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一側頭，就看見了站在跟前的舒然，老太太愣住。

    “舒然？”沈mama驚訝，“怎么在這里遇到了你，可真是巧了?！崩先思业故菬峤j，過去拉著舒然手，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挺開心的樣子，“你越來越漂亮了，二十歲的時候就夠好看了，現(xiàn)在快三十，更美了?！崩咸f完樂呵呵笑，“今年過年，你怎么也沒回去看看你爺奶？我看到舒心了，姐倆，都是大美人?！?/br>
    “伯母好?！笔嫒欢Y貌打招呼，又說，“過年這邊也有些事情，就沒回去了。”

    沈mama說：“那也是，畢竟你嫁了人，是夫家的人了。沒關系，你爺奶肯定理解。”又說，“既然今天這么巧遇到了，不如去伯母家吃飯吧？我家就在這附近，不遠的，幾步路就到。懷庭啊，出息了，在這里買了大房子。雖然是貸款，但是這樣的房子，首付也得一百多萬呢?！?/br>
    “懷庭本來在國外發(fā)展得挺好的，老板很是器重他?？蛇@孩子孝順，不愿意留我一個在國內，我又不喜歡背井離鄉(xiāng)……所以……”老太太嘆息一聲，忙又說，“不過回來也挺好，工作定了，人家老板看重他，給他開了工資，一年兩百多萬呢?！?/br>
    “媽，別說這些?！鄙驊淹ノⅤ久迹瑫缘美先思倚乃?。

    沈mama卻不聽，只兀自說：“以前過年，你爸跟你那后媽回去，是不會多看我一眼的?？墒墙衲瓴灰粯?，熱絡得很，你那后媽幾乎是天天往我家跑，說要請我吃飯?！?/br>
    “舒然，你說，這算怎么回事？”

    “伯母，當年的事情，是舒家對不起你們?！笔嫒徽f，“當年其實……”

    “當年的事情就別說了，都是過去的事情了?！鄙騧ama看了眼舒然，倒也沒再說什么。

    “那你們忙吧，我去那邊走走。”舒然沖他們笑，溫婉而美麗，“伯母，改天再來看您?！?/br>
    “那好吧，改天一定來啊?！鄙騧ama依舊熱絡。

    “舒然?！瘪T士程喊了舒然一聲，大步走了過來，熟練地抬手攬住舒然肩膀。

    外面天氣冷，今天又是大陰天，濕氣重。

    馮士程脫了自己呢子大衣外套，罩在舒然身上，將她裹起來。之后，才抬眸看向沈懷庭母子。

    沈mama說：“你就是舒然老公？真是郎才女貌，般配得很?！?/br>
    馮士程笑道：“您過獎了。”看了眼沈懷庭，又說，“我們還有點別的事情，就不叨擾了?！?/br>
    說罷，馮士程沖沈懷庭點了點頭，繼而帶著舒然離開。

    走遠了幾步，沈mama還在望著他們兩個，嘖嘖道：“難怪那舒成當年那樣逼你跟舒然分手，不是媽胳膊肘往外拐，這年輕人，還真不錯?？礃幼樱瑢κ嫒灰埠?，對舒家，也就不必說了?！?/br>
    老太太重重嘆了口氣，道：“瞧那舒成，住著別墅，幾乎月月往家里寄錢。舒家那幾個兄弟姐妹，這幾年個個做點小生意賺了錢，我看啊，都是靠著舒然這婆家?！崩咸珦u頭，看不慣，“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我看不慣?！?/br>
    “媽，別亂用詞。”

    沈懷庭扶著老人家，往家走。

    “別羨慕，將來，我也給你買別墅?！?/br>
    老太太說：“別墅不稀罕了，懷庭，你趕緊給我找個媳婦回來。這樣，媽才真正開心?！?/br>
    “那再好的，人家現(xiàn)在也已經是別人老婆。咱不能惦著，缺德！”

    ######

    舒然其實也覺得有些累，明明夫妻關系已經這樣了，偏偏在沈家母子跟前，她還得演。

    可能是因為她曾經跟沈懷庭有過那樣的關系吧，總覺得，若是當著他們母子的面鬧夫妻矛盾，人家該要多想了。剛剛沈mama的話，她也明白了，所以，她自然不會無端生出更多麻煩來。

    總歸說來，這只是她跟馮士程之間的事情，跟沈懷庭沒有半點干系。

    馮士程剛剛一路追來，也想得很清楚。這個孩子，若是要了會讓她不開心，他必然選擇不要。

    “舒然，只要你想好了，我陪你去醫(yī)院?！瘪T士程望著她，站在上風口，高健挺拔的身子替她擋著風。

    舒然望著他，問：“什么時候去民政局？”

