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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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常溆搖頭,他是特地尋了借口來找母親的?,F(xiàn)在母親整日都呆在乾清宮,他都找不到什么機會好和母親說說話。 “知道你來就是有事?!编崏艟硨⑸碜油镱^擠了擠,拍了拍貴妃榻邊上空出的位置,“來,坐吧。” 朱常溆在榻邊捱了半個屁股坐下?!澳负?,”他猶豫道,“我一直在想……” “想什么?”鄭夢境斜了他一眼,“對著我還有什么說不得的?” 朱常溆一咬牙,“我想趁著努|爾哈赤來京師納貢,一不做二不休,將人給殺了。” 鄭夢境很平靜,她知道兒子一定會有這個念頭。 因為曾經她也是這么想的。 “殺了之后呢?”鄭夢境面色淡然,“怎么善后?人死在大明朝境內,還死在了京師,死在了皇宮。你讓建州女真心里怎么想?現(xiàn)在的大明朝,可有實力對抗建州女真全力之下的瘋狂進攻?” 朱常溆語噎。這些他自然是想到的,在腦子清楚的時候,他是這么想的??梢坏┡瓪馍狭祟^,一切的理智都被拋到了腦后。 他無法忘記當年自己站在煤山上,是如何眼睜睜地看著李賊入京的。又是如何經歷了一次又一次,大明朝對后金的節(jié)節(jié)潰敗。他壓抑不住自己心里的憤怒,絕望,惱恨。 他就是想這么干!很想很想,不計后果地,看在這人死在自己面前。 沒了努|爾哈赤,就不會有永平四年的失守,也不會有薩爾滸之戰(zhàn),更不會有以后的大清朝。 偏這個時候,理智又一次在他心里冒了頭。母親說的每一點,都是正確的。 現(xiàn)在的大明朝并沒有和初步統(tǒng)一了女真的愛新覺羅氏抗衡的能力。一旦努|爾哈赤死在京中,建州女真立刻就會組織起人馬來尋仇。而唯一能與之抗衡的遼東鐵騎早在渾河之戰(zhàn)時,就幾乎喪失了所有的精銳,至今還沒緩過氣來。 鄭夢境不管兒子心里是怎么想的,她繼續(xù)慢悠悠地道:“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你不可能親自去殺人?!彼沉搜勖嫔n白如紙的朱常溆,“如果是洵兒在,興許還能幫上忙??瑟毮阋粋€人,并沒有這個能耐。” 朱常溆咬緊了牙根,放在膝上的雙手緊緊握成拳頭,手臂上青筋直爆。 “屆時消息漏出來,朝臣怎么看你?天下百姓怎么看你?”鄭夢境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你的皇太子位,還坐得穩(wěn)當嗎?” 鄭夢境將頭微微仰起,看著映在窗紙上的婆娑竹影?!安诲e,在你之后最有可能繼承國本的,只有治兒。是你的同母兄弟。但你甘心嗎?或者我換個說法,”她定定地望著兒子,“你覺得治兒會是個好皇帝嗎?” 朱常溆抿緊了唇,說不出一個字來。 “也許到時候,朝臣會以后宮空虛,強逼你父皇廣納秀女。”鄭夢境扯了扯嘴角,露出個冷笑來,“陛下的身子還康健著呢,想再生幾個皇嗣,一點問題都沒有。朝臣是不會甘心讓治兒坐穩(wěn)這個天下的,將做哥哥的趕下去,焉知他日弟弟稱帝后會不會對自己痛下殺手?!?/br> “彼時不僅僅是你,太子妃、姝兒、治兒、媁兒,連同我,全都落不到一個好下場?!编崏艟衬抗庵北浦鴥鹤?,“還有你父皇,他也不見得有多好過。你是當過皇帝的人,心里明白身為大明朝的九五至尊,究竟受了多少制約?!?/br> 朱常溆回憶起過去,渾身都在顫抖著,眼淚積聚在眼眶中,強忍著不讓它們掉下來。 鄭夢境喟嘆道:“殺了一個努|爾哈赤,還會有其他人。我聽說他的幾個弟弟,舒爾哈齊、穆爾哈齊、雅爾哈齊,都不是什么善茬子。倘若老天爺注定要讓大明朝亡,就是殺了一千個、一萬個努|爾哈赤,甚至殺絕了整個北夷,還是會亡。” “唯有大明朝真正地富強起來,百姓安居樂業(yè)不發(fā)愁,將士固守疆土不退讓,朝臣疏于黨爭而計民生,方才有逃過滅國之局的可能。” 朱常溆渾身一震,“母后……”他啞然,甚至想不明白,這些都是母后從什么時候開始有了這樣的念頭。 “很奇怪嗎?”