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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鹿門歌在線閱讀 - 第73節(jié)

第73節(jié)

    平煜見那幫樂姬雖無輕浮之態(tài),然衣著華貴綺麗,奏起絲竹又分外空靈,也不知一年養(yǎng)下來需得多少花費(fèi),再垂眸看了看杯中價(jià)值不菲的百花酒,瞇了瞇眼,這萬梅山莊的排場倒遠(yuǎn)比自己想的還要闊綽。

    秦勇坐得離平煜不遠(yuǎn),見他盯著酒盅,一派若有所思的模樣,便笑勸道:“平大人,萬梅山莊的百花酒跟行意宗的武陵酒齊名,都有提升內(nèi)力之效,平日斷喝不著,也就武林大會上時(shí)能飲上一回,平大人不妨多飲幾杯。”

    平煜回過神,揚(yáng)眉笑道:“原來這酒有這等妙用,那我需得多飲幾杯?!?/br>
    李由儉見秦勇如此關(guān)注平煜的一舉一動(dòng),心里頭微妙地起了一絲酸意,手中端著酒,眼睛卻定定看著秦勇。

    須臾,仰脖一飲而盡。

    飲了回酒,平煜跟洪震霆對了個(gè)眼色,洪震霆會意,忽然起身,揚(yáng)聲道:“諸位,我實(shí)不愿擾了各位飲酒的雅興,但平大人手頭有樁要案,還需借各位的眼力識別一二——”

    眾人靜下來,不解地望著洪震霆和平煜。

    平煜干脆起身,從幾后繞出來,在眾人困惑的目光中從殿中穿過,走到那棺材前,負(fù)手繞著那棺材走了一圈,點(diǎn)點(diǎn)頭道:“殺死這棺中女子的兇手,跟二十年前一樁奇案有關(guān),只是此人太過狡猾,行兇手法看不出痕跡,我查了幾日,一無頭緒,只得索性將尸首搬來,請諸位幫我鑒別鑒別這兇手究竟用的哪派功夫,想來就算那兇手行兇時(shí)有意隱瞞,以諸位的眼力,總能看出些蛛絲馬跡。”

    說著,立在棺材旁,靜立片刻,不緊不慢對著棺材蓋擊出一掌。

    就見那看似厚重的棺材蓋從棺材上飛出,原以為會重重砸在地上,偏偏似有外力牽引,穩(wěn)穩(wěn)落在大殿當(dāng)中。

    眾人不知平煜服了赤云丹后內(nèi)力已今非昔比,只覺平煜這手功夫怪得出奇,一時(shí)間瞠目結(jié)舌,竟忘了要上前查看那棺中究竟裝的何許人。

    第100章

    平煜露出這手功夫后,秦晏殊和秦勇因早就知道赤云丹的首尾,并不見得多么詫異。

    可王世釗卻瞠目結(jié)舌,險(xiǎn)得嗆出一口酒來。

    他這些時(shí)日因自恃練了五毒術(shù),武功突飛猛進(jìn),很有些自得。雖說身子也因練功有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變化,譬如對房中事的渴求近日似乎弱了不少,又譬如晨起時(shí)原本回回都會有的變化也變得稀疏了很多……

    但比起有朝一日能狠狠將平煜踩在腳下,這些暫時(shí)的不妥又算得什么?

    當(dāng)初叔父令人將五毒術(shù)的秘笈交予他時(shí),曾經(jīng)說過五毒術(shù)是世間難見的奇功,不但有延年益壽之效,且可短時(shí)間內(nèi)將人全身氣脈一一打通,迅速將人的武功提高至一流境界。

    他相信叔父絕不會誆他,因此很篤定等完全練成后,全身精氣也會臻于幻境。

    到了那時(shí),他想要夜御幾人便可夜御幾人,又何必急于一時(shí)。

    雖如此想,他心中到底有些不安,故一到金陵,便到珠市妓館里找來幾個(gè)大美人,輪番試了一晚。

    怪的是,有時(shí)能成,有時(shí)卻怎么也無法隨心而為,到天亮?xí)r,他再也沒壓住內(nèi)心的疑惑,氣急敗壞給一路跟隨他們的叔父的心腹——東廠公公劉一德送了密信,只因劉一德也在叔父的授意下練了五毒術(shù)。

