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年的最后一站是表舅奶奶家。也就是東莞表姨的娘家。表舅爺已經(jīng)在許多還沒上初中時就因病去世了。表舅奶奶現(xiàn)在跟著表舅一家過。

    表舅是位出租車司機，表舅媽在一家工廠里頭當會計。他們的獨子康康剛上小學(xué)。許家姐弟因為成績好，非常受有孩子的親戚家庭歡迎，指望著他們姐弟能夠傳授學(xué)習(xí)經(jīng)驗。

    許多打算去市里的新華書店挑選合適的化學(xué)跟政治輔導(dǎo)書，所以公交車開到半道時，她提前下車了。

    許爸跟表舅打了招呼，表舅表示他大概一個小時后要從新華書店附近經(jīng)過，到時候帶上許多就行。

    大年初六的新華書店已經(jīng)人頭攢動。大部分都是家長帶著孩子過來買參考書的。（⊙⊙）…大過年的也不讓人安生。

    許多在初中教輔書尋找了一會兒，覺得這些書多半華而不實，沒什么干貨。政治目前靠背書，杜絕自己的想法即可?？墒腔瘜W(xué)，她似乎始終沒能窺破門徑，她沒有化學(xué)思維。

    翻了半個多小時，估計表舅差不多要到了。許多還是矮子里頭拔將軍，選了本精典提煉的練習(xí)冊。她自己清楚，這并不是她想要的，但是兩手空空她又心有不甘。

    許多站在約定好的地點等了不到十分鐘，就聽到了喇叭聲。一輛橙黃色的出租車停到了她面前，表舅探出頭來喊：“多多，上車吧?！?/br>
    許多知道表舅開車她應(yīng)該坐副駕駛位?？墒撬媾滤?，她在醫(yī)院工作那幾年遇到過的車禍傷者把她徹底嚇沒膽兒了。副駕駛位可是車子發(fā)生車禍時最危險的地點。

    反正她小，她不懂事。許多直接坐到了后排。后排的人往左邊挪了挪，她才意識到車里還有個乘客。

    表舅正跟乘客打招呼：“不好意思啊，我外甥女兒到了就下車，不遠?！?/br>
    看樣子表舅是做生意的中途捎上的自己。許多也趕緊朝客人點頭致意：“不好意思，耽誤你時間了?！?/br>
    車子駛離了郵筒邊上，原本被倒影遮住的乘客露出了一整張臉。許多立刻就笑了：“是你啊，陳曦?！?/br>
    名字是她下意識喊出來的。

    她記得英語決賽時，在市一中的準備室里坐她邊上的短頭發(fā)女生的確說的是這個名字。至于為啥她能將名字跟人聯(lián)系到一起。簡單啊，初中生有這么高的個子在這座南方城里頭相當少見。

    男生愣了一下，也笑了：“是你啊?！彼麤]驚訝這個女孩子知道他的名字，他猜對方可能是在物理跟數(shù)學(xué)決賽時無意間看到的。

    表舅一聽后面兩個人的對話，樂了：“喲，敢情你們還認識。”

    許多連忙花式贊美乘客：“是啊，舅舅，我們競賽時在一個考場。陳曦可厲害了，他數(shù)學(xué)卷子是滿分！”

    表舅不甘示弱：“你也不差啊。數(shù)學(xué)物理英語都是一等獎?！彼荚诒臼械某鲎廛囁緳C圈子里頭傳遍了。這外甥女兒的腦袋瓜子是怎么長的，怎么能這么厲害。

    許多實話實說：“那不一樣，我是吊車尾。全靠記題型來考試的。我數(shù)學(xué)才八十二分?！?/br>
    表舅還沒來得及反駁。陳曦先開口了：“沒有的事兒。你非常棒，我看過你做物理實驗，條理清晰，邏輯思維很嚴謹。而且你各科都很好啊，英語競賽也得獎了。我就沒有。”

    許多嘻嘻笑：“少來，你那是沒參加比賽。對了，你現(xiàn)在身體怎么樣？呃——冒昧了，你可以不回答的。”