    “舒然！”馮士程喊了她一聲，聲音挺沉的，“孩子不要，婚也不離?！?/br>
    舒然仰頭望著他，笑了一下。

    “之前不是還堅定要的嗎？怎么現(xiàn)在又妥協(xié)不肯要了？”舒然語氣淡漠挑釁，不無諷刺意味，“我也看得明白，這個孩子若是打了，你媽肯定會跟我拼命。你以為，到時候，你還能周旋在我們之間嗎？”

    “就算你受得了，我也受不了?！?/br>
    “我還是那句話，你條件這么好，就算離了婚，想嫁給你的人也很多。到時候，肯定不少女孩子爭著搶著說愿意給你生孩子，要多少生多少，直到生到你們家滿意為止?！?/br>
    “你們家想要孩子，這是你們的權利。我不想生，這也是我的權利?！?/br>
    “我們誰也不能剝奪誰的權利，所以，為了大家都好，我們只能一拍兩散?！笔嫒焕潇o，也很冷漠，“馮士程，我不愛你。我再說一遍，我根本一點都不愛你，我憑什么要為一個我不愛的人繼續(xù)忍氣吞聲受委屈？你要是真為了我好，我們好說好散。你要是執(zhí)意不想給我好過，那我只能起訴離婚?！?/br>
    舒然其實沒有底氣說這樣的話，離婚，打官司，那都是需要錢的。

    她現(xiàn)在，缺錢。

    這已經不是舒然第一次在馮士程跟前說不愛了，而且，每次都說得這么理直氣壯。

    馮士程以前都以為，妻子是愛他的，就像他也愛妻子一樣。

    那種愛，雖然沒有山盟海誓，也不轟轟烈烈，但是平靜、恬淡、溫馨。

    每個人心里對愛的定義不一樣，他跟舒然，想來是不一樣的。

    這世間，或許還有另外一種愛一個人的方式，他還沒有學會。她喜歡浪漫？喜歡你儂我儂？

    舒然手機響起來，她從大衣口袋里掏出來看，是金mama的電話。

    接了起來，喊了人。

    “然然，現(xiàn)在在哪兒呢？有空不，來金mama家吃飯?！?/br>
    馮夫人實在沒法子，聽張玉蘭說，舒然現(xiàn)在還算能聽金瑤mama的話。所以，給金瑤mama打了電話，求金瑤mama幫忙勸勸。

    “金mama，今天不行，我……”

    “金mama做了你最愛吃的菜，瑤瑤也在家呢，你快來啊。”金mama說，“你不來，金mama要生氣?！?/br>
    “好了，我鍋里湯好了，我去看看。”金mama怕舒然不來，趕緊掛了電話。

    舒然望著手里“嘟嘟”響著的手機，其實，她心里什么都明白。

    “我去一趟金家?！笔嫒徽f，“下午再去醫(yī)院，你要是有空的話，就一起去醫(yī)院。沒空，我一個人去?！?/br>
    馮士程說：“我先陪你去金家，然后再去醫(yī)院。”

    ######

    馮士程臨時買了些節(jié)禮，帶著，開車載著舒然去了金家。

    見到馮士程也來了，金mama高興得不得了，忙招呼著說：“你可是大忙人，能來，我可太高興了。”又說，“來就來，還客氣什么？買這么多東西，我跟老金，哪吃得完啊?！币贿吥眯咏o他們換，一邊又沖里面喊，“老金，瑤瑤，士程跟然然來了。”

    金瑤一陣風似的飄了出來，一把摟住舒然，然后跟馮士程打招呼。

    金mama請了夫妻倆進去坐，金爸爸也從書房出來了。

    剛好飯好了，洗洗手開飯。

    吃完飯，金mama交代金爸爸招呼馮士程，她則拉著舒然去了一邊坐著。

    “懷了？”金mama挺高興，“你們結婚這么久，也該懷上了。要是你mama還在，也會為你高興?！?/br>
    舒然說：“金mama，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也知道是有人給你打了電話。不過，我已經決定了，這個孩子，不要?！?/br>
    “然然，你聽金mama的，金mama不會害你?！彼f，“這婆媳之間過日子，難免不會磕磕碰碰。你跟你婆婆這關系，算是好的了。如果沒有懷上，也就算了，現(xiàn)在既然懷了，再打掉，影響你們婆媳關系不說，這也很傷身子的啊。你過完年二十八了，現(xiàn)在不生，打算什么時候生？年紀大了再生，對身子不好，而且，生下來的孩子的質量，也不好。”

    說到這里，瞪了眼自己閨女。

    金瑤說：“說然然呢，別看我。”

    金mama懶得搭理她，只又說：“我也曉得，你肯定是受了委屈。有什么委屈，你跟金mama說，mama替你做主。你那婆婆要是欺負你了，我替你討公道?！?/br>
    舒然手揪著衣角說：“她跟張玉蘭是一伙的，聽了張玉蘭的話，在我們……”舒然有些難以啟口，但還是硬著頭皮說了，“在那東西上用針戳了下，所以，我才意外懷了孕?！?/br>
    “這老東西！”金mama罵張玉蘭，“沒文化，粗俗，惡毒！真是氣死我了。”

