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二樓走廊的盡頭,有一扇門半開著。 屋子里坐著的那位公子,忽然抬頭,問自己身邊伺候的人:“誰的搖鈴聲?” 伺候的那人立即出去看了一眼,二樓的走廊里并沒有人。他立即轉身回了話,“公子,走廊里并無他人。屬下想著,這二樓是天字號房,除了我們之外,住的都是那位陸爺?shù)娜?。那些個唱小曲的姑娘沒有召喚,是不可能上來的,所以……” “是陸爺?shù)哪俏环蛉?。”那位公子沒有等自己的屬下說完,就已經開了口。他想了想,忽然笑了起來:“怪我疏忽,我早該想到的。能在陸爺身邊出現(xiàn)的搖鈴聲,也就只有他的那位夫人了?!?/br> “公子說的是?!?/br> “說來,我還不曾見過陸爺?shù)姆蛉?,除了只看過她帶著帷帽身影,還不知道她究竟長得什么樣子?!?/br> 他手下的那個人,躬身行禮,沒有接話,心里卻一直在納悶:他們家公子還不曾見過陸爺?shù)姆蛉??那么,他們家公子昨日所說的,看上了陸爺?shù)呐耍烤故鞘裁匆馑??難道僅僅是看上了陸爺?shù)摹芭恕?,而不是特指陸爺?shù)倪@位夫人? 他有一肚子疑問,但是他是不敢說出來的,只能繼續(xù)聽著自家主人的吩咐。 那位公子沉默了許久,忽然開口,異想天開地說了一句,“你去想個辦法,把陸爺?shù)姆蛉艘娇蜅5脑鹤永?,讓我與她巧遇一次?!?/br> “呃……屬下遵命?!?/br> 西南之地,雖然不如中原漢地對男女大妨那般苛刻,但是,一個已成親的婦人若是與一外男私會,這絕對是不妥的??墒?,他們家公子偏偏就下了這么個不顧禮義廉恥的吩咐,他也只能照辦。 整整一個上午,那個屬下都在發(fā)愁,因為陸爺?shù)姆蛉?,一個上午都未曾出過門。 他家公子下了命令,想要見見陸爺?shù)哪俏环蛉?。即使他知道這種行為不妥,但是他作為他們家公子最得力的干將,這種事若是做不好,難免會落下個辦事不利的罪名。所以,他一直默默地盯著陸爺夫人那邊的情況,盼著陸爺?shù)姆蛉四茏约撼鰜淼娇蜅5脑鹤永镒咦?,這樣他也好進行下一步的計劃。 可是,事與愿違。 陸爺?shù)哪俏环蛉?,自從陸爺離開之后,就一直把自己關在屋子里,連她貼身的兩個丫鬟,都只能守在門口。 這位夫人一關,就把自己整整關了一上午,讓人根本無從下手。 那位屬下擦著自己額頭的汗,心里叫苦,我的夫人誒,你到底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屋子里,做什么呢?! 云珠自然是不知道外面還有人不懷好意地等她出去呢。她自己一個人在屋子里,過得相當?shù)挠腥ぁ?/br> 她的床上,鋪滿了各種金光閃閃的小東西,都是陸玥澤給她的那個紅漆木匣子里的。她半趴在床上,翹著腳,玩的不亦樂乎。玩高興的時候,還會把腳上的搖鈴晃得直響。 叮鈴鈴叮當當,極其地悅耳。 平喜和閆蝶兩個人守在門口,閆蝶的臉色卻一直不好。守著門時,眼睛時不時地朝著二樓盡頭的那兩間客房看。 平喜一直就站在她的對面,一次兩次的,就發(fā)現(xiàn)了閆蝶的心不在焉。她有些不樂意了,壓低了聲音提醒她,“閆蝶meimei,我們這次出來,是爺要我們伺候夫人的,不是要我們有別的想法的?!?/br> 閆蝶的心思一直都在走廊盡頭了,平喜說了什么,她沒有往心里去,自然也沒有深想。 平喜不是個愛管閑事的人,尤其是在陸宅里,個個都是人精,她就算是好心去管別人的閑事,說不清就又得罪了誰呢??墒?,這一次,從陸宅里出來的丫鬟,就她和閆蝶兩個人,她沒有辦法看著閆蝶辦糊涂事。 她清了清喉嚨,又看了看守在二樓的那些護衛(wèi),離她們兩個不算是太近,應該是聽不到她說話的。 她喊了閆蝶一聲,把走了神的閆蝶喊了回神,便語重心長道:“夫人性子如此,爺又是個縱著夫人的,我們那些想爺身上謀出路的心思,都只能作罷了。