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找胤禟！我姑爸爸是他祖母，我阿姐是他嫡母，我是他舅！他總得給個面子！”

    隆科多說完就走，全然不給佟國維反應(yīng)的時機，等佟國維回過神來，白眼一翻就要暈過去，他死死摳住書案，才緩過這口氣來。

    就為了個女人！他就為了個女人！竟然還要做糊涂事！

    人家給你臉面你才有臉面，人家不給臉，你想拿輩分壓人，簡直笑話。

    隆科多滿心憤懣，覺得誰都對不起他，從書房出來之后，他就叫府上管家去備禮，自個兒則是去后院想看看四兒。他從園子里過，就遇上出來賞梅的赫舍里氏，夫妻二人早已形同陌路，平日里赫舍里氏總板著個棺材臉，端著嫡福晉的架子，今兒個心情好，還對他笑了笑。

    瞧著像在示好，隆科多卻知道，這婆娘是來看笑話的，她巴不得四兒叫人害死，府上遇上這等事，她如意了。

    心里滿是憎惡，臉上還能好看？隆科多停下腳步，厭惡的說：“滾回你正院去，別在這兒礙眼。”

    赫舍里氏笑得更暢快，她這幾年沒白受罪，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是該李四兒和這寵妾滅妻的負(fù)心漢倒霉了。

    “老爺在我這兒逞什么威風(fēng)？有本事你去手撕九貝勒手撕富察家。府上的禍?zhǔn)驴刹皇俏規(guī)淼?，全是你那愛妾干的好事。關(guān)上門叫人捧得不知天高地厚了，以為誰都能給她作踐，瞎了她一雙眼連皇子福晉也不認(rèn)得，該，真該?！?/br>
    隆科多抬手就要抽她，赫舍里氏卻半點不讓：“有本事你就打，用力些，宜妃娘娘叫我明日還去宮中賠她解悶，我思來想去還是帶上你那愛妾好了?！?/br>
    毒婦！賤婦！就不該聽四兒勸，早該休了她！

    隆科多也沒法，眼前的事已經(jīng)理不清，眼下他還真不敢動赫舍里氏。

    自從李四兒進(jìn)府，赫舍里氏最痛快就是今天，她看著隆科多收回手，拂袖往那賤婦院里去，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女子生來便苦，所嫁非人更苦。從前覺得不若死了好，看這對狗男女倒霉，她心想自己還能熬一熬，還沒看夠他們的下場怎么能早早就去了？

    赫舍里氏心情頗好，還折回幾枝梅花，那頭隆科多看到李四兒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樣，她用薄紗將皮開rou綻的部分遮起來，露出一雙眼，那模樣真是我見猶憐。

    看到隆科多來看她，李四兒眼淚流個不停，嘴里不停叫著他，還說是自個兒不好，有眼不識泰山?jīng)_撞了九福晉，惹出這等禍?zhǔn)隆?/br>
    隆科多哪怕有再多怨氣，看她這樣也消減了個七七八八，只剩滿滿的心疼，他扶李四兒坐起來，又說不是她的錯，是九福晉得理不饒人，欺人太甚！

    “你放心，趕明爺就請?zhí)t(yī)來會診，定要他們治好你的傷?！?/br>
    李四兒還在流淚：“爺別費這些事了，我趕明就進(jìn)宮去，哪怕跪死在九福晉跟前，無論如何也要叫她松口。我只恨這就要去了，沒給爺生下一子半女?！?/br>
    隆科多心中大慟，眼眶都紅了，他拿手帕去給李四兒擦眼淚，哽咽說：“咱們會有兒子的，爺還等著他長大了繼承府上爵位?！?/br>
    在隆科多苦口婆心之下，李四兒可算是打消了去給寶珠負(fù)荊請罪的念頭。

    當(dāng)然她原也沒打算去，就是以退為進(jìn)說說而已。

    李四兒摟著隆科多的腰，埋首在他胸前，悄悄地勾了勾唇。

    這一關(guān)算是過了，只剩下把這張臉養(yǎng)好，虧得兩道鞭傷都不算長，估摸兩寸，全抽到嘴角，遮一遮倒是不丑。

    可是呢……

    八福晉惹上寶珠，她落了水。

    烏雅氏下藥，她破了相不說，還失了圣寵降了位份。

    撇開還沒施行的惡念不說，李四兒也就是說了幾句難聽的，她是沒跑掉，但也不算嚴(yán)重，就是當(dāng)夜給魘著，做了一場噩夢怎么也醒不來而已。

    她夢見自個兒叫人削了四肢做成人彘，她被裝進(jìn)半人高的缸子里，缸子里灑下好幾斤鹽。她的臉被劃得鮮血淋漓，那人還往她傷口上抹了蜜，叫螞蟻爬，叫蜜蜂蜇……

    那夢太過真實，她叫人折磨得險些瘋了，怎么掙扎都醒不過來，等醒轉(zhuǎn)過來發(fā)現(xiàn)大冬天竟然流了一身汗，身上黏黏膩膩不說，汗水還浸到臉上的傷口，猙獰，生疼。