    舒然扯唇，輕笑了下：“她就是這樣討好馮家人的，巴結討好，謀取自己的利益?，F(xiàn)在，都開始打我肚子的主意了。金mama，你說，我咽得下這口氣嗎？”

    “再說，我打算離婚。這個孩子，更不能要。”

    “然然。”金mama摟著她，好心相勸，“孩子來了，這說明你們有母子緣分，該來到這個世上。再說，等你生了孩子，就是馮家大功臣，到時候，能有你那后媽的好？”

    “這樣太累。”舒然說，“現(xiàn)在在那個家，看到那些人，我都心里憋悶。我什么都不要，就想離了，重新開始?！?/br>
    “你以為離了婚，就是重新開始?？墒怯袥]有想過，或許到時候的境地，還不如現(xiàn)在的呢？”金mama長嘆一口氣，摸著舒然的腦袋，也是心中不忿，“想當初，你媽可是系花，你外公外婆去世前，也都是教師。長得好看，性子好，又是書香之家，當年追她的人，海了去了?！?/br>
    “可偏偏……偏偏選中你爸這么個玩意兒。真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br>
    “你媽當年說，你爸刻苦努力，又有孝心，跟城里那些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公子哥不一樣。窮是窮了些，可將來指定能對她好。我勸她，嘴皮子都磨破了，她不聽啊?！?/br>
    “可現(xiàn)在又怎么樣？”

    “所以說，別以為窮人家的孩子就多牢靠。很多時候，還是富裕家庭養(yǎng)出來的孩子有教養(yǎng)?！闭f罷，嘴巴朝馮士程努了努，“你看士程，不管哪一方面，都比你爸好太多?！?/br>
    “說句不中聽的，現(xiàn)在哪個男人，但凡有點錢、有點社會地位的，不外面沾花惹草??？士程能一如既往對你好，尊重你，走哪兒都帶著你，真的已經夠了?！?/br>
    舒然知道觀念不一樣，彼此都說服不了對方，索性也不再說話。

    有人敲門，金瑤跑著去開門，牽了個孩子回來。

    “童童，過來過來……”金mama招手，想抱女童，女童卻跑開了。

    “瑤瑤，你問她吃飯了沒有，拿點吃的給她。”金mama嘆息，搖頭，“也是可憐的孩子。”

    見舒然一臉茫然，金mama說：“隔壁鄰居的外孫女，你王阿姨家的。”嘆道，“她爸爸mama當初因為年紀大了，相親認識的，才兩個月就結了婚。彼此之間不了解，也沒有一點感情基礎。結婚后，也是打打鬧鬧的?！?/br>
    “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童童爺爺奶奶想要孫子，童童媽生了童童后不肯再生，婆家就逼著離婚?！?/br>
    “這不，前段日子剛離婚。為了財產，大打出手，還上了法庭?！?/br>
    “誰都不肯要童童，她爸爸要娶新老婆，說是不方便。她媽說是工資低，又因為生孩子的緣故，耽誤了兩年時間，錯過了晉升機會，養(yǎng)不起。這不，只能外公外婆幫襯著帶?！?/br>
    “別看孩子小，其實心里什么都懂。爸爸mama離婚，她又曉得誰都不要她，能不孤僻么。”

    舒然看著童童，仿佛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所以，相親結婚，是沒有好結果的?！笔嫒坏?，“沒有愛情的婚姻，是墳墓?！?/br>
    “對對對，就是，然然這話我贊成。”金瑤聽到了，跑了來，“好像我們這些大齡未婚女，就是過期商品似的，不管再多有營養(yǎng)，在你們這些老大媽眼里，就是需要盡快處理掉的過期貨?？偸谴呓Y婚，催這個催那個的，到底有沒有真正為我們這些過期貨考慮過啊？在你們眼里，是你們的面子重要，還是我們的幸福重要??？”

    “你添什么亂？”金mama一個抱枕扔過去，“說然然呢?！?/br>
    金瑤說：“你也別逼她，到時候她要是不幸福，我跟你說，全賴你。別說什么為了我們好，好不好的，你又不是我們，怎么知道我們怎樣算好？”

    “人生在世，短短幾個秋啊，怎么舒坦怎樣來?！?/br>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想怎么著？一輩子賴在家里做老姑娘？”金mama氣。

    “說你老古董了吧，你偏不樂意聽?！苯瓞幣苓^去，摟著她媽說，“人，之所以為人，是因為他有思想有意識，他有權利選擇跟決定。人為什么都要活成一個樣子？”

    “這是規(guī)矩，古往今來，誰不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