或許,你是不甘心,想要另辟蹊徑,在外面尋出路,所以才會一直盯著那邊的客房看??墒?,閆蝶meimei,你我的賣身契都是死契,是捏在了爺和夫人手里的,就算是你動了心思,真的在外面謀了路子,不說爺會不會把你送過去。就單說,你對那家一點都不了解,去了人家那里做小,你就覺得一定會過得舒服?我勸你,還是歇了這條心吧,等將來咱們年紀大了,尋了爺和夫人恩典,或許是配府里的奴才,或者能被放出去配了莊稼漢子,也未必不是好造化,未必就過的不好!” 說到最后,平喜見閆蝶似乎也沒有什么反應,自己也有些說不下去了,只得道:“我知道我的這幾句你不愛聽,也管不著你是不是樂意,反正我是為了你好,你愛聽不聽,就當我與你提個醒了。” 閆蝶久久地回過神來,驚訝不已,急忙朝著平喜擺手,忙著解釋:“jiejie,你是誤會我了,我沒有想要另攀高枝的心思。我心里明白,這輩子賣身契被捏在爺和夫人的手里,我生是陸宅的人,死是陸宅的鬼,自然沒有別的心思的?!?/br> 平喜覺得奇怪了,問道:“你既然沒有別的心思,為何卻要頻頻地往那走廊的盡頭看過去?” 閆蝶被平喜一問,立即臉色發(fā)白,心虛不已。想到自己懷里的那一千兩銀票,她終究是沒有膽量告訴平喜,咬著牙,跺腳道:“哎,平喜jiejie,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的,你就不要問了。我敢對天起誓,我絕對沒有你說的那樣的心思的?!?/br> “沒有就好,我也不問了,你自己既然心里有數(shù),就好自為之吧!”平喜覺得,自己該說的,該做的,都已經做了,就算是閆蝶真的做出了什么事,她只要不牽連到她,她便不再去管她。 平喜在云珠的門口守著,隔一段時間就會進去看看云珠,為她添些茶水,送些吃食。上次,在陸宅里,云珠自己消失不見,鬧得整個陸宅人仰馬翻,平喜是實在不敢讓她一個人待太久。 如果夫人在神不知鬼不覺地再消失一次,那么她和閆蝶的小命幾乎就可以交代了。她正想著,正巧陸玥澤臨走時,交代讓人給云珠買的糖人被送了過來。 那個畫糖人的老板不錯,知道云珠喜歡,不僅給她畫了各種各樣的小動物,還送了一條可以把糖人放一排的木條。商隊里的人送過來時,整整齊齊地端了一排。 那個商隊小伙計嘴巧地叫了“平喜jiejie”、“閆蝶jiejie”后,就交代了陸玥澤的吩咐,“二位jiejie,陸爺之前交代過,讓二位jiejie看著夫人些,不讓夫人一下子吃的過多,免得傷了脾胃?!?/br> 平喜謝過之后,就讓閆蝶守在門口,自己去給云珠送了進去。 云珠一個人玩她的“小金庫”,也不知道在玩什么,整個人笑瞇瞇的,高興極了。平喜端了糖人進了,云珠看見之后,立即就從床上一躍,整個人輕盈地跳了下來。 平喜先是嚇了一跳,直到看到云珠平安無事,還一路朝著她跑了過來,腳踝上的搖鈴響個不停,她這才偷偷地撫了胸口,放了心。 她倒是忘記了,她們的夫人不是個簡單的,是個會身手的。 云珠看到一大排的糖人,覺得自己簡直就是發(fā)財了。她圍著那一大排的糖人繞了好幾圈,這才從上面拔出了一只,遞給了身側的平喜。 平喜只是在服侍云珠,沒有想到云珠竟然遞給了她一只小豬形狀的糖人。她不明白云珠這是什么意思,抬頭只看著云珠一直朝著她笑。 她有些猶豫:“夫人?” 云珠見她不接,立即拉起她的手,把那只糖人塞進了她的手里。這之后,云珠又拿了一只兔子的,也塞進了她的手里,還指了指門外。 平喜明白了,這兩只糖人,是夫人賞給她和閆蝶的。平喜立即行禮道謝,心中五味復雜?;蛟S,她們伺候的夫人不如別人家的當家主母那般時刻賞錢。但是她們的夫人,卻像一個鄰家的姑娘,自己得了一些好吃的,總是牽掛著要分她們的。 或許,一輩子伺候這樣一個夫人,也不是什么壞事。 平喜道了謝,拿著云珠給的糖人,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出了門口,就看到閆蝶一臉的慘白,也不知道她遇到了什么事情。