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擁抱

    恐艾這件事，嗯，其實有個類似的事。實習(xí)時聽說的。有個醫(yī)生，夜間開急診宮外孕手術(shù)，被針頭劃破了手套。沒傷到手，但她手上剛好長了倒刺，有點兒滲血的那種。第二天，hiv抗體陽性報告出來。她基本上要瘋了。真是晴天霹靂那種。病人按道理說應(yīng)該轉(zhuǎn)去疾控再檢查是否真有艾滋。但這人欠費跑了。對的，術(shù)后第二天下午就跑了。那位醫(yī)生的煎熬可想而知。她也是第一次pcr檢查假陽性，后來折磨了她好幾個月，最后確定沒染上之后，她都快熬成人干了。

    陳曦忍不住心猿意馬起來。他立刻表示， 沒事，他馬上過去。

    晚上的應(yīng)酬可去可不去，他推給了公司副總。開車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忍不住唇角上揚。多多是想他了吧，肯定的。

    路上有交警攔車檢查， 陳曦也笑瞇瞇地遞上駕駛證， 說對方辛苦了。

    他是一路小跑上的電梯。手上拎著在門口蛋糕店買的甜品。要是多多待會兒餓了， 可以先填填肚子。

    陳曦直接開門進去， 發(fā)現(xiàn)家里窗簾是拉上的。室內(nèi)一片昏暗，只一個裊娜的身影靠在沙發(fā)里。他沒敢開燈，驚擾這份靜謐的柔美。想了想，他開了鞋柜上的壁燈， 只淺淺的一抹黃， 映出一幅靈秀的剪影。

    他輕手輕腳換了拖鞋， 脫了西裝，又下了領(lǐng)帶。想了想，他干脆將皮帶也松下， 否則一會兒容易磕到多多。

    陳曦努力壓抑自己激動的情緒。多多聲音里的猶豫不決，他聽出來了。她肯定是在害羞。陳曦放輕了步子，走到沙發(fā)前， 將人抱起來放在自己腿上，摟著人親了下去。

    室內(nèi)光線太昏暗了，他一開始以為多多的沉默是因為害羞。直到親了會兒，還不見反應(yīng)， 他才意識到不對頭。他捧著懷里人的下頜，額頭碰額頭，柔聲問：“多多，怎么了?！?/br>
    許多無意識地揪著他領(lǐng)口上的口子，沉默著，一言不發(fā)。

    她無法說出蕭瀟的事情，這是屬于她倆之間的秘密。即使是陳曦，她也不能透露?？墒侨绱艘粊?，她就無法解釋自己情緒的低落。這種低落，她掩飾不了，也不想在陳曦面前掩飾。

    許多不想直視陳曦關(guān)心的目光，她腦袋往下縮，一個勁兒往人懷里蹭。

    陳曦啞然失笑。他家的小多多，這是鬧什么別扭啊。他安慰地?fù)崦暮蟊?。他發(fā)現(xiàn)，似乎撫摸后背這個動作更容易讓她感覺舒服。

    “沒事的，寶寶，我在呢?！?/br>
    許多還是不想說話。她就想靜靜地靠著，然后慢慢捋清楚自己的思路。心靈的強大要怎么鍛煉，她暫時沒有具體的量化指標(biāo)。可是掙錢，卻能夠有硬杠子。同樣的情況下，一萬塊肯定比一千塊更有購買力。

    陳曦任由她不時蹭一蹭腦袋，心不在焉的玩扣子玩到線頭都要被拽斷了。他正琢磨著要不要跟多多說，可以換一顆扣子揪，第二顆扣子也很不錯。

    許多突然抬起了腦袋，看著他。不知為何，這個動作讓陳曦莫名想到了小貓?zhí)ь^看天的姿勢。他忍不住微笑，摸著她的腦袋，輕聲哄道：“多多，你想說什么？”

    他的小女友咬了咬嘴唇，在他眸色越發(fā)深沉到時候，期期艾艾地開了腔：“陳曦，那個，你能教我理財嗎？”

    許多發(fā)現(xiàn)，嚴(yán)格來講，她一直都沒有什么經(jīng)濟頭腦。買房買商鋪，純粹是被后世的高房價給攆著往前跑。至于理財什么的，她沒有概念。雖然她動不動就拿努力掙錢給自己洗腦?？伤ㄒ坏膾赍X手段就是碼字掙稿費，唯一的投資也就是買房子。

    她覺得這樣不行。先前她的消費欲望低，覺得手上有兩套房子，有個鋪面，還能學(xué)習(xí)之余碼字掙點兒零花錢，挺不錯的了?？蓪嶋H上，這種狀況，一點兒抗風(fēng)險的能力也沒有。真有個什么大事發(fā)生，完全抓瞎。

