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jié)
胤誐憋了一肚子話, 出翊坤宮才問胤禟到底咋回事, 胤禟倒沒拿馬齊的家事四處擴散, 只說那是寶珠她堂妹,應(yīng)屆秀女。 玉姝格格對胤禟的稱呼殿內(nèi)人人都聽見了,胤誐早知道那是九嫂娘家人, 他好奇的是九哥特地搞這一出的初衷。 他滿是狐疑, 追問了一路, 胤禟這才開了尊口:“她對你九嫂抱有惡意?!?/br> 這下胤誐更糊涂了:“那還看個什么勁兒?這人既然進了宮,要收拾她還不容易?做什么非得讓她步上先前那位寶音格格的后塵?!?/br> 胤禟很想攤手, 對比其他兄弟,自個兒名聲真不咋的,沒料到她會一見著就粉面含春。 不過無所謂, 左右一廂情愿不會有好下場, 胤禟也懶得同老十解釋說這兩個月他調(diào)查出不少事,然后滿心好奇想看看得了便宜還不知足的活體智障。摸著良心說, 老大處處針對太子這樣的心態(tài)他多少能理解,妾生女被抬做嫡女還不知足,得寵嫌不夠, 有了想更多……比她更扭曲的真不多見。 英雄不問出處, 富貴當思原由。 玉姝格格把一切看得太理所應(yīng)當了, 覺得闔府上下都欠她的,稍有不滿意就怨懟嫉恨。事實上,馬齊福晉對這個閨女沒任何虧待,高門貴女該學的都讓她學, 別家格格有的也都給她,珠玉首飾年年打,旗裝每季都做新的。這還是趕不上馬斯喀疼寶珠的程度,寶珠的吃穿用度永遠比她好。每回見她滿是渴望盯著寶珠房里的物件,或者楚楚可憐朝辰泰等人看去,索綽羅氏就想冷笑一聲。 二弟妹也是對她太好,養(yǎng)得不知天高地厚了。 想同寶珠比? 寶珠是長房嫡女,她是二房妾生女,縱使記在福晉名下,兩人能是一樣的? 玉姝的出身底下奴才都知道,因為馬齊只得這一個女兒,對她當真好,奴才有心也沒法編排什么,府上沒其他姑娘要攪和也沒余地。 縱使沒刻意封口,她一開始也不明白自個兒不是額娘親生的,后來偶然得知,心里的不平就整個轉(zhuǎn)化成惡意,她覺得自己受的委屈都有了解釋,為啥都對堂姐好而不疼她,因為她不是額娘親生的,就連兄弟們也只會敷衍她,得了好東西全往長房送去。 這樣的轉(zhuǎn)變發(fā)生在玉姝五歲那年,之后情況越來越嚴重,她滿心嫉恨壓根藏不住,最先發(fā)現(xiàn)的是索綽羅氏,索綽羅氏觀察了些日子,覺得不能放縱,就去找了馬齊福晉。 她們有心想扶正玉姝扭曲的人生觀,總不得其法,同她講道理她不耐煩聽。 二房的還沒放棄,長房這邊,馬斯喀就發(fā)話了:“誰閨女誰教去,你做什么去cao那個心?直接把她同咱寶珠隔開就完事?!?/br> 雖然府上大小事都聽索綽羅氏安排,不代表馬斯喀就沒權(quán)威,他不說什么也罷,只要他開口,基本就拍板定了,沒得商量。索綽羅氏也想過,寶珠不是頂頂聰明的姑娘,還經(jīng)常反應(yīng)慢半拍,倒是不用擔心她被帶壞,就怕玉姝瘋起來對她做什么。 直接隔開是簡單粗暴些,一了百了也挺好。 這是玉姝七歲那年的事,后來堂姐妹二人少有碰頭,索綽羅氏偶爾會問起,馬齊福晉總是搖頭。 富察家姑娘少,托生在這家就是享福,嫡支旁支加起來這一代所有姑娘里頭最不可理喻就是馬齊府上這個。直到上屆大選,馬齊覺得他找到了問題的根源,玉姝的親娘就是董鄂家的,與三福晉以及四貝勒府那位格格同族,是庶出。董鄂氏活著的時候倒是沒做出太失格的事,跟了馬齊三四年,瞧著挺正常,沒想到她把不正常全留給親閨女了。 康熙三十七年,馬齊就得出一個結(jié)論—— 娶妻要慎重,納妾也不可輕忽怠慢,白嫖也不能找董鄂家的,只怕十月懷胎一朝分娩落地就是個天生腦疾。 要是個閨女還好,養(yǎng)她十幾年,然后努力一把將她嫁給死對頭,讓她禍害別人去。