    陳曦搖搖頭：“沒關(guān)系，現(xiàn)在差不多都好了。”

    前方突然躥出條小狗來。表舅為了避讓，不得不踩了個急剎車。

    許多袋子里頭的化學(xué)參考書滑了出來，落到了陳曦的腿上。他拿起來笑：“這么用功，這讓我們怎么辦？”

    福至心靈間，許多突然冒出了個主意。她直截了當開問：“陳曦，你能告訴我怎么學(xué)習(xí)化學(xué)嗎？”

    科學(xué)研究告訴我們，直截了當?shù)靥嵋笸苁盏揭庀氩坏降慕Y(jié)果。因為人類并不擅長直接拒絕。

    陳曦愣了愣，眼睫毛微微往下扇了扇。許多見了心道，太不公平了，姐都涂了兩年的維生素e了，眼睫毛還沒他長。這世道，讓不讓人愉快地活下去了。

    陳曦笑道：“你的化學(xué)有很差嗎？期末多少分?！?/br>
    許多老實報了分數(shù)。在他做出“你逗我玩吧”的表情之前，搶先補充：“但我知道這并沒有什么用?，F(xiàn)在內(nèi)容少，知識淺，我可以通過背書解決問題。可是后面的內(nèi)容會越來越多越來越深，我根本沒有精力背下那么多內(nèi)容。所以我很想知道，真正化學(xué)學(xué)得好的人，到底是怎么學(xué)化學(xué)的?！?/br>
    陳曦摸了摸鼻子，顧左右而言他：“我化學(xué)一般啦。”

    許多：呵呵，學(xué)霸的一般都是非常好。

    陳曦疑惑地微抬了一下眼皮：“學(xué)霸？”

    許多一個激靈，反應(yīng)過來現(xiàn)在還沒到“學(xué)霸”一說風(fēng)靡的年代。她干笑兩聲，解釋道：“學(xué)習(xí)領(lǐng)域的霸主啊，簡稱學(xué)霸。”

    陳曦笑著搖搖頭：“你的語文老師會哭的?！?/br>
    許多堅決否認：“我是語文老師的得意門生?！彼牡?，語言的魅力就是不斷創(chuàng)造，以后還有die收錄詞典的時刻呢。

    陳曦想了想，慢慢說了兩條自己的學(xué)習(xí)體會。許多立刻從小包里翻出本子跟筆來記。陳曦一見就笑了：“你這樣還不叫好學(xué)生？隨身帶紙筆，時刻不忘學(xué)習(xí)?！?/br>
    許多：……同學(xué)，你真誤會了。姐帶著些只是為了故事靈感乍現(xiàn)的時候能夠及時記錄下來。這可是姐目前的謀生飯碗。

    許多記的時候還不時針對性地提出一些問題，比方說“怎樣才能在看到一道題時快速想到出題的人到底是想考哪個知識點？”。

    陳曦覺得三言兩語難以說清楚，出租車又不是個良好的談話環(huán)境。剛好前面路段發(fā)生了車禍，整條街的車都堵了。他干脆問許多：“趕不趕時間，不趕時間的話，我們找個地方慢慢說。旁邊有麥當勞?！?/br>
    他掏錢要付車費，表舅不肯收。他聽出來外甥女兒是要向人家請教學(xué)習(xí)呢，哪兒還能收他的錢。這不是讓多多難做嚒。

    陳曦笑著說：“叔叔，你還是收下吧，正月里，不興生意做不全?！?/br>
    表舅這才收下，又從錢包里拿出兩百塊跟喊許多接了：“自己先點點兒東西吃。學(xué)習(xí)完了打車去舅舅家知道不。”他跟一位?？图s好了去接人，不能就許多的時間。

    許多知道表舅是不想讓陳曦花錢的意思，也沒推辭，笑道：“好的，舅舅，壓歲錢我花光了啊?！彼卤砭撕竺嬖俳o她壓歲錢，趕緊先定性。

    麥當勞即使是春節(jié)階段也是熱鬧非凡。不過他們運氣不錯，剛好靠窗有個雙人位上的客人離開。陳曦帶著她坐下，問她：“要吃點兒什么？我去排隊?！?/br>
    許多連忙擺手，笑道：“我來吧。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啊。我得尊師重道。”

