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默契的沒提隆科多和他那倒霉小妾，宜妃叫胤禟寶珠陪她用了早膳，等天徹底放亮才放他們出去。宜妃昨夜想這事，沒睡好，這會兒舒心不少，就想躺一會兒，她叫嬤嬤把人送出去，那嬤嬤是翊坤宮的得意人，辦事牢靠又很會說話，寶珠聽得高興了，就看天冬一眼，天冬趕緊摸出幾顆金花生。

    嬤嬤趕緊收下，贊道這長生果真是精致。

    寶珠已經(jīng)走出去幾步，天冬只道：“就是個吉祥寓意。”

    皇上都還沒正式開筆，哪怕出了正月十五也還在年間，賞這個的確好，比銀票還討喜些。嬤嬤還準(zhǔn)備回去做個嶄新的荷包，將這幾顆塞進(jìn)去，貼身帶著，沾沾福晉喜氣。

    都說拿人手軟，她對寶珠的觀感原就挺好，想起今兒個隆科多福晉要帶那倒霉小妾進(jìn)宮來，心念一動，就吩咐底下的打水來，把殿前這一片全潑濕了，她也沒瞞著，回頭就同宜妃說了。

    “昨夜那事，娘娘氣不順說要好好教她規(guī)矩，奴才想著胸口也疼，方才送貝勒爺出去，奴才看小太監(jiān)正在掃雪，就叫他停了，又使人打水來，澆了一地的冰?！?/br>
    宜妃說教她規(guī)矩，自然不是叫到面前來講道理，擺明就是讓她跪下反省。

    再者說，她什么身份？豈能叫她污了翊坤宮這貴地？跪在殿前庭院里就不錯了，想進(jìn)屋里，癡人說夢。

    嬤嬤算得賊精，宜妃聽她說完都樂了。

    “本宮原本想著只叫她跪太輕巧了，打三十大板聽聽響也好，叫底下人都睜大狗眼看清楚誰能惹誰不能惹，也罷……就不打了。”

    嬤嬤給她捏肩，邊捏邊說：“娘娘心慈，換做旁人哪能這么容易放過她？跪幾個時辰多輕巧?！?/br>
    輕巧？

    輕巧啥?。?/br>
    李四兒往宮里來一趟，去了有半條命，膝蓋徹底凍壞了，哪怕能養(yǎng)好也得落下病根。

    她恨毒了胤禟這一家，包括宜妃，包括寶珠。

    可惜，人家全沒把她看在眼里。

    寶珠抽過那一鞭子，也告了她一狀，這事就過了，她烤著火守著兒子做針線呢。做的是三方錦帕，帕子上不是常有的花鳥圖案，也不是吉祥紋，她用金線繡出三個元寶圖樣，還在上頭用銀線勾出字來——

    就同胤禟那花燈一般無二。

    胤禟出去了半日，回來就收到這份禮，頓時樂不可支，他攬著寶珠好一陣親香，然后才說今兒個佟國維進(jìn)宮來，叫皇阿瑪削了一頓。

    “佟國維是風(fēng)光得太久了，以為佟家出了兩位皇后只要同皇阿瑪套套近乎什么都能擺平，他忘了，人情得用在刀口上，總拿出來說還值什么錢？”

    “皇阿瑪早年對佟家是掏心掏肺的好，如今哪怕還有感情，有多少難說?！?/br>
    寶珠聽他說了半晌，嘟囔道：“前頭的事你cao辦就成，說給我做什么？我才不想聽佟家那點破事?！?/br>
    胤禟捏捏她鼻尖：“這不是同你有關(guān)？”

    寶珠挑眉：“不過是芝麻綠豆的小事，抽了她一鞭我已經(jīng)痛快了，后頭的事不在乎也不想管，爺要是日子過得無聊大可陪他玩玩，我富察家與佟家一向看不對眼，我們家女兒嬌貴，自幼嬌寵，沒得用作攬權(quán)的?！?/br>
    佟家崛起蓋因是皇帝母族，哪怕已經(jīng)有一道護(hù)身符他們還不放心，又陸續(xù)送了兩個女兒進(jìn)宮。