平喜心下一驚,朝著走廊看過去。走廊里除了他們商隊的侍衛(wèi),并沒有其他的人。那些侍衛(wèi)看起來也地一臉的平靜,不像是遇到了什么事的。 平喜把手里的糖人塞給了閆蝶,道:“別慌里慌張的,這是夫人賞你的,你好好辦差事,自然是有好處的?!?/br> 閆蝶木訥地接過了糖人,足足了愣半柱香,被平喜推了一下,她才回過神的。 平喜見她回過了神,也不和她多說了,就自己站到了一旁。當然,云珠給的糖人,她們自然是不能在這里吃的。 閆蝶也看著自己手里的糖人,感覺到自己整個人都在發(fā)抖。 剛剛,那些人送來糖人時,明明是平喜接的,可是她不知道怎么的,她又在自己的袖子里發(fā)現(xiàn)了一只荷包,里面依舊塞了一張銀票! 一千兩的銀票! 閆蝶握著云珠給的糖人,又不自覺地摸著自己的袖口,糾結不已。 她究竟要不要還回去? 兩張銀票,就是足足兩千兩,足以夠她花到下輩子的…… 門外的閆蝶在糾結,門內的云珠卻興奮不已,此刻完全是沉寂在一片甜膩膩的香甜糖人中。平喜記得陸玥澤的吩咐,幾乎在門口守了一會兒,就推門進了屋子。看到云珠果然是沒有節(jié)制的吃糖人,她立即上了前。 “夫人,爺臨走的時候交代過,不能讓你多吃糖人。何況,這眼瞧著就要到了午飯時候,爺交代讓你好好吃午飯……” 平喜說著時,云珠的小臉就垮了下來。 見到云珠這樣,平喜以為云珠是生氣了,她這個做丫鬟的越規(guī)矩??墒?,她看到云珠的小臉雖然沒了笑容,看起來還是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可是她卻真的聽話地把手里的糖人放下,只是眼神還一直黏著那個糖人,明顯的不舍得。 平喜偷偷地松了一口氣。她似乎忽然明白了,為什么陸爺愿意寵著夫人了。如果夫人在陸爺?shù)拿媲?,也是這般聽話乖巧,惹人憐惜,陸爺怎么可能不寵她? 或者,平喜自嘲的笑了笑,剛剛是她糊涂了,夫人哪里是因為她這個丫鬟說了幾句,就那么乖巧地放下了那個糖人的,一定是因為這話是陸爺交代的,夫人才會照做的。 午飯時,因為陸玥澤沒有回來,云珠只能自己去了。 其實,上午時,平喜和閆蝶以為夫人白日無聊,會在客棧的院子里逛一逛。他們住的西南府界最大最好的客棧,客棧不僅提供食宿,客棧還為了過往的商客們提供了各種不同的需求。除了昨日那個唱小曲的姑娘之外,自然也有些游玩的,就譬如客棧的院子里,就種了許許多多的花草。 客棧的院子其實不大,但是卻別具匠心地布置了一番。平喜和閆蝶昨日聽說了之后,一直都想著找機會去看看的。今日陸爺臨走之前也交代過,如果夫人想去院子里走走,帶上侍衛(wèi)就可以去的。 只是,云珠卻一點心思都沒有,一個上午,都把自己關在了房間里。這到了中午吃飯,她才不得不勉強地出了房間門。 云珠今日穿的這一身,早上陸玥澤就夸過,艷若桃花,嬌俏憐人。她一從房間里走出來,商隊里的幾個侍衛(wèi)都不好意思地低了頭。 云珠不過就是去吃個飯,自然是不會戴帷帽了,何況這里是客棧,也沒有那么多人,陸玥澤也沒有一定要她戴。 這些侍衛(wèi),早上也見過云珠。當時云珠依依不舍地送陸玥澤出門,也是沒有戴帷帽的。他們這幾個大男人就在身旁守著,心里都暗暗地想,“人比花嬌”,大概說的就是夫人這種的。 此刻,云珠在一出來,這些人一想到自己那時的心思,自然是不好意思的,紛紛地低了頭,避開了云珠。畢竟是陸爺?shù)姆蛉?,就算是再好看,借他們幾個膽子,他們也不敢有別的想法。 他們這些護衛(wèi)是不敢有別的想法的,不過,別人就不一樣了。 云珠在二樓的走廊里一出現(xiàn),圍欄之下正堂里坐著的一些商客就看見了她。 有人頓時就心癢癢了,吹口哨喊著:“呦,哪里來的小妞,可長得真俊啊!” 他身邊的大漢立即拍了他一巴掌,壓低了聲音,道:“老弟,你可不許胡亂招惹,免得惹出了麻煩!” “什么麻煩,不就是個西夷搖族的小妞嗎?