要是個兒子,那完了,縱使分了家你還得給他擦屁股,否則搞出事來也要牽連到你頭上。 這么看,馬齊覺得他還是幸運的,未來大有可期。 按照他的想法,最好是問皇上求個恩典,撂牌子讓玉姝回府自行婚配。問題在于馬齊的臉皮沒他大哥馬斯喀那么厚,干不出去南書房哭求這種事,他同福晉商量過,福晉也說哪怕去求了恩典可能也不好使,玉姝明擺著同寶珠杠上了,她不認命,只怕她在宮里學規(guī)矩那陣子就要出昏招,就是不知道她挑中了誰。 照常理說,最有可能是太子,太子深得君心,遲早要登基為帝,要想壓過寶珠,挑他最好不過。 因為胤禟瞎胡鬧,非要去圍觀腦殘,玉姝借機相中他了。 哪個少女不懷春? 一見鐘情主要看臉,胤禟不僅容貌俊美,還是堂堂貝勒爺,他額娘是皇貴妃,這些條件加起來,在玉姝心里他比太子半點不差。 更重要的是,他是寶珠的夫君,能從寶珠手里搶過他的寵愛,只要想想就爽,整個身心都在戰(zhàn)栗。 沒過幾日,她靠著給宮女塞錢,尋了個機會偷溜出去,將胤禟堵在去翊坤宮的必經(jīng)之路上,請他移步說有話講。一般說來,遇到這種情況就該拔腿走人,別搭理她才好,胤禟不僅停住腳步,還跟她去了假山后面,胤禟把玩著手里的貔貅掛件,讓她有話直說。 玉姝就羞答答的表明了心跡,表示可以效仿娥皇女英。 她以為哪怕胤禟癡戀堂姐寶珠,也不會對愛慕自己的美人太過分,畢竟這是件很長面子的事,拒絕之前也會暗爽一把。 胤禟的確勾唇笑了,反問說:“心悅我?甘愿為妾?” 他這反應(yīng)讓玉姝看到希望,臉上羞意更甚,正要頷首,就被一個大力撞在身后的山石上,同時感覺脖子被掐住,完全呼吸不上來。 掙扎之間她看到胤禟的表情,滿是譏諷,那眼神就像看一條狗,嫌惡不加掩飾。 玉姝幾欲窒息,她伸手想掰開胤禟死死扣著的手指,卻用不上勁兒。 她覺得自己干了件蠢事,招惹了不能惹的人,她滿心后悔,后悔自己太沖動,同時惱恨看走眼相中這么尊煞神,玉姝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這時候,胤禟松了手。 他松開手的同時,玉姝腿一軟跌坐在地上。 胤禟沒多看她一眼,摸出一方手帕慢條斯理的擦著,將右手全擦過一遍,這才不疾不徐將帕子疊起來,放回去之后笑瞇瞇對玉姝說:“說句真心話,爺多看你一眼都欠奉,跟你移步過來也就是想提醒一句,你要勾誰憑自個兒本事,別拿我福晉做筏子,你這樣我很困擾,困擾到想讓你徹底消失?!?/br> 他越是溫聲細語玉姝就越害怕,她恨不得抽死對胤禟一見鐘情的自己,什么翩翩佳公子,這分明是個披著人皮的厲鬼,陰狠毒辣不擇手段。 就在宮里他也敢掐秀女脖子,玉姝方才就感覺自己活不成了,胤禟不是在嚇她,是真想看她斷氣。 她一個勁兒點頭,眼淚啪嗒啪嗒掉,還捂著嘴不敢哭出聲,她臉上脂粉全花了也顧不得,只希望今兒個能有命脫身。 她這么配合,胤禟深覺滿意,走之前還說:“那我這做堂姐夫的就祝福堂妹覓得佳婿,待你大婚,定當厚禮添妝。只是你記得,有事沒事都別邁我貝勒府的門檻,別去找我福晉訴說你偉大的姐妹情?!?/br> 玉姝感覺整個喉嚨生疼,胤禟早就撒了手,窒息的感覺卻沒遠離她,她還是點頭,不停的點頭,胤禟說什么都應(yīng),只盼著能趕緊送走這煞神。 胤禟沒多待,把話說清楚了抬腳就走,只要別把心思動寶珠身上,玉姝格格想做什么要算計誰他都能愉快的看戲。讓她搞點事才好,近來也太風平浪靜些。 玉姝當真怕了,不敢再對胤禟動任何念頭,同時收斂起對寶珠的恨意。 她眼下斗不過,她要忍耐。 她把目標放在太子身上,等太子登基,有的是機會把今日所受屈辱還給他。 玉姝羞怯怯嬌滴滴的出來,回去這一路卻是藏頭縮尾,生怕讓人看到這一身狼狽,待回到廂房內(nèi),她靜坐了好一會兒,緩過來就梳洗一番,換了身領(lǐng)子高些的衣裳,想將脖子上的指痕藏起來,卻收效甚微。 