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節(jié)
祁煊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可那些災民們還等著糧食救命,為今之計只有先找禹州境內(nèi)的富戶們拆借,而這些還需霍明渡出面。 祁煊的不按牌理出牌,祁煊的雷霆手段,鎮(zhèn)住了所有暗中窺探之人。且不提禹州境內(nèi)的那些富戶們是如何想,至少附近各地一直推諉耽誤的眾官員們都開始動了起來。 而祁煊這種血腥不講理的手段,也讓本還有些質(zhì)疑甚至猶豫要不要借糧的當?shù)馗粦?,再不敢說推諉之詞。 朝廷說借多少,就借多少,實在沒有,就老老實實把家中糧倉打開以示清白。不能說這些富戶地主太沒膽,實在是祁煊下來的同時,各地就開始流傳起他的種種事跡來。 知道這安郡王是當今的親侄兒,比太子和二皇子還受惠帝寵愛,知道這人荒誕無稽,且蠻橫霸道。那就是個*霸王,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典范,尤其他到之后又上演這么一出,誰還敢說二話。 就算你冤枉,可是殺了你之后,你冤枉也沒處訴了。這人又不是正常官身,還指著他為了升官不得罪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本人又是皇室宗親,和當今有極為親近的血緣關系,犯了錯頂多就挨幾句訓斥,可你卻是丟了性命。 懟不起,也不敢懟! 災區(qū)百姓們?nèi)巳伺氖址Q快,當?shù)馗粦魝儌€個臉色沮喪得仿若是死了親娘。 將一眾爛攤子丟給隨派官員后,祁煊又殺往別的地方了。 就這么一路走一路殺,其實有禹州的例子在前,誰也不敢故意自找死路。大昌秉承先朝的風范,待士大夫歷來優(yōu)厚,除了十惡不赦之罪,極少會有殺官之事發(fā)生。貪墨是罪大惡極,貪了賑災的糧食,更是老壽星上吊在找死,可只要現(xiàn)在不死,以后死不死還是未知之說。 而那有些被拎出去斬首的倒霉官員,俱是實在被逼得沒辦法了。還有不少官員,實在不想坐以待斃,免不了就開始四處求助同窗同鄉(xiāng)甚至座師。 時下許多官員之間的關系都是盤根錯節(jié),同窗有同窗之誼,同鄉(xiāng)有同鄉(xiāng)之好,還有同一個座師門下的。能出來做官,你沒點兒關系也做不成啊。下面孝敬上頭,上頭孝敬更上頭,等下面出了事的時候,上頭免不了要出來為之周旋,不然往常的三節(jié)六禮冰炭孝敬,你以為是白孝敬的。哪怕是為了愛惜自己羽毛,抑或是怕被人挖出蘿卜帶起泥,也必須得出來周旋一二。 于是朝堂上這兩日多是上奏安郡王張揚跋扈,草菅人命,濫殺無辜,不按章程辦事的聲音。 簡直激起了公憤! 惠帝先是沉默,被逼得沉默不下去了就甩鍋。 你們都說安郡王不行,你們看誰行,舉薦一個出來? 這下沒人出聲了,現(xiàn)如今河南的天都被捅出窟窿來了,光有賑災的銀子不行啊,你得有糧食,糧食在哪兒?變不出糧食,致使災情擴大,又或是哪處起了民亂,那就是掉腦袋的大事,誰擔得起這個責任! 反正安郡王現(xiàn)在也只是盯著糧食,也沒功夫去查官員貪墨之事,若不然就先這樣吧?等緩緩再看情況,若安郡王真如此不識趣,勢要把天捅個窟窿出來,再把他弄回京來也不遲。 反正這種事也沒少干,幾個老狐貍這么對了個眼神,俱都不說話了。 在朝堂上執(zhí)牛耳的人都不說話了,下面人誰敢蹦跶,當即朝堂之上一片和諧,扯一些其他話題,事情也就掩蓋過去了。 * 這些事情說起來也就是一兩句話的事,可對于當事人來說,卻是不亞于一次人生的顛覆。 