    這些老黃歷沒啥好說的，寶珠就問說何時能搬出宮，胤禟回說都準(zhǔn)備好了，欽天監(jiān)給測了吉日，要等到二月末去。

    寶珠頷首：“那也好，到那時天氣就回暖了，不怕凍著小祖宗?！?/br>
    第58章 大戲

    隆科多要瘋了。

    等見過胤禟, 他才發(fā)覺自己把問題想得太簡單。

    這世上還真有油鹽不進(jìn)的鐵疙瘩。

    他一開始還端著架子, 以為咱們坐下喝杯茶, 隨便聊幾句，我說“福晉深居簡出，別說李氏, 我也是頭一回見, 真沒認(rèn)出她來, 這才給沖撞了”；你說“我福晉氣性大，抽了她一鞭子抱歉”……然后相視一眼, 一笑泯恩仇。

    不得不說，他想得很美，胤禟偏不按劇本來。

    隆科多如今是一等侍衛(wèi), 兼正藍(lán)旗蒙古副都統(tǒng), 說起來，馬武從前是鑲白旗漢軍副都統(tǒng), 他倆本來是差不多的，后來馬武搞事，叫康熙奪了官, 起復(fù)之后就做了內(nèi)務(wù)府總管。官階矮了, 權(quán)力卻不小, 內(nèi)務(wù)府管著皇帝私庫，負(fù)責(zé)皇帝及妃嬪的日常生活，管的是雜事沒錯，非帝王心腹不能做。

    內(nèi)務(wù)府總管這個位置是做不長的, 就像糧政鹽政，經(jīng)常都要換一換人。

    康熙想著讓馬武這個有膽子捅破天的二愣子來肅清內(nèi)務(wù)府，都規(guī)整好了，還是叫他回鑲白旗去帶兵，先做著副都統(tǒng)，積攢下功勛還能升一升。

    富察家男丁勇武，天生就是帶兵打仗的料，老叫他管這些雜事是埋沒了人才。

    這都是后話，就說隆科多，他是孝懿皇后的親弟弟，孝懿皇后進(jìn)宮頗早，歲數(shù)同宜妃應(yīng)是差不多的……隆科多比她小，這才過了而立，未至不惑之年，就他這歲數(shù)能做到副都統(tǒng)的位置，也難怪自信過頭。

    他官職高，沒錯。

    他輩分高，也沒錯。

    這都不是同皇阿哥叫板的資本。

    胤禟只有個貝勒爺?shù)念^銜，沒具體官職，在工部也不管事，只埋首改良戰(zhàn)車……那又怎么樣？

    你請吃酒，怕刺激兒子我最近不飲。

    你請吃茶，心意領(lǐng)了，工部事忙。

    隆科多心想滿洲男兒血性，一碗酒下去沒啥說不好，結(jié)果胤禟直接不給他說事的機(jī)會，連遞了兩回帖子全叫趙百福攔下來。

    若還不解其意，他隆科多的腦子就真是擺設(shè)了，九貝勒爺這是不準(zhǔn)備善了，要他拿話來說。誠如佟國維所言，真要擺平也容易，只要把罪魁禍?zhǔn)淄瞥鋈?，處置了李四兒，剩下的都是小事，帶上賠禮親自登門就行。問題是，李四兒是他隆科多的心肝，咋能拿刀子剜自己的心呢？

    正是因此，他走進(jìn)了死胡同。

    隆科多又想，左右自家阿瑪已經(jīng)在上折子，準(zhǔn)備退出朝堂。還打算順皇帝的意，捧一捧那些心腹之臣。這已經(jīng)是天大的讓步，犯了什么過都該了了，不如就拖一拖？

