追了上去扯住了他的袖口。 “你干嘛呀!我這趕回府上還有事呢!”趙難袖袍一甩便將張自山的手甩開了來。 “哎!你能有什么事啊!剛才在殿上我可看到了,你小子可是一直愁眉苦臉神游天外啊,要不是我剛才提醒了你,你這個大不敬之罪能脫了去?!再說了,你一教書匠能有什么事!” 趙難父親趙子岳乃先皇帝師,趙難雖然混得沒有他爹那么體面,可也是總管太學(xué)的國子監(jiān)祭酒,這天下讀書人若是能得到他幾分賞識,那也算是前世修來的??烧諒堊陨皆趺匆徽f,倒是成了一個鄉(xiāng)野教書先生了。 不過他們倆多年相交好友,這般調(diào)侃之言兩人皆是習(xí)以為常。 “行了行了,我謝謝你還不成嗎?我是真有事!”趙難一臉為難,轉(zhuǎn)身就想離開。 “別走啊,有什么事你不若跟我說說,說不定我還能幫你的忙呢!你自己在這兒干著急能有什么用?”張自山一手撫著自己的長須,笑得牙不見眼。 “你真的幫我?”趙難一臉狐疑,頓了頓便將張自山拉到了一旁,“這時你可不能說出去!” “嗯嗯,一定不說?!?/br> 張自山連連點(diǎn)了點(diǎn)頭,心里卻是更好奇了幾分。 趙難抿了抿嘴,“你還記得這次狀元公韓月白那篇文章嗎?” “當(dāng)然記得了,咱們皇上可是在皇城外墻上連貼了好幾份,我不記得能成嗎?不過這文章確實寫得好,吾等自嘆弗如啊!”張自山晃了晃腦袋,“不過你要說的事跟這事有關(guān)系嗎?” “當(dāng)然有了!沒有我跟你說這個干嗎?!” 趙難眉頭皺成了一團(tuán),幾番想要開口卻又像是難以啟齒,等得張自山都不耐煩了,“你倒是說話啊!你這說一半留一半你也不怕遭天打雷劈啊你!” “停停停!別這么陰陽怪氣了,我說,我說還不成嗎!”趙難伏上了張自山的耳朵,壓低了聲音,“狀元公那篇文章是抄的?!?/br> “你說什么?抄的?!” “你輕著點(diǎn)!”趙難一臉驚嚇地急忙捂住了張自山的嘴,還好他們站得足夠遠(yuǎn),周圍沒有旁人,“前段時間我爹不知從哪兒得來一本古籍,天天手不釋卷,說是愛逾性命也不為過?!?/br> “我一時好奇,就向我爹求來了一本抄本,那上面的文章我從未讀過,可是篇篇云霞滿紙,非文章大家不可成也,狀元公這篇文章也在其上,只是改了幾個地名人名而已?!?/br> 趙難話音未落,卻見張自山一臉不敢置信地看向他,忍不住有些著急,“我說的是真的!這事我還瞞著我爹呢!他老人家現(xiàn)在是天天捧著那本書在房里讀,你知道的,我爹身上那股讀書人的清高傲氣可是隔著八里地都能聞出來,你說他要是知道了有人竟敢在殿試上作假,行抄襲這種下作之事,他還不得跟皇上那個心頭rou干命!” “你是說……你還一直瞞著趙老爺子?”張自山看著趙難,眼神中有些同情,“你覺得趙老爺子得了一本好書,他能不約上幾個老朋友好好炫耀炫耀,他們那些個老書蟲可是一輩子都鉆進(jìn)在書堆里的,你覺得就沒人將這事捅破了?” “?。俊壁w難一時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隨后便臉色大變,“聽你這么一說,我突然有種不祥的預(yù)感?!?/br> 他的聲音剛落,皇城之外的趙府上,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突然響起,“這個小兔崽子!他一定是早就知道了!竟然還敢瞞著我!” 趙子岳一踏進(jìn)府門正想找趙難算賬,下人卻是稟告他說趙難下朝還沒有回來,趙子岳只能干發(fā)脾氣,怒氣沖沖地來回踱步了小半個時辰才接著開口,“來人,備轎?!?/br> 府門之外,一頂官轎沖著皇宮而去。 …… 時間回到兩個時辰前,后宮月霄殿中,韓月白端坐上方,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正站在殿下的陸非魚。 偌大一個宮殿里只有這兩個人。 “公子是不是特別奇怪我今兒個怎么請了你過來?”韓月白緩緩下了臺階,臉上笑得得意。 公子這稱呼還是他做原身的仆人時喚的,現(xiàn)在叫來卻是諷刺之意甚濃。 “草民自然是不奇怪的,現(xiàn)如今月白公子之名山野百姓都當(dāng)如雷貫耳,富貴不還鄉(xiāng),如錦衣夜行,想必草民便是月白公子的這‘故鄉(xiāng)’了?!?/br> “知我者,公子也?!表n月白此時已經(jīng)行至陸非魚的跟前,“當(dāng)初蒙公子一救,此番竟得這般造化,公子可當(dāng)?shù)蒙显掳椎脑偕改赴 !?/br> “月白公子請放心,你現(xiàn)在可是身為貴人,草民是決計生不出你這種兒子來的。”陸非魚老神在在。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