    劉一德來得很快,聽到他問出這問題后,沉默了一會,目光閃爍道:“練五毒術(shù)期間理應(yīng)禁欲,若一味縱欲,功力難以練成不說,且因精氣受擾,房事上難免會受到影響,公子為了速速練至最后一層,近日還是克制些吧?!?/br>
    雖然跟一個(gè)太監(jiān)討論房事,讓王世釗覺得格外古怪,但這個(gè)說法讓他終于放下心來。

    只是他也知道,五毒術(shù)的最后一層極難突破,非一年半載不能達(dá)成,而真到了那時(shí)候,傅蘭芽就算不落在平煜手里,也早就被叔父拿去用來做所謂的藥引了。

    雖然直到現(xiàn)在叔父仍未告訴他全部真相,但他通過這些時(shí)日掌握的消息來看,不難猜出做藥引之人就算不死,多半也不會好過。

    總之他這一路上是休想再打傅蘭芽的主意了。

    只要一想到此處,他就惋惜得恨不得跺腳。

    但比起壞了五毒術(shù)和叔父的大事,他不得不選擇做清心寡欲的“和尚”。

    反正只要跟著叔父好好干,這輩子的榮華富貴是不用愁了,而只要有權(quán)有勢,到時(shí)候派了人滿天下去尋找,不怕找不到姿色能跟傅蘭芽媲美的。

    可誰能想到不過短短幾日,平煜不知練了什么秘術(shù),功力竟也漲進(jìn)了這么多,且看這架勢,很快便會追上他。

    看剛才平煜出手的招式,至陽至剛,跟五毒術(shù)又有不同,難道這世間竟有能跟五毒術(shù)一樣邪門的功夫?

    他心里不是滋味了,為了練五毒術(shù)他付出了不少代價(jià),誰知平煜竟這么短時(shí)間內(nèi)便找到與自己抗衡的法子,往后他還怎么將平煜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王世釗這邊胡思亂想,平煜卻根本無暇理會,立在棺材旁,好整以暇地望著殿中諸人。

    靜了一晌后,終于有人從小幾后起身,大步朝棺材走來,正色道:“我來瞧瞧?!?/br>
    卻是文一鳴。

    平煜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走近,等文一鳴探頭往棺材內(nèi)看去,也跟著往內(nèi)看了一眼,道:“這女子是昭月教的奉召,名喚紅棠,聽說平日很受金如歸的器重,文莊主多年來致力于除去昭月教,想來沒少跟昭月教打交道,應(yīng)識得這女子?!?/br>
    這時(shí),其他武林中人也開始有人往棺材邊走,有慢慢圍攏的趨勢。

    秦勇因親手檢過紅棠的尸首,此時(shí)也再坐不住,起了身,走到平煜身邊。

    文一鳴聽得平煜的問話,并不抬頭,只盯著尸首點(diǎn)頭,露出恍悟神色道:“怪不得看這女子眼熟,沒錯(cuò),我的確是跟這紅棠以往曾交過手?!?/br>
    平煜點(diǎn)點(diǎn)頭,“傷在胸口,一招斃命,胸骨凹陷,心脈盡斷,當(dāng)場氣絕……”

    說完,轉(zhuǎn)頭看向文一鳴道:“文莊主,你既跟這紅棠既相識,該知道此女武功委實(shí)不差,能將其一招除去之人,放眼整個(gè)金陵,恐怕也找不出幾個(gè),不知文莊主見了這傷口,可有什么線索可提供給在下?”

    此時(shí)旁的掌門人都已看清棺內(nèi)尸首上的情形,都納罕不已。

    光從尸首上的傷口來看,別說金陵,便是放眼整個(gè)武林,也找不到功力渾厚至斯者。

    不知為何兇手殺了個(gè)邪教之人后,需要這般遮遮掩掩,全當(dāng)下都覺得此事怪異,都在腦中竭力搜索起來。

    文崢皺了皺眉,揮手令那幫樂姬退下,走到文一鳴身旁,看了看棺中女子尸首,目光轉(zhuǎn)向平煜道:“平大人,這紅棠雖死在金陵,兇手卻未見得金陵的武林中人,如果是旁處的邪魔外道——譬如鎮(zhèn)摩教或是天麒教,有的是一招斃命的邪門高手?!?/br>
    一句話便將原本拘泥于金陵的兇手范圍擴(kuò)大到了整座武林。

    平煜抬頭看他一眼,并不反駁他,只摸摸下巴道:“文少莊主說得極有道理,只是查案需得一步步來,總歸先得將金陵排查完,再說旁處的事。”

    文一鳴見兒子被不軟不硬地頂了回去,忙接話道:“此話甚為有理。只是平大人問得突然,在下也一時(shí)想不起金陵有這等功力的都有哪些人,”

    “不急?!逼届纤坪踉缌系綗o法立時(shí)水落石出,一點(diǎn)也不焦躁,只抬頭用目光緩緩掃過眾人,從容道,“各位英雄可有什么見解?”

