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jié)
除了循例前去溪邊汲水,營地里少有人前去,方圓左右都格外幽寧。 傅蘭芽心知平煜是打算找出無人相擾的地方跟她說話,抿了抿唇,不緊不慢跟在平煜后頭。 路上偶爾會遇見巡營的士兵,見到兩人,紛紛停步,卻只沖平煜行禮,并不多朝傅蘭芽瞧。 眼看要走到河邊,夜風突然大了起來,身上的衣裳在這刀子般的夜風肆虐下頓時淪為薄紙,全無御寒之用。 傅蘭芽硬著頭皮走了一段,上下牙齒情不自禁輕輕相碰,身上更是冷得陣陣發(fā)抖。 雖然明知徒勞無功,她仍瑟縮地緊緊了衣裳,正要繼續(xù)前行,忽然聽到腳步聲朝她走來,緊接著肩上一重,身上便多了件厚重之物。 她微訝地低下頭,就見肩上一件玄黑色的大氅,皮子油光水滑,似是狐裘,極為御寒。 有了這件大氅,夜風被隔絕了個徹底,身上哪還有半點寒意。 她抬頭,觸上平煜烏沉沉的眸子。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不過一對眼的功夫,她忽然覺得平煜似是已知道她為了何事找她。 她錯愕了下,忽然生出幾分哭笑不得之感,此人當真類犬,似是天生對危險有敏銳的預知能力。 不過這倒也好,她正懶得長篇大論,若是他自己肯主動交代過去的事,她不知多省事。 如此想著,憋了一晚上的委屈感多少減輕了些,睨他一眼,越過他,便要往前走。 不料那大氅委實太過長大,她剛灑脫地走了兩步,便不小心被絆住了腳,低呼一聲,狼狽地往前栽去。 緊接著便覺腰肢一緊,身子被一雙伸過來的胳膊穩(wěn)穩(wěn)當當?shù)毓套 ?/br> 還沒等她站好,身子騰空而起,這雙胳膊竟趁勢將她打橫抱起。 傅蘭芽怔了一下,掙扎起來,“放開我,我自己能走。” 平煜義正嚴辭解釋道:“大氅太長,當心再跌跤。” 河畔靜幽幽的,說話時,聲音比往常清晰許多。 傅蘭芽掙扎無果,沒好氣地望著他。 耳畔夜風獵獵,寒意透骨,他身上卻暖洋洋的,渾不受外界相擾。 雖然早就知道他身子康健,可是這份身體素養(yǎng)上的差距,直到此刻,才真真切切體現(xiàn)了出來。 她不服氣地轉眸看向一旁。 平煜心頭微松,索性一鼓作氣將傅蘭芽抱到河畔的一座足有人高的山石旁,繞過那石頭,抱著她坐下。 自從知道她有事尋他,他整晚都心不在焉。 可他既不敢再給林嬤嬤用藥,又不想落人把柄,今晚的全副心神,幾乎全用在找尋無人相擾的處所了。 琢磨了一晌,這地方最清凈,甚合他的心意。 摟著她坐下時,傅蘭芽頭上的帽子不慎滑落,她滿頭烏發(fā)瞬間如同瀑布般滑落下來。 兩人都是一怔。 頭頂?shù)撵陟谛枪鉃⒙湓诟堤m芽發(fā)上,映得她彎眉明眸,嬌唇烏發(fā),當真美若天人。 平煜定定地望著她,還未如何,身子便起了變化。 傅蘭芽被他固在懷中,端坐于他膝上,自然有所察覺。 頓時又羞又驚,此人的欲念說來就來,過去二十一年,焉能未有過排遣。 而且照他這份索求的強烈程度來看,說不定……排遣的對象遠不止一個、兩個、三個。 第131章 平煜瞬也不瞬地望著傅蘭芽, 未漏過她臉上的每一處細微變化。 她墨丸般的水眸異常明亮,小嘴也抿得緊緊的,臉上一絲笑模樣都沒有。 按照兩人以往爭吵時的經(jīng)驗來看,這是她即將發(fā)怒的征兆。 不由心中一緊, 想起先前李珉所說的葉珍珍之事,自然明白她為著什么不悅。 她定是誤以為他和鄧文瑩仍有婚約, 所以今夜才會對他這般冷淡。 默了默, 非但不覺懊惱, 反倒有種備受重視的感覺, 胸膛里暖洋洋的。 手臂一緊, 便要將她往胸前摟。 傅蘭芽身子繃得緊緊的,十分抗拒他的摟抱。 掙扎間,見平煜不但未惱羞成怒, 竟還露出點笑意, 錯愕了下。 揣摩了片刻, 明白過來。看來, 醋性大并非全是壞事,至少在她有醋意時,此人倒是很能感同身受。 她輕輕哼了一聲, 撇過頭。 從兩人認識以來,傅蘭芽還是第一回 在平煜面前這般別扭。 他先是啞然失笑,隨后,越發(fā)遷怒葉珍珍。 