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jié)
玉姝興奮之余還有些忐忑,聽她娘說了一通才稍稍放下心,同時咕噥道:“要是三叔還在內(nèi)務(wù)府多好?!?/br> 馬齊福晉是慚愧,覺得自己沒把閨女教好,這才在她進宮之前仔細叮囑,希望玉姝能把這一席話聽進去。她已經(jīng)知道族內(nèi)的決斷,玉姝進宮之后,富察家勢必同她劃清界限,麗貴人風(fēng)光也好倒霉也罷,既是自個兒拼命求來的,那就好生受著。 母女情分眼看就要斷了,馬齊福晉還有些悵然,就聽玉姝這么說。 作為富察家姑娘,能不知道富察家兒郎都希望能帶兵打仗?既然知道,她還能說出這種話來。 心又冷了兩分,“你三叔幫不了你,進宮之后自求多福罷?!?/br> 玉姝猛的瞪圓了眼,滿是不敢置信:“額娘這話是什么意思?您不管我了?您后悔抱養(yǎng)我了?” 馬齊福晉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才說:“我只后悔沒把你教好,待你進宮去做了貴人,我再管不了你,我也不想管了。這些年我自問對得起你,沒想到你這么能耐,連名聲也豁得出去,竟是半點不為姐妹考慮。姑且不說九福晉如何丟人,你四叔府上的妹子過幾年還要選秀,旁支還有許多姑娘要說親,你就沒為她們想想?” 玉姝驟然站起身來:“九福晉!又是九福晉!你們就只顧惜她,怎么沒人為我想想?同樣是富察氏嫡女,她是堂堂貝勒福晉,花團錦簇錦衣玉食,我呢?若不鬧著一出,我能嫁給誰去?” 她既然還為這耿耿于懷,那么多說無益。 馬齊福晉懶得向她解釋,也沒說自個兒本來的打算,只道乏了,請貴人出去,好生準(zhǔn)備著等人接她進宮。 這就是圣旨下來,寶珠才知道玉姝要進宮,她讓兒子們一邊玩去,又吩咐三位嬤嬤好生看著,自個兒拖上胤禟出去說話。夫妻二人順著回廊往紅葉湖去,邊走邊聊。寶珠問胤禟是不是早先就知道,胤禟點頭:“知道。” 寶珠簡直不敢相信他還有臉承認(rèn)! “既然知道你不告訴我一聲!” “圣旨下來之前誰也不知道皇阿瑪是什么打算,我怎么同你說?說了也是白著急。” 這么說也沒錯,寶珠將右手虛握,拿指關(guān)節(jié)敲了敲頭,她真沒想到玉姝還能續(xù)寫董鄂格格的傳奇。今兒個受的刺激太大,她連該如何反應(yīng)也不知道,只是在心里重復(fù)著我的天哪。 一個九福晉,一個麗貴人。 她們堂姐妹往后再見面,那畫面也挺美的。 看寶珠驚訝多過其他,胤禟就放下心來,心道幸而沒將另一樁事告訴她,一切棘手的問題交給爺們來處理就好,讓福晉知道也是徒增煩惱,很沒必要。 寶珠甚至不知道玉姝曾意圖撬她墻角,還險些讓胤禟掐死在宮里。啥都不知道的結(jié)果就是,她感慨完日子該怎么過還是怎么過,稍作猶豫決定為玉姝備一份禮。貴人進宮是沒法帶陪嫁的,寶珠想著下次求求額娘,讓她將玉姝召翊坤宮去,當(dāng)面給她。 夫妻就是夫妻,寶珠這想法和胤禟當(dāng)初沒二樣,有事找額娘。 雖然也有不長眼的拿玉姝這事觸寶珠霉頭,寶珠并不放心上。后來她又同娘家人見了一面,那頭明擺著說玉姝是個不安分的,任憑她搞出多大事,讓寶珠別去摻和。 寶珠應(yīng)了,富察家姑娘少,縱使如此,她與堂妹的感情也不咋的,這些年沒幾多往來。 相較于她,反而胤禟更欠抽,看親爹的笑話不說,他還在乾清宮里笑了場。 