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常汐敏銳地有一種不詳?shù)念A(yù)感，而這種不詳來自于自己的大皇兄。他還沒蠢到那份上，從朱常洛平日的言行中，朱常汐知道自己的太子之位一直受到來自于這位皇兄的覬覦。

    想起坤寧宮對自己還抱有希望的母后，朱常汐在心里暗暗地告誡自己，一定不能放松。也許讀書上，自己比不過大皇兄，但是騎射上頭，誰都是第一次，總能贏過的。

    兩個兄弟分道揚(yáng)鑣。一個前往慈慶宮，一個回到了坤寧宮。

    朱常溆和朱常洵回到翊坤宮，同鄭夢境請了安后，就見母親旁的都還沒說話，就先讓宮人們給他們打水洗臉擦身子。

    “大熱天的走了一路，必是出了一身汗。先弄清爽了再說事也一樣的?！?/br>
    朱常溆聽了心里就有了底，知道這事兒并不是十分緊急。

    等收拾停當(dāng)，鄭夢境摒退了宮人們。“今日你舅舅托人帶話進(jìn)來，沈惟敬找著了?！彼斐ｄ?，“你先前不是說要將人留著嗎？你舅舅把人留著呢，想你想做什么？”

    朱常溆沉吟了一下，“孩兒想出宮一趟，上舅舅家里去見一見沈惟敬?！?/br>
    這倒沒什么不妥的，拋去天家這一點(diǎn)，朱常溆和鄭國泰是甥舅。外甥想見舅舅，有什么可攔的。

    “倒是行，不過這事兒我作不得準(zhǔn)。你得問過慈圣太后娘娘同你父皇。”

    朱常溆點(diǎn)頭，“孩兒明白了。”他扭頭望著朱常洵，“洵兒就不要跟著一道去了，你留在宮里。”

    朱常洵剛想開口說一起去，就想起一件事來，點(diǎn)點(diǎn)頭，“好，我在宮里陪母妃?！?/br>
    鄭夢境冷笑，拿手里的折扇去打他，“我有什么好陪的，你整日在宮里，我都見不著幾次。還陪呢，都不如阿貍和阿雪陪我來得多?！?/br>
    朱常洵腆著臉，“哪里能啊，孩兒不過是功課繁忙，所以一時顧不上母妃嗎？”他指著鄭夢境手里那把折扇，“扇子還是我給母妃畫的呢?！?/br>
    鄭夢境把扇子一攏，放在手邊，冷哼一聲，“誰稀罕用。”扇柄常摸著的地方已經(jīng)泛光，包了一層厚厚的漿，“就你那畫的鬼畫符一樣的畫兒，我都不好意思拿出去顯擺。”

    朱常溆噘嘴，“可我前日明明聽見你同皇后娘娘說，‘這可是洵兒給我特地畫的呢，娘娘看上頭這朵牡丹花，畫的就跟真的似的’。”他捏著嗓子學(xué)鄭夢境說話，“‘我看就是畫圣在世，也不過如此了’?？刹痪褪悄稿阏f的！”

    鄭夢境硬著嘴，“我才沒說過這等話?！睂m人吃吃的笑聲傳入耳中，她的臉有些紅，羞惱地又要拿扇子去打兒子，“你現(xiàn)在是人大了，跟著膽子肥了啊，還敢學(xué)母妃說話。”

    朱常洵抱頭蹲下，“母妃就是要打也別拿這個打。我畫廢了十張紙才成了這么一把扇子，要是壞了可再沒的了?！?/br>
    鄭夢境拿扇子揮了幾下，到底沒能舍得——心疼扇子，也心疼兒子。門外朱常治也下了學(xué)回來請安。鄭夢境自覺有個臺階下了，“罷，看在你弟弟的份上，且饒了你這遭?！?/br>
    朱常洵得了好還賣乖，“母妃，治兒可什么都沒說呢。”他扭頭得意地望著弟弟，“治兒，母妃要打我，你說皇兄該打不該打？”

    朱常治脆脆地應(yīng)道：“該打?！?/br>
    朱常洵登時沒了脾氣?！澳銈€小沒良心的，我平時對你不好嗎？什么好吃好喝的落下你了？一有什么好玩兒的就拿來尋你一起，你倒好?！彼檬种钢斐Ｖ?，“一點(diǎn)都不知道向著我?！?/br>
    朱常治爬上鄭夢境的膝頭，抱著她撒嬌，望向朱常洵“嘿嘿”地壞笑。