瞧著胤禟留下的指痕都淤青了,玉姝趕緊抹上藥膏,想著暫時不往外跑,希望這痕跡能早些褪去,眼下是熱天,要是褪不掉就麻煩了。 同她相比,胤禟沒半點緊張,也不怕她藏不住把事情捅破了。在宮里,沒有任何事能瞞過皇阿瑪?shù)难?,胤禟既然敢做就不怕別人知道。 果不其然,當日他就被梁九功帶去乾清宮,父子聊了兩刻鐘,胤禟神清氣爽出來。 康熙倒是沒多說啥,就問他:你這么能耐你福晉知道不? 傳胤禟過來之前,康熙就弄清楚前因后果了,也挖出不少事。他知道寶珠是個稀里糊涂過日子的,讓胤禟收斂些別成天搞事,人家好歹堂姐妹,面子總要過得去,讓外人看笑話多丟人。 不愧是當?shù)?,一下說到點子上,胤禟不得不服。 不過他嘴上不認慫,還幸災(zāi)樂禍讓當?shù)亩⒅c,省得人轉(zhuǎn)身一個霸王硬上弓,太子二哥名節(jié)不保被迫納妾。 康熙滿頭黑線,隨口回說玉姝格格這么有上進心也好,正好驗一驗胤礽的定力。 第139章 落定 打死康熙也想不到, 胤禟鬧這一出最后坑的不是太子, 而是他。 當然太子的確是玉姝在勾搭胤禟失敗后的首選, 可惜近來太子挺忙,進宮的時間極少,她散出去許多錢財也沒尋到好機會, 眼看著時間不多, 索性心一橫, 咬牙換了目標。 玉姝很不信任她阿瑪額娘,生怕被撂牌子, 直覺告訴她要是走到那一步事情會朝著她最不希望見到的方向發(fā)展,因為這樣的顧慮,她逼迫自己走上董鄂格格的后路。 她不敢再肖想胤禟, 又勾搭不上太子, 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選擇已逾壯年英俊不復的康熙。 進宮也好, 她做了娘娘,就不會比寶珠低一等,若能生下皇子, 未來大有可期。 從某種意義上說, 玉姝也是能耐人, 反正沒幾日,胤禟聽說大選還沒完呢皇阿瑪就臨幸了秀女,得知那秀女是兵部尚書馬齊府上的玉姝格格,胤禟險些沒坐穩(wěn)跌地上去。他趕緊使人去打聽, 得回復說并沒有臨幸,她該是從董鄂格格身上得到啟發(fā),情況就和當初差不多,康熙原想撂牌子由馬齊福晉給她說親,現(xiàn)在也沒法。 鬧出這種丑聞,放出宮去也沒人敢接,不僅僅是怕頭上戴綠,再有就是不敢同當今圣上搶女人。 康熙還在猶豫,玉姝她阿瑪馬齊進宮了。 走到這一步并非他所愿,他心里有很多后悔,可多說無益。作為父親最后能做的事就是為她求一求康熙,甭管是常在或者答應(yīng),怎么都好,希望皇上能收她進后宮,千萬別撂牌子,否則族里為了留個清白名聲,篤定要絞了頭發(fā)送她去庵里當姑子,總不能因為她使得寶珠讓人說閑話。 要是能做皇帝的女人,縱使手段下作,當面誰也不敢議論,宮里的娘娘哪怕不得寵,也不是能任人說笑的。 進宮之前馬齊已經(jīng)想好了,這是她想要的,做阿瑪?shù)谋M量成全她,這件事辦成,父女情分就到此為止,富察娘娘想要什么自個兒打拼去。 馬齊跪在御前,他跪下好一會兒了,康熙看完面前這份奏折,又端起茶碗細品一口,方才開口:“愛卿起吧?!?/br> 馬齊將身子伏得更低,他不敢起。 康熙抬手捏了捏鼻翼,略顯疲憊說:“朕知你來意,關(guān)于令愛已有決斷,沒別的事就退下?!?/br> 再死纏爛打也就只能惹人煩,他還能說什么? 馬齊滿心沉重出了宮,回府就聽說大哥來了有一會兒,兄弟一見面,馬斯喀就斜他一眼:“二弟進宮去了?想求皇上開恩給你閨女一條活路?” 當初他們還一道譏諷過董鄂家,同樣的事落到自己頭上,當真羞恥。來問話的畢竟是親大哥,馬齊也沒敷衍他,頷首應(yīng)說:“正是如此?!?/br> 他前腳答了,后腳就挨一頓說。 “當年我就提醒你,大侄女兒心術(shù)不正,讓你多費點心,好生教一教她,別等長大了禍害全族。你不相信大哥說的,如今知道后悔,后悔也晚了?!?