    她壓根就不吃洋快餐。

    小時候是沒機會吃，上大學(xué)第一次跟著舍友出去吃肯德基。小小的兩個翅根一口就能干掉一個的分量還得五塊錢。這是她一天的伙食費了。而且許多也不覺得好吃。加上學(xué)醫(yī)以后生成的健康飲食觀念，洋快餐早就被她列為拒絕往來客戶了。

    陳曦搖搖頭，他也沒打算點什么東西吃，只是覺得就這么干巴巴地說學(xué)習(xí)，似乎有點兒不禮貌。

    許多已經(jīng)拿出了本子跟筆，一臉期待地盯著他了。

    陳曦有點兒想笑，他清了清嗓子，開始一點點地說自己的心得體會。

    他車禍以后大部分時間都在臥床休息跟治療，學(xué)業(yè)幾乎全部靠自學(xué)推進。與許多的自學(xué)不同，因為他比別人多了一倍的時間來面對這些課程，所以他能夠在后面的階段總結(jié)出一開始自學(xué)時思維上的一些誤區(qū)。

    他一面想一面說，擔(dān)心地看了眼許多不停記錄的筆，遲疑道：“會不會說得太快了，你來不及記？”

    許多左手比劃了一個k的手勢，示意他繼續(xù)。這算啥，姐是寫病歷小能手。

    陳曦滔滔不絕，足足說了有半個小時，最后蓋棺定論：“總之，我覺得你應(yīng)該能學(xué)好化學(xué)。嗯，你有點兒太緊張了。你要自信一點，你很棒了?！?/br>
    許多想翻白眼，心道這個標準對一個十五歲的女孩來說是不錯了。可是姐的真實年齡是十五的兩倍?。。ㄖ厣笠恢睕]長，自我催眠，凍齡凍齡?。?/br>
    她合上本子時，露出了軟面抄封面上的名字。

    陳曦笑了：“許多，果然是你。剛才我就一直在猜你是不是許多，不過沒好意思問?！?/br>
    許多無所謂地笑笑：“你以為是男生對不對，我經(jīng)常被誤會是男生的。”

    陳曦笑：“沒有沒有，你的名字非常好，豐盛充足，福氣滿滿的好名字?！?/br>
    許多愣住了。

    前世今生，從來沒有人夸過她名字好，最多說特別啊好記啊之類的。她也不喜歡自己的名字，要不是改名字后面辦理各種手續(xù)時還要寫曾用名什么的太麻煩，她早改了。

    許多生下來是沒有名字的。一直被“多丫頭”“多丫頭”的叫，意思是多出來的丫頭片子。后來許家沒把她送人，鎮(zhèn)上又搞人口普查不得不給她上戶口時，她就叫許多了。

    這是許多多年以來的心結(jié)。父母不給她上戶口是不承認她的存在，這樣他們還好想辦法用許婧的胳膊換來的二胎證再生一個孩子。每次想到這件事，她都會拼命安慰自己，沒事的，父母最終不還是留下你了嚒，他們愛你。

    可是只要看到自己的名字，她就無法抑制產(chǎn)生不好的聯(lián)想。大學(xué)英語課本上有篇文章，大意為你的名字就等于你的人。你有什么樣的名字，你就是什么樣的人。