    就聽峨眉派掌門人劉玉子認(rèn)真將目光從紅棠的傷口處收回,冷冷道:“此女胸骨凹陷之處是塊圓坑,而非爪形,可見兇手慣用掌,且重心放在魚際下端,著力點(diǎn)有限,跟八卦掌和飛鷹掌等傳統(tǒng)掌法又有不同?!?/br>
    這話一起頭,霹靂掌的鐘老掌門也發(fā)話了。

    “老朽慣用掌法,使掌時(shí)習(xí)慣使然,內(nèi)力往往由外往內(nèi)灌至落力處。若這女子的傷口是老朽造成,在胸骨凹陷周圍勢必會有因緩沖之勢造成的細(xì)小裂紋,可這女子的傷口卻凹陷得銳利整齊,可見兇手的內(nèi)力毫無緩勢,一旦起招便又急又沖。”

    平煜見眾人分析得頭頭是道,故作不經(jīng)意瞥瞥離他不遠(yuǎn)的某人神色,越發(fā)篤定自己的猜疑,便笑道:“兩位掌門說得都極有道理,只是不知金陵慣用掌法又習(xí)剛猛路子內(nèi)力的武林高手都有哪些……”

    此話剛一出,眾人便奇異地靜默下來。

    平煜笑意淡了一瞬,戒備地將內(nèi)力灌注于握著繡春刀的手,防備對方突然發(fā)難,嘴里卻閑閑道:“文莊主,你是江南武林中最為德高望重之輩,不知你對此事怎么看?”

    文一鳴干巴巴地笑了笑,正要說話,外頭卻傳來一陣喧嘩。

    往外一看,卻見一名錦衣公子手中持著一塊令牌,穿過眾人往大殿走來。

    走了幾步,那人又猛的停步,回身對緊追不舍的萬梅山莊的下人道:“我是洪震霆洪幫主的熟識,我來正是有急事來尋他,爾等不必?cái)r阻?!?/br>
    說罷,分開人群,三步兩步上了臺階。

    “陸公子?”

    洪震霆看清那人,詫異地說了一句,一撩衣擺,往外迎去。

    文一鳴忙也拔步跟上洪震霆,問道:“這位是?”

    “陸大學(xué)士家的公子。”洪震霆道,“此次我來南方,正是受了他之托?!?/br>
    說話間,陸子謙已走到殿門口,一邊走一邊匆匆拱手道:“洪幫主?!?/br>
    “陸公子,出了何事?”洪震霆訝道,“對了,這位是萬梅山莊的文莊主。文莊主,這位是陸子謙陸公子。”

    陸子謙草草見過,來不及細(xì)說,便大步跨步進(jìn)了大殿。

    見到棺材,他先是一怔,隨后便用目光迅速找尋了一遍,等看到珠簾后的傅蘭芽,暗自松了口氣,隨后便冷冷瞪向平煜,“平煜,你為了爭權(quán)奪利,當(dāng)真毫無人性?!?/br>
    為了湊齊其他坦兒珠,竟不惜讓傅蘭芽身陷險(xiǎn)境。

    府中的所謂防護(hù)全是迷惑人的陷阱,在引得昭月教的金如歸和永安侯府的人馬往萬梅山莊去后,平焃的全部兵力已朝萬梅山莊趕來!