    想也是，康熙怎么也不可能前腳讓佟國維告老，后腳還處置隆科多。

    打定主意之后，他果真就撒手不管了，誰曾想這事越鬧越大，宜妃連著幾天都叫隆科多福晉進(jìn)宮，不知道在做什么，反正也沒為難她。旁的妃嬪聽到些動靜，就來打聽，宜妃也不遮掩，實話實說，說隆科多那小妾都能代嫡福晉行事了，更莫名其妙的是赫舍里家竟然沒給閨女出頭，她看不過眼，就想幫嫡福晉漲漲威風(fēng)，順便也問問佟家是個什么意思，不準(zhǔn)備給交代是不是？

    聽到這兒，一眾妃嬪樂了，宜妃火氣重啊！

    又一問，原是因為老九老十帶福晉去逛燈市，叫隆科多的小妾沖撞了。

    乍一聽說，還覺得莫名其妙，他隆科多腦子讓夜香糊了？上趕著找死呢？

    結(jié)果卻是巧合外加巧合，老九老十是分開逛的，老九叫便裝出門的奴才守著福晉，他帶著趙百福去制造驚喜了，一回身就遭遇了驚嚇。富察氏頭年三月嫁做皇子福晉，然后就懷了，懷孕之后更是深居簡出，鮮少外出活動，再加上她連除夕宮宴也沒參加，除了原就相熟的，好些大臣的嫡福晉都不認(rèn)得她，更別說不上臺面的小妾了。

    富察氏那長相太過招搖，要是后臺不硬，注定是要腥風(fēng)血雨的，隆科多那妾嫉妒她，非要上趕著來搞事，當(dāng)街指著皇子福晉的鼻子罵，胤禟親手扎的花燈也惹她了，被貶得一文不值。

    就富察家那流氓做派，真別期待九福晉能出淤泥而不染。

    她那手鞭法妯娌都見過，當(dāng)初在四貝勒府就招呼過董鄂氏，當(dāng)街叫人侮辱了，能不動手？

    九福晉一鞭子抽爛了隆科多小妾的嘴，隆科多招呼人來說要把她拿下，然后九爺才登場，放話說這事沒完，隆科多才知道這女人竟然是那個名頭特別響亮的九福晉，這就尷尬了。

    一眾妃嬪已經(jīng)盡量忍耐，但還是沒忍住，就有人帶頭，噗嗤笑出聲來。

    這比戲文里演的還精彩。

    換做誰遇上這種事，都他媽該瘋了。

    八旗子弟當(dāng)街搞事的多不勝數(shù)，你無權(quán)無勢哪怕挨打也是白挨，隆科多還不是那等紈绔子弟，他就袒護(hù)了自家愛妾一回，這就攤上事了。

    你別說，真值得同情。

    同情完她們又搞不懂了，這事不算大，也就是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認(rèn)識自家人，隆科多是做舅舅的，輩分上就很占便宜，低個頭就完事。

    然后宜妃告訴她們，那小妾是隆科多的心肝rou，出事之后，他第一時間沒賠罪，反而緊著把愛妾送回府上，還叫人去請?zhí)t(yī)。

    胤禟這個寵妻滅妾的，遇上隆科多那個寵妾滅妻的，他倆聯(lián)袂演出一場大戲，劇情一天比一天精彩。

    宜妃解釋得還算中肯，大家也明白了，不是胤禟拿喬，是佟家不給臉非要護(hù)著那賤妾，為了這么個人還進(jìn)宮來賣臉面找皇上求請，簡直讓人笑掉大牙。

    哪怕來聽熱鬧的妃嬪都是妾，她們還是理解不了，這事真不能怪胤禟，佟家人瘋了吧？

    就算最后真的不了了之，鬧成這樣不嫌丟人？

    “佟國維就由著他？”

    宜妃就笑了，佟國維？他老臉都丟盡了。

    因為聽得太入迷，整個后宮都在關(guān)注后續(xù)進(jìn)展，就指望隆科多加把勁，再搞出點樂子。妃嬪都知道了，滿朝文武也都聽到動靜了，朝臣連連搖頭，佟國維能耐了一輩子，糊涂這一回就鬧到晚節(jié)不保。