只要想到皇阿瑪說考驗太子的時候到了—— 胤禟就忍不住唇角上揚,緊接著就想大笑三聲。 太子那頭啥動靜也沒有,反而皇阿瑪中招了,就和四哥當(dāng)初經(jīng)歷的一模一樣。 胤禟還好心提醒讓他爹管管宮里,原話是:“經(jīng)過四哥那出,還沒吸取教訓(xùn)呢?宮中侍衛(wèi)也真夠松散的,到處都是漏洞跟篩子沒兩樣。” 因為他語氣太賤,表情太欠,整個幸災(zāi)樂禍臉,當(dāng)時就挨了噴。還被親爹罰抄《孝經(jīng)》百遍,命他好生反省,怎么和老子說話的? 胤禟不服,說這是善意的提醒。 康熙指著門口讓他麻溜的滾,表示抄寫《孝經(jīng)》也是愛的教育。 第140章 東珠 說要給送份禮, 寶珠當(dāng)真不忽悠, 照她的想法也不用多費心, 添萬兩銀票就很夠了。聽說娘家那頭給麗貴人備了不少銀票,她又覺得這么著有點太不走心,琢磨之后, 從妝奩里撈出一把東珠來。 這是額娘賜下的, 寶珠偏好金銀玉飾, 極少用珍珠,放這兒有些時候也沒動過, 勻出一小盒她不心疼。 待麗貴人進宮,又等了七八日,寶珠方才去翊坤宮給額娘請安, 說了沒兩句便直言有事相求, 想托額娘將貴人請來,出閣前到底是一家姐妹, 她備了禮,以恭喜貴人心想事成。 皇貴妃真服了她兒子媳婦,這倆真夠默契的, 先前大選時, 胤禟想見活體智障進宮來求她;如今塵埃落定了, 寶珠想給麗貴人送禮,又找上她。 行吧,不就是召見低位妃嬪,多大點兒事? 皇貴妃擺手, 她跟前伺候的宮女立刻躬身退出去,這頭寶珠才用了小半份冰鎮(zhèn)過的雙皮奶,就聽見打簾的宮女通報說:“麗貴人到了?!?/br> 麗貴人進來就老老實實行了禮,雖說共同伺候一個男人,皇貴妃也不屑于為難區(qū)區(qū)五品貴人,她略一頷首,吩咐說:“給貴人賜坐?!?/br> 看身著湖綠旗裝的年輕妃嬪坐下了,她才說:“本宮今兒個召你過來也沒別的用意,是老九福晉相求,說為你備了份禮,想親自送到你手上?!?/br> 縱使闔府上下都瞞著寶珠,讓她至今不明白同玉姝疏遠的理由,不過情分淡了就是淡了,寶珠做不出忽逢姐妹欣喜萬分的模樣,她神情挺淡的,臉上只帶了兩分笑,同時看向站在一旁的天冬,對她伸出手。 天冬捧出個巴掌大的如意錦盒,恭恭順順遞到寶珠手里,寶珠接過,將它擱在麗貴人手邊。 “這是一小盒東珠,禮輕,貴人別嫌棄?!?/br> “都知道我嘴笨不會說話,就在這里祝貴人平安喜樂事事順心?!?/br> 這禮不輕啊! 別說一盒,一對東珠耳環(huán)就足以羨煞旁人。 然而!但是!這玩意兒是貴人能戴的?如今后位虛懸,皇貴妃掌鳳印佩東珠無可厚非,除此之外誰也沒那么大體面,賞給寶珠那一匣都給阿圓他們當(dāng)彈珠玩了,胤禟倒是有心想綴一對東珠在寶珠的旗鞋上,哪怕綴上,也就只能關(guān)上門穿穿,她怎么敢拿這個送人? 太監(jiān)宮女都低垂著頭,不敢傳出丁點動靜,皇貴妃老神在在的品茶呢,看不出她臉上是什么神情,至于麗貴人……她很想收下這份禮,又沒那膽子,只敢在心里埋怨一通。 怪寶珠沒眼力勁,送這種東西還大張旗鼓說出來,私下給不行嗎? 說句良心話,寶珠真沒想到那兒去,她個人極少用珍珠佩飾,因為不用,了解就不多,對于額娘賞下那一匣東珠,她最深切的感受是真的很麻煩。 阿圓喜歡玩那個,他把東珠當(dāng)彈珠玩,玩高興了底下奴才滿屋子撿,還要盯著生怕他抓起珠子往嘴里塞。 