    由此可見,珠簾后的女子定是傅蘭芽無疑了。

    他越想越覺得焦心,死死盯著平煜,眼睛里簡直能噴出火來。

    傅蘭芽當(dāng)真是豬油蒙了心,才會舍了他不要,反被這么一個(gè)無情無義的男人迷住。

    今日倒可叫她看清此人的真面目了。

    平煜看待傻瓜似的看了看陸子謙,為免他壞事,不等他朝傅蘭芽快步走去,便對李珉和陳爾升使個(gè)眼色。

    二人上前便將陸子謙一左一右架住,將他重新丟回殿外,口中道:“吾等奉旨查案,閑雜人等不得在場。”

    第101章

    因著這一出, 殿中氛圍再次尷尬起來。

    洪震霆萬沒想到平煜行起事來如此不留情面,怕陸子謙下不來臺,只得出來攔了一把,笑著打圓場道:“平大人, 陸公子之所以來萬梅山莊找我,是有樁極為要緊的事急于同我商議, 因事發(fā)突然, 陸公子難免有些焦躁, 實(shí)非有意干擾平大人辦案。為著此事, 陸公子一路馬不停蹄, 連口水都未喝,眼下早久焦渴不已,平大人就看在洪某的三分薄面上, 讓陸公子坐下飲杯酒吧。”

    話說到這個(gè)份上, 平煜哪怕心中對陸子謙再不滿, 也不好讓洪震霆一并下不來臺。

    最重要的是, 他忽然想起前幾日鄧安宜曾處心積慮與陸子謙“偶遇”,顧及到其中深意,越發(fā)改變了主意, 盯著陸子謙淡淡看了一會,索性賣洪震霆一個(gè)人情,收回目光,示意李珉和陳爾升松手。

    隨后轉(zhuǎn)頭對洪震霆笑道:“洪幫主,別忘了咱們今日有好些要事要辦, 樁樁棘手,最怕出什么差錯(cuò),還請洪幫主好好幫著把把關(guān)?!?/br>
    語氣雖和善,話里的意思卻比剛才陸子謙疾言厲色的那幾句來得更重。

    陸子謙臉色刷的一白,平煜分明是在暗諷他成事不足敗事有余,霎那之間,積累了好些時(shí)日的擔(dān)憂和無力感幾欲爆發(fā),張口便想狠狠回敬平煜幾句。

    但他不比王世釗之流,雖滿心憤懣,到底還未完全失卻自控。

    尤其想起剛才平煜那番話說得奇怪,似乎暗含旁的意思,越發(fā)疑了起來,朝珠簾后投過去一眼,默了片刻,最后殫了殫衣袍,從容對洪震霆道:“洪幫主?!敝x他解圍。

    說話時(shí),目光一直有意回避那口棺材,似有些忌憚之意。

    洪震霆知他一介儒生,不比江湖中人及錦衣衛(wèi)見慣了這等場面,便忙和文一鳴一道引著陸子謙越過眾人,又令下人另添了一席,請陸子謙落座。

    平煜余光瞥見,心頭掠過一絲疑惑,聽說洪震霆因著一位故人的緣故,呈過陸晟的恩情,所以上月才會應(yīng)了陸子謙之請前來云南,看這一路上洪震霆對陸子謙的關(guān)照程度來看,這份恩情想來不薄,就是不知究竟是哪位故人,又是什么了不得的恩情,能讓洪震霆這樣的武林豪杰做到這般地步。

    陸子謙坐下后,飲了口酒,愈加冷靜下來,再不朝珠簾后顧盼。

    平煜見狀,便仍將注意力放在棺中女子尸首上,抬眼看向立在棺材對面的文崢,和顏悅色道:“文公子見多識廣,不知文公子對紅棠身上的傷口有何見教?”

    文崢不急于答話,認(rèn)真盯著棺材里頭瞧了一會,面色無改道:“若是有人為了栽贓誣陷,故意偽裝成對方的招式,光從傷口上來看,委實(shí)無法下定論?!?/br>
    平煜聽到這滴水不漏的回答,幾乎要為文崢喝聲彩。

    聽上去輕描淡的一句話,卻險(xiǎn)些將查案的重點(diǎn)移到旁處,不禁笑道:“此話有理。但若任由這思路往下走,恐怕直排查到明年都無法找出兇手。照我看,眼下無非兩個(gè)可能:一、有人栽贓,二、無人栽贓。姑且不談是否真有人栽贓,我只想問各位,若無人栽贓,光從這傷口來判斷,可看得出金陵哪位高手所為?”重新將話頭強(qiáng)硬地拽了回來。

    在場的都是武林中各大門派的翹楚,眼力與一般的江湖人士不同,尤其那幾位習(xí)練掌法的掌門人,雖因兇手有意做了掩飾,無法一眼看出兇手究竟出自何門何派,但細(xì)看一晌后,多多少少有些起疑。

    只是從那人的品行和名望來看,他們怎么也不愿懷疑到那人頭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