    李四兒愣怔在床上，坐了半天才回過神來，就發(fā)現(xiàn)守夜的丫鬟不知什么時候睡著了，都沒聽到她掙扎的動靜。

    她心中火起，一個枕頭砸過去，叫那丫鬟醒來，冷聲道：“回頭再收拾你，備熱水，我要沐浴。”

    第57章 心慈

    同李四兒的慘狀相比, 寶珠從燈市回來就睡得頂好, 胡老是來過一回, 不消切脈，就在外頭意思意思問了幾句，說了保重的話, 大正月里也沒趕著開藥, 只道回頭叫童兒送些安神香來。

    他秘制的安神香倒是好東西, 夜間多夢、心悸、失眠都可以用，只虛點上一小節(jié), 將屋子熏過就能睡個好覺，那香味是不如宮廷熏香，也還算清新。

    寶珠靠坐在床上, 隔著屏風(fēng)同人在外頭壓根沒進(jìn)房的胡老說了幾句, 吩咐半夏將前頭得的東西分些出來，照舊裝在錦盒中, 半夏是懂藥理的人，將錦盒交給胡老的時候還滿是頭疼模樣。

    那是富察家特地去尋的，上好的冬蟲夏草。

    起先是說拿它燉鵪鶉燉乳鴿都挺好, 專治產(chǎn)后體虛還能滋補養(yǎng)顏。后來半夏多嘴, 同寶珠說, 本草綱目上講，拿冬蟲夏草燉鴨還能補虛助養(yǎng)。那正是大過年的時候，半夏看寶珠接連煲了好幾個補腎助陽專治早泄得湯羹才隨口一說，寶珠聽見笑不可遏, 倒是天冬，趕緊一個眼刀飛去，叫她閉嘴，黃花大閨女也不知羞。

    后來寶珠還真叫小廚房給胤禟煲了兩回冬蟲夏草老鴨湯，胤禟倒是樂意喝，只不過富察家送來的分量也太多些，別人家常備有二三兩就很多，他們送了二三斤來，也不知道是從哪兒搞的。

    哪怕隔三岔五煲個湯，也不知要喝到何年何月去。

    雖然冬蟲夏草太醫(yī)院用的不多，好歹是味名貴中藥，胡老是個不拘小節(jié)的人，拿過手就打開看了，看過簡直咋舌。粗粗掂過得有小半斤，值老鼻子錢。

    半夏還在rou痛，胡老趕緊壓實盒蓋，將那玩意兒仔細(xì)抱在懷中。

    眼看著禮也送了，寶珠叫馮全替她送胡老回去，外頭還積著雪，夜半不好走呢。

    都用不著吩咐，天冬就拿了兩顆金花生遞給馮全：“大正月里天寒地凍的，叫馮總管跑兩回，福晉著實過意不去，這您拿著，買二兩酒喝暖暖身子?！?/br>
    馮全趕緊接過，心說過年就是好，這陣子好生辦差能拿不少賞錢。大年初一福晉叫宮里伺候的額外領(lǐng)了一個月份例，頭年踏實肯干忠心耿耿之人還多拿了銀子，他們這些賣身進(jìn)宮來的奴仆同小選進(jìn)宮伺候貴人的大不同，他們求的就是跟對人，平平安安熬日子，多攢些錢。

    哪怕是貴人隨手打發(fā)的碎銀子，攢一攢送出宮去，也能叫家中父母兄弟過個好年，叫他們吃飽穿暖不受凍。

    馮全心里火熱，送胡老回太醫(yī)院的路上還絮絮念說：“咱們福晉真是上天下地也難找的和善人，氣性好，體面尊貴通身氣派，真不愧是高門貴女，就該是天潢貴胄，同爺般配極了?！?/br>
    胡老深以為然的點點頭：“九福晉慷慨大方，數(shù)次解老夫燃眉之急，是我命中貴人?！?/br>
    兩人還聊上了，聊得挺有滋味。

