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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鹿門歌在線閱讀 - 第96節(jié)

第96節(jié)

    若是個天真爛漫的閨閣女子說出那話,勉強可視作心直口快,可錦衣衛(wèi)是什么地方,葉珍珍既能在錦衣衛(wèi)任職,早該學會了謹言慎行。

    她一哂,若無其事將今日要換的一套里衣取出,輕輕放至氈毯上

    動作不急不緩,平靜依舊。

    可心情卻再也無法像剛才那般毫無波瀾。

    細想起來,平煜……的確從未跟她說起過從前的事。

    他是否訂過親,如今房中是否有姬妾,跟鄧文瑩究竟有什么淵源。以及,跟這個葉珍珍又到底怎么回事……她一概不知情。

    她并非不信任平煜的為人,只是他身為西平侯的幼子、錦衣衛(wèi)的都指揮使,眼下又已二十出頭,她就不信他從未議過親。

    記得在金陵時,平煜因為一方鮫帕曾氣勢洶洶質問過她。

    此人當真可恨。

    為著一個陸子謙,前前后后不知在她面前擺過多少回臉色。

    他自己的事,卻只字不提……

    說來說去,其實她怎么也說服不了自己,平煜年輕有為,又無病無疾的,過去二十一年,難道就不曾有過旁的女子。

    尤其是他那么熱衷床笫之事。

    ……

    想起那日在陽和夜營時他厚顏無恥的舉動,她臉紅得發(fā)燙。

    暗忖,今夜在此扎營,并不急于趕路,與其一個人在此胡亂猜疑,何不索性一問。

    她計議一番,抬眸望向若有所思看著她的林嬤嬤,努力平復了心緒,含笑開口道:“嬤嬤……”

    平煜等人在帳中議事。

    離旋翰河日近,擺在眾人眼前的要務,除了要盡快找到那座神秘的古廟,更需隨時防備王令及坦布所率的大軍前來圍剿。

    人人臉上都分外凝重。

    陸子謙處得來的路線圖攤在桌上,兩塊坦兒珠正好放在手邊,可惜那圖畫得太粗略,坦兒珠上的圖案又太過隱晦,幾人研究了一番,看不出個子丑寅卯。

    平煜將兩塊坦兒珠拿在手中把玩了一會,忽然起身,轉身走到帳前的北元地圖,皺眉細看。

    在他的記憶里,那古廟大約出現(xiàn)在旋翰河的下游,不遠處便是托托木爾山,若繼續(xù)前行,不出三日便可找到古廟所在的地方。

    只是不知古廟外頭到底設的何陣,竟做得那般精妙,能將這古廟隱藏上百年之久。

    五年前他隨軍夜行時,無意中闖入那古廟,事后回想,他們在廟中夜宿時,那人極有可能也在廟中,不過是忌憚軍隊人數(shù)眾多,對方無法殺人滅口罷了。

    他至今未想明白,當時那人究竟是誰。

    如果不是王令……還有誰知道坦兒珠的起源地就在那座古廟中。

    正想得出神,李攸開口了,“照你們看,布日古德為何這般執(zhí)著于坦兒珠。”

    見眾人望他,李攸笑了笑,再次開口:“我跟平煜一樣,對王令那套騙人的鬼話一概不信。起初,見這東西需得五塊湊在一處,以為所謂的坦兒珠不過是把寶庫的鑰匙,或跟北元寶藏有關……

    “可王令這兩年仗著皇上的寵信,早不知搜羅了多少奇珍異寶,照我說,他委實犯不著為了一處寶藏,動用這么多的人力物力。

    “尤其圍困土木堡本是大好的逆亂機會,可是一聽說平煜來了旋翰河,他竟不惜放過率軍趕來北元,可見在王令心中,坦兒珠的地位有多重,竟絲毫不輸逆亂。而這世間,能讓人如此苦苦追求之物,除了財寶、權勢,剩下的幾樣,統(tǒng)統(tǒng)遙不可及,照各位看來,會不會那個起死復生的傳說是真的?

    榮將軍搖頭道:“可惜啊,如今咱們只知道王令本名叫布日古德,對他在北元時究竟是什么身份,曾做過何事,一無所知??墒?,王令既能跟坦布內外勾結,極有可能出自北元的瓦剌部落?!?/br>
    平煜點頭,道:“自元亡后,蒙古早已分崩離析,三大部落數(shù)內斗不休,因勢均力敵,本是彼此制衡,無暇來擾我朝邊境,可是就在幾年前,瓦剌竟突然興盛起來,巧的是,那時是王令在太子身邊得勢之時。而等太子登基后,瓦剌的大汗坦布更是在短短兩年內橫掃其余部落,怎么看都像有大量錢銀做后盾——

    正說著,李珉忽然進來,徑直走到平煜身邊,耳語道:“林嬤嬤突然間咳嗽不止,似是路上受了寒,傅小姐說,她的藥丸用完了,托我前來向平大人討些藥?!?/br>
    平煜起先聽見是林嬤嬤生病,并不如何掛心,正要吩咐李珉領軍中大夫隔簾給林嬤嬤瞧瞧,忽然聽見后一句話,心中一動。

    少頃,只淡淡道:“知道了。帳中有些治傷寒的藥,就放在幾上,你取了后,這就給林嬤嬤送去?!?/br>
    平焃坐于一旁,仔細留意這邊的動靜,見李珉走后,三弟顯見得心不在焉起來,心知方才李珉前來匯報之事,少不了跟傅蘭芽有關。