/br> 聽得這話,馬齊越發(fā)抬不起頭,他辯解道:“我說過她了,她總不聽?!?/br> 馬斯喀險些氣樂:“不用去打聽我就知道你是怎么說的,就你那話小姑娘能聽得進去才奇了怪。你也別怨做大哥的馬后炮,直說吧,玉姝苗子確實不正,她有過,你們?yōu)槿说锏腻e也不小?!端臅贰段褰?jīng)》你看著頭疼,《三字經(jīng)》總不會沒讀過?養(yǎng)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她六七歲你大嫂就瞧出不妥,也提醒你們好幾回。我能簡單粗暴讓寶珠同她斷了往來,省得閨女被帶壞,怎么你做阿瑪?shù)囊哺乙粯??早說你這姑娘心思細膩,人也敏感得過了頭,還格外在乎那些身外之物……讓你好好教,使她別那么眼皮子淺,我倒是沒料到,她眼下比幾年前有過之而無不及。” 說到這里,馬斯喀都無奈了。 他知道這侄女心比天高,想一飛沖天不是錯,有這么大志向卻認不清形勢就不對了。 當今圣上八歲登基,在位已經(jīng)四十載,如今四十有八,縱使高壽,還有多少年頭可活?皇上在位時妃嬪也只有得寵才風光,一旦崩逝,太妃太嬪有什么好日子過? 膝下有子的還能問新皇求個恩典,讓兒子接出宮去榮養(yǎng),若膝下無子,后半輩子就只能困在深宮之中,半點法子沒有。 皇上到這年歲,后宮早定了格局,誰家也不會上趕著把閨女往火坑里推,這些年進宮的也是漢軍旗秀女居多,身份大多不高,沒想到他們富察家卻鬧出個大笑話。 豁出去臉面也要進宮,明擺著圖謀不小。 想獲圣寵,想生兒子?以為只要誕下龍子富察家就會合全族之力扶其上位?她富察玉姝也能謀得太后之尊? 這也太天真了。 馬斯喀已經(jīng)懶得去譏諷她,就氣憤一點,玉姝做出這種事,使得富察家被推到風口浪尖上,不用去推敲也知道,不少同僚都在懷疑他們的用心。 雖然族內(nèi)子弟行事光明磊落不怕審視,這種走哪兒都被人盯著的感覺特別糟心。 馬斯喀還想說他二弟幾句,看馬齊頹喪的樣子,又覺得不用再說了,甭管說什么都不能回到事發(fā)之前,眼下只能耐心等,等皇上發(fā)落。 他們兄弟已經(jīng)有計較,要是皇上收玉姝進宮,富察家省了嫁妝,銀票少不了她,往后“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情分就斷了。要是她被撂牌子,就去庵里清修,吃齋念佛去吧。 老天爺對富察玉姝還是不錯的,或者說康熙給足了老臣臉面,他留了玉姝的牌子,之后發(fā)下圣旨,冊她做貴人,賜封號麗。 不是所有妃嬪都有封號,有封號要不身份高,要不就是得寵的。貴人不過是五品,算不得高,也僅次于皇貴妃以及一眾妃、嬪。新進宮就能在正五品上,起點相當高了。比起品階,她這封號才耐人尋味。 妃嬪封號里頭,賢、德、淑、榮、珍、穎之類都是頂好的,要不歌頌女德,要不彰顯榮寵。麗也不算差,至少明擺著夸你好看,在后宮這個美人齊聚的地方,能得到這封號,怎么都得長得出類拔萃才行。 玉姝本人挺高興,她額娘卻很擔心,私下里有人說過,當今圣上命硬,??嘶屎?。赫舍里氏與他是年少夫妻,陪著走過了一段艱難歲月,還沒過幾天好日子就沒了,佟佳氏多活了幾年,前腳登上后位,后腳也沒了……至于妃嬪,德妃不德,榮妃不榮,惠妃不惠,這都快成詛咒了,你還為麗這個封號沾沾自喜,頂著這封號進宮,不怕轉(zhuǎn)身就毀容? 馬齊福晉一陣胡思亂想,把她自個兒嚇得不輕,這些話她也不敢同玉姝說,只是叮囑她進了宮別任性,凡事三思而后行,別被人推出去當槍使。又說既然是進宮去,府上也沒法為她備嫁妝,回頭折成銀票,讓她帶進宮去,新進宮總得上下打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