    直至將人送到，馮全還想叮囑幾句，胡老一副“你還不知道我”的表情，看他就是個人精，的確不用擔(dān)心什么，馮全才老實告退。

    點著頭打瞌睡的童兒聽到動靜猛的醒來，只見師傅又抱了個錦盒回來，他滿臉都是憧憬。

    什么人帶什么徒弟，這小藥童與胡老就一個氣性，都嗜名貴中藥，都嘴欠，高興了能給你提鞋，不高興天王老子來也不買賬。

    “師傅，你又去騙了什么回來？”

    他看著那錦盒止不住吞咽口水。

    胡老這才打開叫他瞅了一眼，叫人看清楚了又關(guān)上盒蓋。

    是冬蟲夏草啊。

    小藥童滿是羨慕，他只恨自己生得太晚，小胳膊小腿兒的只能給師傅做藥童，否則卯足勁也要搶飯碗。想到他背著藥箱陪師傅出診的時候，遠(yuǎn)遠(yuǎn)見過九福晉，當(dāng)時就想說她長得活似菩薩，如今看來的確是再沒更好的人了。

    寶珠也不像他們想的那么純?nèi)粺o害，只不過氣性的確好，也不太記仇，是那種氣不順當(dāng)場就動手，打完就拋在腦后的人，倒是長命之相。

    她對胡老是挺尊重，那話不是說了？得罪誰也別得罪太醫(yī)，哪怕自己少病少痛，你能篤定全家總能平平安安？

    胡老好藥，送些去也無妨，好些藥材留著也只能爛她手里，莫說輕易用不上，需要用到的時候再求也無妨。胤禟作為皇子，背靠當(dāng)今圣上，真沒什么求不得的。

    當(dāng)晚，寶珠睡得極好，過了三更，她迷迷糊糊察覺到動靜，是胤禟回來了，叫胤禟抱在懷里，貼著暖和的胸膛又睡了一個多時辰，五更天，寶珠醒了，看她就要起身，胤禟還不想放手：“這么早起來做什么？再陪爺睡會兒?！?/br>
    往常倒是無妨，今兒個卻不成，寶珠在他臉頰上親親，說：“是時候了，我還得趕著去翊坤宮給咱兒子喂奶，順便將他們帶回來?！?/br>
    胤禟真想打那三個臭小子一頓，哪來這么嬌慣？就知道偏勞福晉。

    他也知道利害，跟著起來了，沒再鬧人，胤禟叫寶珠用碗酒釀丸子，總不能餓著肚子出門。寶珠心說梳妝就要不少時間，哪有這個時間，就催著天冬叫她麻利些，用不著畫得多出挑，別辱沒皇子福晉的身份就成。

    說是這么說，她生得太好，哪怕只是囫圇收拾，也很能見人。

    從胤禟宮中到宜妃那頭要些時候，平時他們是做軟轎慢慢走，今兒個也坐軟轎，胤禟給賞了些碎銀，他們一步步踩得實還走得快，不多時就到翊坤宮。

    阿圓已經(jīng)醒了，他翻了兩回身，看蠢弟弟還沒醒，就拿小胖手往旁邊拍了拍。

    宜妃在榻上瞇了一會兒，就聽見嬤嬤說阿圓阿哥醒了，精神得很呢。

    寶珠送來那些奶，昨個兒半夜喂了一回，已經(jīng)沒了，宜妃很怕他鬧騰，抱過阿圓輕聲哄著，叫他別把阿滿阿壽吵醒了?？窗A消停些，她就喚嬤嬤過來：“去看看老九福晉來了沒，來了就別拘禮，趕緊進(jìn)來?！?/br>
    嬤嬤剛出去，就看到走得飛快的軟轎，她臉上笑開了花，趕緊迎上前去要扶寶珠下來。

    “奴才給九貝勒爺給福晉請安。”

    “娘娘正念叨您二位，來得正巧?！?/br>
    寶珠心說定是兒子醒了，把完尿，騰空肚皮就要吃奶。她對嬤嬤略一頷首，就往里走，半點不敢耽擱，胤禟也沒落下腳步，兩人并排著進(jìn)了翊坤宮，穿過一進(jìn)院，徑直往二進(jìn)正院去。

    宜妃才聽見守在外頭的奴才請安的聲音，就看到胤禟帶寶珠過來了，胤禟隨意招呼了一聲，宜妃也不同他計較，寶珠倒是端端正正給婆母行了個禮，看兒子轉(zhuǎn)著眼珠四處看，瞧見自個兒之后咯咯就笑了，寶珠才松了口氣，還好，沒叫他們餓狠了鬧起來。