鄭夢境莞爾一笑,“乾清宮可不是白住的。天天在這里,就是再不想聽,外殿的說話聲仍舊會傳到里殿來。溆兒,我能做的并不多,甚至還回擔心,有朝一日你和你父皇會疑我。青史之上,并不是沒有過女子稱帝。當一個人懷疑對方時,任何的可能都會去聯(lián)想?!?/br> “我并不能阻止你去殺努|爾哈赤,也不想阻止。這是你自己的選擇。你必須要明白一件事,無論你做出了怎樣的選擇,最終都會得出一個果。而你,就必須為這個果付出最終的代價?!?/br> 鄭夢境換了個舒服些的姿勢,合上眼?!傲糁瑋爾哈赤,日后你將會面對建州女真的崛起,甚至可能最終仍然會兵臨城下。殺了努|爾哈赤,事情也不見得就會輕松。溆兒,你自己想明白了,要怎么去做,便行了。作為你的母親,無論你最終的選擇是什么,我都會站在你這邊。” 朱常溆起身,向母親磕了個頭,一言不發(fā)地出了里殿。 朱翊鈞正同閣老談完事,將人趕回去,扭頭卻見兒子,滿懷心事地從里頭出來,不由奇怪,“怎么了?這是做錯了什么事,叫你母后責斥了?” 朱常溆搖搖頭,“母后并未斥責于我,是我自己想不明白事。” “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同父皇說說看。”朱翊鈞樂呵呵地朝兒子招招手,“過來這邊。” 朱常溆慢慢地走過去,在父親的面前蹲下來,頭貼在父親的膝上,就像小時候,偶爾幾次同父親撒嬌那樣?!案富剩阌袥]有怕過?” “怕過什么?”朱翊鈞噙著笑,問道。 “怕……現(xiàn)在做的事情,對于將來而言,會是一個大災難。” 朱翊鈞想了想,“以前沒怕過,但是現(xiàn)在怕了?!彼氖衷趦鹤颖成陷p輕撫著,“以前年紀輕,很多事情沒想太多,覺得自己既是這天下之主,難道恣意一些都不行嗎?可現(xiàn)在卻覺得,恣意了,卻保不準會叫旁人受害。” 他瞇著眼,不知心里想起什么事。“十年的時候,朕聽信讒言,下旨清算張家??勺詈竽??什么結果?當時年輕氣盛,倒是恣意了一把??蛇@苦果,直到今日都叫人難以咽下?!?/br> “昔日朕荒唐過,頹廢過,可現(xiàn)在想來,有很多事其實略忍一忍,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父皇不知道你母后同你說了什么,但你再不樂意,也得將她的話給聽進去。不是為著你好,做什么要同你說這些?” 朱常溆哽咽,“兒臣心里知道的。天底下再沒有比父皇和母后對兒臣更好的人了?!?/br> “忍一時,風平浪靜。雖然這忍字一把刀,在當時不斷剜你的心尖血,可只要過去了,自然就會天高海闊?!敝祚粹x淺笑著道,“有什么煩心的事,別放在心里頭,同父皇和母后說說。有不愿說的,就是和太子妃說說私房話也行。一個人,總會憋壞的?!?/br> 朱常溆從喉嚨里發(fā)出一聲極輕的“嗯”。前世的經歷至今都還是他心中最大的夢靨,他不知道此生能不能挺得過去。但終有一日,當那些都煙消云散之后,他一定可以釋懷。 不過,這一日絕非是今天。 朱常溆朝父親的桌上看了眼,“小歹青又要求開市了?” “是啊?!敝祚粹x滿不在乎地將奏疏給他看,“究竟開不開,大學士們各持己見。沈一貫倒是覺得要開,起碼可以避免敖漢部繼續(xù)對邊境的侵擾??缮蛳壬X著,一旦開了,會讓女真和蒙古得到了物資,再一次成為大明朝強勁的敵手?!?/br> 朱常溆垂了眼,“兩位閣老說的都有道理?!?/br> “朕還沒想好究竟怎么做,不過……”朱翊鈞垂首慈愛地望著兒子,“雖然朕覺得,此事利于民,但還是想聽聽溆兒的看法?!?/br> 朱常溆聽出父親更偏向于開市。他記得幾年前,還未丁憂的李化龍也曾上疏提出為了安撫敖漢部,應當重開義州的木市。 就像母親說的那樣,現(xiàn)在的大明朝尚未有能力應對強勢的蒙古和女真。即便是李化龍這樣的彪悍性子,積累下赫赫戰(zhàn)功的文臣,也不得不選擇妥協(xié)。 “若有利于民,自當是開?!敝斐d映烈髁藥追?,他還有其他的想法,“況且我們也可趁機積攢戰(zhàn)馬?!?/br> 朱翊鈞心中一凜,立刻就聽出兒子的言外之意,“你的意思是……備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