    陳曦愣了一下，他第一反應(yīng)就是多多碰上事兒了，需要用錢。他試探著問：“要不要，我先借你點兒應(yīng)急？”

    許多瞪他：“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br>
    陳曦想笑，但沒敢笑。多多的情緒并不高，他要是笑的話，很刺激人。他拍著人的后背安慰：“好好好，那我教你怎么捕魚。呃，你打算捕什么魚啊？”

    許多愣了一下，她真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除了碼字外，還有其他什么掙錢的技能。況且即使是碼字，她也不是頂尖的那一撥。除此以外，時間精力也有限，她現(xiàn)在是學(xué)生，主要任務(wù)就是學(xué)習(xí)。她不可能在其他事情上投注過多的精力。

    陳曦沒有催促她，反而勸道：“那咱不著急。你仔細(xì)想想，對哪方面最有興趣，然后我們再繼續(xù)考慮，要怎么做。”

    許多猶猶豫豫地點了點頭。她緊緊摟著陳曦，想要汲取一些溫暖與支持。她想要自己更強大一些，強大到足以面對生命中所有的坎坷曲折。

    陳曦輕輕用手指梳理著她的頭發(fā)：“我知道，肯定有事兒發(fā)生了。不過你不想說的話，也沒關(guān)系。我就想告訴你，不管怎么樣，你還有我呢?！?/br>
    許多蹭了蹭他的胸口，不說話。

    陳曦試探著猜測：“別人的事？”多多有事基本上都不太瞞他的。

    許多立刻警惕地捂住他的嘴，勒令道：“不許猜?！?/br>
    這人實在太聰明了。她怕自己三言兩語被套出了話。這件事，她真的分毫都不能透露。

    陳曦翹了翹嘴角，啄了她的掌心一下，音色有些暗?。骸昂?，都聽你的?！?/br>
    許多想松手坐回沙發(fā)上，卻被他緊緊勒在懷里。他咬了下她的鼻尖，苦笑著低語：“讓我再抱一會兒。你以為，你這么蹭來蹭去，我能吃得消？”

    倘若是平常，話到這兒，屋里的氣氛勢必會朝另一個方向發(fā)展?？山裉?，兩人只是靜靜地?fù)肀е?，誰也不曾言語。

    太平洋的另一端，蕭瀟從疲憊中被鬧鐘喚醒。她得起床了，睜開眼睛去面對這個讓她心驚膽戰(zhàn)的世界。

    餐桌上，安妮mama擔(dān)憂地看著這個中國女孩兒。她的臉色太蒼白，似乎非常不舒服。

    “嗨，寶貝。也許我們應(yīng)該去看一下醫(yī)生?！钡つ釥柊职指拮由塘?，他準(zhǔn)備跟義工組織請一上午的假，帶這個小女兒去看醫(yī)生。

    蕭瀟連忙反對，表示她只是昨晚睡得太早，結(jié)果半夜醒過來睡不著，然后天亮又開始犯困了。

    安妮mama勸她，以后作息時間應(yīng)當(dāng)規(guī)律，否則對身體不好。

    她訥訥應(yīng)是。

    這一天，蕭瀟都在近乎于游魂的狀態(tài)中度過。因為時區(qū)，她的家鄉(xiāng)已經(jīng)是周末晚上，這里卻是禮拜天的開始。舅舅帶著她的血液樣本去另一個城市的實驗室了。結(jié)果也許當(dāng)天還出不來，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還要煎熬多久。

    她無比地痛恨那個癮君子。

    以前，蕭瀟對這類人還有些同情，因為藥物依賴，他們也很痛苦。現(xiàn)在，她真的沒有辦法說出同情兩個字了。他們就是行走的傳染源，讓人避而遠之。

    蜜雪兒問她要不要再去睡一會兒。蕭瀟搖了搖頭，她現(xiàn)在害怕一個人待著，她想聽一聽這個世界最喧囂的溫暖。

    她倆坐車去大型超市購物。蕭瀟渾渾噩噩地上了車，要不是蜜雪兒坐在她身邊提醒她，連下車，她都忘了。她不敢告訴任何人，她一點兒也不希望車子停下來。她想讓車子一直開下去，永不停歇，這樣，一直在路上，永遠不用去煩惱，到達目的地后，要怎樣。