    “爺陪額娘說說話，我先喂他們。”

    胤禟頷首，宜妃將懷里的阿圓交給她，叫她去隔壁暖閣喂，讓嬤嬤過去看著，喂完一個就抱回來，再換另一個去，左右他只有一個人，也不能叫仨小子一道吃。

    大婚那會兒寶珠一對玉兔就不算小，懷孕之后就跟吹氣似的大了，后來坐月子哪怕腰收回去了，胸還是那樣，可謂波濤洶涌。寶珠也懶得去想回頭兒子斷了奶它會不會縮回去，虧她底子好，哪怕早產(chǎn)之后養(yǎng)得也很不錯，奶水足。哪怕如今主要還是吃奶，也沒叫兒子餓過，非但如此還一天天壯實起來。

    算算日子，小阿哥將滿兩個月，寶珠嘗試著給他們喂了些別的，比如午間會有rou糜蛋羹，他們也很愛吃，消化得很好。

    胤禟也發(fā)覺了，兒子的口味同福晉很相似，牛奶燉蛋，rou糜蒸蛋……他們都把蛋吃出花兒來了。

    正是因為一家子都好這口，寶珠的陪嫁莊子上養(yǎng)了好些肥溜母雞，每隔幾日都會送雞蛋來。她最近總盼著出宮去，宮里當(dāng)然也好，來額娘這頭尤其方便，可莊子上很多東西不好送來，等搬去鐵獅子胡同就好了，要什么都有，要見誰都方便。

    寶珠一邊想著事兒，就把阿圓喂飽了，他小肚子一不餓，就在寶珠身上拱來拱去，寶珠往他白嫩臉頰上親了親，就叫嬤嬤抱出去。

    “阿滿還能再睡一會兒，勞嬤嬤抱阿壽來?！?/br>
    寶珠這么客氣，嬤嬤也覺得熨帖，趕緊應(yīng)了一聲。她仔細(xì)接過阿圓阿哥，抱得穩(wěn)穩(wěn)的送出去，原想放回小床上，娘娘叫她抱過去，她就將阿圓阿哥放在娘娘懷中，轉(zhuǎn)身抱起阿壽阿哥進(jìn)了暖閣。

    阿壽睡得迷迷糊糊得，就聞到額娘身上香香的味道，蹭了蹭，就睜開眼來。

    看抱著自己的果真是額娘，他就笑瞇了眼。

    寶珠摸摸他小肚子，已經(jīng)平了，就沒多互動哄著他喝奶。阿圓是鬧騰，精神頭好，阿壽睡著的時候安安靜靜，醒來賊會撒嬌，就愛賴在寶珠懷里。

    看他吃飽之后就乖乖趴著，還用小胖手揪著寶珠的衣襟不松，寶珠就樂了，她熟稔的親親阿壽的左臉，看他滿是高興但還不松手，又親親他的右臉，哄說：“乖兒子，先去阿瑪那邊，別叫你哥餓肚子。”

    才這么小，哪聽得懂話？可阿壽就是能明白她的意思，嘟了嘟嘴，松開手去。

    嬤嬤大感驚奇，準(zhǔn)備回頭給娘娘說一說，小阿哥太聰明些。

    心里這么想，她動作卻不慢，趕緊將阿壽抱出去，這回就送到九爺手里。

    等阿滿最后一個吃完，寶珠整好衣襟抱他出來，胤禟覺得他都能聞到奶香，又想起福晉的滋味，準(zhǔn)備回頭問問胡老，這都能喂蛋羹了，啥時候斷奶呢？

    虧得沒叫寶珠知道他在想什么，額娘前次進(jìn)宮還說這一年都得苦了她，怕是要喂到小阿哥抓周，之后就能慢慢斷了。

    宜妃今兒個才發(fā)現(xiàn)，寶珠這胎生三個正合適，他們一人抱一個，多舒坦。

    她又叮囑說京城冬天冷，等開春還有些時候，叫寶珠辛苦些，平日里多多注意，別叫阿圓阿滿阿壽受了涼。

    “額娘知你細(xì)心，將他們養(yǎng)得很好，你別怪額娘啰嗦?！?/br>
    寶珠就笑了笑：“他們?nèi)齻€生下來丁點大，能養(yǎng)得壯壯的全靠額娘提點，兒媳豈會嫌煩？”

    宜妃也跟著笑：“你啊，慣會哄本宮高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