祁煊從小養(yǎng)尊處優(yōu),吃得是龍肝鳳膽,喝得是瓊漿玉液長大,沒挨過餓,更不知道挨餓是種什么滋味。他知道當下貪官橫行,令人發(fā)指,惹得民不聊生,老百姓日子過得很難??烧娴搅说胤?,親眼所見,才知道是個什么樣的狀況。 那些個災民個個面黃肌瘦,衣不蔽體,到處都是尸體,朝廷調(diào)派過來協(xié)助賑災的兵士們,每天抬去燒的尸體數(shù)以萬計。而能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說明這些人命好,沒餓死,沒得疫病死,不知道是怎么撐過來的。 祁煊在外人面前沒有城府,有仇必報,有怨就懟,誰惹了他,誰就是找死,可他并不是沒心沒肺之人。原本臨危受命,只是為了給自己找一條出路,可現(xiàn)如今看來,祁煊發(fā)現(xiàn)除了給自己找出路以外,他還應該做一些其他別的事情。 不管有用還是無用,最起碼還對得起他胸膛內(nèi)還在跳動的心。 所見有多么慘烈,祁煊就有多么憤恨那些貪官污吏,再往下一地時,他甚至打算不問究竟,不計后果,能殺一個是一個。可令他詫異的是,大家似乎商量好了,都變得識趣起來。 能把事情遮掩囫圇的,不待他人到,就老老實實該放糧放糧,該作甚作甚。至于那些沒辦法把事辦周全的,也學著霍明渡二話不說上來就摘官帽子請罪。 重拳打在了棉花上是一種什么滋味,祁煊并不是第一次嘗到,但卻是第一次讓他感覺這么憋屈。不過這些人能如此識趣,對他來說也不是沒有幫助,先把賑災之事辦完,其他的事秋后算賬,總有能算清楚的一天。 而祁煊在災區(qū)所作所為,也傳到了京城老百姓的耳朵里。 以前大家以訛傳訛,只差將那安郡王傳成身高八尺,以手撕活人為樂的混世大魔王,此時看來原來并不若大家傳說中的那樣。 也許那些王公貴族們十分不以為然,但對于同為‘民’的老百姓們來說,格外的感同身受。 現(xiàn)當下京中議論的不再是廣和園的戲有多么精彩,哪個侯府家的小妾偷了人,哪個官員家的兒子包了外室,正妻鬧著要懸梁,而是都在說安郡王在受災之地有多么的雷厲風行,殺了無數(shù)的貪官。 該殺,都該殺! 雖面上言論沒有這類言語,可那激動得只差口沫橫飛的樣子,可不都是在道出這一事實。 廣和園里的人也在議論。 大抵是之前聯(lián)合安郡王干出那么一場大事,大家都對他有一種親近感,議論起來的表情也格外與榮有焉。 秦明月簡直被他們逗笑了,可笑的同時,發(fā)現(xiàn)自己又一次認識到祁煊其人。 表象為惡,并不一定是惡,表象為善,也不一定是善。好與壞,惡與善,端看人怎么做。 同時,也有一個人聽得格外認真。 認真的樣子讓人發(fā)笑,因為本來單純稚嫩的小臉兒,像大人那樣露出沉思之色,可不是讓人發(fā)笑。不過廣和園的人并沒有多想,只當這孩子是聽故事聽入迷了,抑或是他本身就是家鄉(xiāng)受災才會經(jīng)歷坎坷,能聽到有人懲治那些貪官污吏,必是心有感觸。 過了兩日,寶兒突然來找秦明月。 “明月姐,那安郡王可以信任嗎?”這是寶兒開口的第一句話。 秦明月怔忪了一下,道:“你信任月兒姐嗎?” 寶兒點點頭。 “你信任月兒姐,就如同月兒姐信任安郡王一樣?!?/br> 寶兒咬著下唇,似乎在下一個很艱難的決定,可很快他就想通了,從脖子上取下一個銅鎖片來。 銅鎖片十分陳舊,黯淡無光,看起來沒有任何別致之處,恐怕就是盜匪竊賊見之,也會棄如敝履。 看到手里的銅鎖片,一顆顆淚珠從寶兒的臉上滑落下來,他抖著嗓子道:“其實我并不叫寶兒,我叫胡君寶。我爹娘確實是死了,但卻不是發(fā)大水死的,而是被人害死的。我今年也不是六歲,而是八歲了?!?/br>