    蜜雪兒非常擔(dān)心她。這個中國meimei更活潑更愛笑，一直都是元氣滿滿的樣子。這樣失魂落魄，實在讓人難以信服她只是沒睡好而已。

    斑點狗喬治歡快地從門里跑出來，迎接兩位小jiejie。蕭瀟平常都要蹲下身子，跟喬治玩一會兒。今天，她卻碰都不敢碰喬治。萬一喬治調(diào)皮，咬傷了她呢。噢，喬治是紳士，不會咬人。可萬一咬到了呢。她的血被喬治吞下肚子，該怎么辦。

    蜜雪兒把喬治喚走了，堅持推蕭瀟去休息一會兒。她真擔(dān)心，這個個子小小的女孩，會在自己面前直直倒下去。

    蕭瀟走進客廳，才意識到今天家里來了客人。一個小麥色皮膚的東方男子，笑著跟蜜雪兒和她打招呼，然后抱了抱蜜雪兒。等面孔轉(zhuǎn)向她，男人cao著一口流利的普通話開玩笑：“嗨，你好。安妮mama說過你，蕭瀟。這么一算，你也是我的meimei?！?/br>
    這位來自香港的男孩子叫吳，之前讀高中在蜜雪兒家整整寄宿了四年。他上大學(xué)以后，假期也常?；貋砜赐@家人。

    吳今年夏天升入了約翰霍普金斯大學(xué)醫(yī)學(xué)院深造。這次跟隨教授來此處開醫(yī)學(xué)研討會。他聽安妮mama提起蕭瀟的舅舅是國內(nèi)知名專家，也參加了這次研討會；就以此為話題，跟她寒暄了幾句。

    蕭瀟無心應(yīng)酬，她沖吳笑了笑，自己回了房間。這一回，她倒在床上，直到蜜雪兒喊她吃午飯，才爬起來。蜜雪兒一見她的臉，嚇了一跳，怎么她睡過一覺后，氣色反而更差了。

    蕭瀟不想讓這善良的一家人擔(dān)心自己，趕緊折回房間，畫了個簡易的淡妝。安妮mama見了，笑著夸獎她，非常漂亮。

    吳禮貌地沖她點了點頭，轉(zhuǎn)過頭繼續(xù)跟鄭英杰聊天。這時候，蕭瀟才發(fā)現(xiàn)，鄭英杰也被邀請了。這是個特意為中國孩子舉辦的午餐宴。

    安妮mama準(zhǔn)備了一桌子豐富可口的食物，蕭瀟卻一口也吃不下。她的嗓子眼里像是塞了東西，食物在嘴里咀嚼了千百次，也無法吞咽下。

    安妮mama實在忍不住，小寶貝實在太反常了，肯定身體不舒服。

    吳卻安慰她，說沒關(guān)系。他禮貌地問蕭瀟，是否介意他給她測一下體溫。體溫是正常的。蕭瀟表示，她真的只是秋困而已。她還開玩笑地將“春困秋乏夏打盹，蓋上被子過一年”用英語給表達了出來。餐桌上，眾人都笑了。

    唯獨鄭英杰，在心中暗自皺眉。這太反常了，他跟蕭瀟也算從小玩到大，她根本就不是這樣的性子。

    吃完飯，收拾餐桌跟清洗餐具，是蕭瀟的任務(wù)。她把碟子塞進洗碗機時，卻因為心神恍惚，摔破了。那清脆的碎裂聲，驚得她一怔，旋即蹲下身想要收拾碎片，結(jié)果被割破了手。

    安妮mama發(fā)出一聲驚呼，連忙要查看她的傷口。

    蕭瀟一見手指上有血珠子沁出來，立刻尖叫：“別碰我，都離我遠點兒?！?/br>
    大家試圖讓她平靜下來，不要害怕，寶貝，讓我們看看你的傷口。

    蕭瀟這下子徹底崩潰了。她蹲在地上，蜷縮起身子，將手藏在肚子跟大腿之間。她哭著喊：“求求你們，真的不能碰我啊。我本來不敢說，我怕你們都嫌棄我，討厭我?？墒悄銈兌紝ξ疫@么好。我不能連累你們?！?/br>
    她抽抽噎噎地說了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聲音恓惶無措：“我不知道，pcr陽性，我不能保證我沒有被傳染上。對不起，我是個膽小鬼。我昨天掙扎了一整天，還是不敢告訴你們事情的真相。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太自私了。”

    吳蹲在了她面前，安撫道：“嗨，蕭瀟，別害怕。以我做了那么多次實驗的數(shù)據(jù)統(tǒng)計結(jié)果來看，你基本上被傳染的可能性微乎其微?！?/br>
    蕭瀟閉著眼睛哭：“我也希望我是大多數(shù)情況啊。可是誰能保證我不是少數(shù)呢?！?/br>
    吳拍了拍她的肩膀，露出個懇切的笑：“我保證，蕭瀟，你一定會沒事的?！?/br>
    鄭英杰也蹲到了蕭瀟滿前，安慰她：“沒事的，蕭瀟。你從小運氣都這么好，每次考試都能多出關(guān)鍵的分?jǐn)?shù)。你怕什么啊?！?/br>
    蕭瀟一聽就來氣了，眼淚沒消，先沖著人吼：“你說的倒輕松，換你試試？”