    隆科多是有本事，腦子不行啊。

    就有紈绔子弟現(xiàn)身說法，出來混誰沒兩個心肝，那算啥呢？就算她再貼心再會討好，也就是個妾，還是從別人手里搶來的賤妾，為了這么個人，敗自家基業(yè)……恕他們懂不起。

    對紈绔子弟來說，靠山才是最重要的，家里能耐才能叫他醉生夢死，女人沒了一個還能換一個，還怕找不到可心人？

    這事越傳越開，甚至連京城百姓都聽說了，要不是事關(guān)皇室尊嚴(yán)，茶館都準(zhǔn)備拿這段來說書。鬧得這般大，就有恰巧也在逛燈市，目睹了全過程的人站出來，還不止一個，他們還原了當(dāng)時的真相，越發(fā)襯得隆科多和他那小妾腦殘。

    人家就站在那兒，他們就跟失心瘋犯了，非要去挑事，裝個逼無可厚非，轉(zhuǎn)身還讓人打了臉……你以為你是權(quán)臣愛妾，結(jié)果叫你的嘴得是皇子福晉，還是后臺賊硬，得寵并且能生的皇子福晉。

    隆科多這輩子沒做過大jian大惡之事，他為愛勇敢了一回，就成了蓋戳的腦殘，出門就叫人指指點點，外頭已經(jīng)傳瘋了。這時候再用拖字訣已經(jīng)沒有意義，必須解決，還得漂亮解決。

    隆科多沒法，只得去工部找人，他剛說了個前言，和胤禟冰釋前嫌，胤禟卻不接招，直說是貴府小妾沖撞了我福晉，我說什么都不算，這事得我福晉點頭。

    叫四兒去給富察氏賠罪？

    換個人來就應(yīng)了，隆科多偏叫人激出了血性，本來只有八分中意李四兒，如今變成了十分。你們都說最后的結(jié)果還是要推她出去，前面搞這些事簡直腦殘，我就偏要護(hù)她！

    那也行，看在他是舅舅的份上，胤禟還給指了條明路，叫他去找富察家說道，福晉最聽岳父岳母的話，那頭不追究了，這事就了結(jié)了。

    哪怕再不想同馬斯喀打交道，隆科多還是硬著頭皮去了，馬斯喀難得這么好說話，是看在佟國維告老的份上，他鞠了把同情淚，心說皇上不愧是干大事的人，要是叫富察家來做，也就是以牙還牙的程度，了不起揍他一頓，還能干啥？

    看在佟家已經(jīng)吐血的份上，就大度一些，別氣死了佟國維。

    馬斯喀表示，我們家就是俗就是愛財，你視金錢如糞土，還拿金元寶砸我閨女，我不和你計較，你就賠錢好了。

    一口價十萬兩，黃金。

    看隆科多氣紅了臉，馬斯喀半點不慫，他已經(jīng)同康熙報備過，別的就算了，準(zhǔn)備讓佟家出點血，讓他賠錢。

    這錢富察家分文不取，甭管多少，全捐給朝廷，拿去做點好事。

    第59章 見血

    商場上有句話叫漫天要價就地還錢。

    馬斯喀當(dāng)然知道隆科多哪怕著急了事也不可能拿出這筆錢來, 要十萬金, 就是給他還價的。

    道理很簡單, 要是直接要十萬兩銀，他保準(zhǔn)恨得咬牙切齒rou痛不已，哪怕給了也是心有怨氣。叫十萬金, 降作十萬銀, 哪怕還是得吐一口血, 心里就好想多了，說不準(zhǔn)還會有砍價成功的快感。

    馬斯喀平時都是直喇喇來直喇喇去, 難得動了些腦子，自以為特別體貼，結(jié)果隆科多并不按劇本來, 隆科多氣炸了肺！他是放下身段帶著誠意來的, 富察家卻沒誠意和解，為此還故意設(shè)下難題。

    要么交出四兒給九福晉發(fā)落？要么補(bǔ)償十萬金？

    擺出這兩條來叫他選, 這是明擺著要撕破臉讓兩家結(ji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