也是因此,寶珠壓根沒覺察出這有多珍貴,兒子用來代替彈珠使的,能貴到哪兒去? 以上種種就造成了眼下尷尬的局面,麗貴人滿心糾結(jié),猶豫再三還是將錦盒推回寶珠身邊:“這不是我區(qū)區(qū)五品貴人用得起的,九福晉就別說笑了?!?/br> 聽得這話,寶珠就露出訝然的表情,皇貴妃也看見了,正因為看見了才敢相信她是真的無知無覺。 老九這福晉,機靈起來賊機靈,憨起來也真憨。 她稍作停頓,之后簡單解釋了東珠的珍貴程度,寶珠聽得目瞪口呆:“這樣貴重額娘就隨手賞下來?” 說著她心里一抽,這就是心痛的感覺! “額娘您給我那一匣快叫阿圓敗光了,小兔崽子拿它當(dāng)彈珠使,每天能糟蹋好多呢!我先前還準(zhǔn)備再進宮來討一匣備著,東珠個頭大不說,還圓潤,比小粒的珍珠好玩多了?!?/br> 皇貴妃原本還算淡定,聽得這話也不好了,她抬手揉了揉太陽xue,讓寶珠將那一小盒東珠收起來,拿回去給阿圓糟蹋沒關(guān)系,給麗貴人的賀禮她這做額娘的來出。 說著,她就吩咐陪嫁嬤嬤拿鑰匙去把前陣子收到的那尊玉佛取來。拿給麗貴人之前,皇貴妃還打開盒蓋瞧了瞧,寶珠也跟著瞅了一眼,那佛像有巴掌大,瞧著是青玉雕成,雕工細致,整個佛像圓潤討喜。 “這個好,我怎么就沒想到呢?” 皇貴妃用食指在她頭上點了點:“你?。≡撛趺凑f你?!” 這尊青玉佛像也是好物,再加上寓意上佳,按理說麗貴人應(yīng)該高興的,她心里卻煩躁極了。 堂姐寶珠如此得寵,冒冒失失犯下過錯也沒人追究。反觀她,進宮這七八日就不是人過的日子,哪怕出自富察家,還是兵部尚書馬齊嫡女,也沒讓她占到多少便宜,她被分去良妃娘娘宮中,居偏殿。 良妃衛(wèi)氏性子溫順,輕易不與人結(jié)怨,也不打壓迫害同一宮的妃嬪,原以為是命好,多幾日她就瞧出來了,良妃容貌姣好,在宮里頭卻比惠妃榮妃這倆半老徐娘還尷尬,她這頭冷清得很。 惠妃榮妃進宮早,她倆沒比皇上小多少,歲數(shù)大了早就沒在侍寢,良妃歲數(shù)小很多,處境卻與惠妃榮妃一般無二,這么些天皇上一次也沒往良妃宮里來,像是忘了有這么個人一樣,看看皇貴妃,過去這七八日她侍寢兩回,比新進宮嬌花一般的年輕妃嬪還能耐。 兩相對比,跟著良妃能有什么前途? 想她豁出去名聲不要,拼著同娘家決裂才得以進宮,都這么多天了竟還是完璧之身……麗貴人恨毒了,卻只敢將這份心思深埋,不敢表露出分毫,她面上笑著,瞧著像是很喜歡那尊巴掌大的青玉佛像,對著皇貴妃就是一陣千恩萬謝,還說回去就把佛像供起來。 早幾年她被索綽羅氏一眼看破,之后就同寶珠隔離開來。 如今,她那點心思也沒瞞過皇貴妃的眼。 皇貴妃隨口敷衍她幾句,就讓跟前侍奉的奴才把人送出去,臨起身之前,麗貴人看了寶珠好幾眼,寶珠像是沒覺察,無奈之下她只得走人,想著來日方長往后再做打算。 她走出去之后,皇貴妃才對寶珠感嘆說:“你這堂妹心思倒挺多,還有些小聰明?!?/br> 皇貴妃留了半截沒說—— 在宮里,這樣的配置最容易短命。 寶珠想了想,點頭道:“貴人與我不同,她自幼就很有主意。” 皇貴妃又瞥了一眼寶珠手邊的錦盒:“你方才不經(jīng)意落了她臉面,本宮看她是惱上你了?!?/br> 寶珠沒聽明白,她略有些詫異看向額娘,額娘卻沒多做說明。 道理其實很簡單,房里伺候的奴才都有不少看明白了,麗貴人思慮那么重,對九福晉從來就沒好感,她篤定覺得送東珠是事先算計好的。先送出去,又說哦抱歉你配不上它,然后收回來換件別的,為了就是落人臉面。 