    鄭英杰正色道：“換我，我也替她擋著。蕭瀟，你做的很好，非常棒！我真為你驕傲?！?/br>
    蕭瀟癟著嘴，哭不出來也說不出來其他的話。

    吳拿了醫(yī)藥箱過來替她處理傷口。幸虧口子非常淺，否則還得去打破傷風(fēng)針。蕭瀟現(xiàn)在是完全不敢打針，她怕針頭會不小心扎到無辜的護士小姐。吳要幫她清洗傷口時，她還想自己來，怕連累到這位溫和的大哥哥。

    “放心啦，我會做好防護措施的。”吳安慰她，幫她清洗了傷口，又貼上了創(chuàng)口貼。

    收拾好一切，蕭瀟瑟縮地坐在椅子上。她不敢面對蜜雪兒一家，在這件事上，她可恥地欺騙了他們。

    安妮mama跟蜜雪兒分別過來給了她一個擁抱。丹尼爾爸爸本來也想抱抱她的。可是東西方文化不同，中國的小姑娘，不能輕易被異性擁抱。

    蕭瀟被抱住的時候，整個人都是僵硬的。

    安妮mama安慰她，別怕，寶貝，她還跟魔術(shù)師約翰遜碰過臉頰呢，不也沒有任何事。再說，吳也說了，你被感染的概率非常低。不用擔(dān)心，親愛的，你還是我們的小女兒。

    蕭瀟整個人都哭的縮成了一團。那種失而復(fù)得的巨大驚喜，猛烈地沖擊著她的心臟。她沒有想到，她的美國家人居然如此輕而易舉地原諒了她。她真的不后悔，倘若是多多，也會這樣為自己做。多多是值得的朋友。

    吃晚飯的時候，安妮mama特意給她準(zhǔn)備了新餐具。鼓勵她放心大膽地繼續(xù)在這個家里生活，他們會做好各項防護措施的，她不用擔(dān)心。

    蕭瀟這才松了口氣。她不想他們因為善良寬容而受到傷害。如果這樣，世界將會變成怎樣的怪狀。

    晚上告辭時，鄭英杰展開了胸懷，招呼蕭瀟：“來，抱一個，我不怕。怕什么，就是有事，你還有我呢。我答應(yīng)過照顧好你，就絕對不會中途撂挑子?！?/br>
    蕭瀟含著淚花捶了下他的胸口，語帶嫌棄：“稀罕！”

    鄭英杰笑嘻嘻地攬了下她的肩膀，在她耳邊說：“別怕，我在呢?！?/br>
    蕭瀟這回眼淚沒忍住，直接滾了下來。她回房間跟許多聊天，太好了。他們的反應(yīng)比復(fù)查結(jié)果是陰性，更加讓她感到安慰。

    如果她因此被嫌棄了，她以后大概沒有勇氣再去幫助任何人。

    許多安慰蕭瀟：“沒事的，你有我們，我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br>
    她跟蕭瀟說了，她想跟陳曦學(xué)習(xí)理財?shù)氖隆Ｋ煤脪赍X，這樣，不管發(fā)生什么不測，她都有資本去爭取最好的資源。

    蕭瀟樂了，開玩笑道：“那你可得好好伺候陳老大啊。拔根汗毛比腰都粗。你放心，以后我肯定不跟陳老大爭風(fēng)吃醋。”

    許多也笑了：“呦呦呦，這么快就退居佛堂了。放心，你是我胸口的朱砂痣，心頭的白月光?！?/br>
    兩人相互嘔吐了一下，這才下線，各自去忙碌。

    兩天后，沈教授給蕭瀟帶回了最近的檢測報告。他找了三家實驗室，結(jié)果都是陰性。

    第329章 快樂

    蕭瀟又是哭又是笑， 她拿著檢測報告尖叫。她沒被傳染，太好了，太好了！

    許多深更半夜被電話吵醒。這回，她一點兒起床氣沒有，捧著手機直接捶著床板又喊又笑。所有的后續(xù)措施， 所有的補充方案， 在這個結(jié)果面前都是浮云。她愛死這個結(jié)果了。別跟她說什么艾滋不可怕， 艾滋病人也可以幸福地生活。倘若生活可以始終陽光明媚， 她無論如何也不想蕭瀟的人生荊棘坎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