當初啟用葉珍珍時,他看重的是她的沉穩(wěn)和順從, 萬沒想到,不過短短時日,此女竟這么快壞了心性。 若不是她身形極肖傅蘭芽,在對付王令時或許還有些用處,早將其另行發(fā)配了。 他生平最恨被旁人掣肘,本不屑于做些婆婆mama的解釋之舉,可是,眼見傅蘭芽對他冷冰冰的,哪還有半點先前的柔情蜜意,萬分懷念她先前的嬌軟模樣,橫下心,清了清嗓子道:“你莫要聽信旁人讒言……” “什么讒言?”傅蘭芽睨他。 他喉嚨卡了下,頗有底氣道:“我跟鄧文瑩的確有過婚約……” 他故意停頓了一會,瞥瞥她。 見她眼睛看著旁處,耳朵卻支棱著,心中暗笑,把臉色正了一正道:“但是自五年前我家被發(fā)配宣府,我和她便已解了親?!?/br> 傅蘭芽不接茬,對這個回答并不覺得意外。 在金陵時,她和平煜為著那方鮫帕大吵一回,事后平煜求和,說的是“嫁我為妻?!?/br> 平煜并非信口雌黃之人,尤其他身為西平侯府的嫡子,于婚約一事上,更需慎之又慎。 若非深思熟慮,他斷不會許下那樣的諾言。 因而她篤定他并無婚約在身。 可是……除了鄧文瑩,那些旁的女子呢? 身子底下的某物依然在抵著她,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平煜對那事的熱衷。 那個興風作浪的葉珍珍更是讓她心中起膩。 她默了一晌,忍不住抬起眼,沒好氣地仔細打量他,他模樣很生得不差,甚至在她看來,五官每一處都挑不出毛病。 這么一個“不算差”的男子,她怎么也不信,過去二十一年,他在男女之事上會是一片空白。 可是,他剛才那般坦蕩,擺明將了她一軍,她反倒不知如何往下問了。 平煜自覺除了一個鄧文瑩,并無旁事再需向傅蘭芽交代,說出那話后,想當然便以為傅蘭芽會消氣,誰知傅蘭芽一對秀麗的眉尖仍不滿地蹙著。 他困惑,努力在腦中搜刮了一番,委實想不起何事得罪了傅蘭芽。 “還在生氣?”好不容易能出來,他不想浪費時間在鬧別扭上,低下頭去,想要吻她。 傅蘭芽偏過頭,躲開他的碰觸,少頃,忍住氣,坦率地點點頭,“是,我的確有些生氣。不只因為你存心瞞著我,我們兩人每回見面,你一心只想著……” 羞意涌上來,怎么也說不下去。 平煜自動忽略前一句話,吻了吻她的臉頰,低笑道:“只想著什么?” 傅蘭芽不作答,默了一會,既然決定選擇開誠布公,索性忍著羞意道:“你既這般喜歡此事,我問你,在我之前,你都是如何排遣的?!?/br> 想起他在旁的女子面前也是這般求歡,心仿佛被什么狠狠揪了一下,喉嚨堵著棉花般的物事,噎得難過。 微澀地想,怪不得母親當年跟父親那般恩愛,歸根結底,還不就是父親房中一個姬妾都無,心里眼里只有母親一個。 她自小見慣了父親維護母親,久而久之,竟錯以為天底下夫妻皆是如此。 其實若是家中不出事,就在今年,她便會依著兩家的婚約嫁給陸子謙。婚后不論陸子謙納妾與否,她都會心如止水過完這一生。 因為這個緣故,她曾暗暗羨慕過母親。 可萬沒想到,一場家變,竟叫她遇到了平煜。 若是回京后,平煜身邊早有紅袖添香,她恐怕怎么也做不到“心如止水”。 平煜愣住。 原來她竟是為了此事在煩悶。 難道她以為自己是性喜女色之人? 他有些哭笑不得。 想她萬事靈透,唯獨對男女之事格外懵懂,便斂了戲謔之色,抵著她的額頭,認真解釋道:“我喜歡跟你親近,是因我心悅你。” 傅蘭芽心頭一震。 平煜見狀,越發(fā)明白癥結所在,咳了一聲,繼續(xù)對癥下藥,道:“我房中并無姬妾,在你之前,也從未有過旁的女子。” 傅蘭芽露出詫異之色。 平煜跟她對望。 須臾,不知何故,猛然想起當年之事,心中不由一陣惡寒,全身肌rou都變得緊繃起來。 他情不自禁咬了咬后槽牙。 此事是他畢生之辱,他寧肯死了,也絕不肯讓傅蘭芽知曉此事。 若是傅蘭芽追問,他該如何自處? 剎那間,他忽然生出一種落荒而逃的沖動。 可是,他剛一動彈,傅蘭芽忽然摟住他的腰身,滿足地長嘆了口氣。 “嗯,我信你?!?/br> 似是……他剛才的那番話,讓她吃了一顆定心丸,從此再沒有半點疑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