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常溆點(diǎn)點(diǎn)頭，“走吧?！彼氏茸吡顺鋈ァ?/br>
    史賓朝蔣千戶使了個眼色，后者會意地點(diǎn)頭，領(lǐng)著眾人跟在朱常溆的身后。

    出了宮門后，蔣千戶等人摸了摸腰間藏好的對牌，跟上朱常溆的腳步。

    宮外的一切對于朱常溆而言都那么新鮮，但他心里有數(shù)，此次出宮為何。他想了想，問蔣千戶，“我舅家在何處？”

    蔣千戶沒行宮禮，微微低了頭權(quán)作施禮，“公子隨我來?！?/br>
    其余四人作僮仆打扮，看似普通仆役，但一直將朱常溆圍在其中。他們暗藏于布衣之下的肌rou緊繃著，時時都預(yù)備著不測。因?yàn)槭歉首游⒎鲂校麄儾⑽磁宓?，如有不測，僅能靠衣中所藏的匕首和雙拳。

    蔣千戶在前面領(lǐng)路，時不時轉(zhuǎn)過頭，輕聲與朱常溆分說某是何物，某是何坊。朱常溆聽得津津有味，也不覺得這一路枯燥乏味。

    一對乞兒尾隨著他們許久，見朱常溆雖然衣著不起眼，但身邊的幾個人卻非凡物。他們?nèi)杖赵诰┲行衅颍缫丫毦土艘簧碜R人本事。二人對視一眼后，上前往朱常溆撲過去。

    “公子好心，賞個錢吧?！?/br>
    “公子、公子，家鄉(xiāng)水災(zāi)，一家子就只留下了我同兄弟。公子賞個飯吧?！?/br>
    他們沒撲到朱常溆的身上，被一個千戶給擋著，就勢一推，將二人推倒在地。

    朱常溆透過幾個千戶的身影，看著那兩個乞兒。

    兄弟倆身上掛著襤褸破衣，臟得看不出原本的顏色。赤著的腳已是潰爛，現(xiàn)下正是酷暑，血跡、污跡、膿水沾滿了腿腳和破衣的下擺。

    蔣千戶一直站在朱常溆的身后，謹(jǐn)防有人行聲東擊西之為。他余光瞥到朱常溆的臉色，不動聲色地踢了踢站在朱常溆身前的那名千戶。千戶會意，往邊上挪了挪，遮去朱常溆的視線。

    “管家，給他們幾個錢，放走吧?！敝斐ｄ訌氖焚e給他的荷包里拿了一塊碎銀出來，遞給蔣千戶。

    蔣千戶搖搖頭，低聲道：“公子，不能露富?！敝斐ｄ右汇?，旋即收回碎銀，抓了一把銅板出來。

    蔣千戶點(diǎn)點(diǎn)頭，將銅板收了，拉過一個千戶遞給他。那千戶往前走了幾步，將錢灑在地上。

    “公子賞你們的?！?/br>
    乞兒趕緊從地上爬起來，一個個地?fù)熘~板，生怕看漏了，少撿了一個。

    朱常溆只覺得心口一滯，被蔣千戶拉著走了，還不斷往后去看那倆兄弟。

    “公子，別看了。”蔣千戶道，“會被盯上的?！?/br>
    朱常溆強(qiáng)迫自己收回視線，走了一段路后，按捺不住心思，抬頭問道：“遭了災(zāi)的百姓，都是這樣嗎？”

    他之前之從書上知道，每每天災(zāi)之后，必有大批流民。災(zāi)民之慘象，不足為紙筆所道。

    這是他第一次直面。

    蔣千戶嘆了口氣，“更慘的還有?！彼戳艘谎壑斐ｄ樱安华?dú)他們兄弟倆?！?/br>
    朱常溆一路悶不做聲，再沒了新鮮心思。

    朱翊鈞賞給鄭家的宅子地段極好，朱常溆一行人走不多久，就到了。

    鄭家早就接了宮里皇貴妃所出的皇子要到家里來的消息，門口的小廝都不知道上街口看了多少回。他沒見過朱常溆，跑到街口去張望的時候，剛好擦肩而過。在街頭看了一番，見沒皇子儀仗，有些失望地往回走。

    一抬頭，卻見門口正立著六個人。當(dāng)中一個被圍著的是個半大的小孩兒，約莫九、十歲的光景。其余五個人身上帶著煞氣，一瞧就知道是不好惹的。

    守門的小廝咽了咽口水，知道這是天子腳下，周圍幾戶人家也都是朝臣，并不敢造次。他掂量了下，上前試探，“敢問幾位上此處來，可有何事？”

    蔣千戶取了腰牌，在小廝眼前一晃，“是公子來舅家探望，還望稟報主人家一聲?！?/br>
    舅家？公子？小廝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他看了看朱常溆，再看看蔣千戶，“啊”地一聲，跌在門口臺階上。

    朱常溆正想讓人把他扶起來，就見那小廝連滾帶爬地跑了進(jìn)去。

    “公子來了！公子來了！”

    穿著孝衣孝裙的鄭氏夫婦一直在正堂等著，見小廝一路跑著進(jìn)宅。一面跑，還一面喊“公子”。

    鄭國泰略一垂目，立即反應(yīng)過來，領(lǐng)著嫡妻疾步走出去。

    宋氏步子小，勉力跟著，她低聲問道：“可是殿下來了？”

    “當(dāng)是。”鄭國泰應(yīng)道，他只有一個meimei，入宮為妃的那個。

    出門一看，果真是朱常溆。鄭國泰當(dāng)下就要拜，朱常溆一把手將他撐住，朝他使了個眼色。他慢慢地彎下腰，“舅舅?！?/br>
    鄭國泰細(xì)細(xì)看了他的裝扮，醒過神來，“許久不見外甥了，你母親可好？”邊說邊將人迎了進(jìn)來。

    “托舅舅舅娘的福，母親很好。”朱常溆笑道，“就是身子還是老樣子，到底那年落了病根。”

    跟在他們身后的宋氏嘆了一聲，道：“家中昨日剛得了一支老參，說是朝鮮那兒來的。回頭你帶回去?！?/br>
    “謝過舅娘?！敝斐ｄ悠娴?，“不是說朝鮮現(xiàn)今叫倭人給占了嗎？怎得還能做生意？”

    宋氏招呼著立在廊下的幾個孩子，讓他們過來見人?！笆悄憔司嗽鐜讉€月就開始差人去尋得，昨日方才送來。”

    朱常溆點(diǎn)點(diǎn)頭。與幾個表兄弟見過禮。

    宋氏笑道：“你另有一雙表姐妹，不過今日并不在府中，上大興外祖家去耍了?！?/br>
    “男女有別，七歲便該分席。就是今日表姐表妹在，我也見不得?！敝斐ｄ油麄円徊⑦M(jìn)了正堂，讓過上首的位置，在鄭國泰夫婦的下手坐了。

    蔣千戶并沒有進(jìn)屋，和其余幾個人一同在屋外守著。

    家里人一通寒暄之后，鄭國泰就讓他們回去了。宋氏知道今日朱常溆出來是有事，便找了個借口離開?！敖袢珍觾嚎墒橇粝掠猛砩?？家里現(xiàn)下在守孝，吃不得rou食。”

    “無妨，我既不能給外祖父上香，吃頓素也全當(dāng)是盡孝了?！敝斐ｄ悠鹕硐蛩问闲卸Y，“辛苦舅娘安排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