那些姑娘身上的搖鈴聲真是悅耳啊……” “行啦!樓上的那位,你就別想了!那可不是這客棧里唱小曲的姑娘!能住二樓天字號的,那可是非富即貴,我們不過就是跑跑馬幫,養(yǎng)家糊口,可不能隨便招惹人家的!” 他們說話的功夫,云珠已經進了廂房。那人再想看云珠,也看不到了,滿臉全是遺憾。他不滿地推著自己身邊的那個大漢,罵道:“就是你拉著我胡說八道,都耽誤我看小美人了!” “你呀你!你若是喜歡!就從客棧里找個唱小曲的過來解解饞,你可不能不要命的什么人都敢招惹!” 一臉yin相的大漢不服,“呸!就聽你一天到晚的教訓我了!你還有沒有完?” 他旁邊那個大漢,好心地與他道:“老弟,也不是我說你!你日后辦事,可不能這么魯莽??!顧前不顧后的!你剛剛看到的那位,就只看到了人家長得標致,卻不想想人家的身份?” “什么身份???在這客棧里的姑娘,哪個能有身份?!” “你啊你!真是不長腦子!剛剛二樓的那位,你看看人家身上穿的,頭上戴的,那可都是一身的貴氣啊!再看看她身邊跟著的,丫鬟侍衛(wèi),樣樣不落,那可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行了行了,我既然帶你出來跑這趟馬幫,自然不能讓你心生了怨氣。我給你叫個唱小曲的過來,讓你好好地解解饞?!?/br> 那個大漢說完不久,店小二就領過來一位姑娘。她抱著一把琴,腳上的搖鈴隨著她的腳步,響個不停。 那女子到了二位客人的跟前,屈膝行禮,“小女子阿沽,給二位爺請安?!?/br> 那個一臉yin相的大漢立即盯著眼前姑娘,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問道:“你可是西夷搖族的姑娘?” “回爺?shù)脑?,奴家是。?/br> 這個阿沽,不是別人,就是昨晚被陸玥澤命人扔回去的那個。她平日里,算是這個客棧里拔尖的姑娘,所以一直都是伺候尊貴的客人,也因此,她才能一直待價而沽,賣藝不賣身。 可是,昨日,她被陸爺派人扔了出來。mama是個會看臉色的,立即就對她冷眼相待了,今日就開始讓她下了樓,伺候這些不入流的客人。 她滿眼悲哀,憤憤不平。 如果昨日,不是那個陸爺?shù)姆蛉四敲瓷贫?,陸爺也不會做出如此不憐香惜玉之事!如今,她因為惹怒了陸爺,惹得mama不高興了,被逼得只能接待這些不入流的客人! 這些不入流的客人,無論是言談舉止,還是身材容貌,更別提身家背景了,哪里比得上陸爺半分?就算不是陸爺,就是平日里租得起天字號的那些富商,也要比這些不入流的客人好上幾百倍! 她越想,越不敢想,若是……若是被這些不入流的客人占了身子,她這輩子,就徹底完了。 她悲憤時,對面的大漢已經坐到了她的身側。一邊讓她彈著曲子,一邊摸著她,不停地對她動手動腳。 她們就是做這一行的,客人要怎么樣,自然是不能反抗的。她咬著牙強忍著,心中卻把陸爺?shù)姆蛉嗽购蘖似饋?!就是因為她,她才會落入到如此境地的!才會不得不忍受這眼前這個粗魯不堪的大漢。這個大漢的牙上還沾著菜葉子,滿嘴的口臭,已經朝著她親了過來…… 她嚇得不輕,手上彈琴的調子都錯亂了! 憑什么!憑什么!同是西夷搖族的姑娘,為何陸爺?shù)姆蛉司湍苣敲春妹陉憼數(shù)纳磉叧韵愕暮壤钡?,甚至善妒還不容她,她卻偏偏要一朵鮮花落在眼前這種男人的手里? 忽然,只聽“嘭”的一聲,隨后傳來身側的男人慘叫聲,“啊!” 彈琴的阿沽惶恐不已,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她停了自己彈琴的手,急忙轉頭朝著自己身側那個惡心人的大漢看了過去。 只見他剛剛對她動手動腳的那只手,血淋淋的,上面插.了一只竹筷子! 是有人在幫她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