    “行行行，你們都欺負(fù)我得了?！敝斐ｄ瓪夤墓牡氐?，“等明兒我學(xué)了騎射，就來欺負(fù)你們，哼！”

    朱常治的眼睛亮亮的，“出閣可以學(xué)騎射？”他扭頭看著鄭夢境，“母妃，明日我也出閣聽學(xué)好不好？”

    鄭夢境點(diǎn)點(diǎn)他的鼻尖，“不好。你蒙學(xué)都還沒學(xué)完呢。明歲就能同皇兄們一道了，別急?！?/br>
    朱常治悶悶地應(yīng)了一聲。

    朱常洵趁機(jī)得瑟，“騎射可好玩兒了，比念書好玩多了?！彼蟠蟮貒@了一口氣，“可惜啊，治兒沒得玩?！?/br>
    朱常治的淚水都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壞皇兄?！彼钢斐ｄ瓕︵崏艟车?，“母妃，打他。”

    殿里眾人哄笑。

    朱常溆起身，“那母妃，我上慈寧宮一趟。若是皇祖母和父皇都允了，等會兒就出宮。晚膳就在舅舅家用，宮門落鎖前回來。”

    鄭夢境點(diǎn)點(diǎn)頭，“你自己有安排就好?！?/br>
    第59章

    朱常溆出宮并沒有特別擺儀仗?！安贿^是去舅家，毋須興師動眾。”

    朱翊鈞覺得有理，心里也有幾分欣慰，當(dāng)下就應(yīng)了。不過做人父親的，又是自己最喜歡的一個兒子，當(dāng)下就令陳矩點(diǎn)了幾個東廠的好手跟著。尚覺得不夠，還想讓史賓一并跟著去，到底叫朱常溆給攔了下來。

    這是他頭一次出宮，還想好好在宮外玩一會兒呢。人一多，尤其史賓這個在父皇母妃跟前都有頭有臉的人跟著，還能做些什么。

    東廠的錦衣衛(wèi)卻是好打發(fā)的。

    朱常溆回了朱翊鈞的好意，再去翊坤宮同母妃稟報一聲，就出宮去了。

    宮門那頭，史賓正領(lǐng)著幾個千戶等著。

    “二殿下?！?/br>
    朱常溆點(diǎn)頭，望著史賓身后的幾個千戶，“就是他們？”

    史賓點(diǎn)點(diǎn)頭，側(cè)過身子，讓身后的幾名千戶上前向朱常溆行禮。他難得收起臉上的淺笑，正色道：“務(wù)必要護(hù)得殿下周全！若殿下掉了根頭發(fā)絲兒，統(tǒng)統(tǒng)提頭來見?！?/br>
    “諾！”

    史賓轉(zhuǎn)過身，上下打量了一番朱常溆的行裝，笑了?！暗钕鲁鰧m，這樣的衣袍卻是不妥?！辈贿^這點(diǎn)他早有準(zhǔn)備。因朱常溆是臨時起意，一時沒準(zhǔn)備，史賓度量著他的身形，從一個年紀(jì)相仿的小太監(jiān)手里借了一套衣服。

    朱常溆被迎進(jìn)邊上的小屋更衣。史賓親自替他換的衣服，脫下的錦衣都放在一邊，只將荷包原樣還給朱常溆?！暗钕聦⑦@個收好了，莫要顯露在人外?！?/br>
    第一次出宮的朱常溆興奮又新鮮，知道史賓是怕自己在宮外有事兒，也耐著性子由著他擺弄自己。

    換完衣衫的朱常溆就同宮外的普通半大孩童看上去一般無二了。他望著鏡中的自己，笑道：“果然人要衣裝?！?/br>
    史賓立在他身后，替他將頭上的翼善冠取下來，換上六瓣合縫圓筒的黑色小帽。又將一個早就備好的普通細(xì)棉布做的荷包替他系在腰間?！皟?nèi)有一些銅錢并碎銀，若殿下想買東西，可任取用?！?/br>
    上下再細(xì)細(xì)打量，確是無誤了。史賓將朱常溆引到那幾個早就打扮好了，一直立在一旁的千戶前，“陛下且跟著他們?nèi)グ?。”他指著為首的一個，“這位是蔣千戶，殿下認(rèn)認(rèn)臉，若是外頭人多走散了，就跟著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