    遙想這一路,傅蘭芽默默無聞隨軍跋涉,無論扎營或是趕路,從未叫過一句累,更不曾纏磨過三弟,就見此女心性委實可貴。

    三弟更是難得。

    為著顧全傅蘭芽的名聲,這二十日,竟一回都未去看過傅小姐。

    他不是不知道初嘗情欲是什么滋味,論起三弟這隱忍的功夫,當真少有人能及。

    三弟越是如此,傅蘭芽在三弟心中的份量越可見一斑

    若是能順利除去王令,平安回京,恐怕不出幾日,三弟便會向父母提出迎娶傅蘭芽之事。

    也許就在年底,平家便要辦喜事了。

    這般想著,他這些時日因著天下瀕臨危亡而分外沉重的心緒竟忪快了幾分。

    果不出所料,片刻后,三弟便起身,只說錦衣衛(wèi)有些事要安排,便匆匆出了帳。

    平煜出了帳后,并未徑直去尋傅蘭芽,而是回到帳中,令人去尋李珉。

    傅蘭芽從未給他遞過話,今夜既假借林嬤嬤生病來尋他,定有什么必須要見他的理由,少不得做些安排,掩人耳目去見他。

    說起來,兩人也有二十日未見了,在等李珉等人前來的功夫,他脫了衣裳,用水擦了身,里里外外都換了干凈衣裳,忙了好一晌,這才消停。

    可是,在系腰封的時候,他心頭掠過一絲疑惑……她找他究竟為著什么事呢。

    等了一會,李珉仍未過來,他按耐不住,正要出帳,陳爾升忽然進來了。

    平煜納悶,一邊往外走,一邊道:“你為何在此處?李珉呢?!?/br>
    “給林嬤嬤送藥去了?!?/br>
    說罷,見平煜心不在焉地朝傅蘭芽所在的帳篷顧盼,本想說些什么,想了想,又默然下來,

    平煜正滿腦子算計如何能順利進入傅蘭芽的帳篷,忽然瞥見陳爾升眼里竟有同情之色,不由眉頭一皺,暗忖,這小子什么眼神。

    忍不住呵斥道:“你那樣看我做什么?”

    第130章

    傅蘭芽在帳內等了許久, 平煜仍未來尋她。

    白日跟隨行軍太累,夜里總是困乏得很。

    強撐著等了一會,她眼皮沉得仿佛有千鈞重,末了, 沒能抵擋困意的勾纏,一頭栽進了黑沉夢鄉(xiāng)。

    她是個樂觀堅強的人, 閨中時, 甚少有淺眠的時候。

    然而因這幾月心緒不寧, 就算是睡著了, 夢境也半點都不酣甜。

    跟從前一樣, 這一回,她再一次夢見了母親。

    夢境中,母親顯得格外憔悴, 遠遠立在一旁望著她, 滿面風霜, 有話要說的模樣。

    沒等她追過去, 母親便決絕地轉身離開。

    她哭得像個孩童,跌跌撞撞跟在母親后頭,便喊邊追。

    母親卻怎么也不肯回頭, 背影在一片昏蒙中漸行漸遠。

    她滿心凄惶,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聽到了一點窸窸窣窣的動靜,似乎有什么極輕的腳步聲在帳外走過。

    許是正在做噩夢的緣故,這聲音格外令她悚然。

    她驚出一身冷汗,猛的睜開眼。

    臉上又濕又涼, 她茫然抬手一摸,沾了滿手的淚。

    眼前仍是被油燈投映得一片昏黃的帳頂。

    耳畔是林嬤嬤絮絮的鼾聲。

    一切似乎都是睡前的模樣。

    但她總覺得,剛才那腳步聲太過清晰,竟能將她從夢中擾醒,像是有人故意為之。

    怔忪了一會,她憶起睡前曾托李珉給平煜遞話,鎮(zhèn)定了幾分。

    摟著褥子坐起身,思忖著四下里一顧。

    果然,枕旁多出了一疊物事。

    低頭一看,見是一套錦衣衛(wèi)的衣服,衣裳上頭,放著一封書信。

    她打開一看,上面只有寥寥幾個字。

    “換上衣裳出帳?!?/br>
    字跡剛遒飛揚,正是平煜的筆跡。

    她有些錯愕,原以為平煜仍會像從前那樣到帳中來尋她,沒想到竟用這個法子引她出去。

    將書信放在一旁,她展開那衣裳細看。

    無論袖子還是襟袍下擺,都做得十分合身,像是專按照她的身材量身定做。

    起先有些納悶,但想起那位叫葉珍珍的女暗衛(wèi),她旋即了然。

    穿上衣裳后,她又將滿頭烏發(fā)盤繞成松松的髻,一絲不茍扣入帽中。

    待裝扮妥當,她謹慎地低頭再次檢查一遍,確定沒露出什么破綻,這才找出包袱里的紙和硯,提筆給林嬤嬤留了張紙條,放在林嬤嬤胸上。

    之后,她靜默了一會,一步一步走向帳簾門口。

    這是自淪為罪眷以來,她第一次可以走出所謂的“囚籠”,除了忐忑外,更多的是雀躍。

    出了帳,為著防備旁人的視線,她本能地低下頭。

    可是出乎意料,門口并沒有陳爾升和李珉,只有立在十步開外的平煜。

    再一環(huán)視,就見許是深夜的緣故,日里人來人往的營地清凈異常,連近旁的眾錦衣衛(wèi)安置的帳篷前都一個人影皆無。

    她略松了口氣,抬眼望向平煜的背影。

    平煜正背對著帳篷而站,手上拎著個包袱,里頭不知裝著何物。

    聽見身后的動靜,他也不回頭,咳了一聲,邁步朝右側走去。

    那地方正是出營之地,除了大片草原,還有一條波光粼粼猶如銀絲帶的小河,分外空寥開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