    許多常常忍不住想，是不是她這個人跟她的名字一樣，也是多余的。

    佛家有謁：揮慧劍，斬心魔。她卻始終斬不斷心魔。

    第111章 來是你（下）

    許多從未想過，她的名字居然還可以這樣解釋。

    大概是她盯著陳曦的時間太長了，對方有點兒不自然地摸了下自己的臉。

    許多“噗嗤”笑出聲來。

    不知道是不是曉得陳曦比同屆的學(xué)生大了三歲還是他身高站出來就有成年人的架勢。許多今天看到他的時候，不自覺地就將他帶到了成年人的劃定區(qū)域里頭去了。

    他這么茫然地摸自己的臉，一瞬間竟然可以用呆萌來形容。

    陳曦正被她笑得莫名其妙，手機響了。他匆匆朝許多做了個“抱歉”的手勢，起身到邊上去接電話。

    許多收拾好桌上的紙筆，準備等他接完電話回來就好告辭了。她看了眼時間，十點半鐘了，等坐車去舅舅家，差不多可以準備開飯了。

    陳曦接完了電話，走過來跟她道歉：“不好意思，我恐怕得先走了?！?/br>
    大概是覺得這樣有點兒不禮貌，他又神差鬼使地加了句：“朋友幫我準備的生日聚會，不好遲到?！?/br>
    許多的腦子一下子被什么給擊中了。大年初六，你也是大年初六的生日嗎？

    思緒翻江倒海，她勉強笑道：“今天生日啊，還挺早，我還很少遇到人比我生日早呢，”

    陳曦笑了笑：“農(nóng)歷生日，大家就是趁著過年一起出來聚著玩兒的?！?/br>
    許多的一顆心浮在了深不見底的黑海中。大年初六，是的，跟許婧家的寶寶同一天的生日。

    她記得最后一次給寶寶過生日時，寶寶想要高達的手辦。因為當時經(jīng)濟拮據(jù)，許多舍不得給她買正版的，最后在網(wǎng)上買了個盜版的。

    寶寶開心的小臉此刻浮現(xiàn)在她眼前，卻讓她有種透不過氣的壓力，逼得她想落荒而逃。她最終不也敷衍寶寶了事，沒有給她最好的嘛。難道是當時的她真付不起買正版的錢？不過是認為不值得。

    重生以來，許多一直不敢過多地想起寶寶。有一種心理療法叫做“善待你心中的小孩”。有點兒笨笨的怕生的寶寶就是許多心中小孩的現(xiàn)實投射。許多愛她寵慣她照顧她，好像是在疼愛那個童年時小心翼翼討好所有人的自己。

    這一世，她選擇插手jiejie的命運，斷了寶寶出生的可能。她親手舍棄了寶寶，舍棄了偷偷哭泣的小許多。

    許多想要補償，起碼最后一次給寶寶買生日禮物不是件假貨。寶寶值得最好的對待。

    麥當勞都是大落地窗，冬天的陽光透過玻璃打進來，斜斜地落在了陳曦的臉上，有一種恍惚而不真切的溫暖。

    許多清楚地知道這個人不是寶寶，跟寶寶沒有一點兒關(guān)系。他因為個子太高，怕站著跟自己對話時會形成壓迫感，還特意體貼地坐了下來。

    可那一瞬間，他溫和的面容融化在晃眼的暖陽里，卻讓她記憶中那張在太陽底下大笑的小臉慢慢浮現(xiàn)出來。寶寶正一邊在前面跑，一邊不時回頭催她：“小姨，快點兒?！?/br>
    許多站起身，朝陳曦微笑：“我想送你件禮物，祝你生日快樂?！?/br>
    陳曦連忙表示，不用客氣。可是許多已經(jīng)抬腳往前走了。他覺得這個女孩子有點兒奇怪，但好像就這么一走了之或者翻臉似乎也太過分了點。畢竟人家要送自己禮物是好意。

    許多迄今為止依然不太愛逛街。當然她重生以后一直生活在港鎮(zhèn)，也沒有什么街好逛。她出了麥當勞就開始茫然，到底要去哪兒買高達手辦。

    陳曦見她站在門前踟躕，忍不住問：“你要去哪兒？”

    許多怔了一下，轉(zhuǎn)過頭來看他：“你能告訴我，哪兒能買到高達的手辦嗎？”

    陳曦也愣了，想了一下，遲疑道：“金鷹？”說完自己也覺得有點兒不靠譜。他也沒在本市買過手辦啊，只是離麥當勞不遠，一抬頭就能看到商場的名字。

    許多點點頭：“那就去金鷹吧?！?/br>
    在金鷹里逛了一圈未果。陳曦忍不住開口提醒：“要不要我們?nèi)シ?wù)臺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