換做送禮的是其他人,她們可能也會心中存疑,既然是九福晉,真不用想那么多。 她篤定是日常一犯傻,不是還有個說法叫“一孕傻三年”? 所有人都在為九福晉祈禱,希望她別被不安生的麗貴人纏上,她們都不知道寶珠早就想過了,縱使堂妹進了宮,做了皇阿瑪?shù)呐?,要見面也很不容易?/br> 寶珠進宮多半是去兩處,其一寧壽宮太后居處,其二翊坤宮額娘居處。 這兩個地方都不是能給區(qū)區(qū)貴人亂闖的,要半路截人她都得鼓足勇氣?;蕦m是什么地方?是太監(jiān)宮女扎堆的地方,處處都有主子們的眼線,你打個噴嚏別人都能知道,更別說費盡心思想找茬。 等于說,她進宮做貴人比嫁個權(quán)臣之子還棒,簡直棒呆,以后要串門子絕不可能,她面前就只剩久居深宮這一條路,想見面都得看命。 這也是康熙由著她算計的原因。 比起放她去禍害兒子們,留在宮里最合適,后宮里頭每三年都要進一批新人,啥都缺,從不缺女子,多她一個也不多,左右吃不窮皇家。 站在他的立場,富察家能割舍掉這個倒霉閨女,他就隨便睡睡,睡過丟一邊去。要是割舍不下,還惦記她盼著她好,那也容易,了不起把人提到嬪位上,六嬪的身份在宮里算高的,卻還不足以同胤禟福晉叫板。你說她還想生兒子?生就生唄,生下來也動搖不了太子的地位,等新皇登基之后也就多個閑散郡王或者親王。 在位四十年,康熙有些疲了,他已經(jīng)感覺到自己不年輕,再加上這兩年禍?zhǔn)骂l頻,他身心俱疲,迫不及待想看胤礽成長起來,到能夠獨當(dāng)一面的程度,這樣就可以考慮提前卸下重擔(dān)。 這些話,康熙對誰都沒說,他在心里想著要是往后幾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biāo)€能撐住,像頭年那樣多災(zāi)多難,這皇位他真就不想坐了,不如退位當(dāng)太上皇享清福去,閑得發(fā)慌了就搞點事考驗考驗皇帝兒砸。 虧得麗貴人不知道這茬,要是知道她篤定能哭瞎。 那天從翊坤宮出來之后,她就想找個機會同堂姐寶珠好好談?wù)?,她將憤怒和不甘全擱在心底,用笑容粉飾太平,心想既然進了宮,當(dāng)然需要娘家人扶持,然而一切沒那么順利。 首先天熱起來了,這么熱寶珠極少出府門,平素都在房里待著,至多不過去湖中飛仙亭里納涼。再加上胤禟有心阻撓,得皇貴妃召見之后,麗貴人有足足三個月沒見著寶珠,再見面還是在半道上。 那日寶珠同五福晉一塊兒,帶著兒子去給太后請安,半路上撞見身著粉色旗裝身姿婀娜的麗貴人,貴人想上前來搭話,兩位福晉卻沒給她機會,略一頷首就徑直往寧壽宮去,壓根沒停。 之后的中秋家宴上,她也沒尋摸到獨處的機會,她心心念念的九福晉不是同妯娌一道就是在皇貴妃跟前,散席之后更是直接讓九貝勒接出宮。 麗貴人深感挫敗,哪怕沒誰主動來針對她,哪怕她不缺錢走關(guān)系……宮里的日子也不好熬。 她給內(nèi)務(wù)府管事塞足了銀子,得了許多便利,也成功爬到龍床上,侍過寢后,卻感覺空前的迷茫。 從前覺得她堂堂兵部尚書嫡女,娘家顯赫,還怕探不出頭? 因為擅作主張遭了娘家厭惡,哪怕給了她銀兩,娘家那頭卻不打算管她了。這樣的態(tài)度擺出來,誰會高看她一眼?沒足夠硬的后臺,在后宮里頭有再多銀兩都不夠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